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调

  夏疏苍摇摇头：“郝连青在我们攻上山顶之前把白枢庆托付给她了。她到现在都还在后悔我们攻上去之前没叫白枢庆和她一块儿躲起来。她没说谎，她本来是打算等人都走光之后就带白枢庆来投奔凤凰谷讲明他身世的，但是不巧的是白枢庆被我们先一步带走了，所以她一直都没找到。”
  “可这……又怎么和觉风扯上关系了？”景天问道。
  夏疏苍冷笑道：“大概是因为觉风在找那块与玉牌吧。吴妈说那是我娘的贴身信物，后来给了白枢庆了。估计觉风觉得那个东西就与独步诀有关。景天，你有没有记得我娘身上有戴什么玉牌么？”
  “记不清了。”
  “那且当他有吧。”
  景天眉头微微舒展开来：“倒也是，宁可信其有嘛。这也真实的，一来二去的总在瞎折腾，折腾得连藜宫主都搭进去了。也不知道她这些日子有没有安安静静养胎。”
  “我们早些日子把事情都安排妥当了，他觉风的日子就不长了，芦儿也能回来生孩子。”夏疏苍笑笑，“我昨儿梦见她了，似乎脾气大得很，把觉风折腾得……”
  景天一愣：“还真梦见了？”
  一道飒飒的风掠过谷底，温泉处曼陀罗的香气正在谷中肆意地飘散着。它掠过夏疏苍清秀如同玉琢的鼻尖，愈来愈浓。谷中有些许女子欢笑的声音，像是互相追逐、嬉戏打闹。夏疏苍闭上双眼，耳畔是藜芦清脆的笑声：“疏苍，我想你了。”
  “喂，又在瞎琢磨什么呢？刚才怎么看见个老婆子跟白枢庆在一起逛？”
  美梦还在半途，复笙一掌拍在夏疏苍肩头徒然打断。
  “是伺候白枢庆的老妈子。总算是有人能管得了他了……”夏疏苍叹道。
  “算你积德了吧。”
  “怎么说话的你！”
  “您二位别吵了，这儿从现在起就有客人在了。再吵下去，动摇人心。”景天无奈地劝道。
  复笙耸耸肩：“我什么时候跟他吵过了？这些天你们这夏谷主自己吃了火药了怎么能怪我同他吵？”
  “你省省吧，逮着机会就逼着我发火，是不是太闲得慌了？”
  “行了！”景天喝道，“冷静，都冷静……”
  “谷主！”又是芫花又尖又细的说话声。
  “又来了……”夏疏苍长叹一口气道。
  “谷主，峨嵋派又有人来了，属下这会儿正让鬼臼带她去书房等您。”芫花道。
  不得不感叹峨嵋这百年大派做事的心细，居然能在唐门中安插上好几个内应。
  来报的弟子戴着青灰色的面纱，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手中持一柄细长的剑，见到夏疏苍连忙从座位上起来，拱手相应。
  “夏谷主，冒昧前来实属无奈，还请夏谷主见谅。”女子沉声道。
  “劳姑娘远道而来，已是十分过意不去，有无通告无需介怀。姑娘有何事但说无妨。”夏疏苍道。
  那女子还未开口说话，夏疏苍便是脸色一沉，紧握住了拳头。
  “小女子是长期在唐门中……”
  “这我知道，姑娘请说芦儿怎么了？”夏疏苍将女子的话打断慌忙问道。
  只见她一愣，这才连忙道：“觉风似乎已经知道了谷主打算在这一年之内攻下唐门的计划，所以他打算找人给藜宫主催生，说是绝对不能让孩子被谷主带走。”
  “这个老东西他疯了么？”复笙惊呼道。
  “你别打岔行不行？”夏疏苍瞪了他一眼，转而又问道，“那现在找了么？”
  “小女子一知道马上就叫师妹禀报掌门人，掌门人叫我们把唐门方圆十里之内的接生婆都花钱买通了，都说顶多去看一眼然后说是不能生。”
  “这不是长久之计啊，能不能生，随便找个大夫一看就能知道了，再过几个月，他要是下一帖药不也是……”景天慌了。
  “所以掌门人说了，要各位尽快将计划定下，最迟这个月末就要动身，否则，别说是孩子了，就连藜宫主的性命都会不保。若是旁人要催生也罢了，她的身子是受不起这样的折腾的。”女子道。
  “明白了……明白了……谢姑娘提醒！”夏疏苍许久才缓过神来，拱手道，“景天，这就把谷中已经到的当家的和那些二当家的都集合起来去正殿。”
  “谷主，这可才来了一半呢……”
  “我管不了这么多了！若是要怪我心急坏了大事那也随他们说去吧，我不能再让芦儿的事再这样拖下去了。就算不能灭了唐门也要先将她带回来。我总得先保全了芦儿，江湖上这些人以后想怎么弄，我自会给他们交代的。”
  第八十三章
  
  
  “各位，实在对不住了。今日将各位当家人聚集在我凤凰谷中，本想是共商大事。但在此之前请容在下说明一个情况。这也实在是万不得已……”夏疏苍扫了一眼底下坐着的人，捏紧了拳头。
