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暮

  房内，一张紫檀木桌上，竖着一支精美的银制高足杯和一小壶酒。那只装饰着阿堪突斯叶的纹饰银制高足杯，便是波斯萨珊王朝进献的贡品，元恪将它赐给了离落。
  “元恪，你以前不是说想喝我酿的葡萄酒吗？这杯便是！”女子明眸似水，端着刚刚盛酒的高足杯，盈盈来到元恪身旁。
  元恪看着眼前撩人心扉、晶莹剔透的红色葡萄酒，璀璨芳华。接手，仰头就它饮下，唇齿间残留着它的细致芳香。
  “好喝吗？”
  元恪辗转着手中的酒杯，点点头。
  “呵呵~~你要是喜欢，桌上那小壶都是。”
  “离落。”元恪轻声唤道，
  “啊？”离落疑问的看着元恪。
  元恪指着东窗下摆着香梨木的琴桌，上的梅花断纹的古琴，对离落缓缓道，“帮我弹首曲子吧。”
  “好。”离落在窗边椅凳轻轻坐下，这古筝是京兆王元愉的妾杨郊送来，以答谢当日在宫中护送之恩。
  离落侧头看见元恪已至紫檀木桌前，拿着高足杯，在自酌自饮。
  眉眼凝盈，指动，素手轻挑银弦，乐起音扬。
  “这是什么曲子？”元恪问道。收了尾音，结束了这首曲子的弹奏，缓缓站起。
  “《爱与哀愁》。”
  “难怪。”元恪轻笑，走至离落身旁，眼中带丝苦涩，道：“我终于在你的琴声里，听到了一丝甜蜜。以前你箫声有的只是凄凉和哀婉。”顿了顿，缓缓开口，带着心痛道：“是因为元恂吧。”
  抬眉，睁大了水眸，撞进了一双深沉似海却带着苦涩的双瞳。元恪眼光灼热地看着眼前的离落，似要将她融化成水，燃化成灰。离落此时却低下螓首，一言不发，眸光流转，目光懒懒地落在自己的指尖。
  沉默了许久，与元恪再次对视时，他脸上是那勉强的充满安慰的笑。
  “为什么划天是元恂？传言不是说元恂不好书学，体貌肥大吗？他不是发动叛乱，被毒杀了吗？”离落问道。这是她一直不解的问题，明明历史上记载，元恂死时只有十五六岁，可是现在的划天都已经二十有五了。而且划天文采斐然，俊逸无双，怎么会是历史上记载的不好书学，体貌肥大？
  “父皇仁慈，将他贬为庶人，并未毒杀。”眼中苦涩着，道：“离落，要是他真的不好书学，体貌肥大，被毒杀，你会爱上我吗？”
  会吗？我也不知道……可他不是没死吗？不是好好的和我相遇了吗？
  划天善良、俊逸，像初春，平和、温暖，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美好。元恪仁慈、坚毅，像深冬，孤傲、冰冷，却也有阳光照耀心头，让你浑身暖和的时候。只是划天的柔和、轻盈，是对所有的人，而元恪冬日偶尔的阳光，却始终只照耀着离落一人。
  始终不敢正视元恪的爱，每次总像乌龟一样，躲进壳里，选择逃避。
  “对不起。”离落开口，那一瞬间，胸口猛的痛了一下。对不起元恪，除了划天，我心中装不下任何一人。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一滴眼泪突然从元恪眼眶中滑落，“怎样才肯留下……”语气中仿佛带着恳求。在看到她与划天见面的那刻，他心里就知道，她很快就会离开，离开自己的身旁。以后，也许永远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从未看到过元恪的泪，从那坚毅的脸庞滑落。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的揪着，很疼，很疼。眼泪也跟着从眼眶中滚落。
  “对不起……对不起……”双眸含泪，离落的嘴中只有这充满心疼和歉意的三个字。
  对不起，元恪。我真的无能为力，我的心中始终只有划天一人，装不下其他人了。我要很划天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再也不分开了。相思太苦了。
  元恪仰起头，止住眼泪。伸手轻轻拭去离落脸上的清泪，安慰的笑道：“别哭。我希望离落一直都是笑着的，我喜欢离落的笑。我没有奢望，只想你快乐，没有哀伤。在他身边，你能快乐的话，我会亲手将你的手交到他的手上。”是啊，真的亲手将你交给他了……让他替我爱你，给你幸福。
  抬首看着眼前的男子，泪含在眼眶里打转，眼前的他，变得模糊。
  “因为，离落，你是我唯一的心疼。”带水的柔眸，听到这句话，心像被什么狠狠地扎了一下，眼泪簌簌往下掉。
  元恪轻抬起离落的下颚，温柔的吻去离落眼中滑落的泪。如蝶翼般的睫毛颤抖着，轻轻阖上早已被泪水模糊的双眼。
  温热的唇，缓缓吻向她的唇，她的鼻、她的眼、她的眉，她的额，轻轻的，一如蜻蜓点水一般。你的吻如此轻柔，轻柔的让人心疼。
