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来风轻花飞霰

第17章


  
  我爹他……他娶了我娘,可也还娶了其他的人。小时候,我总记得爹对娘很好很好的,可……可后来,娘她……”小丫头蓦地收了话,眼圈有些微微泛红。
  
  “后来,后来爹他也对其他姨娘很好……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只要长得美,只是性子好,无论是谁对爹而言都没有什么区别呢。
  
  但……当年成亲是不都会说相守一世,白头到老的么,为什么一转身,一转身就变了呢?”最后几个句轻得像自言自语的呢喃,从来都不知愁的小丫头此刻是满脸的迷惘,一双素来明澈见底的眸子此刻只余了恍惚。
  
  雪栈把她的神情尽收了眼底,似是忆起了什么旧事似的,温润的声音里带出几分慨叹:“情最难久,是故多情者必至寡情。世间两相倾心,互约鸳盟的男女有几多,而真正能得携手百年的又得几人?”
  
  可小丫头听了他这一句感慨,却生了几分误解,心头闷燥之极,几乎是不分对象地冲口而出道:“那,那将来你娶了妻子,也……也会对她三心二意么?”
  
  “呵……”琴圣公子听到这一句,不由有些感慨地带了笑意道“既然结发为夫妻,自然要相看一生不厌,相守一世不疑的。”洹雪栈……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的。
  
  但这话显然没有让小丫头放心:“那,那……你见过那么多的女子,而且还……还记得那么清楚!”晓霰这丫头硬是钻了牛角不松口。
  
  看到小丫头这副模样,素来颖悟的琴圣公子总算是明白了症结所以,心底竟莫名地一动,一波波的柔软自那处漫延显在面上就是煦然的笑意:“我是说我见过那么多女子,可……没说过她们也见过我啊。”
  
  “呃?”小丫头给愣到了,这话什么意思?
  
  半晌,半晌,看着他眼里笑意透出的满满笑意才终于反应上来:“你……你会易容!”她可没忘了他那个传奇的祖母司徒霁谙于此道。
  
  “只是略懂皮毛罢了。”雪栈笑答道“虽不精通,但毕竟做些修饰能免去许多麻烦。”太过出众的外貌其实是一种有意无意的负累,对生性澹然的人而言尤是。
  
  “噢,那,那就是没有几个人见过你的真正样貌了?”小丫头问,脸色总算是比之前缓上了一些。
  
  “嗯,的确极少,算起来,小跹你是第二个。”雪栈看着她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神情,眸间笑意渐深了开去。
  
  “那,那第一个是谁?”小丫头似乎蓦地又有了一丝紧张。
  
  雪栈见她这样,微微无奈的同时心底却是一片晴好,连笑意都愈漾开了几分:“是钱塘镜湖边的一个采莲少女。算起来,都是九年前的事了。
  
  那年,我十五岁,同阿清两人去了钱塘观潮。因去时离即望(农历十六)还颇有些日子,所以也就有了许多闲暇在钱塘四处游赏。
  
  那日,在镜湖上乘兴泛舟,竟就赶巧救了个险些溺水的小姑娘。”
  
  “呃?你……救了她?”晓霰不信似的看向他。
  
  显然,因为从见面起,就是他被她用迷药迷昏,还是……还是给她从马车里抱进了屋子,所以虽然早从哥哥那里晓得了眼前的人是个厉害人物,但晓霰潜意识里就觉得眼前的文雅公子似乎天生就是那种需要被救而不是救人的类型。
  
  雪栈明白她想到了什么,了然一笑道“我不习武,但水性却是极好的。自幼我、小翟、阿清三个可是在苑中的鸥鹭塘里摸鱼长大的呢。”看着小丫头脸上的错愕,雪栈知道她的确无法想像幼年时的调皮情形,所以也就只含笑续道:“就是那日救人,也是我同阿清一道跳下去的,但阿清武功虽好,水性却不及我,所以也就是我把那小姑娘救了上来。”洹大公子笑意澹澹,他自然不会说出聿清对英雄救美的事情实在没多少兴趣,之所以会跳下水去,纯粹是关心过度,不放心他家宝贝公子的安危。
  
  “唔。”晓霰只是继续听着,然后等待他的下文。
  
  “因为跳进了水里,所以脸上的易容药自然也给洗掉了,那小姑娘当年约是和我一般年纪,醒来后见了我,可是足足发了半天的呆。”雪栈笑言道。
  
  对这样的情形早有心理准备,晓霰还是更急于知道后面的事:“那……后来呢?”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了,更新了,
求撒花,求拍砖~~~
很快要到雪栈华丽丽滴求婚了……
哓来风轻花飞霰(十九)
  “后来呢……”清皎月华下雪栈的笑意微带一丝恍惚“她就提了自己是这镜湖边的船家女,小名叫做笙儿,今天本是趁晴来采菱的。笙儿她自小便有轻微的气疾,平日倒也无碍的,谁知适才泅水到湖心采菱时不慎给水里的苦草绊了脚,呛了水后这气疾竟就发作了,也正巧给我和阿清两个赶上。”
  
