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无风雨也无晴

  曲声方尽，承朴淡然一笑，从琴几前站起身来，踱出观海亭，在石阶上立定，举头望向皎洁的朗月。
  承毓放下手中的长箫，跟了出来，笑说道，“皇兄你的琴艺大进，我都快望尘莫及了。”
  承朴转过头笑道，“承毓你的箫声真挚清丽，颇有大家风范。你太过谦了呢。”
  承毓笑道，“我听皇兄的琴声平和深沉，看来皇兄心境已臻化境，我可以不再为皇兄你担心了。”
  承朴哦了一声，“承毓你原来还在为我独自远行而担忧么？我现下驾船的技术足可以应付强风巨浪，承毓你真的不用担心的。”
  “我不光是担心皇兄的安全，我更舍不得皇兄你走啊。”承毓说道，“皇兄你这一去真的就不再回来了么？你真舍得抛下我？”
  承朴静静看了承毓一眼，“承毓你不是答应得好好的，现在又要反悔么？”
  “那倒不会。皇兄你过了这么多年都没爱上我，我就算把你强留在身边又有什么用呢？倒不如放开手，让你自由自在地生活。”承毓强作坦然。
  承朴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次日清晨，承毓将承朴送到岸边。
  不远处，一只小小的海船停在僻静的堤岸边，海天一线，宽阔无边，视线之中惟有这一叶孤舟，在海浪中上下起伏。
  承毓站在岸边，眼前的承朴与当年两人重逢之际容貌并无分别，他仿佛又看见当年立在随风飘落的洁白梨花中，那个清雅脱俗的承朴，眼睛不由得模糊起来。
  承朴见了，轻轻将承毓搂入怀中，抚摸着承毓的后背，没有说一句话。
  
  过了许久，承毓抬起头，笑道，“皇兄你多保重。”
  承朴将他缓缓放开，淡然笑道，“承毓你也是。”
  承毓轻声问道，“皇兄你真的不等承礼来送你了？”
  承朴摇摇头。他退后半步，凝望承毓一会儿，方才上了船，解开缆绳，升起白帆，将船缓缓驶离岸边。
  承毓立在岸上，目送着承朴的小舟在微风之中，渐渐远去，心里哀伤莫名。
  
  小船离岸渐远，承朴定好船舵，便下到舱底，将小船重新检视了一遍。
  待到检视完毕，他沉思片刻，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从舱内的小桌上捡起一卷游记，又翻出一壶美酒，方才出了船舱。
  承朴仰头看看蔚蓝的天空，湛蓝的海水，笑容变得轻松自在。
  他背向岸边靠着船舷坐了下来，悠闲自在地翻开游记，随手倒了一杯酒，慢慢饮了起来。
  
  不知不觉之间，承朴已将酒饮了大半壶。
  他放下手中小巧的酒杯，从书卷上抬起眼帘，不出意外地，船舷已经快要接触到海面了。浪花溅进船内，混入已经积了半船的海水，没有激起多少水花。连接船身的木板正在渐渐在他身下散开。
  承朴看看身上渐渐湿透的青衫，想了一想，随手拔出佩在腰间的匕首。
  刀尖闪着寒光，悬在承朴心脏的上方，停了一停，便直向下刺去。
  
  承毓站在岸边许久没有动弹，直至看到远处的孤帆船影渐渐沉入水中，他的身子才微微颤抖起来，泪水缓缓流下他苍白的面颊，打湿了胸前的衣襟。
  
  承礼闻讯赶到岸边时，正是日落时分。晚霞满天，细浪拍岸。
  承毓坐在观海亭的石阶上，面色惨白，一动不动。
  承礼走到承毓身边，低头看了看承毓，面色平静。他又抬起头，凝视着岸边不远处架起的木台，没有说一句话。
  
  过了良久，承毓抬起眼帘，问道，“承礼你去看过皇兄了？”
  承礼点一点头。
  承毓满脸泪痕，声音嘶哑，“皇兄他为什么不肯等到船沉下去，非要先行自尽不可？”
  承礼沉默片刻，柔声说道，“三皇兄他对承毓你一向百依百顺、有求必应，既然他已经知道承毓你想要杀他，他自然会顺你的意，让你安心。”
  承毓听了，不禁又落下泪来，“皇兄他会不会恨我？”
  承礼摇摇头，“三皇兄他不是一直跟你说，不管你怎么对待他，他都不会怪你的？”
  “那你呢？你恨不恨我？”
  “三皇兄他终于如愿以偿，回归沧海，我该为他高兴才是。他都不恨你，我恨你做什么？”
  承毓哭得更厉害了。
  
  过了许久，承毓终于止住了泪水，轻声说道，“承礼，你替我送皇兄上路好不好？我没有办法下得了手。”
  承礼点头应过，便向岸边的木台走去。
  
  承礼凝视着躺在木台上、面容安详的承朴良久，眼前又浮现出那个柳絮纷飞的春日，湖畔长亭中承朴那温润如玉的笑颜。
  他沉默许久，终于轻声说道，“三皇兄你曾说过，希望死后烟消云散，永不再入轮回。今日一别，但愿三皇兄你得偿心愿，永远安息。”
  说罢，他举起手中的火把，缓缓点燃承朴身下的柴薪。
  
