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飘散之前

  关于内秀，林峰确实很下功夫。在林峰还上初中的时候，班里就有个小朋友特爱背唐诗，林峰每每看着小朋友毫不在意自己惨不忍睹的各科成绩还执着于背诵唐诗觉得很不理解，终于有一天决定去问一问。
  林峰说：“你怎么那么爱背唐诗呢？”
  小朋友回答：“腹有诗书气自华。”
  这短短的七个字深深地震撼了林峰幼小的心灵。初三那年正好赶上一场“大瘟疫”，学校全部停课。林峰便天天在家研究古诗，除了抄写就是背诵，全然不把中考放在心上。其结果大约是中考悲剧了，却也背下来不少唐诗宋词。但这些唐诗除了在高中的时候能够和语文老师比拼一下之外，就再无任何用处了。
  上了高中之后，腹有诗书的林峰根本就没朝着“气自华”的方向发展，反而越来越像一个流氓了。
  林峰的坏绝对不体现在欺负低年级同学，或者拦路抢三五块钱上，对于这些事情林峰是坚决不干的。
  首先是因为不敢。那时候林峰还相对白净一点儿，基本属于小白胖子。谁能想象一个小白胖子站在小路上勒索同学零花钱的情景呢？只要被勒索人有转身逃跑的勇气，那么凭林峰的奔跑速度是绝对追不上的。
  其次是不屑。林峰那时候很看不上这种行为，认为这都是欺负小朋友的低端犯罪，要想体现男子汉气概，还是应该去和老师对着干。林峰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在整个高中期间，林峰几乎就没试过服从老师安排，永远站在学生和老师斗争的最前沿充当炮灰的角色并深感自豪。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因为这种买卖的回报率太低了。林峰那时候当真是个学习不错又感情细腻的花季白胖小少年。虽然家里从来不给林峰零花钱，但是他却自己琢磨出了很多生财之道。
  那时候林峰的人缘不错，有些小朋友不喜欢看的漫画书就会低价卖给林峰，其价格大约是定价的五分之一。然后林峰拿着这些漫画再跑回院里卖给同院一起长大的发小们，林峰通常会用半价卖给院里小朋友们，从中赚取差价的同时又博得了好大一片好感。
  那时候正是家用电脑大规模普及的年代。电脑在那个时候早已经飞入寻常百姓家。对于念高中的小兄弟们来说，这就意味着电脑游戏的黄金时代开始来临了。虽然那时候很多人喜欢去网吧玩儿游戏，但也有相当一部分小朋友愿意在家玩单机游戏。林峰针对这部分人开发了一个新的工作——单机游戏倒爷。这工作主要包含两个方面，其一是去软件店死缠烂打买下一个打折软件，其二是把这个打折软件在同学面前夸的天花乱坠再以一个低于游戏定价一点点的价格卖给他们。全盛时期，林峰甚至可以买了游戏先试玩一下再卖给同学而价钱不变，这让林峰兴奋了好长时间，因为这样他就可以不花一分钱而玩儿到新游戏了。
  除了当漫画书和单机游戏倒爷挣钱之外，林峰还有一个生财门路——写情书。
  在那个时候，高中男女生早恋是一件天地不容的事情。（不知现在情况是否好转？）正因为其天地不容的特质，导致所有恋情全是地下的。而男生在表白时生怕被女同学告发，故多采用情书形式，万一老师追查下来便死不认账。老师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掐断早恋的苗头，不会无聊到核对学生笔记看是否与情书字体一致，然后顺藤摸瓜捣毁一个阻碍青少年健康发展的情书窝点。所以林峰的生意很安全也很红火。
  当时敢接这种活儿的人并不多。文笔稍好的好学生们是不屑于也不敢代写情书的，而终日沉湎于游戏世界的兄弟们又不是都具备较好的文字驾驭能力。就在这么个特殊的时间点上，林峰横空出世！林峰那时候除了语文比较好之外，没有任何一个方面能和好学生三字挂钩，所以像代写情书这样的工作，林峰当仁不让。
  林峰对待工作完全没有服务大众的公仆精神，通常是拿多少钱干多少事儿。一般十块左右的情书大概只会有一些“银铃般的笑声”、“迷人的眼眸”之类的词儿。要是价格提高一些，便会出现柳永和周邦彦的一些传世名句。如果再高一些，那么林峰会实地考察收件人的长相、性格、爱好等等，然后综合各项情报写出一份针对性很强的情书。