  雪栈眸间的澹笑漾开几分:“笙儿听了我俩儿是特地来钱塘观潮的后,一下子兴奋起来,颇有几分自豪地告诉我们她自己就是钱塘江上的弄潮儿,还是极厉害的一个,去年的时候水旗舞得比她的几个浪里白条的哥哥还要好,夺了头彩呢。所以等过两天到了既望时候,我们两个去观潮时一定顺便留心一下……”
  
  弄潮之戏在江南临海之地古已有之,“碧山影里小红旗,依是江南踏浪儿”讲得便是江南弄潮时的盛况。只是历来弄潮的似乎只有水性绝好的矫勇少年,女儿家弄潮的当真是头一次听到。不过,笙儿她……当真是极厉害的呢……”
  
  “那日的钱塘大潮确是雄浑壮阔,波涛如怒,巨浪翻雪,几有撼天动地之势。但较大潮更为引人注日的却是波尖浪头上那数百个搏击风浪的弄潮少年,一色的黄布葛衣,炽红水旗,击水踏浪,相竞挥旗,个个十二分的矫勇。而最令众人瞩目的却要数浪峰最高处的那名轻矫无双的红衣少女。“弄潮女儿涛头立,手把红旗旗不湿”她自浪尖上御着雪色巨波疾滑而下时,整个人轻灵得如乘风踏云而来的仙子……而后是岸边的喝彩声随了江波震涌不息,那里面,也有我的……”
  
  “那,再后来呢?”哓霰听得有几分入迷,情不自禁地问。
  
  “后来我就回了扬州,自然也就再未见过她了。”雪栈答得淡然。
  
  “那,你都没有去找过她么?”既然知道是钱塘人士,住在镜湖边,以广陵苑的势力,找个人应该没什么难的呀。
  
  “为什么要去找呢?”如水月华下,雪栈的笑意有几分悠远。
  
  “你既然九年了还把当时的情形记得那么清楚,你心里一定还时常想着她的罢。既然想,为什么不去找呢?”小丫头没什么立场地急道。
  
  “人世苍茫,能够有缘相遇,有幸相识已是极好了,何必还要去强求更多,扰人且扰已呢。”明知她会不满这个说法,雪栈仍是澹然应道。
  
  “你这个人真是……”小丫头眼里满满的不赞同,可这句略带了忿然的话冲口而出后却发现自己似乎还没有想到合适的词来收尾。
  
  寡淡或是……凉薄罢,雪栈在心里替她续上,琴圣公子依稀澹然的笑意在清寂月华下杂进微微一丝落寞。
  
  如她一般心思简单的小丫头大抵很难明白他罢,可,以往事的许多年里,洹雪栈……一直就是这样的。
  
  游历中原十多年,他走过了数不清的地方,遇到过数不清的人,因着自幼的好涵养,又兼过人的学识阅历,他这些年间交游过的名儒学士、渔樵闲人乃至贩夫走卒多不胜数。但……其实,从来没有人真正影响了他的人生。
  
  望舒,算是唯一的一个例外罢。
  
  “雪栈呵,要是我知道你肯定舍不得苑中亲植的这一苑花,哪天你带了这琴出家去,我大抵也不会太奇怪。”记得当年,望舒对他这副寡淡的性子也是无奈,于是一向端肃的状元郎也千年难得一次地同他开了这句玩笑。
  
  “不过,望舒你知道我可把这一园子花看得同琴一样重,所以,断不会舍了她们的。”雪栈记得十八岁那年的自己如是答。
  
  “一尾琴,一苑花,令堂,洹氏家业。雪栈,你心里真正在意的东西只有这么多罢?”望舒笑看向他,问得认真。
  
  “以前是,现在么……看在宵旰忧劳的南御使难得休一天旬假还不远千里从京都赶来维扬看我这个老朋友的份上,再算上你南灏南望舒一个罢。”十八岁的雪衣少年眸光漾漾,笑答。
  
  昔年广陵苑竹里馆中品茗闲话时的笑语仍浮想在耳际,而今回首,却发现六年的时光似乎并未改变什么。
  
  望舒的确是了解他的,当年讲得几乎丁点儿不错,这世上,洹雪栈真正在意的东西原本就极少的:一尾琴,一苑花,血脉相连的母亲,挚友南望舒,还有……就是从记事起他就知道自己不得不在意的洹氏家业。
  
  也是从很小的时候,他就明白,人的一生也许可以喜欢许许多多的东西,但可以守住的其实只有极少一些。所以衷情在意的东西越多,日后失去时的苦痛便也越深。而于洹雪栈而言,未必经得起这样的苦痛,他自己也从不想去体尝。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