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葬花魂

53 东风恶


李英伦走了,走的彻底,走的不留痕迹。
    玉雨只睡了迷迷糊糊一觉,就惊醒过来。
    他是跳起来的。
    醒来就发现,李英伦已经无声无息的离去!
    这让玉雨又开始发狂,疯了似的从床上蹦起来,只穿着Joon暗夜中套在他身上的薄睡衣,不顾早晨的寒风,不顾咆哮的雷鸣急雨,不顾劳累一夜虚浮的身体,急促冲了下去。嘴里不停的叫唤:“李英伦!李英伦!”
    楼下没人,后院也没人。玉雨拔足狂奔到外面,清晨的院子里只回响着他急切的呼喊声:“李英伦!”
    没人回应。
    玉雨又奔出大门,李英伦,他不能就这样离开。
    路上没什么行人,谁愿意在这寒风凄雨的早晨跑出来呢?
    雨很大,玉雨全身很快被雨水打湿,和着失控落下的泪水,已模糊了他的视线。一个跄踉,被什么绊倒在地,横躺在地上。
    似乎被绊倒的很严重,玉雨想要爬起来,却发现腿瘸了,抽筋似的疼,根本爬不起来。
    豆大的雨打落在他身上,他全然不顾,更加如疯如狂的叫唤:“李英伦!”疯子似的,傻子似的,哭喊道:“李英伦,你回来!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孤身作战,就算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数度爬起,却重又跌坐下去。
    也不管Joon是听见听不见,只管嘶声哭喊着。
    偶尔有几个路人,都看疯子似的目光投向他,匆匆一瞥,又很快没人暴雨中。
    玉雨哭得声嘶力竭,肝肠寸断。脚裸摔伤了,似乎刺到地上的玻璃碎片,鲜血很快被雨水冲淡,汩汩东流。森冷的雨不断拍打在他身上,伤口上,却全然不顾,仍然没命的往前爬动,锲而不舍。
    好像这样往前爬动一步,Joon就在前头等着他。好像这样,他就能爬到Joon的面前。
    只想找到Joon,只想留住Joon。
    雨茫茫,天地茫茫。
    天地两极之间,被大雨承接盈满。
    就在路口转角的地方,一堵墙的背后,Joon无言看着这一幕,眼前氤氲着浓浓的水汽,摇摇欲坠。
    多想不顾一切的留下,多想一直拥抱眼前那个人,哪怕幸福只有一年的时光。
    可是他没有,他不能自私的将徐玉雨推向无底的万丈深渊,更不能将他的美好年华推向尽头,他的生命无限美好,谁也不能剥夺。他只是掏出手机,凄然按下一个号码,接通后,Joon说:“陈若,现在你立刻过来,雨受了伤,在外面淋雨,对,在别墅门口左转的地方,你马上过来带他回去。”
    再没有多余的解释,Joon已按掉电话。
    那个单薄的身影,仍然不要命的往前爬行,撕心裂肺的喊着:“李英伦!”
    他真的疯了吗?这么大的雨!
    该死,老天爷不长眼吗?如果要惩罚,罚他李英伦一个人不就好了吗?所有的苦难,所有的悲痛,都让他一个人承受吧,那个越来越瘦削的人儿,已经经不起太多折磨。
    徐玉雨,往后李英伦不在,还有谁为你遮风挡雨?
