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天使

不过在活过来的同时，他觉得自己的信心也在一点点流失。
  她不是对他不好。他提的建议，就算她意兴阑珊，根本没有兴趣，她也从没有反对过；对他的突然袭击，她每次都显得又惊又喜；晚了她会准备夜宵，他脸露倦容的时候，她会体贴地替他揉捏酸痛的肩膀，他抱她的时候她也不会拒绝，甚至主动配合——所有的一切，都没有问题，但江允浩就是觉得不对劲，扶苏太顺从了，两人之间从未有过争吵，客气得简直像圣人，没有一丝的烟火气，还有，她的眼睛，曾经如暗夜里的星星般璀璨透亮的眼睛，望着自己的时候总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浑浊模糊，死气沉沉，没有半点星光，没有半点希望。
  江允浩有些心灰意冷，如果扶苏不做出努力的样子还好，至少他觉得还有希望，已经努力过，却还是这样的状态，江允浩觉得前途一片茫然。
  如果可以就此放弃，是不是会轻松许多？
  江允浩颓然地扔开手上的文件，视线停留在车钥匙上良久，终于还是克制住自己的欲望，揉了揉眼睛，已经熬了两夜，精神不是很好，想喝杯咖啡提提神，正要打电话给林雪，门却突然开了，正好，江允浩没有抬头，随口吩咐道：“林雪，帮我冲杯咖啡，浓一点——”
  送来的不是咖啡，而是牛奶，冒着热气，看上去比咖啡更诱人，江允浩诧异地抬起头，不是林雪，竟然是江明骥，他连忙站起身：“爸，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家？允景昨天还向我抗议，说给你安排的工作太多了，害她和你住一个屋子都几乎见不到你。允浩啊——”江明骥拍了拍江允浩的肩膀，和蔼地：“工作再急，也可以放一放，身体要紧。”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江允浩笑道：“爸，你这话是单对我说的，还是对所有员工都这么说？你以前可没有这么体恤下属。”
  “我就是偏心，心疼儿子，怎么了？”江明骥也笑了，气氛出奇地融洽，江明骥督促江允浩将牛奶喝完，这才开口：“怎么样？工作上有什么问题，要不要我帮忙？”
  “还好，虽然有点吃力，不过还能应付。”江允浩笑了笑，露出轻松的表情，其实并不轻松，作为劣迹斑斑的老板的儿子，公司关于他的是非与流言，总能通过各种渠道传到他耳朵里，并不是让人舒心的话，他也不是圣人，能够完全不在意，偶尔也会因为这些话觉得委屈心烦气躁，想找个人倾诉，不过不是现在，对象也不是父亲。
  很多事情，他得学会独立面对自己解决，动不动就寻求帮助，他早已过了有这种资格的青涩年纪，如果再不学会独立，便永远都不可能成长。
  “能应付就好，我知道你行。”江明骥显得颇为欣慰，不过很快话锋一转：“工作上没问题，那么生活上呢？”江明骥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显得漫不经心，似乎无意间提及：“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要进一个助理，怎么现在不提了？你们闹别扭了，分手了？”
  江明骥的漫不经心地眼神突然亮了起来，笑眯眯的样子像极了老谋深算的狐狸，看来这年头，就没有不八卦的人，江允浩有些无奈，当初建议扶苏进皇轩，是想她辞去替身的工作，现在她既然已经不做替身，而且有意重修学业，进不进皇轩倒也无所谓了。
  要怎样回答父亲的问题呢，不能承认，否则看江明骥跃跃欲试的样子，不知会惹出怎样的麻烦，不过也不愿意否认扶苏的存在，想了想，才小心翼翼地答道：“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她准备去读书，短期内不来了。”
  “原来是你没搞定？”江明骥的眼神有些轻蔑，显得颇为不满：“这些日子你都干什么了？我看你对她上心不少日子了，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搞定？你是不是男人？”
  最后一句话近乎侮辱，江允浩急得几乎要跳起来，不过对方是自己的父亲，只得强自克制着自己：“什么搞定搞定，说得也太难听了，我是认真的，不想用那些下三滥的手段，我要她心甘情愿，真正喜欢我。”
  “倒是挺正气，光明正大，不用下三滥的手段？好，我佩服你。”江明骥伸了伸大拇指，不过很快话锋一转：“可是你再坦荡再正气，人家也没感动啊，你继续死心眼好了，等有一天出来一个劲敌，她被别人追跑了，我看你怎么后悔。”
  江允浩的心一动，父亲的话不无道理，在扶苏的事情上，他似乎过于正直，又过于软弱了，不过扶苏的个性，软硬不吃，就算用计，也完全没有下手的地方。
  见江允浩沉默着不说话，江明骥大力拍了拍江允浩的肩膀，笑道：“傻儿子，爱情是什么，是一场战争，要取胜，当然要用计谋，不要一听计谋，就是下三滥，上不了台面的，你爱她，也有自信让她幸福是不是？大前提对了，用点小手腕又怎么了？这古往今来，可都是歌颂三十六计的，谁也没说是下三滥的招式。”
