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逸就只能被迫的背下这个恩人的大帽子。
薛钏儿像是没听见一样,或者是她明明听见了却只当那是他的谦辞,拉着江逸热络的说着话,当他看到地瓜抖开怀里揣着的帕子只有两条时,便从袖子里拿出一条来递给江逸,说:“江公子,这个你拿去吧。”说完就说自己已经采完了,还要回家做早饭,便急急忙忙的跑开了。
江逸展开那个被硬塞在自己怀里的手帕,看见上面用彩色花线绣着盛放的并蒂莲,娇艳明媚,一如少女明朗的笑脸。
地瓜啧啧称奇:“薛钏儿怕是看上你了呢,这么显眼的绣花,啧啧……”
筱旻也瞟了一眼,不热不冷的笑了一声,拿着手帕开始去沾玉米叶子上晶莹的露珠,一边还对嬉皮笑脸的地瓜说:“快点弄,等太阳出来晒干就没了!”
地瓜其实不喜欢弄这些东西,他觉得很无聊,而他昨天说要来采露水就是为了要让他哥帮他去放牛,他就可以偷懒去玩了。结果没得逞,早晨还起的比往日早,这会正烦躁着呢,拿着一整块帕子胡乱的去擦,一边嘟哝着:“什么时候才沾湿啊……有什么意思啊,我每年都擦每年也没多清醒!”
“闭上你的嘴!”筱旻突然停手站直身体,扭头对着地瓜,嘴里能喷出冰碴。地瓜被吓住了,惊恐的看着他,脱兔一般跳到江逸身后去,赶紧低下头去乖乖擦露水,耐性一下子变得好极了。
大概过了有两刻钟的工夫,三个人拎着湿哒哒的帕子回了家,往脸盆里一拧,露水便积了半盆,略带一点浑浊。依次的洗了脸,筱娘招呼他们过去,扯了五种颜色的细线搓成一股,给他们系在手腕上,嘴里念叨着吉祥的话儿,嘱咐他们不要轻易拿下来,等过了今天再解开。
江逸觉得好玩,问筱娘这是什么,才知道这叫做长命线。取红黄黑白蓝五色意在配合五行,避蝎蛇蜈蚣壁虎蟾蜍等五毒之物,以保佑孩子不被这些所欺身伤害。
他坐在筱娘身边,说:“荞麦和地瓜可真幸福,有您这么疼爱。”
筱娘往灶里添了一点木柴,轻柔问道:“那……你娘呢?”
“我娘,很早以前就过世了,我现在只有看画像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江逸说,声音没有任何不适,可能真是因为时间太久,他那时太小,这时竟没有多少感情。
筱娘怜惜的摸了摸他的头,说:“你在这住着,就把我当成你娘好了。你今年几岁?”
“过了年行冠礼。”
筱娘点点头,说:“那我确实该是你娘那个年龄,我生荞麦晚,他今年才十六。”
江逸后知后觉的发现锅灶烧着火,便说自己来,让筱娘去院子里凉快去。但筱娘说是在蒸粽子,怕他烧不好,这才结了。两人说着话,一锅粽子就熟透了。
招呼了人起来吃饭,有翠绿的粽叶裹了晶亮的江米,里面塞上了饱满红亮的大枣,闻起来清香扑鼻还带着一丝丝甜味。有淡青色的鸭蛋,对半分开可以看到鲜黄流油的咸蛋黄,扑鼻一股喷香的咸鲜味。
这是端午节饭桌上必备的两样,尤其是粽子,时令不对就吃不到。
地瓜已经乱没形象的趴在桌子上扒开几个粽子凉着了,心急的啃着一个,还在烫嘴,他只好一边不断的吸着气。
吃粽子对江逸来说没有什么新奇的,在宫里,即便过了时令,他想吃也有保存良好的粽叶可以包一些给他,所以这一餐他吃的极其平静。
筱旻和地瓜都喜欢吃甜的,所以只挑有红枣的才吃,只有白米的都丢给他爹。江逸就帮着他找,然后剥开皮放在一边。地瓜吃了一嘴,还不忘愤愤的不平气:“你怎么只给我哥不给我!”
“可是你那里不是已经有了吗?”江逸说着,看了看两边,很惭愧的发现筱旻这边要是地瓜的两倍了,他呐呐了半天,说:“那我也帮你剥几个好了……”
地瓜神气的点头,却被筱娘用筷子敲了头一下:“你又吃不了那许多,凡事就喜欢跟你哥哥攀比,干活的时候却只知道偷懒耍滑!”她对江逸说,“江公子,你吃,不用管他,混小子!”
江逸笑了笑,筱旻吃完了站起身,说:“我去给程老爷子送几个粽子去吧?”