    玉雨想到Joon从此不在身边,心底油然生出深深的惧意。越想越害怕,越害怕越歇斯底里,越歇斯底里越挣扎,越挣扎越爬不起来。
    直到陈若的白色跑车驱赶过来,看见陈若飞奔下车,拽住抵抗挣扎不过的玉雨上了车, Joon才暗暗松一口气。
    继而看见陈若架着反抗的玉雨走回别墅,预先通知的单医生也赶了过来,这才默默转身,黯然离去。
    他走了,他知道,从这一刻开始,他是个无心的人,他把心留在了那里,没有带走。
    他开始恨,恨自己无能,恨自己没有办法拒绝立子,甚至恨起魂归天命的山本太郎,那个看不见自己生死的老人,却将他和立子的关系看得澄清透亮,在援助他构建菲诺尔斯之初,就逼着他答应,将来不管立子做了什么对不起他,伤害到他的事,也一定原谅她,不能动她一根寒毛……
    那个毕竟是抚养自己长大,教育他成才的人,自己也不能和一个死人计量。否则,他早已将立子撕成两半了吧。
    玉雨被陈若强行带回家中,唤来杏妈找了衣服给他换上,玉雨木木呆呆的,几次冲出去,都被拦下,只好任凭他们折腾。
    单医生过来后,又是止血,又是包扎,又是打针和喂药,最后量了量体温,达到39度,把他和陈若都吓了一跳。
    玉雨却在这时幡然醒悟过来,猛然抓住陈若的胳膊,说:“你怎么知道我在外面?单医生又怎么知道了赶过来?一定是李英伦告诉你们,他就在外面是不是?我要去找他。”
    撑起沉重的身体,就要往外冲。
    陈若急忙拦腰抱住他,说:“小雨你别傻了,过了这么久,李总一定走了。”
    玉雨叫道:“走了我也要找到他。”他现在力大如牛,挣脱桎梏就冲出门外。陈若和单医生二人合力才将他制服,单医生说:“小雨你冷静一点,你已经烧到39度,不能再出去淋雨,必须静下来养病。Joon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玉雨被他们遏制住,晕沉恍惚着,迷离着眼,说:“他有什么理由?你说?李英伦都不管我了,你们凭什么管我?”
    陈若说:“他不是不管你,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才暂时离开。”
    可是,任凭他们怎么劝说,玉雨都不听。
    经过一哭一闹一折腾,玉雨已精疲力竭,加上发烧得厉害,渐渐晕睡过去。
    玉雨晕睡了三天三夜,醒来后凄凄痛哭了三天三夜,只哭得晕天暗地,天地由此变色,仿佛他的全身只有哭泣这一个感官,只有哭泣才能释放心中的情感,毫无形象。
    哭够了,只偶尔醒来喝一点汤粥之类的东西,整个人更加显得形销骨立。
    陈若这些天一直对他悉心照料,任劳任怨。只是玉雨醒来后,目光变得很空洞,经常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目无定焦,也不说话,也不哭泣,看起来痴了似的,呆了似的。
    这时候陈若宁愿他放声大哭出来,也不想看见他这样憋得难受,总是说:“小雨,想哭的话,你还是哭出来吧。”
    可是,好像眼泪已经干涸,已经流不出来了。
    韩丹也有来过,看他并没有什么起色,陈若又一副老妈子摸样,他也就走了。
    只有张女士担心得不得了。起初陈若是想瞒着她的,在她一连几个电话打过来,穿帮了。张女士一番河东狮吼后,说要带玉雨回家来休养,她不能将儿子一人留在外面凄惶。
    玉雨却决意不肯跟她回家,喃喃的说:“Joon说他也许会回来的,我要留下来等他,我不能让他回来了却看不见我。”任谁都不能撼动他的心意,只好作罢。
    更多的时候,他是在沉睡中渡过的。他的身体本就虚弱,经过这一次淋雨后发烧,更加凌弱不堪,时常总是一副心死如灰的漠然,惄焉如捣。单医生开给他再多再好的药物,也驱散不去他心头的忧伤。
    陈若每天都有向Joon汇报玉雨的情况,虽然他不知道Joon在干什么,但他知道,Joon始终没有放弃玉雨。天涯彼岸,他心里只系着他一个人。陈若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使Joon情愿经受这么大的伤害,也要离开?
    虽然并没有走远,但这样的伤害,对于徐玉雨是致命的,这和拿着尖刀刺入他的心脏,让他血淋淋没什么区别。
    仿佛,Joon已经活生生将玉雨杀了一次。
    看着那张俊美绝尘的脸渐渐削瘦,陈若暗自神伤。他很想知道Joon为什么舍得这样离开,但他更了解Joon不想说的话,没人能逼他说一个字。正如他不愿意离开的话,没人可以逼他,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也不能。
    这一场没完没了的暮春冷雨,整整下了一个礼拜,才收起它嚣虐的气焰。
    玉雨也颓败了一周的时间,像个木偶人似的不言不动。只在夜深人静时,对着天花板感怀神迷。
    恍惚间,是谁在他耳边说:“有一种爱,是一辈子的。”
    “这个世界没有一样东西比你的身体,你的爱更重要。”
    “李英伦只属于徐玉雨一个人。”
    还有谁对他说:“我的心里眼里,只有徐玉雨一个人。”
    “最爱徐玉雨,最能容忍徐玉雨的人,一定是李英伦。”
    “……”
    许多你侬我侬情深蜜意的过往,像放影片似的清晰在目。只是下了一场浓密的春雨而已,那一切就已一去不回了吗?叫人怎生忍受?
