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天使

  她看起来有点激动，包里的东西应该对她很重要吧？江允浩摇了摇头：“不用客气，东西找到就好。你房间的钥匙应该在包里吧？我刚才让他们把包送到家里，你要不要去我那里等？”
  话一出口，江允浩才觉得有点唐突，不知道莫扶苏会不会误会？想不到扶苏答得很干脆：“好。”
  扶苏跟着江允浩进了门。小区的定位是富裕的单身人群，所以房间的面积都不是特别大，多半是两室或三室，一百二三十平米，不过地段和装修都是一流的。江允浩的房间与自己目前住的是同一房型，不过装修风格却有着明显的差异，整个房间以黑白为主，并不是特别的豪华，却整洁干净，没有一丝的烟火气，让人有一种清冷寂寞之意。
  江允浩让扶苏随便坐，自己进了厨房，然后转过脸来问她：“咖啡还是茶？”
  他的语气很随意，仿佛是多年的老友，扶苏便也放松了下来，今天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她的神经一直绷着，仿佛到了这一刻，终于可以完全松懈下来，她的语气也轻松起来：“都可以，你看着办好了。”
  江允浩不一会儿便端来了咖啡，递了一杯给扶苏，他的笑容如邻家哥哥般亲切自然：“我煮的咖啡很好喝，以后有机会请你尝一尝，保证打你耳光都不肯放，今天就将就一下，喝速溶的吧。”
  打你耳光都不肯放的说法，让扶苏忍俊不禁，江允浩便也笑了，先前的不愉快，似乎便在这笑容里消融了。
  扶苏小心地啜了一口咖啡，咖啡很烫，初秋的天气，晚间已经有了微微的凉意，滚烫的咖啡入口后，整个人暖和了起来，齿颊留香，竟是说不出的舒畅惬意。
  扶苏下意识地用手捂紧了咖啡杯，仿佛想从中汲取热量，她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神思有些恍惚，整个房间寂静无声，江允浩受不了空气这样长时间的凝滞，终于忍不住开口：“不喜欢喝咖啡？我看你只喝了一口。”
  扶苏仿佛被江允浩的话所惊醒，脸上露出茫然之色，不过很快反应了过来，笑了笑：“其实，无论是茶还是咖啡，我都习惯用手喝的。”
  用手喝咖啡？江允浩很快明白了扶苏的意思，下意识地也用手捂住了咖啡杯，脸上的表情完全舒展了开来，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味道好极了。”
  扶苏忍不住笑了，整个人也变得活泼起来：“付钱付钱，教了你这么好的方法，怎么着也得付点学费吧？”
  扶苏此时的头发完全披散了开来，柔软膨松，带着微微的卷曲，在灯光的晕染下，有一种慵懒的性感，她的眼睛朦朦胧胧的，却又轻灵如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江允浩自认自控能力一流，这时也不知怎的，迷迷糊糊地就伸出了手，揪了揪她的长发，又抚上了她的脸庞，这动作自然熟捻，仿佛做过了千百次，所以江允浩过了很久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仿佛触电一般，江允浩的手迅速地从扶苏的脸上抽离，脸上表情颇为尴尬，扶苏不会以为自己有意轻薄吧？声音不可避免地有些干涩：“我，刚才，我——”江允浩一下子也不知道如何自圆其说，因为连他自己也不明白当时怎么会鬼使神差般地伸出手的，只得胡乱地找了个理由：“你刚才的样子，让我想起了我妹妹，我以前就经常这样揪她的头发——”话未说完，他已觉得不妥，当哥哥的揪揪妹妹的头发还可以理解，可他不是还伸手抚摸了她的脸庞吗？莫扶苏不会以为自己对妹妹也这样，再联想下去就是兄妹乱伦变态之类的了——
  好在扶苏根本没有朝他担心的方向发展，只是问他：“你和妹妹的感情很好吧？”
  “是啊，很好。”江允浩笑：“她从小就威胁我，不许在她找到男朋友之前找女朋友，她若是没男人要，我便要照顾她一生一世，她若是失恋，我也必须立刻马上把女朋友甩了陪她一起寂寞，她呀，就是这样一个蛮横不讲理的小魔怪，家里人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江允浩忍不住笑了起来，一脸的宠溺：“当初还信誓旦旦不要外面的臭男人，要守着爸爸和我过一辈子，结果，追着一个臭男人满世界地跑，已经有三年没回来过了，大概把我这个大哥忘得差不多了吧。”
  想起这个惟恐天下不乱的妹妹，江允浩的唇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却一眼瞥到刚才一直凝神细听的扶苏，一脸的羡慕，脸上的表情颇为落寞，心中一动，不由问：“你是独身子女？小时候一定很寂寞吧？”
  莫扶苏的表情有点怪，怔怔的，看不出喜悲，过了许久才听她低声答道：“我也不知道，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江允浩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同情、怜悯这样的情绪是最要不得的，但是装作什么事也没有似乎也不合适，江允浩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扶苏看出了他的窘迫，淡淡地：“没事，我已经不那么在乎了，没有被虐待，也不寂寞，还上了大学，和一般人没什么两样。”
