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一头熊

第39章


 
  我看着他的眼睛,突然开口,“天狼,无意会不会来找我,他是不是嫌弃我了?” 
  天狼有些不知所措,低头把我几乎陷在被褥中的手指一根根掰起来,轻柔道:“你忘了他吧,他到这里来只有死路一条。你已经救过他一次,不妨再救他一次!” 
  他慢慢转身,“幼平已在山顶跪了一天一夜,姐夫要让在祖宗面前好好反省,他自己的伤都不管,一直惦记着你,不停问你有没有醒来,小小,我可以拿命担保,他一定会是你们口中的好老公,你难道不想珍惜?” 
  酸楚和疼痛充满我的心房,我深吸口气,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如果没有无意,我一定会珍惜他,可是,我心里已经住下一个人,断没有可能容下另外一个。他出现在错误的时间,选择了错误的方式,即使我一辈子要跟他生活在一起,我也会告诉他,我不爱!” 
  他长叹一声,在我闭眼的瞬间,如来时一般消失无踪。 
  “明天就要结婚,你把新娘子打成这样,又把新郎拎去跪一天一夜,这不是成心让我没酒喝吗!”爷爷骂骂咧咧地进来了,幼平和鸣鸿跟在他身后,鸣鸿如同刚吃了一碗苍蝇,脸色煞是难看。看着我的眼睛,幼平苍白的脸上笑容十分温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前,拉着我的手轻柔道:“好些了么,还很疼吗?” 
  “老眼昏花,连人都瞧不着,”爷爷端起蜡烛在我脸上照了照,拍着幼平的肩膀哈哈笑道:“放心,你小媳妇精神着呢,过几天就活蹦乱跳了,我得把院子里那些兰草藏好,别让我当菊花给糟蹋了,其他的就随便你怎么折腾……” 
  “爷爷!”两人同时大叫,鸣鸿额头上青筋暴跳,“这女人性情顽劣,阴险狡诈,得好好管教才是,你不能再挑唆了!” 
  幼平急忙分辩,“大哥,小小以后我会管好,你就不要再责骂她了,她平时嬉闹惯了,绝对没有恶意!” 
  爷爷微笑道:“你们不用说了,鸣鸿,以后她是你的弟媳妇,好歹要称一声弟妹,不能这么无礼!幼平,你跟你小媳妇早点休息,明天陪我多喝点,我可好久没醉过了!”他眯着眼直盯着我看,白眉毛飘来飘去,显得特别可爱,他弯腰悄然道:“小孙媳妇,你快点好,我今天收到风声太晚了,没法跟你一起去玩,下次你滚花丛的时候千万记得叫上我,再把那两只小皮猴子带上,咱们好好疯一把!” 
  幼平扑哧一声,拿起我的手去捂嘴,鸣鸿目光如刀,朝我身上割了又割,我心情大好,笑得五官全错了位。 
  爷爷和鸣鸿一走,房间里顿时如同冰窖,刚刚有人说话忘了疼,他们一走,那疼痛就气势汹汹反扑过来,我把手抽出抓住被面,咬着牙笑,“今天不用你点穴我都动不了了,你慢慢折腾吧!” 
  他低头不语,起身把带血的衣裳脱了,他胸前一道血痕刺痛了我的眼睛,在这里发生的那一幕在我脑海中闪过,我撇开头,把刺猬般的话语和疼痛一起发泄在掌心的指痕中。 
  他喊人送了热水进来,用帕子沾着水慢慢擦洗伤口,仿佛自言自语:“我小时候挨的鞭子可不少,这次还算轻的,我记得最惨的一次躺了一个月才好,那次是我爹打的,我娘差点跟他拼命。爹死的时候我才十岁,还以为这下没人打我了,没想到大哥又继承了爹的鞭子,我还真是倒霉!”他自嘲地笑着,把伤药敷了上去,自己包扎好,换了条白色长衫躺到我身边。 
  我一直沉默无语,他侧身扳开我的手掌,轻轻吹着掌心的伤痕,轻叹道:“以后不要去惹我大哥,他一鞭子就能要你的命。你恨我的话就冲我来,打我骂我都行,我绝无二话!”他用手指抚过我的眉眼鼻梁和唇,我的脸颊冰凉,他的指腹同样寒冷,我笑得一头冷汗,“明天是你的好日子,你不早些休息,难道想强来么?” 
  他凄然道:“小小,我不用激我,我不会道歉,也不会后悔,因为,我做了一直想做的一件事。其实你在客栈生病的时候,我就已经把你当做我的妻子!” 