  江明骥口沫横飞，一脸的胸有成竹，对成功的渴望太过强烈，江允浩终于放下身段虚心请教：“那你觉得该用哪招？”
  江明骥笑了，眯缝着眼的样子看起来老奸巨滑，让人心生余悸，江允浩暗自庆幸自己不用与他为敌，否则，绝对是一件很悲惨的事情。
  江明骥凑近江允浩，低声耳语了几句，江允浩的眼睛立时瞪了起来，似乎并不买账：“爸，说了这么多，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的想法呢，算不得高明的计谋吧？”
  “你别管高明不高明，管用就行。”江明骥对自己的想法十分自信：“你爸爸是打游击出身的，所用招数不花哨不好看，不过绝对实用，效果一流。”
  江允浩半信半疑：“真的？”他还是有点顾虑：“你这招要是不灵，我和她可能就——”
  “你怎么这么没出息？”江明骥白了江允浩一眼：“反正情况不会比现在更糟，置之死地而后生，说不定拼一拼，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呢？”
  是啊，现在已经很糟糕了，还能坏到哪里去呢？江允浩咬咬牙：“那就试一试！”
  终于下定了决心，心自然也安定了下来，江允浩忽然想起一件事，似乎有必要先跟父亲打声招呼：“嗯，爸，这个女孩子，你可能未必喜欢。”
  “哦？”江明骥并没有追问，只是静静地等着江允浩往下说。江允浩闭了闭眼睛，决定一次性把话说完：“她是个孤儿，孤儿院长大，至今不知道父母是谁，大学快毕业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所以未能按期毕业，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缺点，心很软，却很坚强，长得也很漂亮。”
  江明骥没有作声，长时间地看着江允浩，江允浩也没有避开他的视线，两人对视了良久，江明骥便笑了，声音柔和：“孤儿，大学没有毕业，生病，这些在你眼里是缺点吗？”
  江允浩的眼睛一亮，很坚决地摇了摇头：“当然不是。”
  “那不就行了。“江明骥的笑容很慈祥也很可爱，江允浩愣住了，印象中的父亲好像从开没有这么开明豁达过，他竟然不反对？这完全出乎江允浩的意外，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父亲：“爸，我以为你希望我和秋瓷在一起——”
  “我当然希望你和秋瓷在一起”江明骥很坦白：“不过，既然和她在一起的人是你，自然你的想法比较重要，我不是不通情理的老古板，我也知道什么是爱情——”江明骥冲江允浩眨了眨眼睛：“没有理由，无法阻挡，你所谓的爱情，我懂。”
  “爸——”江允浩百感交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曾经的误解隔阂，在这一刻完全消融……
  亲情有了，爱情应该也不远了吧？
  替身天使
  消失、等待。
  江明骥的主意便是这四个字。消极、不作为，在江允浩看来并不是什么高明的主意，不过江明骥却是胸有成竹，目前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对策，试一试也无妨。套用江明骥的话，反正情况不会比现在更糟糕。
  从第二天开始，江允浩便在扶苏的生活里消失了，不见面，不打电话，他消失得很彻底。其实有很多次，江允浩已经走到了扶苏家楼下，一仰头就可以看见熟悉的灯光，运气好的时候，也可以看见晕黄的灯光下，她朦胧的影子，想象着她飞奔下来扑入自己怀中的场景，所以硬生生地忍住了可能会破坏计划的冲动，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他不想，也不能前功尽弃，虽然忍了这么久，并没有看到任何的希望，但江允浩还是期待，奇迹能够出现。
  他的心越来越慌，整整两周过去了，他不去找她，她似乎也无所谓，并未因此主动出现在自己面前，甚至连一个电话也没有，两人就此断了音讯。整整两周，对自己的消失，扶苏似乎完全的无动于衷，江允浩又是心慌又是沮丧，日复一日的等待，他觉得自己因为焦灼与渴望，几乎要窒息了。
  一整晚都有些心不在焉，眼睛盯着电话挣扎了许久，手几乎抓着电话，最终还是硬生生地放开了，虽然人们总是说，不等到最后谁都不知道结果是什么，但是，要等到什么时候？等来的会是自己希望的结果吗？如果不是，自己是否真的能放开？
  耐着性子把工作做完，又去吃了点东西，吃饱后精神好了很多，到了家后并未直接上楼，而是去小区周边的小店逛了一会儿，淘了几张碟，又买了几本书，这才慢慢往家走。
  一出电梯，他便愣住了。
  扶苏正缓缓地自地上站起来，她站起后，下意识地揉了揉腿，似乎在这里等了很久，楼道里的灯晕黄不明，隔了几步，扶苏脸上的表情看得并不真切，而他，也并不敢细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