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斗在网络

第6章


        难道是我残忍吗?是我残忍吗?
        两行干涸已久的热泪从我的面颊上缓缓流过。
        此时此刻,他正在第十七关里移挪承转,安排着那一块块方圆相间的空
    间。
        我必须制止他。如果他侥幸得胜,我将失去这最后的机会。
        我虽然没有死期,但我却毅然退出了游戏。
        同时,我拿出了“CH桥”。
        “CH桥”的名称并非来自它的形状,只是取其“人机之间的桥梁”之义。
    事实上它的外形如同一个摩托头盔,但却是由柔软的塑料材料制成,随身携
    带极为方便。通过它,从理论上可以实现人机联网。
        之所以说是“从理论上”,是因为它还从未被使用过。
        这又是我那个哥们儿的一项发明,但没等来得及付诸实践,他便被直肠
    癌夺去了年轻的生命。后来这个玩意儿便一直珍藏在我的身边,我揣摩出它
    的使用方法,并画出了一份不合规范的设计图纸,等待着有一天能够以他的
    名义去申请专利。
        今天我之所以敢于应战,一部分原因也在于我手边有这样一把杀手锏。
    事实上自从我刚开始被他纠缠之后,“CH桥”便一直被我带在身边。
        “CH桥”的道理非常简单,只要你对脑电波图的原理略知一二就能马上
    理解和领会。人的大脑会产生出轻微的生物电流,那么只要将它连接到电脑
    网络当中,通过一系列诸如三极管之类元器件的放大作用,肯定会引发多米
    诺骨牌般的连锁反应,最终必然能大到足以改变电脑中的参量。
        当然啦,我相信像什么“三极管之类”对我的哥们儿来说已经如木牛流
    马般的古老和原始,我只是以我的知识水平和理解能力来解释“CH桥”的工
    作原理,其中必定还有许多我所不知道的名堂。时值今日我很想再一次聆听
    他的教诲,但他却只是经常无声地出现在我的梦中。
        贸然使用将有可能冒很大的险。使用“CH桥”进行人机联网的时间最多
    不能超过三十分钟,否则将会对人脑产生极大危害,一个最为直接的可能性
    就是使操作者变成植物人。尽管哥们儿生前的话危言耸听,不过话说回来,
    这么长的时间还不绰绰有余吗?
        我机械地安装着各种插头,面色冷静,动作准确。在这样一个特定的时
    刻,我忽然意识到以身殉情,死不足惜。我们所处的时代,是一个安定祥和
    的时代,在这个没有英雄的时代里,我不想有什么壮举,只不过想得到一位
    小姐的青睐。
        我戴上头盔,放下面罩,把面孔与现实世界分割开来。
        我的手指触摸着拨动开关,浑身感受到一阵轻微的振荡,没有什么不适
    的感觉。紧接着,我便感到四周已是雾霭一片……
    
        …………
        我以一种从未经历过的兴奋体味着周遭的一切,刚才初入网络时的晕眩
    早已荡然无存。左顾右盼,墨蓝的天空中充斥着电子天使和魔鬼,一个个清
    晰逼真却又触摸不到;俯身鸟瞰,心物诸楼鳞次栉比,依序流过;背景音乐
    是罗大佑的《爱人同志》。也许这只是因为我在以一种人类的眼光来看这个
    世界,因此衍生出许多人类社会的真情实景梦幻遐思。
        如果由它们来看,会不会也把我看成一粒普通的电子?
        我随意飘荡着,几乎忘记了自己进入网络的目的。我记起高中时代的一
    个梦境:一颗不听妈妈话的小彗星淘气地低飞浅游,被地面上的我伸手一把
    抓住,滑溜溜地似无筋骨;彗星妈妈在上面焦急地呼唤,我一松手,小彗星
    迅速向上蹿去,重新傍依到妈妈身边。
        现在,我就像那颗无忧无虑无牵无挂的小彗星。
        无论天使还是魔鬼,它们都是电脑病毒的化身。我仿佛如梦方醒,又好
    似早已洞悉。思绪的疾速变化已使我跟不上它的步伐,我像一个睁大双眼痴
    痴望人的无知孩童一样贪婪地接受着一切新奇东西。我同它们嬉戏欢笑,轻
    歌漫舞。我们亲密无间,形同挚友。
        因为现在,我本身就是一只电脑病毒。
        现在我终于明白,它们――我们――为什么会被称为病毒。因为我们具
    备自然界病毒的一切特征。在那里,比细菌更单纯更微小的病毒介于生物与
    非生物之间,它的主要构成是具有记忆功能的核酸DNA和RNA,以及包围着它
    们的蛋白质外衣。它虽然自己不能繁殖,但却可以寄生在宿主细胞里攫取细
    胞核糖体、酶以及一切维持生存的物质。病毒的DNA或RNA一旦潜入宿主的细
    胞,就会以猛烈的势头开始繁衍生息,于是宿主细胞里充满了病毒,以致最
    终产生破裂。
        而这只不过是病毒最典型的一般生活方式,还有一种更为阴险毒辣的病
    毒。我狞笑着在想象中类比着自己。它们会在宿主细胞的DNA 中插进它们自
    身的遗传基因!有一种RNA病毒就是如此, 它们在插进宿主细胞之前就已经
    带有一种从RNA到DNA逆转录酶的基因,使得所感染的疾病成为不治之症。插
    进病人DNA里的病毒遗传基因很难清除, 于是病人的染色体总是没完没了地
    编码和复制,无休无止地产生着病毒。
        我们相信,今天人类体内某些DNA的一部分就有来自病毒的可能。 可以
    想象,早在远古时期人类祖先的DNA中, 便已被那时的病毒插进了它自己的
    遗传模板。人类与病毒的战斗将遥遥无期,究竟鹿死谁手更是殊难把握……
        虽然从心理楼传输到数学楼只需要不足半微秒的时间,但我却仿佛度过
    了无数的岁月。在我的身上,刻划着上亿年的沧桑。
        我的族类是一个比人类历史更加悠久的种族,我们在新的时代将以新的
    面貌与人类一争高下,决一雌雄。
        一争高下?决一雌雄?恍惚间我原有的人类本能突然被唤起,我记起自
    己重任在肩,无暇在此游戏闲逛。游戏?我下意识地折转身躯,摆脱开同伴
    的纠缠,迅速向数学系子网络系统奔去。
        离开了伙伴,我的心头一阵失落;但也正因为离开了伙伴,我的心境才
    日益清晰。
        我必须赶快!
        我本来的计划是通过网络进入对方的系统,抛弃了物质载体的我现在已
    无物能挡,所有有无密码的大小道路都对我敞通无阻。我将利用自身的病毒
    性质将“俄罗斯方块”游戏的程序再次改变,使其反复编码和复制,让关数
    无休止地延续下去!
        我必须赶快!
    
        然而在进入数学系子网络的大门后我却遇到了困难,因为三条完全平权
    的岔路展现在我的面前。
        本来我应该只选择其中一条通路的,但电脑病毒的本能使我不肯放弃任
    何一个感染他人的机会。于是倏忽之间,我的意识已裂解成三个相对独立的
    部分,分头流入三条不同的通道。
        我想问题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我的第一支意识直扑通路的尽头,压倒一切的胜利念头仍旧没有被其他
    杂念所取代。
        我的第二支意识则开始自我制造未来历史,并不实际存在的飞旋时钟超
    前运转,指针悸动铮铮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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