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鬼

第2章


屋内相当阴暗。正面墙壁贴满水电缴费单,右边一条小走廊并排着三个房门。在第二个房门对面是上二楼的楼梯,楼梯旁是一间小浴室;第三间房门的对面──也就是浴室的隔壁──是一间小小的客厅,里头有电视机。
室内的光线有些昏暗,空气有些冰冷,夹杂着一股似有似无的霉臭。这时从楼上传来急速下楼梯的声响,我不多做思考,一个箭步踏入小浴室,无声无息地关上门,屏息静待在一片黑暗之中。
急促的脚步声掠过一楼的地板,出了大门,然後是一声力道不小的关门声。接着,引擎发动,一阵扬长而去的机车声划破早晨阴冷的静谧。
我又静静地在黑暗中待了几秒,确定外头无声响後,才轻轻打开浴室的门,踏出去。
往走廊尽头望去,有一道纱门。纱门後似乎是洗手台与洗衣机;洗手台上方吊着晾衣服的竹竿。几件衣服无力地垂挂在那里。
相当寻常的住家风格。静玟会住在哪一间?
在我疑虑之时,突然听到了某种声响。
也许是安静的气氛增加了听觉的敏锐度,我马上辨认出声音是从第一间房传来。
是沉重、安逸的打鼾声。
我侧耳倾听,几乎将脸颊紧贴於门上。里头确实是人的打鼾声没错。既然静玟还在学校上课,那这间房不可能是静玟的房间了。
实在找不出其它线索来判定静玟是不是住在一楼另两间房的其中一间。我有点沮丧,决定先上二楼。
必须小心不能被房客发现我。玄关处停着两台机车,那至少应该有两名房客在家;其中一名熟睡中,所以我需要提防的只有一个人。
我彷佛成为深入丛林的探险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麽事。步上阴冷的阶梯,踩着无声响的脚步,我的身体因紧绷而僵硬。
楼梯间因为没开灯而显得相当昏暗。上到二楼,左手边有着一扇门,正面立着两扇门。看来二楼也是有三间房。
从三楼传来极大的音响声。第二名房客在三楼。
这时我注意到二楼与一楼的一个相异处。二楼的房门前都整齐摆放了房客的鞋子,中间那间房的房客甚至在门旁立了个鞋架,可能是鞋子太多的缘故。另两间房门前也各摆放了三四双鞋;从鞋的样式看来,三间住客都是女性。一楼可能是因为走廊太狭窄的缘故,不便将鞋子摆在门外。
就在我粗略浏览各式各样的鞋子时,一双鞋攫住了我的目光,我的心霎时悸动了起来!
那是一双小巧、别致的蓝色休闲鞋,曾经映入我的眼帘两次,出现在我的遐想中无数次。
那是静玟的鞋。
绝对没错,这间房应该是她的房间,除非这栋楼有人跟她买同一双鞋……可能性太小了。
回想刚刚看见静玟的场景,她穿的是米色运动鞋,所以蓝色休闲鞋留在这里。一切情况都吻合。
休闲鞋一旁是一双格调高雅的凉鞋、室内用拖鞋与一双破旧的银色运动鞋。在鞋子一旁,一条穿过白色压条的红色网路线横陈地板、从底下门缝穿过。网路线从三楼垂吊下来;另两间房也是相同的情形。想必是三楼有IP分享器。
静玟的房门对面一步之遥之处便是浴室。这间浴室比一楼的还宽敞、整洁;马桶後方有摆放各类盥洗用具的架子;洗手台上一扇小窗户,微弱的阳光从那里透射进来,几粒微尘在光线中旋转,予人一种缥缈的感觉。
我回过身来面对房门,下意识地伸手转了转门把。是锁上的。
当然是锁上的,难不成要期待她忘了锁门?
我放弃了痴心妄想,叹了口气,低头。四双鞋又映入眼帘。
这时候我感到相当不对劲。为什麽那双老旧的银色运动鞋会不协调地摆在那里?休闲鞋、凉鞋──甚至拖鞋──都相当整洁乾净,只有那双破旧的运动鞋还沾满灰尘,似乎很久没有穿过。
真是太奇怪了,是准备要拿出来清洗吗?