    思念,在春雨过后,在心中疯狂的滋长蔓延,延伸到了五脏六腑。
    一周以后,在一个没有风的午后,玉雨非常意外的收到立子派人送来的请柬,是大红的婚柬。玉雨把这放在一边,并不在意。这个世界除了李英伦,已经没有他在意的东西了。
    但是,李英伦!
    立子曾经是李英伦的未婚妻,她的婚柬!
    玉雨猛然如遭电击,跳了起来打开她的婚柬一看,不看不知道,一看这一吓非同小可。上面赫然清清楚楚印着李英伦和山本立子的名字!
    为什么?这是真的吗?
    仿佛天旋地转,东南西北的方向已经错乱,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加晴空的霹雳?这是真的吗?他不会相信!他宁愿相信山本立子和山本曛则乱伦,也不会相信李英伦会和她结婚。
    玉雨翻开今天所有的报刊杂志,没有大肆宣传,只在财经版小小的一栏登了这则“喜讯”。李英伦知道他不爱看财经杂志,是想瞒过他吗?
    玉雨又打开电脑,分别进入菲诺尔斯和金恒银行的网页。菲诺尔斯倒是冷冷清清的如常运作,没有只言片语提及。
    只有金恒银行,用了整整一个版面,大力宣扬这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婚礼”,旁边还有与金恒银行合作甚欢的商家,企业家,纷纷留言道贺。当然,多数不是那些大Boss自己的留言,而是他们的手下。
    还没看完,玉雨已经晕厥过去。
    等他醒来,只有陈若一人守在他身边。
    玉雨一把拽住他的衣襟,说:“不是真的,是不是?告诉我,那些不是真的,我绝对不会相信。”
    陈若嗫嚅道:“李总虽然没有承认,但是,也没有否认,我想,是真的吧。”
    玉雨一脸惶然,说:“李英伦没有否认,为什么?他这些天都住在哪里?菲诺尔斯吗?”
    陈若脸如土色,半响不作答。
    玉雨说:“陈若,你都给我说实话,我撑得住,别活像个李英伦的闷骚,经常连句话都不说。”
    陈若说:“李总这些天,多数是住在酒店,不过,有人看见他进入立子的花园别墅。”
    玉雨的心口“咯噔”一下,又是一阵晕眩,说:“他只是进去,很快就出来了是吗?”
    “不,是第二天才离开。”
    惊雷一声响,玉雨顿觉喉间有一股灼热的腥味涌上来,他极力咽吞才压了下去。
    李英伦,他真的要这样吗?叫他情何以堪?为什么要这样一再把他折磨的生不如死,死去活来?这等于直接往他的心脏刺入一剑,李英伦,这一剑何其痛快!
    只听陈若说:“李总这么做,一定有他什么目的,小雨,你要相信李总……”
    “有什么目的,比一生的幸福更重要?你比我了解李英伦,他是那种会拿自己的幸福开玩笑的人吗?”
    陈若摇头说:“不是。不过……”
    玉雨忽然打断他问:“他们的婚礼,是在哪一天?”
    “5月3日。小雨,我们都不去……”
    玉雨却坚定的说:“不,我要去!他们婚礼的那一天,我们都去道贺,我要看着李英伦,是不是真的会牵着立子的手,步入结婚教堂。”
    陈若说:“小雨……”却发现,今天的玉雨,异常玉润,有一股不受别人钳制的凛然。却不知玉雨虽这么说,他是始终不信Joon会真的和山本立子结婚。
    犹记得,有谁像个等待洞房花烛夜的新娘子似的对他说:“俏玉雨,和李英伦结婚,我们结婚吧。”
    他清晰的记得这些,不可能是假象。李英伦纵然在商界叱咤风云,呼风唤雨撒豆成兵,在徐玉雨面前,他从不掩饰自己的感情,那是他的真情流露,他是要和他结婚的,甚至还问他想要什么样的婚礼。他们一起站在云间憧憬着美好的未来,这个美好,没有一个充分的理由,怎能说变就变?
    曾经认为他们这样的相爱,是多么惊世骇俗的一件事。
    玉雨,他怎么也不愿相信,李英伦会决意背弃他。
    有时,回忆是一朵剧毒的花,想摘,却不能碰,不该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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