  他面容一整,冷冷道:“我大哥的手段你也看到,只要他有心消灭绝情杀,熊无意即使有通天的本事也是枉然。冲你的面子,我不想取他性命,只担心大哥求胜心切,不会听我求情,不仅要杀熊无意,甚至会罔顾武林正义,连累到无辜妇孺。” 
  说到这里,他突然收口,长长叹息,脸上有与他年纪不相符的苍凉和茫然。 
  我扭头看着他,才这么几天,那个初见面美得让我失神的男子已如此憔悴了,他在折磨我,也在折磨自己,我们原本可以多么快乐,可惜,两颗心都走岔了道。 
  他不敢碰我的身体,睡得远远地把我的手臂抱进怀里,我筋疲力尽,再也无力披上铠甲,任由他用指与我交缠,同样的冰凉,同样的伤痕累累。 
  清冷的月光和烛火摧毁了夜的重重黑幕,我们暂时消泯了缝隙,昏然睡去。 
  欢快的锣鼓声中,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他在我唇上印下一个吻,飞快地起身,丫头们一涌而入,为他梳头戴帽,换上大红长衫,他回头看着我,吩咐道:“手脚轻些,不要弄痛夫人。”丫头们答应着,他穿戴一新,在我身边转了个圈,笑呵呵道:“你瞧这样成不成?”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有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痛苦与无奈,他见我没有反应,轻柔笑道:“梳洗好了吃点东西,我先去应酬。” 
  鞭炮声一阵连着一阵,整个常家堡的房屋都在颤抖,丫头们笑容满面地跑进跑出,我被小心翼翼地擦洗一遍,换上大红嫁衣,大红绣鞋,当丫头们把我装扮好把镜子塞到我手里时,我第一次知道我梳髻原来很好看。 
  女为悦己者容,我想取悦的那一个,却一直没有出现。 
  天狼的话在脑海中回响,我在心中祈祷,无意老公,你千万不要来,我们还有长长的一生,一定会有机会重逢。 
  即使,再见已是百年身。 
  锣鼓鞭炮齐鸣的时候,幼平兴冲冲地跑进来,丫头们吃吃笑着,“二少爷,都收拾好了!你瞧瞧漂不漂亮?” 
  幼平搂着我左看右看,附耳道:“你可真美,我刚学会了,以后我来为你梳头。”我瞪着他,不发一言,他敲敲自己脑袋,笑眯眯道:“我知道你疼得很,你只要出去露个面就成。”他轻手轻脚把我抱起,脚步如风,把我送到前院。 
  从贴满大红双喜字,挂满红灯笼的回廊穿过,人们纷纷让路道喜,来到前院,我大吃一惊,就这么一两天的工夫,前院就搭起一个铺满红绸的高台。高台正中放着一张八仙桌,桌边燃着两支巨大的红烛,高台旁边则摆着一套桌椅,吹鼓手围坐在一起,都喝得满面红光,爷爷端坐在锣鼓面前,正挥舞着鼓槌猛力敲打,那红绸带上下翻飞,和飞舞的白眉白须相映成趣。 
  见到我们,前院人声开始沸腾,纷纷朝我们聚来。幼平笑容灿烂,和大家打着招呼,人群分开两边,让幼平把我送上高台。两个汉子抬了个卧榻上来,等丫头把被褥铺好,幼平轻轻把我放了上去。这时,爷爷把鼓槌丢给别人,眉开眼笑地坐到我们身边,看着这慈眉善目的老人,我再多委屈不甘都咽了下去,以沉默相对。 
  常幼平掀起长衫,朝爷爷跪了下去,爷爷哈哈大笑,“时辰还没到呢,咱们就先演练一遍,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嘿嘿……送入洞房……” 
  欢声笑语中,吹鼓手奏得更起劲了,仆人在院子里和前厅穿梭来去,把桌子碗筷摆好,常鸣鸿和天青一身新衣携手而来,幼平连忙起身迎接,天狼牵着两个小毛头也出现了,小毛头蹦跳着跑到我身边,两个小脑袋一左一右凑过来,“小小婶婶,你今天真漂亮。” 
  我拉着他们的小手,苦笑连连,有了他们,以后的日子应该不会那么难过吧。 
  “大少爷,吉时到了!”常劲上来给大家行礼。 
  “那好,开始吧!”常鸣鸿挥手道。 
  爷爷拿了壶酒灌下,抢过鼓槌挥舞起来,常鸣鸿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爷爷,马上就要拜堂,您去坐着!” 
  爷爷满头大汗,“他们已经拜过了,你让我敲个过瘾,等下让他们拜你吧!” 
  天青拉拉他的袖子,“你就让爷爷好好玩玩,你来主持大局吧。来,先坐下!” 
  常鸣鸿无可奈何,把长衫角一撂便坐在红烛旁的椅子上,天青朝我笑了笑,往我口里塞了粒药丸,“这个能缓解疼痛,你先撑过这一会吧。” 
  鞭炮声又起,常劲高声喊道:“各位乡亲,今天是咱们二少爷的好日子,大家敞开来吃,敞开来喝啊!” 
  众人喊声雷动,“恭喜二少爷!” 
  “慢着!”一个嘶哑的吼声从门口飘来,我的心一阵阵颤抖,扶着卧榻支起身子,不远处,一个铁塔般的身影分开人群朝高台猛冲,常鸣鸿反应过来,大吼道:“来人,把他给我截住!”说时迟那时快,那人尖啸一声,飞身而起,常幼平把长衫下摆一甩,脚下一点便迎了上去。 
  院子里突然鸦雀无声,那人身形在半空里突变,避开常幼平,稳稳落到高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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