我蹲下身子,拿起其中一只运动鞋,翻来覆去,找不到任何可取之处,却沾了一手灰尘。
突然,一件物品从鞋子中掉了出来。
物体掉在木头地板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我心头一怔,回头往三楼望去。音响的声音仍旧;除非出房门,否则那名房客绝对不可能听到二楼的动静。
我放下运动鞋,拿起地板上的钥匙。那是一支跟世界上所有房间钥匙的长相完全一模一样的平凡钥匙,看起来黯淡无光,彷佛它所能揭露的那间房也是同样地阴晦。
我颤抖地拿着那把钥匙,站起身,脑中一片空白。
我将钥匙插入锁孔,转动。
门应声而开。
心中的紧张感在那一刻急遽放松,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波新的紧绷。
连室内摆设都还没仔细看,我便以最快的速度将钥匙塞入口袋、脱下球鞋,拎着鞋子踏入房间内,然後转身将门轻声关上,再锁上。
这是一间宽敞的双人房。一股女性才会具有的独特香气弥漫於室内,似乎勾勒着房间主人看不见的形影。那种虚幻的具体感,蛊惑着我的感官。
站在门口望去,右前方有一扇窗,黄色的窗帘是紧闭的;右手边躺着一座木板床身的双人床,没有床垫,有一条蓝白相闲的格子纹饰的棉被,枕头只有一个;窗前摆放着两张桌子,左手边是电脑桌,右手边是书桌;一台液晶萤幕与一套喇叭静静地伫立在电脑桌上;书桌上立着一台形式新颖录音机,文具、书本有条不紊地堆置在桌面。正对着房门的是一座衣橱,衣橱前堆置了少许杂物,如行李箱、体重计、塑胶袋、吸尘器等等,旁边还有一台粉红色小电扇。
我往右转身,正对着床铺;这时两张桌子的位置在我的左边;我也发现右边有一个梳妆台立在墙角。
我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天花板几乎呈八角形,如果把房门至衣橱顶上的这块长方形区域去除掉,整个房间就是完全的八角形。这时我想起,从街道上看这栋房子时,整个建筑的右半部的确是突出的柱体,也就是说,静玟的房间是二楼的第一间,面对街道。
我的视线不自觉地又落在床铺上。围绕床的三面墙壁皆开有窗户,但只有正面窗帘是打开的;在梳妆台的左手边──也就是面对床铺时的右手边──有一扇门。我转动门闩,打开门,发现外头是一个面对街道的小阳台,十分肮脏;阳台角落有一个红色的垃圾袋,微微发出食物的腐臭味。
因为怕会有行人从街道上望见我,我关上通往阳台的门,心思再度回到房内。
这就是静玟,美丽女孩的房间啊。
无法想像我竟然置身於她的小天地之内,她每天在此读书、睡觉、更衣……她在此度过每一个夜晚。
棕色的木板床静静伫立着,我很讶异竟然没有床垫;不过想想并不觉得奇怪,曾听过有人不喜欢睡在租赁房间的床垫上,认为那不晓多少人睡过的垫子非常肮脏;况且直接睡在硬木上,比较能消除肌肉的疲劳。静玟或许就属於这类想法的人吧?
我轻轻抚摸着棕色床板,犹如爱抚着女人的胴体,身子不自觉因激动而颤抖。
从床缘,我的手掌顺着格子纹线探索,爬升至方形的枕头上;枕头套上几根残存的细长毛发彷佛在刹那间延伸了长度,迅速滋生,一圈圈地捆住了我粗糙的手腕,紧缚的程度大到足以陷进肉里;而我感受到的却是融为一体的甜美。
看着床上那单一的枕头,我直觉性地思考到了某件事。
静玟应该是一个人住这间雅房。
枕头只有一个,鞋子也没几双,而且双人房内显得相当空旷,物件不多,怎麽看都看不出有两个人共住的痕迹。
这种房间一个月也要四千块以上吧,虽然不是套房,但空间不小。
我感到拎着鞋子的手发酸,於是小心翼翼将其搁置在电脑桌脚旁,并垫上一张丢弃在一旁的报纸,防止泥土之类的东西掉落到地板上。
突然感到紧绷之後的疲累,我在地板上坐了下来。
这是今天看见静玟後,头一次脑袋开始做理性思考的准备;房内静玟的幻影渐渐离开我的身体,像轻烟散入香浓的空气之中。
静玟说过她今天很忙,放学後才会回家,所以我可以很放心地待在这里。不必急。
我开始思考一个刚刚就想弄清楚、却被转移注意力的问题。就是关於鞋子内的钥匙。
其实仔细想想似乎也没什麽,那把钥匙一定是这间房间的备用钥匙;在外面租房子住常常会发生钥匙忘在房内而将房门锁上的麻烦情况,要不是找房东拿备用钥匙来开门,就是要花钱请锁匠;因此许多人都会多打一份钥匙放在外头,以备不时之需。
显然静玟是拿那双不穿的运动鞋当烟幕弹,将备用钥匙藏在里头。一个有趣而大胆的点子,十分方便。谁会想到要偷或清查破旧的烂鞋子?
她到底是个什麽样的女孩子?我遏止不住好奇的渴望。
抱膝坐着,遐思中的我瞄到了床底下一个颜色鲜艳的盒子。像是鞋盒。
我弯下身子,往床底探看。
五六个鞋盒堆积在床底,灰尘满布;不光是鞋盒,一些杂七杂八的箱子也都摆放在床底下。床底下除了靠墙的床头那一边,另外三侧都被杂物所围起。我趴卧在地板上,稍微推开鞋盒往床底视察,并吃力地将右手伸入。床底下被盒子围绕几近密闭的空间布满尘埃,显然未打扫过。
收回右手,摆好鞋盒,我重新站起身,感到有点头晕目眩。
原来许多杂物都放在床底下,难怪房内显得空旷。一般说来,女孩子的杂物应该都不少。
我转过身,背对床铺,面对书桌。书桌上一本笔记簿吸引了我的目光。上头有着“沈静玟”的字样。
原来她的名字是这麽书写……省去了我查名字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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