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辽新传

    从马邑到雒阳，张辽这一路上走得并不快，四位身体无法与战士相比的文士，三位夫人和八个不同年龄的孩子，还有张辽带着准备去雒阳送礼的各种酒水和书籍，都拖累了全队的速度。从八月初出发，足足在路上走了一个月，到了九月七日才看到了雒阳的城墙。
    “文远，没想到这么多东西，这么慢的速度，从马邑到雒阳也就是三十二天，你持之以恒、孜孜不倦的修路，看来这效果十分不错啊！”管宁的身体远比孔融、杨彪、王粲要好，当年能远赴辽东避难，如今也是唯一能坐在马背上与张辽同行的。
    “城市是锁，道路是链，只有通畅、快速的道路，才是真正维护中央权威的载体。有了道路，消息能够顺畅传递，大军可以朝发夕至，地方上又有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和如此奇险割据、分裂？而且道路和城池也是我们的统治的象征，在国内的道路修得差不多了，我们的目光就要像北方、西北、东北转移。”张辽端坐在马背上，看着夯的几位坚实，表面铺着黄土和石子的大路，眼中却露出了一丝不满。
    “文远，你的眼神可不是赞赏的意思啊？”管宁看的分明。
    “黄土固定石子，路边用树木、草地固定路边的水土。可是降水量若是过大，这道路上的黄土和石子就需要重新铺就。而且雨水会让道路上泥泞不堪，倒不如什么都不铺。”
    “这不也是你自己说要保护路基吗？”管宁有心想看看张辽是否又有了新的想法，不免在说话中动了些心机。
    张辽倒是没有察觉，不过即便察觉，他也不会在意。“在泰西的典籍中辽曾经看到过泰西人利用火山灰制造一种名为水泥的粉状物，与水混合并凝固后，其坚固程度不亚于最坚硬的花岗岩。只可惜家中工匠实验了数年，花费颇多，至今也未能有实质性进展。不过辽不会放弃，这种物质如果真能够制造出来，将来无论是筑路还是筑城，甚至是修筑房屋、堡垒，都有着无可替代的作用。”
    管宁深知张辽在这些被士人称为奇技淫巧的东西上造诣极深，而且还有些对张辽颇有了解的人猜测张辽是否是墨家传人。但是张辽在文学、军事以及政务上的实绩又让那些人没了方向。原本管宁也有所怀疑，可是在看到众多被张辽奉若之宝的西方典籍的翻译版之后，管宁似乎对张辽的思想也多了几分明了。
    “修路倒是不急。常年有修路、筑城的工程，对于稳定治下百姓是有着无可比拟的好处的。即便是出现灾情，以工代赈也能够以最快的速度稳定灾民的情绪。”管宁既然是管仲的后代，对于这种手段根本就属于家传，但是说到这里，管宁面色一变道：“如今可虑的倒是文远你在雒阳的态度。身为北疆奇迹的幕后操纵者，无论是曹公还是其余诸公，都不会放过你。你的态度很重要，你的倾向更关键。文远，你可要把握住啊！”
    张辽眼中透出感激之色，他当然知道回到雒阳后悔遇到什么情况，可是张辽此次回京，干脆将赵虎和他的七百重装步兵也带在了身边，同时还有他家那几条獒犬和他们的后代。这些凶悍的战士和在草原上与狼群交过手的獒犬就是张辽为那些不识相的家伙们准备的第一道“点心”。
    雒阳城，自从于禁奉曹操之命率兵重修雒阳城后，这座由曹操、郭嘉、张辽、荀彧等人重新设计，于禁带着数十万军民历时数年，耗费十数亿钱财修建的雒阳城已经屹立在洛水边上好些年了。在张辽行至雒阳城下的时候，也看到坚固的城墙表面的砖石上布满了青苔和攀爬植物。