  伸手将她的螓首轻置于身前，轻轻抱着。脸庞斜依在她的发间。
  离落，我多想一直这么抱着你。能这么抱着你，也许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了。
  深情地望了离落一眼，便怅然而去，没有回头。外廊上，此刻已是昏暗一片，笔直的尽头消失在茫茫黑暗之中，不见了那个落寞的身影。
第二十九章  泛舟游湖
  一叶舟轻，双桨鸿惊。水天清影湛波平。于君游湖于这兰舟之上，别是一番诗情画意。
  日丽风和，碧天如洗。岸边细细杨柳垂下千万丝缕。
  举目远眺。城中街面热闹非凡，人们三三两两结对而行，或步行，或车马乘轿，络绎不绝。摊贩们，买卖吆喝声此起彼伏。人们的欢声笑语，弹琴说唱，在晴光煦阳中舒坦、荡漾。
  湖面上，停着各式各样的画船歌舫，有的还装扮着彩球、鲜花，船上人儿的嬉笑打闹，湖水拍击船舷，木桨激起阵阵水花。
  离落蹲在兰舟之上，低眉看着湖水，竟发现几条红色的鱼儿在游来游去，嘴角会心一笑。轻轻扬起头，春风拂过，舒服惬意，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清新凉爽的空气。
  感觉到划天正看着自己，转头，对他嫣然一笑。清风吹着他的白衣，向后飘起，在风中翻飞着，显得飘逸而绵长，俊美的面庞上蕴满了淡淡的笑意。
  划天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女子，一年不见，出落的愈发楚楚动人。身轻如燕，袅娜娉婷，眉目如画，眸光流转，抿唇一笑，熏人欲醉。一头宛如绸缎的青丝，一身藕丝裙，在轻柔的微风吹拂下，美得竟是这般不食人间烟火，剔透清明。与淀蓝的湖水融为一幅绝美的图画。
  女子轻轻一笑，芊芊玉手拨弄着湖中之水，一圈圈涟漪从她的向外扩散而去。突然扬手一挑，将手中水向看呆了的男子身上，一晃而去。划天没想到她会来这招，来不及闪躲，白衣衫上愣是溅了几滴水滴。
  “呵呵~~~”女子笑颜如花，银铃般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灵活转动的眼眸慧黠地转动，几分调皮，几分淘气，几分清雅，几分柔媚。看着眼前这轻灵独秀的女子，嘴角不觉勾起了弧度。
  离落抬起眼，看见倒映在他温柔眼眸中的自己。开心一笑，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好似两弯月牙。
  “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张开双臂，感受着湖上清风。突然想起东坡居士的《前赤壁赋》来，由口而出。那优雅恬静的淡笑，如春风般温和。
  “你说什么？”划天失神，没听清。
  “没什么。”离落莞尔一笑。在划天身边，笑容不自觉的就会多起来，感觉生活竟是这般美好。
  “划天，你说这算不算是吾与子渔樵于江渚之上，驾一叶之扁舟，侣鱼虾而友麋鹿啊？”女子眉目含笑，轻快地问道。
  “麋鹿我是不知道，侣鱼虾倒是确实。”划天坦然舒心地微笑着。
  随着日光层层盛亮，彼此的心中的爱意一丝一叶的渐渐生长蔓延开来。离落脸上漾着沉醉的微笑，依偎在他的怀里，散漫着梨花般的素清淡雅。
  她将手放在他的掌心上，抬头对他微笑，却并不说话。水烟轻波里，他俩携手眺望无边湖水，相亲相爱。能不能执子之手，白首不相移？
  日暮西沉，漫天红芒，晚风徐徐，柳枝摇曳，两人对视一笑，眼神多了几分暖意。
  “划天，高霞孤映，明月独举，等我们年华老去，能否蹒跚牵依，看晚霞落尽？”
  男子并未作答，只是，唇在她额头轻柔地盖了个印章。
  残阳入血，像是在见证他们不变的誓言。
  夜清如水，繁星闪烁，今晚的月色很好，温暖而踏实。
  月影弄辉，月光静静地洒在他伟岸的身上，逶迤一地的光华。
  “我到了。”回到尚书府门口，离落道。
  “嗯。”男子轻轻应声，双眼望向站在门口的离落，双目好似星子般璀璨，漆黑如墨的眸中盛满着不舍和爱意。
  月影星光下，将离落衬得愈发迷离动人。冲着划天，甜甜一笑，转身进府。
  月上柳梢头，透过院片片梧桐叶，撒下道道柔情般的光华，
  夜，离落在房中翻来覆去，辗转，难以静心入睡。今晚的失眠，不是以前的惆怅悲伤，心绪凄迷；而是心中愉悦，脑中总是浮现白天泛舟游湖的欢喜。
第三十章   闲情逸致
  推开窗户，迎来一室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