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滴涟漪

而 Louis跟着的沈医生算是强人中的强人了。头两天他跟医生到处跑，累得自己都快要虚脱了，可看到身边那个一直强调自己只有37岁而看起来却更老的医生仍然还在为伤员努力，他咬咬牙就熬过去了。那时一般到晚上六点，乐溪就会让Louis回自己的组织驻地休息，所以他开始不知道。到了第三天，Louis跟着他当了一天的游医，一直到晚上快10点了才回到中国队的地盘，乐溪担心他回去太晚了有危险，就让他在这里先休息了。这下Louis才发现，原来沈医生都是到凌晨2点以后才休息的。而早上6点就早早起来准备集合听从安排了。之后几天他都留在这里帮忙，然后开始算乐溪的睡觉时间，这天是3小时，第二天是4个半小时，第三天是将近4个小时。这一算下来，Louis就特别佩服沈医生，“医生，您也太厉害了，每天加上午觉也不过4小时的睡眠时间，可您一面对伤员就能马上精神十足的。”
  乐溪并不以为然：“我们这些医生算什么，你干嘛不去算算护士们的休息时间。她们啊，白天得跟着我们医生跑，晚上还要轮班去看护棚里的病人。深夜还有凌晨这些时间，对病人来说也是最危险最要命的时间，护士们就得一直盯着不能放松。相比之下，我们算什么。起码的我们还能在晚上睡觉。”
  “不过，只睡四个小时也太少了吧。”
  乐溪突然盯着他，“7年前，我睡得比现在还少，而且根本睡不沉，只要身边有一点动静，我就能马上清醒过来。” 乐溪说的是大宝发疯那年的事情。
  而Louis听后并没有多余的反映，只是像青年间开玩笑的回答他说：“那怪不得您看起来那么老啦。医生，以后您回国后，记得一定要好好睡觉呀，要不然您很快就会变成小老头啦。”
  乐溪挺受不了Louis跟自己讲话老是“您呀您呀”的，以前自己身份是大宝的老师时，大宝就很少很少这样称呼自己。而同一张脸换成了Louis，乐溪听着就是别扭，“我说，Louis，你能不能别老说您这个字。”
  “可是医生，你们中国人不都是喜欢把年纪比自己大的，辈分比自己高的，身份比自己尊贵的人，都称呼您吗？”
  这话说得是没错，但有谁听过一个能把中国话讲得那么有条理，发音那么标准，还一脸中国范儿的人，说“你们中国人”吗？
  乐溪就不跟他废这话了。
  
  现在送过来的病人是越来越少了。在全世界的一起努力下，之前受伤的当地群众也在慢慢恢复。而现在各国的救治营区都出现了一个新的问题，那就是无人认领的小孩子。这些小孩子之前因为受伤而被送了进来，等都治好了才发现，他们的爸爸妈妈不在。也许是走失了，也许是被上帝领走了。那么这些孩子在被他们的父母认领之前，或是当地政府在成立专门的地震孤儿处理小组之前，这些孩子就只能先住在各国的救治营区里。
  而中国营区里，一共有9个这样的小孩子。医生们给他们治好身体上的病痛，那接下来就得由护士还有志愿者们去治疗他们心灵上的创伤了。Louis现在负责的一个小女生，叫蒂拉，才六岁。来的时候她的小脸蛋上流满了血，护士只能在她的伤口处缝针。虽然没有查出有脑震荡，但从脑门中间一直沿到眉骨下的一条大疤痕，无论是成年女性，少女，还是像蒂拉这样的小女孩，都接受不了。而且她的爸爸妈妈到现在也没有出现。在逃难的过程中，年纪小小的女孩子，看到了不少生离死别的场面，这让她不禁的把这些场面跟自己的父母重合起来，就更难过了。小女生除了哭又没有别的发泄方法，很快的，自闭症这个在灾区多次出现的名词就出现到了蒂拉身上。
  Louis对蒂拉特别上心，到哪里都想着她。这让乐溪又想起溺爱小贝的大宝。其实这段时间乐溪也想着要跟Louis好好的谈谈，但只要自己一工作起来就完全把心思扎伤员身上去了，也就没机会能好好说上话。
  这天晚上，跟乐溪同一个医院被选上来的护士找到他：“沈医生，来帮帮忙吧。都10点了，小朋友们都还闹着不睡觉。你以前不是常常给住院的小朋友讲故事吗？过来试试嘛。”乐溪这个自创的“整合型儿童故事专家”在三医院也算小有名气。
  来到小朋友们居住的帐棚里，乐溪一眼先看到的还是Louis。这段时间伤员的工作没有那么忙了。但Louis关心着蒂拉，所以也常常留在这里过夜。现在他正坐在地毯上，怀抱着安安静静的蒂拉，看着别一些小朋友闹。
  乐溪走了过去，“你还没回去呢？”
  “大家都太吵了，蒂拉睡不着，我得等她睡了才能走。”
  “蒂拉现在怎么样了？”
  “还是会常常哭。” Louis并不是专业的心理辅导员，对于蒂拉并没有太多的方法，只能是常常陪着她。
  “嗯，会哭还好。最少也是情感的宣泄。”哭这个行为对于很多人来说只是难过或害怕的表现，但医生眼里却看到更多，像小贝和蒂拉的哭。乐溪继续说：“以后晚上让蒂拉早点睡，第二天早上你可以带她去看日出试试。”
  “日出？”Louis问。
  “对，日出。”
  