筱娘答应着:“哎,你去吧。”她见江逸奇怪,解释说:“程老爷子总说我包的粽子和别家不一个味,他喜欢吃,我每年都送一些过去的。”
“那我也去!”江逸起身去追筱旻,他想好好问问,自己究竟怎么惹他生气了,昨晚一夜,今儿一早晨,都对他爱答不理的。另外,他也对那个前朝的探花郎老爷子很好奇,这下有机会,正好去瞧瞧。
作者有话要说:收藏嘛,撒花嘛,伦家被JJ抽掉了3000字桑心得不得了,乃们安慰瓦一下嘛,扭动~~~
桃源生活(5)
碧汀村曾经遭遇过一次洪水,那时候十几户人家都集中住在靠海的平原上,自那之后他们便内迁到丘陵,把房屋都建在高处,这几十年才平安无事。也正是因为此,从筱家到程老爷子家就要穿越大半个村子。
估计是今天过节的原因,一路上并没有看到几个人。江逸几次想找话说都不能,到最后干脆直接问筱旻:“你昨晚到底怎么了?”
筱旻抬眼看了看他,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可他越是这样江逸就越觉得不对,筱旻说话不刻薄,可是也绝对不是这样平和的,但是他鼓不起勇气再问一次,只能垂头丧气的跟在他身后,一步一步走到程家。
老爷子拿着个水壶在浇花,听到有人叫他,忙笑眯眯的转身答应了,把水壶放到一边去。
筱旻把粽子提到他眼前,说:“爷爷,我娘包的粽子,给你尝尝!”
“诶哟,你娘真是有心,年年都不忘我这个老头子!”程老爷子接了过去,让两人坐下,看着江逸问:“伢儿是京城来的?”
江逸点点头,应了声是。他早就知道这村子小,早晨东户吃了什么不到晚上西户就知道了。像他这么一个值得一说的外人,更是在最短的时间让全村知道了他的底细。现在,他已经完全和这里的人一样了。
程老爷子看着江逸,说:“京里的公子,学识应该不差,跟我们荞麦比了怎样啊?”
“爷爷,您别取笑我了!”筱旻赶紧说,“我哪能和江公子比呢。”
“哟,这话说着是瞧不起你程爷爷了啊?”程老爷子两眼一瞪。
筱旻一听不对啊,摆着手笑的跟要哭了似的:“不是不是啊,我哪敢啊……”
程老爷子捋着银须呵呵笑:“荞麦啊,这点你就不如地瓜了。你呀,从来看不出我哪句话是在开你玩笑,也从来都不相信自己。地瓜虽然没谱,他却有大无畏,大不了一切重来。而你啊,谨慎小心,十六七岁就像个老人一样缜密,这不好啊。”
“哎,您教训的是。”筱旻乖巧的答应着。
程老爷子又摇头:“这一点,也不好,你嘴上答应了,心里却从来不想着要改。”他也不管筱旻看起来想要辩解,就转而对着江逸说:“看江公子面相,必定是个时时能够得心所愿的有福人。你呀,心思灵活,也很有自己的想法,有地瓜的冲劲,却不像他那么鲁莽,很能有一番打算才动手啊。你如果真想要做什么,很有希望,可惜你意不在此啊……”他遗憾的摇摇头。
说着又闲扯了几句别的,就让他的小孙子去书房帮他拿来一本医书,交给筱旻。
“你就不该下田做个农夫……这本书你留着,将来会有用。”
筱旻接住了,老人家又嘱咐他:“你不要拦着地瓜了,他命数中有漂泊,江湖,也不见得都是刀光剑影。”他说完这话就摆摆手,让他们走了。
从程家出来,走出去不远,筱旻站住回头望了好一会,江逸问他怎么,他摇摇头,说不知道,觉得有些不对劲。可他也没说出个所以然,这一路上就一直凝眉思索着。
江逸心里还有些后怕,那个老人看他太清楚,话里有话的样子让他心跳几乎出口,生怕他指破,幸好他似乎看得出自己难处,只是说了些自己能够明白的话。他看着筱旻略有些严肃的脸,想说点什么调动一下气氛,便问道:“程老爷子教你读书?”
筱旻现在情绪有点低沉,忘记自己还在生闷气了,点点头说:“村子里的孩子都是跟着他老人家学习的,这几年他真是年迈了,才退下来,让程二叔当先生。”
“听起来,你功课好像很不错啊。”江逸略带了一点调侃的意味。
筱旻也正正经经回答了:“程老爷子学富五车,他知道很多东西,我很崇拜他,可是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赶上他,他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是举人了。”
“你若去考试,也会中举的。”
筱旻摇摇头:“这些功名没意思,我只是遗憾不能把老爷子肚子里的墨水都吸收了。”
往回走的时候就看到有不少人往镇子的方向去,江逸奇怪,筱旻说是过端午,镇上有舞狮子的有划龙舟的。他们也要去看,就小跑着回家去。
到了门口也不见地瓜咋呼,正奇怪呢,推开门就看到薛钏儿在东厢房阴凉地里坐着,手里提了一串粽子。
她见着人回来了,忙站起来朝江逸走来,说:“江公子,这是我包的粽子,给你尝尝。”
话刚说完,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插嘴道:“真偏心啊,就给江公子,其他人都没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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