  扶苏说得轻松，江允浩当然不会天真地信以为真，她脸上有一种沧桑，让江允浩确信，她这些年，过得并不轻松。他想起她刚才蹲在别墅门口，眼神空洞茫然，无助得像个被遗弃的孩子，原来她真的有那样的经历，不知怎的，江允浩忽然有一种很强烈的冲动，想将眼前这个极力掩饰伤痕的女子揽进怀中，他想给她最温暖的怀抱，让她从此再也不受一点点的伤害。
  江允浩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硬生生地将自己的欲望压了下去，但是，太想为她做点什么了，哪怕是一点点的安慰也好。江允浩突然有了话题：“你是我见过的第二会演戏的——”
  扶苏果然感兴趣了：“还有谁比我更能演戏吗？是谁？”
  “我的第一个女朋友。”江允浩的表情很淡漠，仿佛说着与自己完全不相干的事情：“你想不想听？”
  扶苏有些意外，两人并不是太熟，完全没有到交心的地步，江允浩怎么莫名其妙要说初恋的故事？扶苏紧握着杯子的手颤了颤，她没有想到会是这么私密的话题，而且看江允浩的表情，应该不是什么幸福的回忆，她本能地觉得还是不听为好，干笑了两声，脸上的表情不由地小心翼翼起来：“嗯，嗯，这个，这个，你要是不想说就不要说了吧？”
  “不，我想说。”江允浩很固执，脸上有一种刻意的轻松，他耸了耸肩，显得满不在乎：“从什么时候说起呢？大学的时候，大概是大二吧，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然后我们相爱，她笑起来很甜，眼睛很清澈，仿佛深谷里的清泉，清澈得一眼能够见到底，我自以为很了解她，我在大学的时候完全掩饰了自己的身份，就是一个普通的学生，我以为她真的爱上了江允浩这个人，而不是我的身份，但是——”江允浩垂下了头，脸上的笑容渐渐苦涩：“原来她早就知道我是谁，她一直在我面前演戏，和我抢着买单，我们一起分享一个汉堡，我向她求婚用的戒指，是校园里的栀子花做的，那样单纯的一个人，连撒点小谎都会脸红的女孩，你能想象吗？连我们相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局，她一直都在演戏，从头到尾，对我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江允浩的表情虽然冷静，但是声音中的轻颤还是泄露了他的真实情绪，扶苏有些不忍：“不要再往下说了——”
  江允浩便在此刻突然笑了起来，冲扶苏眨了眨眼睛：“你相信了？我说的这些，完全相信了？”
  他像个孩子一样欢天喜地：“我骗你的，连你也上当了，我是不是有做替身的潜质？反正我也没有什么正经事，要不干脆我也去做替身算了？你不是说工作自由，挣钱也多，而且很有挑战性，这工作应该适合我。”
  扶苏没有作声，只是静静地看着江允浩，江允浩在她的凝视下，显得很不自在，他轻轻地咳了咳，表情浮夸：“你这是什么表情，你不会以为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吧？当然是假的，我凭什么把自己的伤口摊给你看？就算你再伤心，我也不可能用这种方式安慰你。不知道吗，江允浩最自私了，绝对不会做这样的好事。”
  扶苏笑了笑，表示自己相信了江允浩的话，她想起了几天前方御辛对他说过的话，她当初听说江允浩是委托人，便不肯接这笔生意，方御辛最后无奈便给她讲了一个故事，与今天江允浩所说的大致相同，方御辛最后说了一句话，她到现在还记得，“允浩，他并不像外表看起来的那样，他的心很柔软。”
  扶苏到现在仿佛有点明白了，眼前的这个男人，□了自己的伤口，只为了安慰她，却又不肯承认，甚至用一种偏执的方法否认，让自己误会他，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唯一可以确定的是——
  他真的有一颗柔软的心。
  天渐渐亮了。
  江允浩坐在沙发的一隅，默默地注视着躺在对面沙发上已经睡着了的扶苏。她的整个人缩成了一团，像一只肉团团的猫咪，又小又瘦，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怜爱。她的眉微微地皱着，有那么多心事吗？就算睡梦中也不能舒展眉头？她整晚睡得并不踏实，他听到她低声地呢喃着什么，仿佛在呼唤一个人的名字，声音含含糊糊的，听不清楚具体的名字，不过后面的话，因为反复多次，他却听清楚了，很清晰：“不要走，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那个男人抛却了她，独自离开？
  江允浩仔细地审视着莫扶苏的脸，整晚她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一动不动，是孤儿院养成的习惯吗？他听说那里的规矩很多，这也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