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飘散之前

林峰很严肃地批判宋天辰。
  “抠逼德性吧！”宋天辰说。
  “伟大的莎翁教导我们‘不要把钱借给朋友，否则既失去了金钱又失去了朋友’。原话记不住了，大概是这么个意思。”林峰发挥了一下自己的学科优势，但是否正确，他也不敢肯定。
  “莎翁是谁？”张浩问。
  “莎士比亚。”宋天辰回答。
  “哦，听说过，写剧本的吧？”张浩还是有一点儿印象的。
  “差不多吧。”林峰觉得张浩能知道莎士比亚是写剧本的就已经很不错了，没必要说得更复杂。
  董坤一直躺在自己床上听歌，没有参与谈话，林峰觉得冷落了董坤，决定招呼他一下。
  “听什么歌呢？”林峰问。
  “白痴。”董坤说的很平静，但是林峰确实一愣。按说这话应该是跟他说的，如果董坤是回答问题那么“白痴”应该是歌曲的名字而不是人身攻击，林峰决定确认一下。
  “什么破名！谁唱的？”
  “陶吉吉”董坤回答，把陶喆念成陶吉吉是一种习惯。
  “哪张专辑？”
  “《黑色柳丁》你没听过吗？”
  “应该听过啊，怎么没什么印象？”林峰竭力思索着，但是一无所获。
  宋天辰和张浩躺在自己床上窃笑，最后张浩实在忍不住了，探下脑袋对林峰说：“白痴，你不知道？就在《傻逼》前边《二百五》后边。”
  林峰还是有点儿糊涂，宋天辰感叹说：“唉，难得你反应这么迟钝，看来本质上还是个老实孩子啊。”
  林峰这才明白董坤是在损自己，而张浩和宋天辰早就反应过来了。想想自己刚才的表现确实差强人意，只得摇摇头说：“唉，老实人受欺负啊。”
  陶喆确实有首歌叫《王八蛋》但没有《白痴》这个别名，那首歌没有出现在《黑色柳丁》里，而董坤听的也根本就不是陶喆的歌。这是宿舍生活的一种习惯——互相“岔”，通常被袭击的都是没参加此次谈话会的某个人。如果大家都出席了，那么要么统一批判本集体外的某个人，要么只好找集体内反应最迟钝的一个下嘴。这种习惯一方面增长了大家的知识，另一方面增加了宿舍的欢乐气氛，属于生活中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之一。
  林峰正在研究怎么反击，突然宿舍的灯灭了，整间屋子瞬间不见五指，唯一亮着的就是董坤的手机。
  “靠，这么快就熄灯了。”林峰感慨了一声。
  “不对吧，这才十一点半，还半个钟头呢。”董坤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说。
  “没错，不到点呢。”张浩也打开手机确认了一下。
  宋天辰急忙拉开窗帘看了一眼对面，对面的宿舍楼灯火通明。他又左右看看自己这楼，发现像他们屋这样黑着灯的实属凤毛麟角。
  “咱们灯管憋了。”宋天辰说。
  “给楼长打电话，找人来修。”张浩提出了解决方案。
  “那也是明天的事儿了！就算你找楼长登记了，换灯管的过来最早也是明天了。”林峰说。
  “那怎么办？”张浩问。
  “好办！咱到楼道里卸一个按上不就成啦？”林峰的主意永远都是剑走偏锋。
  “你丫别逗了，要是让人看见怎么办？”宋天辰还相对理智一点儿。
  “要不咱上楼上看看？”董坤突然说。
  “楼上有什么？”宋天辰问。
  “咱们楼六楼没住满，好像就两三间屋有人，一多半都空着呢。人少，成功率高。”董坤解释。
  “走吧！”林峰已经借着手机的一点儿亮光开始找鞋了。
  “走！”其余三人也兴奋起来。
  四个人无声无息上了六楼。六楼黑洞洞的，听说只有最南边两间宿舍住了人。四个人一路向北走到最边上，刚要动手，张浩突然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
  “宿舍要的是灯管，楼道里都是灯泡！”张浩突然大声说。
  “你丫小点儿声！”宋天辰说。
  林峰借着手机的微光向上一看，才发现确实楼道里的都是灯泡而没有灯管，不由得有些失望。
  “得，白激动了，撤吧。”林峰失落地说。
  “等一下！”董坤制止了几个人的临阵脱逃，他走到最边上的一间宿舍门口，从衣服里面抽出一个方形薄片。董坤用右手往里推了推门，将薄片送入门缝，接着右手一晃，左手持薄片像刷卡一样顺着门缝迅速一划——门开了！董坤收起工具，将门轻轻推开，示意几个人跟他进去，然后从里边将门再次关上。
  “你怎么弄的？！”林峰兴奋地问。此时几个人已经顾不得打开门锁的喜悦，全都被董坤精湛的技术所折服。
