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辽新传

    孙翊登门为的自然是孙家，而且此事还与孙权有关。然而孙翊本就是用与孙权势不两立的态度行保全孙家血脉之事，若是此时再与孙权有了勾连，难说曹操会不会一怒之下将孙翊、孙权兄弟尽数干掉。左右为难之下，孙翊想到了正在雒阳悠闲自得的自己的妹夫张辽，于是立刻登门求教。
    听孙翊叙述完事情的原委，张辽也有些愕然。孙权不是个烈性之人，这一点张辽早就知道。可是孙权却是一个爱憎分明，喜怒皆行于色的爽快人，这一点无论是历史记载还是当前的印象，都没有异议。没想到孙权对于“背叛”了孙家的孙翊却放下了之前执意要将其“逐出家门，开除宗谱”的态度，暗中请托孙翊为孙家在京师中转圜。如此天差地别的变化，不要说是张辽奇怪，就是孙尚香也百思不得其解，就更别说孙翊心中忐忑不安了。
    “夫君，二哥他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因为孙翊的到来而前来陪同的孙尚香在听完孙翊的话之后疑惑的说道。
    “仲谋是想改弦更张，保住孙家实力不损。这家伙，哪里是请托叔弼，分明是借叔弼之口将此事告知辽罢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玩这些小心眼，这家伙的大气都哪里去了？难道他直接作书与香儿或者辽本人，难道辽会拒绝吗？”张辽虽然将孙尚香娶进门，但是他的年纪长于孙权、孙翊，故而在说到他们时，均是以表字相称。而且张辽对孙权如此识时务并不意外，却不喜孙权这般多次试探，故而语气中颇有不悦。
    “夫君！”孙尚香拖长了声音叫了一声。孙尚香与孙权毕竟是兄妹，虽然两人有过矛盾，但是如今的孙尚香婚后生活幸福美满，老母亲和大嫂也被秘密接到身边。在这种幸福的生活中，孙尚香不免会想起昔日往事。又念及孙权在大军压力之下的艰难生活，也希望自家人能够摆脱这种困境，恢复正常的生活。但要达到这个目的，除了孙家自身的态度之外，张辽的帮助也是必不可少的，孙尚香自是要紧紧缠住丈夫。
    “仲谋过于小心眼了。我既然能迎娶香儿，又将太夫人与伯符遗孀接到马邑，这本就没有与孙家划分界限之意。仲谋有事相求直说便是，却偏偏要拿着叔弼作伐……这个兄长当得确实不如伯符称职啊！”张辽叹道。
    孙翊闻言也心有同感。若非孙权因孙翊武力过人，在孙吴旧臣中颇有人缘，又岂会不遗余力的打压孙翊，最终导致孙翊出兵荆南却被俘的结局。若非张辽有意谋划分化孙家，韩当将计就计的劝孙翊归降曹操以保存孙家血脉，哪里会有孙翊今日的安宁生活？
    “叔弼，此事你莫要担心。仲谋身边有公瑾与鲁子敬在，这两人均是不世出的统帅之才，还有诸葛瑾、阚德润、步子山等一批俊彦，只要仲谋放弃继续割据一方的念头，要保全孙家甚至他自己都不是难事。如今仲谋此举不过是试探辽是否会为了孙家而出头罢了。”
    “什么？”孙尚香闻言突然如被踩了尾巴的猫咪一般跳了起来。
    “二哥怎能如此……太过分了，我要告诉母亲去！”孙尚香的玉容通红，杏眼圆睁，一副怒不可遏的表情。
    “香儿！”张辽稍稍提高了嗓音叫了一声，然后平静的说道：“稍安勿躁！难道你就不希望仲谋、季佐和幼台公一家平安无事？”
    孙尚香一愣，表情也平静下来。闷闷的坐回到张辽身边，垂首不语。
    “文远！妹夫！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出来吧！”孙翊也因为与张辽的年龄和地位的差距，平日里总是以表字称呼，如今一着急，也喊出“妹夫”二字了。
    “当年秦国大将王翦以求田问舍自污，为的是保全王家。如今仲谋既然想将孙家完整的保全下来，那么就要看曹公忌惮孙家何处，便在何处着手就是。至于具体的手段，有那么多才俊之士可以因地制宜，又何必劳烦我们这些远在北方的人呢？”张辽说着，扭头对孙尚香说道：“香儿，你一会儿让母亲给仲谋写封信，再让你大嫂给其妹写信，信中无须谈论他事，只写些家长里短，吃饭穿衣就是。至于叔弼……”张辽又转向孙翊道：“想来给你送信之人应该还未离去，你告诉他‘天下大势，分久必合’这八个字就是。”
    “这就行了？”孙翊有点犹豫。
    “足够啦！你且回去告诉来人就是。”张辽说道。
    送走孙翊，孙尚香一脸疑惑的看着张辽道：“夫君，此事就这样便可以了吗？”