Part 3.4
  Part 3.4
  
  护士把大家都哄安静了，乐溪就开始讲他独此一家的故事。这一次为了迎合外国小朋友，他又把两个不搭边的人物结合了起来，那就是在中国家喻户晓的三头六臂小英才哪吒和流传全球的“失败的MAN”蜘蛛人。两人为了世界和平，浴血奋战。中间乐溪还不忘科教了一回“杠杆原理”，称哪吒用火尖枪做杠杆，金砖做支点，支点左右一长一短，两个英雄只是稍加用力，就把想要消灭地球的坏蛋送到了无重生的浩瀚宇宙。
  故事讲得还算精彩，没想这些外国小朋友听完后，只对哪吒为什么能踩在风火轮上不会被烧伤这个问题感兴趣。乐溪当然不会今晚就告诉大家，给大家做了一个睡觉的动作，用中国话的理解说是：“欲知故事详情，且听下回…分解”就离开了。
  乐溪从帐棚了出来后，找了一块空地就开始抽烟。刚刚的故事，讲的人和听的人就感觉挺开心。但坐在Louis边上讲，乐溪心情就复杂多了。想着给小贝讲完故事后为大宝盖上被子，想着20岁的大宝拿着本儿童故事书跟在自己屁股后边。现在明明有个人跟记忆里的大宝如此的贴合，现实中的这个人又跟自己距离那么近，可自己就是不能去拥抱他，去爱抚他。
  而那个人又跑了过来。
  “医生～您在这里呀，我还到处找您呢。”
  “怎么了？”到Y城后，只要有人找自己，乐溪第一个反映都是伤员的事情，他马上把烟掐灭，站起身来就想跟Louis走。
  “没什么啦，我只是想问您，为什么哪吒踩在风火轮上不会被烧伤？”
  “啊？”
  “是这样，刚刚蒂拉终于跟我说话了呢。她也是问我这个问题，我确实是不知道。所以想过来问您，明天我就先偷偷告诉她，让她先高兴高兴。”
  乐溪想这也算是给小朋友治疗吧，就告诉他：“因为风火轮是青鸾和火凤变的。”
  其实一般中国人听到青鸾和火凤，第一时间想到了就是凤凰，而Louis并不了解，就只能再问：“什么是青鸾和火凤？”
  乐溪看看他，有点陌生的感觉，但还是慢慢解释：“其实有关风火轮，但我们中国人的解释还有挺多种的，但比较流行就是青鸾和火凤这两种神兽了。如果你跟小朋友解释，就解释成风火轮是由两种有神力的鸟变成的，就可以了。”
  “那青鸾和火凤到底是兽呀还是鸟呀。”
  “…你就用bird这个单词就行。”
  “…哦。”
  … …
  这话题说完，两人面对面的站在空地上，突然发现，没什么可以说的了。这一安静下来，还挺尴尬。
  “…呃…对了，蒂拉怎么样了。”乐溪并不想那么早让Louis离开，就开始找话题。
  “哦，她刚刚跟我说话了的。”
  “这样… …”
  … …
  “…那个…你的中文不错。”乐溪也不知道自己想些什么。
  “是，我家很多船员都是中国人。”
  “是哦，你讲过…”
  … …
  “…Louis，你多大了？”如果是大宝，现在有27岁了。
  “我25了。”
  还真不是大宝的年纪，“有女朋友了吗？”
  Louis忽然低下头，有些害羞的样子，然后摇摇头表示没有。
  “那…是有喜欢的女生？”乐溪越问心里就越发着急，虽然面前这个人是不是大宝还不一定，但看到那个害羞的样子又真切得不行。大宝真的喜欢上别人了？
  Louis转身在刚刚乐溪坐过的地方坐了下来，“医生，您也有喜欢的人吧。”他是对着空气说的，似乎并不打算让乐溪回答，“您来Y城那么久了，有没有很想还在中国的那个人呢？”
  乐溪走过去坐到他身边，心想：在中国，我时时刻刻想着大宝，可来Y城之后，却不敢想了。但这些乐溪没有说出来，“怎么了，很想念那个人吗？打算回去就跟她表白？”
  “呵呵…”Louis低头笑笑，“没有啦，我们已经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