    “这就是历史。虽然不过数年，但是雒阳的历史却足有一千多年了。自周公封洛邑以来，雒阳就是历代重地。但愿从今后，雒阳城能历经岁月沧桑，却不用再经历兵戈、水火之难啊！”张辽在入城前口中喃喃自语。
    雒阳城的张府坐落在正对着皇宫的铜驼街西侧，对面就是曹操的曹府，旁边则是夏侯惇的夏侯府。张府北墙的侧门还正对着皇宫的宫墙，只是一般时期这扇侧门是绝不轻易打开。
    但是今日张府铜驼街上的张府正门打开，留在雒阳的张家仆从欢天喜地的迎接家主、主母以及张家公子、小姐的到来。
    “张成、张新，从今日起，张家大门你们要看好了，除了我交待过的那些人之外，其余人一律不予接待。”张辽一进门就向张成、张新交底。
    “喏！”张成、张新领命而去。
    张辽一进雒阳便这样交代，甚至连原来必先拜见曹操的惯例都打破了，倒并非是有闭门夺麻烦的念头。但是张辽在雒阳出现，势必会引得各方登门，张辽虽也有心与这帮家伙虚与委蛇的胡扯一通，可是面对着海量的人精，张辽也不敢保证一贯忽悠别人的自己不会被别人忽悠，于是还是将大门看死，有选择的放人进来。至于张成、张新是否能拦的住人？张辽对此从不怀疑，除了曹操、郭嘉、程昱等人少数人，即便是董昭、陈群等没有张辽许可而要硬闯张府，这两人也会毫不犹豫的拔刀砍人。若是遇到许攸这位被张辽明确表示厌恶的人，搞不好这两人根本连警告都会免了，直接拔刀砍人。
    “夫君，这般吩咐，是否会……”蔡琰微皱着漂亮的黛眉看着张辽道：“若是有士人为先父文集一事登门又该如何？”
    张辽眉头一挑，眼珠子转了转，扭头叫住张新道：“若有人说是要与蔡夫人会文，你们以两人护送一人的标准，将他们送到偏厅后遣人通报。”
    张新点点头。这个时代没有后世那么厉害的男女大防，蔡琰被曹操派人从南匈奴接回来后也常有文人拜访会文，如今还有《伯喈文集》要出版，登门的文人自然少不了。别说张辽已经开口了，就算是张辽没开口，张成、张新遇到这种人也不敢大意，他们对于自家家主利用士人操纵舆论的手段可是看得多了，绝不希望自家老大被士人诟病。
    蔡琰满意了，曹清也没有什么不满。曹家人上张辽家可是基本上无须通报的，这种情况从大家还住在濮阳、鄄城时就是如此。孙尚香也没有不满的，孙家在雒阳就一个孙翊，也属于张辽交待过的无须阻拦的名单，何况张家还藏着吴太夫人与大乔母子，纵然此事是大家心知肚明，也不能随便亮在人前，家中看的紧一点绝对有必要。
    但与经验老道，阅历丰富的曹清和蔡琰相比，孙尚香在政治嗅觉上显然还稚嫩的很。而且张辽也不愿让自己的妻子刻意的被政治斗争的肮脏和血腥玷污了纯良的心灵，根本就没有对孙尚香做任何教导。结果得到了就是一个单纯却不失灵动的娇妻，但此时便不得不接受孙尚香的质疑了。
    “夫君，有必要吗？搞得家中似乎如临大敌一般。最多就是在母亲与嫂嫂的住所多加几道门岗就是！”孙尚香撅着嘴，略带着不满的说道。
    “有人说春寒料峭，可是一旦踏足政坛，一年四季皆有风险，任何人概莫如是。如今京师物议纷纷，暗流激荡，为夫身为一镇大将，统兵数十万，辖地万里，一举一动莫不引人注意。可是这又如何，为夫并不怕事，何况如今还是他人有求于我，我又何必作出礼贤下士，来者不拒的态度？为夫昔日的名声可并不好，桀骜不驯，不尊礼法，任侠好强，如今作出除亲朋好友外皆不接待的态度，不过是故态复萌而已！哈哈哈！”张辽大笑着向府内走去。
    孙尚香听的一头雾水，可是曹清、蔡琰却相视一笑，拉着孙尚香快步跟了上去……
    ……
    皇宫边上的丞相府，曹操此时也接到了张辽入城的消息。