  林峰很谨慎，从来都不会将手稿交给买家，而是看着买家一个字一个字把自己写的情书全部抄下来后便立即销毁原稿，以防被老师发现。而那时候兄弟们本着对老师同仇敌忾的精神，就算情书被发现了，也只是扛着说不是自己写的，绝对不会咬林峰一口。所以林峰的买卖做了很长时间，直到高三的时候，由于高考的压力使得大多数人放下了原本的矜持开始主动寻求异性的安慰，使得市场需求彻底消失，林峰才不得不放弃了代写情书的生意。
  林峰的这种倒爷儿精神被一直延续到了大学。上大学时期，林峰试图倒卖过四级的耳机，熄灯后看书必备的应急灯、小手电，不过大都无疾而终。
  别看林峰写过一堆各种类型不同价位的情书，但是林峰本人却没怎么谈过恋爱。可能就是因为情书写的有点儿太多了的关系，时间一长，林峰总觉得那些缠绵悱恻的动人情话全都是假的。如果真让他给自己心仪的女孩儿写一封情书，那么林峰很可能只写六个字“我喜欢你，林峰。”除了林峰以外，任何人看了这么个情书恐怕都只能感觉到敷衍，很难体会到其中的诚恳。
  一个长得不出众，恋爱态度也不端正的家伙实在是很难把自己销售出去。先天的优势和后天的勤奋至少要占有一样才可能成功。如林峰者，先天不足后天又不肯下功夫的，只能一个人低着头默默走在大学校园里，做一个一点儿绯闻都传不出来的极品光棍。
  林峰谈过恋爱吗？大概谈过，只是他不太喜欢说这些。林峰有个特点，从来不爱多说自己的事情。如果有人很较真非要问出点儿什么来，林峰一般都会嬉皮笑脸地说：“你要听什么？告诉我，我说给你听。”要是没心思开玩笑的时候，就会很深沉地说：“太久远了，忘了。”没人知道林峰是不是真的忘了，只是他不愿意说，也就没有人非要逼他说出来。
  有一次几个人聊天，聊到初恋的问题上。
  张浩说：“我的初恋你们都知道，就是我那个高中同学。”
  宋天辰问：“还有联系吗？”
  张浩说：“没了，没必要了。”
  董坤说：“幸福的人通常是不会怀念过去的。”
  张浩微笑了一下，说：“别一提这事儿就说我，坤哥呢？”
  董坤说：“我？我和你差不多吧。”
  宋天辰问：“说明白点儿，不要企图糊弄过去。”
  董坤说：“真没那意思，我也是高中初恋的，后来高考结束就分手了。”
  宋天辰追问说：“姑娘后来怎么样了？”
  董坤说：“留在老家上学呢，没进北京。”
  气氛忽然沉闷了一下，本来应该怀念起来很美好的初恋，几个人却越说声音越低沉。而这时候张浩忽然注意到，林峰从这个话题开始就一直没说过一句话。
  张浩将手在林峰眼前晃晃，讽刺说：“想什么呢？不会痛苦了吧？”
  林峰一巴掌打在张浩手上，说：“扯淡，我只是走神儿了。”
  张浩说：“回过神儿了吧？说说你的。”
  林峰说：“初恋吗？”
  张浩说：“别废话，快点儿说！什么时候？对方是谁？初吻在哪儿？失身了没有？失身的细节我们就不问了，其他的快点儿交代清楚！”
  林峰一瞪眼，说：“别扯淡了，那年我们还很童真，哪儿就有失身的事儿了。”
  张浩不满意林峰的敷衍态度，追问说：“那别的呢？啥时候的事儿？”
  林峰幽幽地说：“记不清了。”
  张浩说：“我靠！你没搞错吧？这都能忘？”
  林峰说：“我们的记忆重点不一样。”
  张浩说：“那您都记住什么了？”
  林峰的表情忽然变得很深沉，声音也很低，隐约有一种似有似无的忧伤和怀念。他说：“我只记得那时候很开心，很天真很单纯的那种开心。”
  张浩讽刺说：“很傻很天真的开心？”
  林峰没有还嘴，就好像没有听到张浩的挖苦，只是静静地眯着眼睛发呆，或者是在回忆……
  由于林峰沉浸在自己的发呆或者回忆里而没有反击张浩，所以气氛一下子又有些沉闷，宿舍又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董坤为了打破安静对宋天辰说：“你的情况呢？”
  宋天辰很严肃地摇头说：“没有情况，西线无战事！”
  董坤笑着说：“你直接说没谈过恋爱就成了。”
  林峰突然插话，也可能是不经意间的自言自语。他说：“其实初恋这东西吧，还是一个人自己睡不着觉的时候想最有感觉，真说也就说不出什么来了。唉，时过境迁，留下的只是一种感觉……”
  董坤说：“那完了，我这话题起的不好，咱切下一话题吧。”
  没恋爱过的宋天辰马上呼应：“下一话题是什么？”
  董坤说：“咱研究一下上网打DOTA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