  承礼回到观海亭畔，在承毓身边坐下，沉默片刻，方才低声说道，“我已经按照三皇兄的心愿，将骨灰撒到海里。我要回去了，承毓你要不要一起走？”
  承毓半晌没有回答。良久之后，他无力地说道，“皇兄他不在了，我现在该怎么办？”
  承礼望着月光下银色的大海，平静地说道，“就照三皇兄多年前说的话去做，忘了他吧。你已经忘记过他一回，很快就可以将他再度遗忘。我也会尽快将他忘记的。”
  承毓转过头，悲哀地看着承礼，“承礼你真能忘得了皇兄吗？”
  承礼轻声说道，“三皇兄常常感叹，自己修道多年，却从未达到也无风雨也无晴的境界。三皇兄他天性敏感，自然难以成功。只有像我这种万事看开的性子，才容易做到。”
  承毓心一颤，“承礼你不会也想出家修道吧？我现在只有你一个人了，你可千万别抛下我不管。”
  承礼笑笑，站起身来，“我不会的。只要心平如水，修不修道有何相干？”
  
  多年之后，江山依旧，物是人非，没有人再记得大楚皇朝还曾经有过一位在位仅仅六年的永平帝承朴，世人称颂的只有那位在位五十五年的一代明君永睦帝承毓。
  然则承朴若是身后有知，也只会淡然一笑。
  在他心中，到最后往事皆已随风了无痕，心平一如长天碧水，也无风雨也无晴。
  
  （此结局为作者心目中的真正结局。喜欢承朴承礼的读者请继续往下看第五十五章驰骋草原。）
  
第五十五章  驰骋草原（结局三）
  永平六年夏末秋初，永平帝承朴退位，睦王承毓登基，改年号为永睦。
  
  夜色如水，一轮明月从海上冉冉升起。
  海浪温柔地轻轻拍打着海边的长堤之上，细碎的浪声盖不过观海亭中传出的优雅乐声。琴箫应合，宛转悠扬，将荡气回肠的《阳关三叠》诠释得淋漓尽致，让闻者顿生举杯畅饮、以别故人的感慨之情。
  曲声方尽，承朴淡然一笑，从琴几前站起身来，踱出观海亭，在石阶上立定，举头望向皎洁的朗月。
  承毓放下手中的长箫，跟了出来，笑说道，“皇兄你的琴艺大进，我都快望尘莫及了。”
  承朴转过头笑道，“承毓你的箫声真挚清丽，颇有大家风范。你太过谦了呢。”
  承毓笑道，“我听皇兄的琴声平和深沉，看来皇兄已臻化境，我可以不再为皇兄你担心了。”
  承朴哦了一声，“承毓你原来还在为我独自远行而担忧么？我现下驾船的技术足可以应付强风巨浪，承毓你真的不用担心的。”
  “我不光是担心皇兄的安全，我更舍不得皇兄你走啊。”承毓说道，“皇兄你这一去真的就不再回来了么？你真舍得抛下我？”
  承朴静静看了承毓一眼，“承毓你不是答应得好好的，现在又要反悔么？”
  “那倒不会。皇兄你过了这么多年都没爱上我，我就算把你强留在身边又有什么用呢？倒不如放开手，让你自由自在地生活。”承毓强作坦然。
  承朴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次日清晨，承毓将承朴送到岸边。
  不远处，一只小小的海船停在僻静的堤岸边，海天一线，宽阔无边，视线之中惟有这一叶孤舟，在海浪中上下起伏。
  承毓站在岸边，眼前的承朴与当年两人重逢之际容貌并无分别，他仿佛又看见当年立在随风飘落的洁白梨花中，那个清雅脱俗的承朴，眼睛不由得模糊起来。
  承朴见了，轻轻将承毓搂入怀中，抚摸着承毓的后背，没有说一句话。
  
  过了许久，承毓抬起头，笑道，“皇兄你多保重。”
  承朴将他缓缓放开，淡然笑道，“承毓你也是。”
  承毓轻声问道，“皇兄你真的不等承礼来送你了？”
  承朴摇摇头。他退后半步，凝望承毓一会儿，方才上了船，解开缆绳，升起白帆，将船缓缓驶离岸边。
  承毓立在岸上，目送着承朴的小舟在微风之中，渐渐远去，心里哀伤莫名。
  
  小船离岸渐远，承朴定好船舵，便下到舱底，将小船重新检视了一遍。
  待到检视完毕，他沉思片刻，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从舱内的小桌上捡起一卷游记，又翻出一壶美酒，方才出了船舱。
  承朴仰头看看蔚蓝的天空，湛蓝的海水，笑容变得轻松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