    “呃……文远竟然如此吩咐下人？”曹操听着回报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笑容，“这才是原本那个无拘无束的张文远，孤也有十余年没看到他如此狂放不羁了！”
    “主公，文远这是在表明态度啊！”一旁的郭嘉说道。
    “不错。如今为了国家议会和地方议会，各方势力争执不休。看着北疆议会组建时的轻松，却没想到自己动手会如此麻烦。文远知道此次回京必然会招致众多势力的拉拢，干脆再进城后便表明了态度。”程昱也对郭嘉的意见表示赞同。
    此时因为议会之事，很多原本曹操的谋士在没有公务时便失去了踪影，他们的身后也各有各的势力，如今唯一还始终留在曹操身边的只有程昱、郭嘉、贾诩这三人。他们才是曹操真正的亲信，倚仗的也只是曹操和曹家的势力。
    “丞相，文远将军这样做有用吗？他以此表示公正，可是谁也不会相信主公等人登门会与文远将军只论私谊而不谈公事吧？”贾诩表示了疑惑。
    “文和，你虽然智计无双，但对于文远这种从不能以常理度之的人还是不够了解。文远这是再告诉那些人，老子就是这样，你们又能如何？不放心的话就别来麻烦老子。”
    曹操突然间笑眯眯的从口中爆出粗口让郭嘉、程昱、贾诩一时间愣在那里，半天才回过神来。三人抬手擦拭着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心中直犯嘀咕，不知道曹操怎会如此。
    但是突然间郭嘉身体猛然间一直，抬起的手臂也放了下来，苦笑着说道：“文远这家伙，又是想偷懒。主公骂的太对了！”
    程昱经郭嘉这般提醒也醒悟过来，他也忍不住破口大骂道：“这个混小子，愿意为他成家立业后会稳重一点，哪知道这家伙竟然还是这么懒散！竟然想用这种计谋让那群人主动反对他介入议会之事……哼！实在是不可容忍！主公骂的确实正确，今晚上门，还得言辞训斥才行！”
    被两人这么一说，贾诩那里还不明白张辽的意图，脸上也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他也没想到张辽竟然会在遵守曹操的命令后还能玩出这么一手，而且还光明正大的玩，这根本就是阳谋，就看那些人接不接招了！
    但是曹操对于程昱的要求却有点无奈，“仲德，孤也恨不得亲自上门将文远这家伙痛骂一顿。可是你莫要忘记，孤的小妹可是随着文远一同来的，若是孤责骂他的夫君，回头就是一个家宅不宁啊！况且，今晚老父亲势必也会受邀登门，孤便是胆子再大，也不敢当着老父亲的面训斥他老人家最喜爱的女婿吧？”
    程昱等人闻言也无语了，他们都是玩心眼的高手，事到如今，哪里还不知道这就是张辽刻意为之。但是人家光明正大，谁也无法指责。至于只接待亲朋好友也很正常，以张辽如今的官职、爵位，又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见的？何况在座的四人中有三人对张辽知之甚深，若是物议过头，他们甚至可以断言，张辽就敢玩出称病拒客的把戏。
    “算了，随便他吧！”曹操无奈的说道：“反正只要孤登门了，说什么就由不得他了。至于他是否会帮忙……”曹操说到这里看了看郭嘉道：“只要孤行事公正，文远自然不会反对。此事正如文远所言，乃是开三千年未有的局面，为后世奠定万世不灭之基业。如此流芳百世之事，孤又岂敢在史书上留下恶名？”
    “主公（丞相）英明！”
    ……
    “长文兄，张文远如此表示，是否实在向我们表示他只会帮助曹公？”崔琰面带忧容的说道。
