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藏第3卷:西藏镇魔图

第60章


陈塘一声哀叹,那只手便急速垂了下去,再也不会醒来。
     
陈塘没杀叔叔,叔叔却是因他而死,这种干系是脱不了的,我永远都不能原谅他。他死了,留给我的是满腔无处发泄的愤懑。就在这时,洞口之内又响起了喊杀声和脚步声,我毫不犹豫地冲进洞口,夏雪也紧紧跟随,寸步不离。
     
又一场遭遇战开始了,潮水般的三眼族人挤在三十度角倾斜的通道里,几乎是任我斩杀的。他们的样子,就像是还没有经过细细打磨的半成品,外形没有任何区别,像是一个模子里扣出来的。
     
时间变得越来越漫长,我在步步推进中,绝不放任一个三眼族人冲出洞口,去给王帆找麻烦。直到我和夏雪冲进了一段漆黑的隧道,敌人才不再出现,终于被我们杀通了一条血路。现在,我们脚下,血流成河,湿滑不已。
     
     
黑暗尽头,不是天晓后的晨曦微光,而是一大片飘飘扬扬的漆黑幕布。电筒光芒的照射下,那些厚重的藏地粗布像一群群硕大无比的岩居蝙蝠,在我们的前后左右飘荡拂动着。
     “继续向前。”
     
“继续,向前!”这是我和夏雪在冲击过程中唯一一次短暂的交谈,两柄小刀都在我的手上,而我始终超前半步,力图将所有不可知的危险挡住,尽自己所能保护她。浴血战火之中的爱情,比起和平年代普通人花前月下的卿卿我我,显得更为简练而真挚,没有人再去想钻石和玫瑰,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让自己的爱人比自己活得更为长久一些”。
     
再次前冲三十几步后,我们已经深陷在黑色布幡的海洋里,连呼吸都感到困难起来。我挥舞双刀,割裂拦路的黑布,只割了十几块,半空中忽然传来扑扑啦啦的翅膀扇动声。夏雪的反应亦是极为灵敏,举起电筒向声音来处一晃,原来我们头顶有一片黑漆漆的岩洞骤然凹陷进去,里面倒悬着近百只蒲扇大小的灰色蝙蝠,最外面的十几只已经被刀光和电筒惊扰,正急促地扑扇着翼展差不多超过一米的翅膀,随时都会俯冲下来。电筒光柱所到之处,蝙蝠翅膀上的网状红色血管、褶皱灰色皮肉清晰可见,令人毛骨悚然。
     
啪的一声,夏雪关掉了电筒,我仅凭着感觉继续挥刀前进,将那群恐怖的蝙蝠抛在后面。不过,越向地穴深处去,蝙蝠的动静越大,可见头顶上方到处都有刚才那样的凹洞供蝙蝠寄生。这条三十度角下倾的山底通道似乎永远都没有尽头,要让我和夏雪在黑暗中厮杀到近乎窒息一样。
     终于,我手中的双刀第一次落空,眼前出现了一大片银白色的圆形空地,直径约有二十步,空地中央生长着一朵巨大的墨色莲花。
     夏雪踉跄倒地,挥着袖子在自己脸上连抹了十几次,猛地吐出一口气。
     我先蹲下身子,细细地检查着她的脸,直到发现没留下任何伤痕,才算放心。
     
“真是一场永远不见尽头的噩梦啊。”夏雪轻叹,望着我身上的黑布碎屑,却已经无力抬手拂去,“谁能想到,乃琼寺下面竟然存在着如此深幽的一条地下隧道?如果不是博拉多杰大师留下那块磁石引路,让我读懂了香雪海走过的历史之路,咱们怎么会闯入这里来?唯一遗憾的是,我只能看到开头,却无法洞悉吉凶未卜的结尾。陈风,我想再次提醒你,如果即将面对的是我的母亲香雪海,你也不要放松哪怕是一丝一毫的警惕。越是修行到了精神极顶境界的伏藏师,其内心深处被压抑的魔性就会变得越发强烈,犹如一个储存了足够多烈性炸药的军火库,一旦爆发,天地共受其害。”
     她能这样说,证明已经将正义道德看得比感情伦理更重,或许历史上那么多大义灭亲、永垂青史的大人物等到必须做决定的那一刻,也是这样想的。
     “我知道该怎么做。”我淡淡地回答,轻轻地把她鼻尖上那绺被汗水濡湿粘住的头发捏住,慢慢地掖回到耳后去。
     “谢谢。”夏雪语带双关,既是谢我在危机重重中还能如此关爱呵护她,又是谢我任何时候都能明了她的真实感情,“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谢谢你。”
    此时此刻,我们两的脸上都已经不再有笑容,只剩看透生死、超越阴阳两界的淡定豁达。
     56黑色莲花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我蓦地记起了当初的西楚霸王被困垓下时所作的《垓下歌》,低声念了出来。霸王项羽能在百万军中取上将人头如探囊取物,却无法带着心爱的女人杀出重围,所以才有了“霸王别姬”的千古绝唱。
     