  “没什么，以前上高中的时候学会的。”董坤很谦虚。
  “你高中都干了些什么啊？！”林峰很震惊。
  “高中时候我管班里开门，有的时候忘了带钥匙就这么开门。”董坤解释说。
  “你刚才用的是什么？”宋天辰问。
  “你的垫板。”董坤从衣服里掏出了刚才的法宝，那是宋天辰刚上大学的时候吃饭垫桌子用的垫板，后来也就想不起来用了。想不到小小垫板还有如此大用，宋天辰为此唏嘘不已。
  为了一劳永逸地解决宿舍可能存在的物资短缺问题，几个人决定充分利用董坤这一不为人知的特长多开几个宿舍，把里边能拿走的都拿走。一方面废物利用符合勤俭节约的美德，另一方面也是防患于未然，省的以后宿舍什么东西坏了再麻烦楼长和工友师傅。四个人经过精挑细选，一共从三间宿舍里分别拿走了灯管三支、凳子三个、排风扇一个、电话一部，其实拿走凳子还有情可原，但是拿走电话和排风扇确实属于闲的。宋天辰主张留着电话和排风扇备用，省的坏了没地儿换去。后来那个被拿走的电话就一直静静地躺在宋天辰的柜子里，直到毕业也再没见过天日。倒是排风扇真的派上了用场，排风扇长得像一个厕所装手纸的铁盒子，里边的扇叶是反装着的，一接通电源就飞转着抽走空气。张浩把它插上电源反过来冲着自己当电扇用，风力确实不小，帮他省了夏天买电扇的钱。
  几个人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是十二点半了，这时候已经彻底熄了灯，没法儿测试拿回来的灯管是否能用。几个人只能先上床睡觉，剩下的事儿明天再说。
  躺在床上，大家还是为刚才的“大事件”兴奋不已。林峰抬头看着董坤的方向，摘了眼镜的他只能看到那边有个黑影别的什么也看不清楚，但是想到刚才那个黑影开门时的气势，林峰不禁夸奖道：“坤哥就是牛逼啊，黑白两道通吃，平时好学生那套嘴脸装的惟妙惟肖，想不到也能干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
  宋天辰也感慨地说：“看来人性真的有很多面，我们对他的了解还有待加强。”
  董坤说：“客气了，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毕竟也是为了集体。”
  张浩挑衅说：“我们这么做也就算了，你一个学法的，不遵守制度，反而带头破坏，你不觉得羞耻吗？”
  董坤坚定地说：“不！我为了集体的利益放弃了个人微不足道的狭隘的价值观念，我觉得很自豪！再说，我们这也算不上偷鸡摸狗，我们只是把六楼的东西搬到五楼，其所有权依然在学校手里。我们只是按照住宿合同的规定使用合同上写明的设备，既然学校无力帮助我们及时更新这些必要的生活资料，我们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并不能算偷盗，应该属于维权范围！”
  张浩说：“两年多法律系上下来怎么变的黑白不分了？”
  林峰说：“你可以不同意他的观点，但依然要誓死捍卫他说话的权利！”
  张浩说：“凭什么？！”
  林峰回答：“不知道，伏尔泰说的，我稍稍改变了一下人称。”
  宋天辰说：“我就说不应该年年扩招吧，现在像他们这样的流氓越来越有文化了，这该是多大的社会隐患啊！”
  董坤说：“对！哪天哥们儿要是混成黑社会了，肯定也是有组织有预谋犯罪，断然不会属于冲动性犯罪。”
  张浩说：“停吧！咱一共就拿了不到二百块的东西。我这说的还是买价，估计要卖连三十都不值了。别想那么多，你离有组织犯罪差的太远了。”
  林峰讽刺说：“还不是你挑起来的，装出一副道德君子的丑恶嘴脸妄想站在道德与人性的最高峰对我们进行无情的批判！妄图把自己择出去吗？告诉你，你已经不干净了！”
  张浩反击说：“我天天睡你上铺，“近墨者黑”早就堕落了，只不过还存在那么一丝丝的善良，你还要无情的剥夺它？！”
  林峰说：“扯淡！你堕落是真的，但那是因为你个人的原因，别老惦记拉别人下水！”
  宋天辰此时已经困了，为了防止发生宿舍斗殴甚至宿舍群殴事件影响自己睡觉，他插话说：“睡吧，明天再淡。”
  这句话让大家瞬间从刚才的兴奋中恢复了过来，才意识到再聊下去天都要亮了。于是全体沉默，开始睡觉。
  宿舍的生活资料损毁缺失是一个很具有普遍性的问题，比如A宿舍要举办打牌喝酒等大型活动，凳子不够就要管B宿舍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