    作为已在本集团内成为首脑人物的陈群，他却并没有对崔琰的担忧作出赞同的回应，却微笑着对一旁的董昭说道：“公仁兄，你是我们之中最了解张辽的人，你如何看待张辽此举？”
    董昭笑道：“张文远如此态度并不奇怪，莫要忘记，此人昔日素有狂放不羁之名，行事也不喜俗礼，如今便是如此，最多也就是个故态复萌的名声，对其本人并不会有任何危害。但是，若是我等皆以为张辽已经作出了选择而放弃登门拜访的机会，那才是真的会失去此人的帮助。若是我等还要因其只与亲友相会而阻止他参与国家议会的组建，那就真的是要得罪人啦！”
    “公仁兄言之有理。”陈群显然是心中早有定义，只不过是要借董昭之口说出来而已。待董昭话音刚落，陈群便表态了。“若是得罪了张文远，那也就等于得罪了整个北疆，还有与北疆关系密切的那些家族和士人。这个罪过谁能承担？至少你我绝对承受不起。况且咱们这些人中难道就没有与北疆关系密切的？”
    “长文，可是张文远如此，咱们又当如何？”卫觊问道。
    “伯儒兄，张文远越是如此，我等越是不能放弃。虽然张文远只接待亲友，可是至少公仁登门不会被拒啊！”陈群笑着对卫觊说道。
    董昭看着其他人注视自己的眼光，脸上虽然一片平静，但是内心还是有些自得。能与张辽这样在各方面都有着“精深”造诣，地位又极高的人有一种私人的交往，这也是一种资本。而且乱世的经历让这些文人们明白了一个道理，无论是乱世还是盛世，军权在手的将领都不能被忽视。即便是如曹操这样限制了兵为将有的军队中，一个深得军心又能够带着部下不断取得胜利的将领也同样需要予以重视。无论在何时，那些强悍的战士就是这些将领们最大的资本，也是曹操在面对他们这些所谓的世家、名士们时心中最大的倚仗。
    为了削弱曹操的实力，甚至抵消曹操的倚仗，董昭、陈群他们想了许多的办法，可是数十万大军除了极少数地方守备部队之外，正规军没有人对他们表示的善意作出回应。甚至脾气暴躁的夏侯渊、曹洪还在得知消息后将他们的使者逐出防区。如今的张辽不但是议会内阁制的创造者，也是亲力亲为的缔造者，北疆的议会稳定的运行了一年多就是实证。而张辽身为曹操妹夫，却又是军中外姓将领隐然的首脑，只要他能够做出倾向性表示，曹操的实力至少将被削弱三到四成。这才是陈群等人最为重视张辽的地方。
    “可惜元常兄不在雒阳，否则以元常兄与张文远的交情，那才是真正属于登门无须通报的关系。”董昭颇为矜持的笑着说道。
    但是熟悉董昭的人都能够听出董昭的自得之意，钟繇与张辽是在书法上结下的交情，还有张辽故世的岳父蔡邕的关系……等等，蔡邕！
    有些人似乎想到了突破口，崔琰就开口说道：“是否可以借口拜访昭姬小姐登门？”
    “算了吧！”陈群说道：“张文远已经给下人做了交待，要拜访蔡大家的全部被带到偏厅，而且还是一人配上两名家丁陪同，绝不会让你有机会在张府乱窜。”
    “其实还是有办法的。”卫觊说道：“别忘了，张辽并非一人会京师，除了家眷之外，还有文举、文先二公和王仲宣、管幼安。就算管幼安那边咱们无能为力，难道王仲宣、孔文举、杨文先三人那里咱们也没有办法吗？”
    “不容乐观！”陈群这时候也禁不住苦笑了。自从孔融与张辽交好之后，这些老臣便越来越“狡猾”，陈群甚至可以断言其中必然有张辽的关系。
    “不过，也不能放弃。”陈群可不是亲眼放弃之人，“公仁去拜访张文远，至于其他人，咱们登门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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