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时差

【你让我流泪，我让你流血，这个叫做公平。】
    “清流。”
    葵冲远处的市丸银挥出一刀，巨大的水流顺着刀锋涌出去，“哗啦”一下淹没那边的身影。
    她微微喘气，一只手覆上流血的肩膀。
    应该说不愧是市丸银么……把她伤成这个样子。
    “呀嘞呀嘞，真是凉爽呢～”
    水流中出现的声音，听起来还是优哉游哉。
    葵抬起头，看着浑身湿淋淋的市丸银站在不远处。
    哼……躲得还真快。
    “射杀吧，神枪。”
    实话说神枪这把斩魄刀的确很适合远距离作战，因为……
    “哈……速度真快……”
    葵吃力地挡住，往后退了一段距离，格开刀锋，看着再次过来的攻击，左手撑出一个灵子屏。
    挥刀，攻击来的方向又是一片水花。
    而无可奈何之下腰间又多了一个伤口，比之前的严重一些，血花溅出来，仿佛周围都是温热。
    “蝎葵～”
    声音越来越近。
    这个家伙体力真是好得惊人碍…葵无奈。
    “破道之七十三，双莲苍火坠！”
    “嘭！”的一声，听起来像是打中了。
    烟雾散后却看到近乎透明的屏障。
    断空。
    “切！”
    葵皱眉，两个人火拼太久，她体力上实在比不过。
    那边的市丸银已经不需要说话就顺利地始解斩魄刀，神枪几乎是无孔不入，葵那点算是不错的斩术已经很不够用。
    简直是欺负人嘛……
    “缚道之六十三，锁条锁缚！”
    锁链出去，缠绕上市丸银的小身板。
    看起来不算是瘦弱但也不怎么强壮的身体，白色的队长羽织，额角的鲜血，胳膊和腿上的伤痕，唇角的笑容。
    画面被切割，零零碎碎。
    组合出带有些许血腥的图案。
    当初的他……现在的他……
    葵咬唇。
    这个时候有丝毫的不忍心，都是对于他和自己的轻视。
    “深水。”
    她缓缓念到。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在一瞬间被抽空，不远处原本清晰的女生的面孔也开始模糊，像是照片被放在了水里，晃晃悠悠的水纹效果。
    一个水泡升起来。
    他微张嘴，眼前就是更多的气泡。
    被束缚住的身体不能动，原本想着挣脱也是很简单的事情，却突然费力起来。
    “不用白费力气了。”
    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而葵分明越走越近。
    “你的周围全部是水，五感在水中全部都是迟钝的，用力也是，包括——你的刀，都会变慢。”
    葵面无表情地走近市丸银。
    男子依旧眯着眼睛，却少了笑意。
    “神枪。”
    葵轻声说。
    “乱菊以前说它可以伸长一百把刀的长度，所以你大可以叫‘百刀流’。实际上不是这样吧……跟它作战才能体会。”
    葵握着刀的右手扶上自己的左肩——血迹印在黑色的衣服上看不太出来，而实际上自己已经疼得不行，说不准已经皮开肉绽。
    而这只是一个不留神所造成的。
    “它其实是以速度制胜吧。”
    加上市丸银那个牛逼的斩术和强大的作战心态。
    总是看起来游刃有余。
    “哦呀，小葵真是聪明呐，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真是麻烦……”
    山本葵弯弯唇角，一派愉悦。
    “谢谢。”
    市丸银的手动了动，似乎要抬起来摸她的头发一样，最终却因为鬼道束缚而没能实现。
    “葵……”
    “市丸银。”
    葵走上前。
    【——你叫什么名字啊？
    ——……市丸银。
    ——真是好听的名字。
    ——……你呢？
    ——山本葵……很普通是吧？
    ——的确。】
    眼前的气泡还是在上升，脑袋里面已经有点晕乎乎，像是溺水。而对面山本葵的面容和身影，包括那个扶着肩膀的姿态，都被隔上了一层薄膜。
