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天使

  扶苏的语气让江允浩听着惭愧起来，仿佛不喜欢吃火锅成了很大的罪过，所以火锅一上来，他就卖力地吃，其实，光看着莫扶苏吃，就很有胃口了。
  她似乎真的饿了，吃得很多，吃得很快，却偏偏姿势曼妙，时不时地皱皱鼻子，咂巴咂巴嘴，与江允浩印象中的莫扶苏完全判若两人，此刻的她，显得十分地孩子气，脸红扑扑的，眼睛又清又亮，江允浩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伸手去抚摸她的脸庞，他似乎越来越没有自制力了。
  江允浩决定用说话将自己的注意力从莫扶苏越来越娇艳的脸上移开，于是便问：“看你今天心情很好，有什么开心事吗？”
  “赚钱了，赚了钱自然这么开心。”莫扶苏眉开眼笑的，很开心的样子。
  “赚钱有这么开心吗？”江允浩问得古怪。
  “那当然——”莫扶苏看了一眼江允浩，笑道：“当然，比赚钱更高兴的事是，不用赚也有钱。”
  江允浩的脸色微沉，扶苏的话似是戳到了他的痛处，扶苏也看了出来，于是补救：“你知道我最想做什么吗？”
  江允浩的脸色并未好转，不过还是强提精神，勉强问道：“是什么？”
  “我想成为大小姐——”扶苏笑着解释：“成为女强人太辛苦，嫁给有钱人，不过你也知道男人不可靠，最好的自然是有个好父亲，成为大小姐，不用辛苦打拼，也不用担心会背叛自己，只有孩子背叛父母，没有父母背叛孩子的。”
  江允浩整个人一震，深深地凝视着扶苏，过了许久才道：“是么？那你呢——”虽然觉得残忍，但他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你的父母为什么背弃了你？”
  “他们一定是有苦衷的吧。”扶苏的脸色暗了暗，却很坚持：“一定有不得以的苦衷，我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相信的。”
  扶苏眼中的沉痛让江允浩觉得自己很残忍，这个满身伤痕的女子，他原本想给她一些温暖与安慰的，却没想到，伤害，只是伤害。突然有一种很强烈的欲望，想为她做些什么，一定要做些什么。
  “你以后不要再做替身了。”江允浩的话一出口，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他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占有欲，十分地霸道。
  扶苏也吓了一跳，她并不傻，看得出江允浩对自己感情的变化，她虽然没有自恋到以为江允浩爱上了自己，但他对自己的印象慢慢改观开始把她当朋友关心她待她好却是毋庸置疑的，所以她不想生硬地拒绝他的好意：“为什么？我说过这职业很适合我，你看，又自由赚钱又多，你不是说你也有兴趣吗？”
  “真的好么？”江允浩直视着扶苏：“像今晚的事情，你觉得就是你说的好吗？今晚是你运气好，难保下一次不遇上一个厉害角色，到时候吃苦头的是你。”
  “你放心，我们在接生意之前都是有准备的，真正大奸大恶之人的生意我们是不接的，我早知道那女的底细，又怎会有事？再说——”扶苏苦笑：“大学都没能毕业，我有资格挑剔工作吗？”
  “我可以帮你——”江允浩连忙道，虽然明知扶苏不可能要自己帮忙，却还是忍不住想要试试。
  扶苏轻轻地摇了摇头：“谢谢你，现在还不需要，如果有需要，我一定找你帮忙。”
  扶苏的反应早在江允浩的意料之中,她会轻易答应自己的提议那才是不可思议呢，不过他并未放弃：“不管怎样，替身这个职业，吃的是青春饭，不是长久之计，我知道你大学读的是酒店管理，正好，家里一直让我去酒店上班，你可以和我一起——”
  江允浩没有往下说，他相信扶苏已经听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他有意将视线转向了窗外，不敢去看扶苏的眼睛，好像有生以来第一次，他这么害怕一个人的拒绝——
  其实扶苏考虑的时间并不长，但江允浩却觉得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厚重密实的空气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拼命忍住不去看扶苏，就在他几乎忍不住的时候，他听得扶苏轻轻地笑了起来：“我记得你说过你现在是无业游民，就算你要帮我，也得自己先在酒店业立足，不是吗？”
  江允浩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扶苏并没有拒绝，这已是一个好的开始。
  替身天使
  江允浩在书房门前踯躅了许久，这才轻轻地敲了敲门。
  “进来。”父亲江明骥的声音一贯低沉却又不失威严，他定了定神，这才推门进去。
  江明骥正在埋首看文件，江允浩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近距离地看过父亲。他好像真的老了，原本浓密的黑发，已经开始稀松，头顶心的白发参杂的黑发之中，密密麻麻，到了再也遮掩不住的地步了。他眼睛的老花程度似乎也加剧了，文件凑得很近，眼睛也眯缝得更厉害了，江允浩突然觉得自己很残忍，自己年少时的过失，他凭什么迁怒于父亲？他用糟蹋自己来报复父亲的睿智，他有什么资格这么做？
