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天使

他为什么要生气？他又凭什么生气？可是，想到自己连生气的资格也没有，他于是更生气了。
  两人埋头朝停车场走去，谁都没有说话，空气又闷又湿，像极了江允浩现在的心情。江允浩正想找个安全的话题，突然有人急匆匆地跑了过来，那人跑得又快又急，人行道原本就窄，江允浩两人又是并肩前行，那人便用力推了扶苏一把，硬生生地从两人中间挤了过去。
  这人的力道不轻，扶苏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江允浩连忙伸手扶了一把，正要上前找那人理论，那人却根本没停，跑得飞快，身后马上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抓小偷，抓小偷，他抢了我的包——”
  江允浩尚未做出反应，他身旁的莫扶苏却应声追了上去，江允浩愣了愣慌忙跟上。那人见有人追，跑得更快了，不过扶苏跑得也不慢，和那人的距离渐渐拉近，倒是江允浩，大概最近久未锻炼的缘故，这种高强度不要命的奔跑，十分钟下来，他已经有点吃不消了，呼吸沉重，腿发软，整个身子仿佛都不像是自己的了。那小偷的耐力似乎不错，跑得依旧飞快，扶苏斜眼看了江允浩一眼，当机立断，随手脱下自己的两只鞋子，一前一后扔了出去。
  江允浩怀疑扶苏受过专业训练，两只鞋子全部集中了小偷的后脑勺，小偷一个措手不及，脚下一软，应声倒地，扶苏兴奋地打了一个响指，赤着脚追了上去，江允浩连忙跟上。
  江允浩跑步不行，力气还是有的，很快制服了正欲爬起来的小偷，失主和警察也很快过来了，一阵忙乱后，街道又恢复了平静，扶苏找到了当作武器扔出去的鞋，刚穿上，便发出了“哎哟”一声。
  路边有花坛，扶苏找了个路灯下的位置坐了下来，翻起脚底，江允浩也凑了过来——是路上的碎玻璃惹得祸，有的还扎得很深，汩汩地往外渗血，扶苏似乎对处理伤口很有经验，从包里翻出了酒精棉，给伤口消了毒，消完毒又飞快地在包里翻了翻，然后问江允浩：“你没有手帕之类的？”
  江允浩掏出手帕递给她，手帕上的LOGO让扶苏迟迟没有伸手，江允浩没有作声，这时候似乎行动更有效，他飞快地蹲下身子，将手中的手帕折了折，拽过扶苏受伤的右脚，小心翼翼地替她包扎起来。
  前后不过一两分钟，甚至可能只有几十秒，江允浩却觉得漫长得几乎让人窒息。扶苏的脚在他的手上，她的脚小巧白皙，异常地秀气，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莲，包扎的手绢是天蓝色的，江允浩在脚背上打了个蝴蝶结，看起来就像是停歇在白莲上的蝴蝶，展翅欲飞。江允浩很肯定自己没有所谓的恋足癖，但是——他觉得自己的掌心渐渐发烫，喉咙发紧，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眼睛盯着手上的赤足，就是没有办法移开半分。
  手上的脚瑟缩了一下，江允浩终于反应了过来，放开了扶苏的脚，缓缓起身，有意侧着脸，不想扶苏发现他的异样。但是，莫扶苏好像也有些不对劲，借着晕黄的路灯，可以看到她的脸微微泛红，似乎又羞又窘，江允浩见惯了她伶牙俐齿或是淡定自若，对她脸上露出小女儿家的生涩觉得又是惊异又是新鲜，这时候的莫扶苏，再无半点迫人的气势，反而让人忍不住想逗弄逗弄她。
  江允浩轻轻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笑道：“你看我们两个是不是命中相克？先前是斗得你死我活，好不容易和好了，不是你受伤就是我受伤。”
  扶苏看了看江允浩的手，又看了看自己的脚，也忍不住笑了：“我看我们以后要尽量少接触，免得一天到晚受伤。”
  这可不是江允浩想要的结果，他笑着摇了摇头：“我的意见正好相反，我们应该尽量多接触，看是不是真的相克？你敢不敢？”江允浩斜睨着扶苏，一脸的挑衅。
  “我命贱，你都不怕我怕什么。”莫扶苏淡淡地笑着。江允浩却觉得这话听着很不舒服，却似乎又无从反驳，大概是之前给她留下的印象实在太差了吧，看来两人要成为朋友，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朋友？江允浩惊异于自己的想法，可是又觉得很自然，降服这样的女人，应该很有成就感吧？她千变万化的造型与个性，如最富庶的矿藏，永远都有新的发现，大概也永远都不会厌倦吧。
  来日方长。江允浩的唇角渐渐漾起笑意：“我们走吧。”
  扶苏点了点头，她先前一直坐着，这时在江允浩的搀扶之下，渐渐站了起来，受伤的右脚试探性地着了地，虽然有了心理准备，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哎哟”了一声。
  江允浩于是让她重新坐下，审视了一下伤口，包扎用的手帕已经完全染红了，伤口的血还没有止住，江允浩当机立断：“这样不行，我立刻带你去医院。”