    遥远的，依稀的。
    如同泡在水里的纸片。
    怀旧一如逝去的时光。
    【——要不我们试试其他的？
    ——这主意不错，试破道吧……嗯，哪个？
    ——破道……三十三？这个数字不错，这个吧……
    ——好啊。】
    “咕咚……”
    大大的气泡，里面是扭曲的身影。
    他自己。
    哼……真狼狈……
    “我一直想要跟你说，不过你总是不听。”
    葵偏过头，笑容里面有几分无奈。
    “我完全不知道你要去哪里，只想跟着你……”
    什么大鬼道长什么死神，她都可以放弃。
    “但你不要我。”
    她苦笑。
    【——小葵长大了之后也会是个美人吧。
    ——什么碍…突然说出这么不奸诈的话……搞得像是被奇怪的人附身一样……】
    市丸银的周围应该都是水，而她的身边却是正常的。
    鼻子里面是鲜血的气味，而自己的力量在一点一点失去，对面的男子在黄色的鬼道束缚中，看起来安然闲适。
    如果现在不说，就没有机会了……她眨眨眼，把无端的酸涩眨回去。
    “鬼才知道……”
    “……我怎么会这么喜欢你碍…”
    苦笑又变成了想到有趣事情时候的微笑。
    【——小葵，我们私奔吧！
    ——混蛋‘私奔’这种词语只能用在情侣之间啊啊喂！！】
    市丸银表情没有变。
    葵双手举起刀，用最简单而最直接的姿势砍下去。
    “一切都结束了。”
    她轻声说。
    无论是死是活，都不要离开了。
    不要再骗她，不要再让她等待，不要再让她心伤。
    刀在劈开鬼道的同时，在市丸银身上留下了自左肩到右腰的一道伤口，刀锋离开的时候鲜血喷出来，是一道弧线。
    那种绝望的红色泼在了她的整个世界上。
    市丸银倒下，用刀撑着身体半跪着。
    而那一刀下去，他周围的水全部消失，感觉像是在临近溺水死亡的边缘重新获得了空气，他垂着头大口呼气。
    地上是两个人融在一起辨不清彼此的鲜血。
    他们曾经一起上学，同时低咒某个拖堂的老师。
    曾经一起砍了人生中第一只虚，第一只大虚，配合好歹算是默契。
    曾经为争一个柿饼而闹得不可开交，差点把队舍毁掉。
    曾经在居酒屋里一同喝酒，一个胡言乱语，一个微笑看着不说话。
    他常说小葵你真是懒散啊，偶尔也认真一下吧，这样才比较有趣。
    她回应毫不留情的攻击然后一句“啰嗦！”。
    他说白色很不错因为她总是穿白色的外套很容易被找到。
    她说三是个好数字规规整整印在他背后很是好看。
    命运像是两根丝线，早早缠在了一起。
    山本葵总是想着，如果她不放手，那就一定会在一起。
    但其实到头来还是她先放手。
    “抱歉，我实在……不能离开他们。”
    她对市丸银说。
    违背自己比违背那些自己重视的人要容易太多。
    她可以无视规则无视责任无视尸魂界，可是她无法无视山老头京大叔夜一白哉。
    “你哭了？”
    银垂着头，声音传过来都显得闷闷的。
    “……呵，你哭了。”
    “有一次你在居酒屋说你在朽木面前哭过……现在，才在我面前流泪么……”他用力撑一下，想站起来，又倒了下去。
    “其实，你在一百一十年前就告诉过我你喜欢我了。”
    他的语气像是很开心。
    任性得像个孩子。
    “朽木他……自始至终都是……咳咳……”
    他咳出一口血，再一次尝试站起来。
    “我，其实也很谢谢你，当时在流魂街的时候我曾说过……小葵，谢了，陪我一起做那一场梦。”
    终于站起来，抬起头，仍然是眯着眼的笑容。
    “哈，这样说话真不习惯。”
    葵轻声回答。
    “不用……那也是我的一场梦。”
    三天之后，他对她说，梦醒了，我们要分开了。
    无论之前多么快乐多么幸福多么不想结束。
    但事实上都没有用。
    做梦也是要代价的。
    之前有多么幸福，现实就有多么残酷。
    “那时候真开心。”
    她说。