  早在父亲第一次见元素素，他近乎执着地追问他对素素的印象如何，父亲笑得很淡，只是慈爱地说了句“孩子，你还年轻。”当时的他，年轻气盛，对自己对爱情充满了自信，对父亲的话很不以为然，为了素素更不惜与父亲起了冲突，却没想到结局让他如此难堪。父亲只用了一些小手腕，元素素便原形毕露，他所守护坚持的爱情，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骗局，元素素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是谁，那场他自以为是的命中注定的邂逅，根本是她精心安排引他入局的桥段，她摸准了他的心思，再投其所好，他便乖乖地入局中招了，一场骗局，他竟然以为是荡气回肠的爱情，并因此与家庭决裂，当所有的一切被拆穿的时候，他不怒反笑，这是多么可笑的事情啊。
  他应该感谢父亲，将他从那个骗局中拯救了出来，但是，当时的感觉很微妙，这场恋爱，对他来说是场灾难，也是他无法抹却的耻辱，对淡定从容掌控一切的父亲，他心底是感激的，但——父亲的睿智与透彻，更显出他的无知与幼稚，在父亲面前，他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难堪与寒伧。
  父亲并没有因此对他说过一次重话，他总是和蔼地说“年轻人总要经历挫折才能成长”，他的包容与宽厚更让他无地自容，他从此怕见父亲，于是逃去了国外，他想忘记过去的一切可以重新开始，可是，有些事情，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和距离的绵延而渐渐忘却，反而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深刻了。
  于是他又回来了，依旧躲避着父亲，放纵着自己，父亲越是隐忍，他便越是变本加厉，他很想看看，父亲对他这个软弱无能的儿子，到底能纵容到什么程度。
  眼见着眼前父亲越聚越多的白发，江允浩想起了刚才扶苏的话，“只有父母，才能对一个人无条件地好，并且不求回报”，他突然便深深地自责起来，他好像错了，彻头彻尾地错了。
  因为长时间的沉默，江明骥狐疑地抬起头，见是江允浩，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吃过饭没有？”
  “吃过了”江允浩拘禁地搓了搓手，在父亲面前，他习惯性地有些不安：“爸爸，我想工作。”
  江明骥显得微微有些愕然，却并不觉得吃惊，似乎只是有些小小的意外，他的声音很平静，只是重复了一句：“你说你要工作？”
  “你说过只要我愿意，随时可以去酒店上班。”父亲的眼神虽然平静，江允浩却还是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他很困难才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
  “没有条件？”江明骥眯缝着眼睛，脸上的表情很笃定，似乎完全知道江允浩会说些什么，这让江允浩有点难堪，却还是硬着头皮：“算不上什么条件，我需要一个助理，人我已经选好了，你若同意，我们下周一就可以上班。”
  江明骥沉吟了片刻才缓声道：“你也知道酒店和之前不同了，集团越来越大，管理也越来越规范，这两年也增加了不少新股东，你若没有一点成绩，就算你是我儿子，我也很难向股东交代。”
  江允浩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父亲，两人的视线交织在一起，过了许久,江允浩才沉声道：“你想要我怎样？”
  江明骥的眼睛又眯了起来，笑起来的样子在江允浩看来就像是一只老狐狸：“酒店下周要来一位很重要的客人，可能事关皇轩的前途，出不得一点纰漏，我虽然着人准备了良久，不过还是不放心，你好歹也在瑞士学了几年的酒店管理，这样好了，我们就把这次的接待任务当作你的入司考试，接待顺利你便是皇轩的副总，到时候你可以任命任何一个你认为合适的人做你的助理，或是其他你认为合适的职务。”
  江允浩没想到父亲会拒绝自己，这些年，江明骥虽然任由他胡闹游手好闲，但他以为他是盼望自己早些进酒店继承衣钵的，他怎么也没想到父亲竟然会拒绝自己。他知道要接待的客户是谁，令整个酒店业都头疼的最挑剔的却又是不能得罪的客人，不知道有多少前辈专家栽了跟头，他实在没什么信心。
  江允浩凝视着父亲：“你知道，我不过在瑞士学了两年的酒店管理，没有实践经验，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
  “你没有信心？”江明骥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江允浩，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你还是一点都没变，有什么事只知道逃避，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
  江明骥的话实在太尖刻了，当年的事，对江允浩来说，仍是不能轻易触碰的禁忌，父亲的眼神中充满了蔑视与失望，这样的眼神让他太难堪，他只觉得血气上涌，话便不受控制地冲口而出：“好，我们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