拐个和尚当相公

不等盖丹说完，灵骨便飞出了小院，该死的！若水不是说他没事了吗？怎么会又病了？她发誓，若果他出了什么意外的话，她就让那丫头当一辈子的老处女！
    布达拉宫德丹吉殿外，黑压压地围满了焦急的喇嘛，看见盖丹带着一个少年回来，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佛爷高烧不退，却一直不肯吃药，非说要等到公子回来才肯吃，这回他们的救星来了。
    灵骨走进这间以红色为基调的寝殿，红木的家具，红纱帘幔，晚霞将光线染成淡红，这一切都与她在21世纪见的那么相似，深沉的红，灿烂的红，纯净的红，一如她带给她的感受，他就是一抹红色，让人无法忽视。
    走到窗前，灵骨将铜盆中浸在温水中的帕子拧干，敷在他的额头上，手指轻轻拂过他的脸颊、下颚，他瘦了许多，脸蛋不再圆润，面色也过分苍白，灵骨纤细的手指描绘着他的棱角，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两张脸，却拥有的是同一个灵魂。
    “你回来了？”似乎是感觉到了脸上的温度，仓央嘉措睁开迷蒙的双眼，她的气息何等熟悉，哪怕她闭着眼，失去了意识，也能感觉得到。
    “怎么不吃药？”灵骨温柔地问着，从来没想过，自己也会有如此柔情似水的一刻，他们认识这么长时间以来，她还是第一次这么和颜悦色地和他说话。
    “你喂我就吃呀。”仓央嘉措眨眨眼睛，虽然已没了往日的光彩，但是那滑稽的模样还是逗笑了灵骨。
    “这种事也能开玩笑！”灵骨瞪了他一眼，但是却按照他说的去做了，她端起床边的药碗，舀了一勺送到他的嘴边。
    “喏，张嘴。”像是没有料到灵骨会任他予取予求，仓央嘉措愣了一下，呆呆地张开嘴，任由灵骨将苦涩的药汁，一勺一勺地往他的嘴里灌。
    “吃完药乖乖睡一觉，等你身子好了，我们再出去玩。”灵骨为他盖好被子，药效发作得很快，不出一会功夫，他就进入梦乡了。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呢，看着睡梦中的这张天使容颜，灵骨的心情无比沉重，她在赌，看他什么时候把这一切告诉她，希望，还来得及吧……
    自从灵骨回到布达拉宫后，仓央嘉措的病很快便痊愈了，两个人彼此心事重重，却谁都不去捅破那层窗户纸，每天依旧是过去的那些节目，日子就这么开心而平淡地过着。
    直到那一天，耐性爆棚的灵骨，终于打开了暗室中的那方天窗，她知道，在自己做这个决定之后，一切便都不复如初，即使他们会继续以前的时光，那也不过是一个虚幻的假象，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击，恐怕别人的一根手指，就能将他们的那层保护膜戳破。
    “阿旺，我有事要问你。”与仓央嘉措并排坐在高高的龙须柳上，灵骨突然认真地问道。
    “什么事呀？”某人依旧是一脸天真无邪地看着灵骨，一双小鹿斑比的眼睛，眨呀眨的。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深吸了一口气，灵骨终于问出了这句话，她闭上眼睛，心里有两个声音在叫嚣，一个坚定地祷告：拜托！他一定要对我说实话呀！另一个则不安地大叫：没有的！不会的！他没有骗我！绝对没有！
    没有回应，一瞬间空气都变得凝重起来，仓央嘉措在沉默半晌后，才调皮地开口：“你是指——”
    ——说呀！
    ——不要说！
    灵骨的心里又开始打起鼓来，她矛盾极了，也痛苦极了，这一刻，她突然不想再坚持什么了，只想做一只把头埋在土里的鸵鸟，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我偷了你的汗巾吗？”仓央嘉措的声音响起，灵骨错愕了一秒钟，随即松了一口气，同时心也凉了半截。