  扶苏也看到了伤口的严重性，没有推辞，正要再次起来，江允浩却伏下了身子，简单地：“你的脚不能用力，我背你。”
  扶苏站着没动，只是怔怔地看着江允浩，江允浩见扶苏没有反应，转过脸见扶苏还是没有动，于是站起身，语气很凶：“你发什么呆呢，你以为我想背你啊？出血不能止住，若再用力伤口只怕更深，吃苦头的是你，你可想清楚，别事后怪我不绅士。”
  挨了一顿骂的莫扶苏，似乎老实了，垂下了头，低声说道：“那就谢谢你了。”江允浩再次伏下身子，暗笑：还敢说男人天生就是贱骨头，女人难道不是？好好地要背她偏偏不要，骂上几句就老实了，简直是找骂嘛。不过他得意了没两分钟，突然想到了自己，自己还不是贱骨头一个？背着这么大一个活人，心里还挺美的，腿一直在打颤，却还嫌到停车场的路太近，不是贱骨头，是什么？
  两人挨得很近，几乎耳鬓厮磨，夏天的衣服单薄，能清晰地感觉到背上那人的温软与芬芳，清新的皂角的香气，没有达到提神的效果，反而让他心驰神荡，只觉整个人浑身燥热，似乎有点把持不住了。
  江允浩暗自掐了自己一把，急于找点话题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刚才便一直觉得背似乎被项链还是什么的咯得有点疼，于是便道：“你胸前戴了什么东西，可不可以移开一下，有点痛。”
  刚才一直压着背的东西很快被拿开了，莫扶苏没有作声，只是把身子更紧地贴住了江允浩，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江允浩下意识地回转了头，正碰上扶苏扬起脸，两人的唇，竟然刚刚好，就这样触碰到了一起——
  两人几乎同时别转了脸，江允浩有些尴尬，他不想莫扶苏误会他占她便宜，真的只是凑巧，他的语气不自觉地有些僵硬：“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扶苏的声音很低，江允浩想撇清的暧昧，反因她的语气更加地浓重了，空气一时又凝重起来，好在这时，停车场终于到了。
  江允浩将扶苏放下，开了遥控器，打开车门，搀扶着扶苏坐进去，正要关车门，想了想又改变了主意，他靠着车门，固执地：“真的只是凑巧。”
  “我不是说过我知道了吗？”见江允浩的表情严肃，扶苏忍不住笑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放心，你没有夺走我的初吻，我不会要你负责的。”
  扶苏说得很轻松，江允浩听了却不知为什么，觉得很不是滋味，以莫扶苏的年纪，不是初吻也很正常，而且，莫扶苏的初吻，与他何干？但是，心底似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咬，又酥又麻，还有一丝艰涩，他好像有点嫉妒了。
  江允浩一路上很沉默，为自己突如其来的嫉妒心感到恐慌，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他仓惶得简直不知如何是好了。
  扶苏一路上细细地观察着江允浩，自上车后他便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固执地沉默着，他的脸上表情很淡漠，完全看不出他的喜悲，她不明白两个人一直好好的，他肯替他裹伤，还屈驾背她，他今天的表现近乎完美，完全颠覆了她之前对他的坏印象，他现在的反应是为哪般？因为刚才的那场意外？她都说自己不介意了，他到底在生什么气，又生谁的气？
  几次逗江允浩说话都未果，扶苏有点无奈，这个男人还不是普通的固执，看来要拿点实质性的东西刺激一下了：“你前面说想让我再帮你一次，你今天这么帮我，我也可以再帮你一次。”
  江允浩斜睨了扶苏一眼，淡淡地：“我可不是要人回报的小人，再说我也没帮你什么。”
  见江允浩还是一脸的酷样，扶苏终于举手投降：“知道了，是我主动要帮你，我死乞白赖地求你让我帮，行了吧？”
  江允浩脸上的表情依旧淡淡的，不过唇角却忍不住开始上扬：“是你自己要帮的，我可没有强迫你。”
  “是是是，是我主动要求相帮。”扶苏一脸的无奈，男人怎么无赖起来都像孩子，要哄要骗还自以为是，要是个个客户都像他这么难缠，还真是让人吃不消。想了想，扶苏从包中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了江允浩：“上面有我的电话，什么时候什么地点要达到什么效果，提前两天告诉我就行了，不过我下个月外出，要很久才能回来，你约我要在那之前——”
  江允浩伸手接过名片，大致地看了一眼，天空一样的蓝色，页面很简单，醒目地写着替身两个字，底纹是一个挥动着翅膀的天使，最下面有一排小字，似乎是名字和电话号码。替身，天使？江允浩的唇角渐渐上扬——
  莫扶苏，这次我要你做自己。
  替身天使
  莫扶苏再次让江允浩惊奇，简直是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