    现在回想起来倒不是前几天，而像是几十年前或者几百年前。
    “因为在梦里，你才能一直在我身边。”
    市丸银走向她，步子迈得很是艰辛。
    “抱歉。”
    他弯下身子抱住她。
    这么多年来，他们第一次拥抱。
    一只手握着刀，另外一只环住了葵的脖子，手掌放在了葵的脑后。
    两个人的体温都比平常要高，而原本市丸银冰冷的手掌这时候也因为流血而变得温暖。
    揉揉她的头发。
    葵睁大眼睛，靠近银，眼泪从眼眶中落下，落在他的肩膀上，很快融进血液里。
    “银……”
    【——看起来你行动很不方便啊。
    ——你能不能少说点话？
    ——哦，原本打算说我就这样拉着你过去的。
    ——……嗯，这个可以说。】
    “现世……尸魂界……虚圈……”
    他沉声重复着当初没有说完的话，因为失血而没有什么底气。
    “小葵……我们……虚圈再见吧。”
    手掌还是在头发上，显得眷恋而多情。
    “还有一句话要跟你说。”
    “诶？”
    葵环住银。
    “什么？”
    “……‘我也喜欢你’，那个时候我是这样答复你的——可惜你忘记了……我也一直想跟你说，现在的答案还是一样。”
    “再见。”
    没有始解语同样可以出鞘的神枪瞬间伸长，从极近的距离射杀，贯穿了山本葵的腹部。
    另外一边的刀上满是血迹。
    “啪嗒”
    血液滴落。
    葵眨眨眼，泪水还是在不停地不停地落下来。
    她用力环住银，又往前了一点，刀便更深了一些。
    “喂……”
    “嗯？”
    “喂……”
    她彻底失去了力气，闭上眼睛，靠在市丸银你怀中，不醒人事，呼吸微弱。
    她还有很多话没有跟他说。
    一句喜欢你完全不够碍…
    但是。
    没有力气了。
    还有……这个怀抱太温暖了。
    这是她这二百年来，经历的最温暖的怀抱。
    所以……就这样吧。
    喂……我只是想站在你身边……
    虽然，只有在梦里，你才能和我在一起。
    【小葵，谢了……陪我一起做那一场梦】
    【我们虚圈再见吧】
    ——我喜欢你啊。
    ——我也喜欢你啊，笨蛋。
    市丸银缓缓抽出斩魄刀，山本葵的身体往下滑了一段，他仅有的那点力气不足以支撑一个失去意识的沉重身体。
    放在她头上的那只手还是动了动，仿佛她还有意识，还在微笑，还能斗嘴，还会打呵欠。
    “我也喜欢你啊，笨蛋……”
    他松开手。
    山本葵倒在血泊中。
    他想跟她在一起的，一起喝酒一起砍虚。
    他想带着她一起飞，站在很高的天空中，可以嗅见烟火的味道，可以看见非常切近的星辰。
    他想让她呆在身边一如梦境。
    现实恰恰相反，自从一百一十年前选择了一条相悖的道路，就早已做好了离别的觉悟。
    “你一直都是个危险的人啊，小葵，从前是，现在也是。”
    空气中的水汽似乎都消失不见。
    大概都在方才被消耗掉了。
    他走向蓝染。
    “解决了呢，蓝染队长。”
    “呵……这么长的时间，受这么重的伤，山本葵果然……很有趣。”
    蓝染勾起唇角。
    “我们走吧。”
    “好啊。”
    如果当初那场雨下得更久一点就好了。
    可以听到更多的离别前的话语。
    如果那个没有月亮的晚上更久一点就好了。
    可以怀抱着她坐得很长时间。
    如果私奔的那三天更久一点就好了。
    可以留在她身边多一白天也好。
    如果这一百一十年更久一点就好了。
    可以再陪她看一次烟火。
    如果那个拥抱更久一点就好了。
    可以把心贴得更近。
    从来都没有如果，也没有更久。
    实际上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有时差。
    一个人快，一个人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