  有多少人是真正关心他想说什么的，他自己心里清楚。
  “藜宫主，就是在下的内人……各位也知道她现下被扣押在唐门中。从时日上推算，已是身怀六甲了，若再不将她救出，只恐……只恐……”
  要将自己娘的遭遇说出来，夏疏苍实在做不到。
  “只恐你自己的儿子也会落到我这个下场是么？”
  大殿之内的人纷纷转头向门外看去。白枢庆张皇失措地站在门口，瘦瘦高高的身影被一道从背后洒落进来的光照得有些孱弱。
  他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尴尬地看了夏疏苍一眼：“吴妈说的是真的？”
  “不错。”夏疏苍略一犹豫终于还是点点头。
  “你……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什么时候知道的？”白枢庆睁大了眼睛问道。
  “少爷，别吵到夏谷主办事。”吴妈赶过来，小声道，“咱这些小事等会儿可以问，先回去吧。”
  “诶，这位是……？怎么有些面熟啊……”座下有人问道。
  白枢庆瞄了那男子一眼，皱眉道：“你又是什么人？”
  “少爷，别添乱。”吴妈急道。
  “在下乃青祠帮的副帮主，武……”
  那男子刚一拱手，白枢庆便接口道：“武赋奎，我知道你，你和我义父以前关系一直很好。”
  白枢庆的话刚一出口，武赋奎立刻起身惊讶地看着他：“公子可是郝连兄弟的独子白公子？”
  “正是。我见过你，但你没见过我。我过去从没离开过青山帮，而且也没有在人前出现过。但是每年过年大宴的时候我都是在的，只是你看不到而已。”白枢庆说这番话的时候也还是难免尴尬，毕竟他这一来就如同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
  好在那武赋奎根本就没心思想这些，倒是惊喜地道：“当初我们都是受了觉风这老东西的蛊惑，稀里糊涂都跟上了山……后来我想起来郝连兄弟还有个儿子，心里不安就回了康山到处去找，一来不认得公子，二来……也实在是没找到。没想到竟然能与公子在这里碰面，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武赋奎也是后悔了当初任凭觉风摆布才带着已经死了老大的青祠帮投靠了夏疏苍的一个。
  青祠帮临得郝连青的大本营极近，又因名字取的相近，所以与郝连青还是有些交情的。
  青祠帮之所以名为青祠，是因为帮中所有人都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给自己造了牌位还做了坟墓，隔三差五还去上柱香。
  旁人见了多发笑，但他们鬼迷了心窍。也怪了他人都不知晓。青祠帮本是异邦人所创的，信就信人还活着的时候看着自己死后要去的地方就不会走岔路入不了轮回了。
  这种说法倒也无可厚非。夏疏苍头一回听到的时候也觉得挺有意思的。
  青祠帮虽然在江湖上因其作风古怪而名声不好，但帮中人因大多都笃信先祖留下的奇怪规定，对旁人也无犯恶之心。武赋奎这会儿对白枢庆感叹幸好他还活着倒是句句属实。
  夏疏苍对吴妈耸耸肩，做一副不打紧的样子。
  吴妈这才安下心来点了点头。
  “说了半天你也是在我义父背后捅一刀的人。”白枢庆道。
  武赋奎的脸色立刻青了一半：“这……这事……”
  “少爷，别这么说，他们都是过来联手对抗唐门的。”吴妈慌忙解释道。
  白枢庆翻了个白眼：“那就随便他了……”
  座中紧接着也传出来几声清嗓子的咳嗽声。夏疏苍无奈地摇头笑笑，这些人大多都是本就和郝连青有些许交情，又参与过“剿匪”的人。面对白枢庆这样一个心直口快的孩子，内心的愧疚和无奈还是翻了上来。
  有人偷偷转过头去瞧了白枢庆几眼，还没被发现就又连忙转过了头，轻声叹了一口气。
  看着这个场景，夏疏苍猛然想到了自己第一次站在韬光殿里众多武林名家微微摇头叹气的场景。
  这一刻才明白，其实很多人动手了甚至说是造孽了，也都是出于无奈。
  而他夏疏苍又何尝不是？谁能说他今日灭了唐门，将来不会后悔呢。
  白枢庆还是赖在大殿里不走。
  “喂，我问你呢，你什么时候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