“我的力量可以举起山峦,我的呼吸可以遮蔽四海。虽然败局已定,乌骓马,你却不曾离开,但即使你不离开,我仍旧无力回天。虞姬呵,虞姬呵,我该将你们怎生安排……”夏雪借着我的手臂扶持重新站起,将《垓下歌》的意思翻译过来,忽然用无比坚定的语气告诉我,“陈风,这不是你我的垓下之战。记得吗?我们在游历藏地各大寺庙时,在每一座千年古刹前都曾虔诚地许下心愿,要渡尽劫波,重回港岛,开辟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新生活。你说过,将来的某一天,要牵着我的手走过红地毯,在玫瑰花盛开的圣洁教堂里一起宣誓,共度此生,然后再生一个美丽如花仙子、聪颖如一休和尚的乖女儿……”
     
我随着她的话一起说下去:“让她骑在我的肩膀上,去看海洋公园的海豹表演,去迪士尼公园坐水上过山车,去吃遍港岛乃至全世界每一家美味的餐厅,还要看着她一天天长大,像水晶瓶里孕育的一支带露玫瑰,由种子到嫩芽、由花苞到花蕾、由含苞待放到枝头绽放,然后在她脸上寻找我们的影子。”
     
同样的誓言,我们在拉萨市的大昭寺、哲蚌寺、色拉寺、甘丹寺前说过;在日喀则市的扎什伦布寺前说过;在萨迦县的萨迦寺、江孜县的白居寺前夜说过,当时的情形、语调和彼此的笑容仍旧历历在目。
     “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我们再一次用这句闪耀着智慧之光的话做了结语,就像之前的每一次那样,心中再次充满了自信。
     自从方东晓用读心术唤醒了我脑海深处的记忆后,我常常记起叔叔在藏地边峰高唱着汉高祖刘邦的《大风歌》突入敌阵时的情景。
     
“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这也是叔叔的日记簿上出现最多的一句话,出自于大文豪鲁迅先生的《纪念刘和珍君》,平生所见,真正称得上“勇士”的,亦只有我的叔叔“十三省盗墓王”陈沧海而已。我的最大愿望,就是像他那样经历一场“空前绝境中寻生机、生死须臾间断敌首”的酣畅淋漓之战。
     
     
那朵黑色莲花其实是用纯黑的页岩砌成,直径十步,高约八尺,所用的材料与乃琼寺后的墨泉砌石一模一样。仰面向上看,一道细如垂帘的泉流正从十几米高的石室缝隙间滴落下来,正好落到莲花中心,再向上看,石室是没有屋顶的,像一道无限延长的烟囱一样向上收紧,在末端形成一个月白色的圆形光斑,而我们面前的亮光就完全来自于这条奇怪的“烟囱”。
     绕过莲花向前,是另一条幽深的微微泛着白色雾霭的隧道,通向更深的地心处。从莲花中溢出来的流水,也无声地进入隧道,毫无声息,无休无止。
     “继续向前吗?”夏雪在洞口止步,淡淡地问。
     石室里立刻响起了一阵震荡的回声:“向前吗……向前吗……前吗……前吗……”
     
就在那时,黑色莲花正中忽然传来了一阵清幽渺茫的藏语歌声,夏雪吓了一跳,嚓的揿亮了电筒,抬高手臂,向莲花里照过去。我们在极度疲累之下,都忽视了对莲花的搜索,万万没想到里面会藏着一个人,而且是一个近乎赤裸的、长发曳地、腰细如柳的美丽女人。
     
当她背对着我们立起时,粼粼水光映射在她的光洁后背上,泛出一种羊脂白玉般的滑腻圆润,让我的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浮出“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的句子。唯有淡淡寒意中出浴的女子,才会再现大诗人白乐天笔下的千古名句,那两句诗配眼前的事,简直恰当到了极点。
     藏歌仍在若有若无地响着,女人静静地立在黑色莲花之上,肩头发梢上的水滴纷纷跌落,渐渐透出一阵诡谲到无以复加的杀机来。
     “你是谁?”夏雪并没有移步到女人的正面去。如果对方要现身的话,自然会转过脸来。
     “我是你们……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人啊?”那女人用很流利的汉语回答,但语调却毫无人气,仿佛是用一架留声机播放出来的陈年大戏里的道白。
     
夏雪长吸了一口气,挺直胸膛,一字一句地再次发问:“不要装神弄鬼了,我从磁石里看到过你的样子。你不是魔,更不是神,藏匿在这里只不过是利用这种被称为‘黑蜘蛛’的黑色页岩里释放出的毒气加强修炼,以期达到三眼族魔女昔日的恐怖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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