    “因为我想有一件你的东西嘛！上次你送我的那个戒指，没几天就枯黄了，我知道没经过你同意，这样做是不对的，可是——”
    “没关系！”灵骨大声打断了仓央嘉措的话，老天，原谅她太胆小，原谅她自欺欺人，就让她再自私一次，为了心中那份得之不易的悸动。
    灵骨鸵鸟地以为，事情就会这么过去，起码他们还有一段时间，可以这样幸福快乐地在一起，可是她没想到，一切来得这么快……
    那天，当义兄拉藏的属下，送来一份密函给她之后，她就知道，该来的，终究是躲不过的，该如何选择，她根本就不需要考虑，一个人的政治立场，绝对不是因为一点感情因素，就能轻易改变的，他不会，她也不会。
    三日后，青海达赖汗府，书房中的密室里，拉藏王子、王妃次仁扎西和灵骨，坐在一起商议即将拉开帷幕的战事准备。
    “小溪，你真的决定了？”拉藏问向灵骨，他本来不想把她牵扯进来的，但是她毛遂自荐，说这次起兵，对于清朝也是极为有力的，她没有理由不帮忙。
    “没错。大哥的军师，我是当定了，除非你看不起我，不想用我这个狗头军师。”灵骨俏皮地说着，满脸的轻松自然，其实大家都感觉得到，她的心情，简直是糟透了！
    “哪里的话！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拉藏听灵骨这么说，也不好再推辞了，早在他们一个头磕在地上的时候，他就知道，日后若是起兵，他这位义妹，肯定会来凑一脚。
    “男人就是啰嗦！小溪，不用理他，你好久没来，我们两个今晚要喝他个一醉方休！”次仁扎西挺着即将临盆的大肚子，仍不知天高地厚地嚷嚷着喝酒。
    “大嫂，这——”灵骨为难地被夹在中间，看看次仁扎西，又看看拉藏，果然，后者的脸黑得可以炖菜了！
    那夜，次仁扎西自然是被拉藏拖回房间严密看守，而灵骨则悄悄离开了王府，跑到附近的山上，吹了一夜的冷风，她知道，一场恶战，迫在眉睫，而她和他，将分别站在敌对的立场上，一种名为爱情的花朵，还没等到花期，便香消玉殒了。
    布达拉宫的龙王潭，是仓央嘉措的后花园，在灵骨离开的这几天，他依旧是一个人来到这里，没有她陪伴的日子，他总是很安静，或者坐在石椅上发呆，或者躺在草地上睡觉，全然没有和灵骨在一起的好动活泼。
    此刻，他正躺在他们一起玩耍过无数次的草地上假寐，熟悉的脚步声缓缓向他靠近，他多希望这片草地有整个世界那么大，这样她就不会这么快到来，那个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潜在危机，也不会这么快来临。
    灵骨在仓央嘉措身边坐下，他继续保持着睡觉的姿势，“阿旺，你到底是谁？”
    没有回答，便是最好的回答，这是灵骨意料之中的事，可是没想到，心痛的滋味，原来是这么复杂。
    “还是不告诉我吗？我以为，我以为总有一天，你会主动告诉我这一切，为什么骗我，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你到底为什么要为虎作伥，可是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怪只怪，我们没有在正确的时间相遇，如果，如果再给我们一次机会，你会不会——”本来要问出的话，却如千斤般沉重地哽在嘴边，灵骨没有再问下去，根本没有可能的事，又何必抱有幻想和奢望呢！
    从头到尾一直望着远处的天空，灵骨没有去看仓央嘉措一眼，不是不想看，而是不敢看，她怕只是这一眼，自己所坚持的那些原则，就统统会为了他而抛诸脑后，她匆匆站起，飞身而去。
    苍穹下那片碧绿的草地上，假装沉睡的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紧闭的双眼处，两滴泪水浸湿了头下的嫩芽，双拳紧握，指节泛白，青筋暴起，天地间死一般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