    “这便足够了。让太夫人与你嫂嫂写信便是表明我等不会落井下石，必要时亦不会袖手旁观。至于让叔弼转告的那句话，不过是知会仲谋，将孙家打散，四散分开，如此方能让主公与其他人不再将孙家视为威胁。至于为何不让太夫人在信中一并转告，不过是为夫天生的谨慎使然。太夫人的行踪在明眼人眼中并不是秘密，若是此话出现在太夫人信中，一个有联盟可能的孙家和张家给别人的威胁更大。倒是叔弼那边的信使更加保险，毕竟能被仲谋在此时派出来，绝对属于铁杆心腹啊！”张辽向满脸好奇的妻子解释道。
    张辽从来不会在自己的妻儿面前故作神秘，故弄玄虚，他从来不认为对着最亲密的家人还需要如此展现自己的才能。所以面对自家妻儿的所有问题，张辽有一说一，即便不知道，也会直言相告。这也是张家内部的气氛祥和、融洽的原因之一。
    ……
    解决了孙翊的问题，张辽却并没有就此安心。在议会即将建立，所谓的宪法也要在讨论后颁布之前，孙权、刘备这两个至今还没有彻底放弃军队的诸侯的处理办法也将提上议事日程。所以张辽也在时刻关注着相府、枢密院以及群臣的动静，毕竟孙家是他的妻族，属于天然盟友的一类。
    与刘璋、士燮不同，刘璋是名正言顺的皇亲国戚，士燮则是家学渊源的士族后代，两人都有着深厚的人脉根基。而且在韩遂被灭之后，两人的态度都不约而同的软化下来。虽然曾有过于孙权、刘备的使者相约共同进退的举动，但是最终还是在内外压力之下，选择了认输。
    没办法。益州有张松、严颜等本地派系或明或暗的支持统一，还有许靖等流亡益州的中原人氏从旁附和，那些刘炎的嫡系东州集团和深受东州集团影响的益州人也无法再说服被曹军的战斗力吓得没了斗志的刘璋。而交州内部虽没有益州那样复杂，可是出现在番禺外海海面上的曹军巨舰却让自诩水战无敌的交州人为之震撼。丁奉威慑性的让十余艘巨舰上的投石机演戏般的抛射巨石的举动则彻底打消了士燮的最后一丝倚仗。五岭不足为持，海上也不再安全，再不抉择，士燮也妄为多年的交州“土皇帝”了。
    这样一来，天下眼看就要平定，孙权、刘备这两坨依旧拥兵自重的势力就更加的显眼。
    ……
    “文远，这孙、刘两家，操究竟该如何处理？”一日夜晚，曹操与郭嘉两人再度踏入张府的大门。
    “此事与辽有何关系？虽然孙仲谋与辽算是亲戚，可是公事面前，私情却是上不得台面的。”张辽推辞道。
    “文远，那孙仲谋怎么说也算你……”郭嘉突然乜了曹操一眼，咳嗽一声道：“孙仲谋似乎不欲再继续与我军相持下去？但他究竟如何打算，我方却并不清楚。对于孙、刘两家，主公的态度不尽相同。便是看在文远你的面子上，只要孙家能够彻底放弃兵权，主公也不会过分为难孙家。”
    张辽闻言看了看曹操，只见曹操笑道：“奉孝所言却是操之本意。孙文台当年也算是与操有一段旧交，昔日同为讨董旧人，如今也不能过于为难其子吧？今日来见文远，也是想请文远出面，劝孙仲谋造作决断。若是继续对抗下去，操也只能下令于文则率军进攻了。”
    “孙仲谋不是冥顽不化之人，只不过他被所谓的父兄两代基业限制住了思路。不过他身边的人确实是人中俊彦，而孙仲谋本人也非庸顽之辈，看清楚现实并不困难。”张辽脸上带着一丝谈谈的讥笑道：“主公若是不急，自然可以等着孙仲谋主动请降。若是着急……那就派人告诉孙权，不降就打！”
    张辽这么一说，曹操、郭嘉两人均被那最后一句话震得合不上嘴。“不降就打！”这话实在彪悍，倒是让曹、郭二人依稀看到了昔日那战场上威风凛凛的张辽的身影。
    “文远，若是主公派人去歙县，那刘备又当如何？”郭嘉笑道。
    “那就看主公的心意了。刘备虽然是左将军、宜城侯，又得天子御口亲封为皇叔，但是想要找他的麻烦却并不困难。皇叔又如何？七王之乱不是一样被平定。刘备区区一个侯爵，远支皇亲，如何能与享有王爵的诸侯王相比？他拥兵自重，主公身为大汉丞相，自然有率兵平叛之责，发兵攻打就是。”张辽不在乎的说道。
    “文远，你对孙权与刘备的态度可是迥然不同啊！难道你就不怕操认为你有私心？”曹操笑道。
    “有私心很正常。”张辽一点都不在乎的说道：“没有私心那就是圣人，可是连被儒家子弟捧为圣人的孔夫子都有自己的私心，我张辽区区一介凡夫俗子，有点私心算得了什么！”
    张辽这样回答根本就不出曹操、郭嘉的预料，毕竟张辽还有着不羁的名声。但是接下来张辽的话然曹操、郭嘉再一次张开嘴巴，半天合不拢。
    “孙仲谋毕竟是辽的妻兄，单从这点看，他与主公倒是身份相当。虽说这家伙当年有意让我媳妇嫁给刘备那老头，不过毕竟那事情没有成功，而且我也顺利的娶到了一个相当不错的媳妇。哪怕是为了家宅安宁，我也等为保住孙仲谋的这条小命努力一次吧！再者说了，两个妻兄，一个稳稳当当的是一朝丞相，大权在握。另一个虽然看似十分安全，却处于十万大军的包围之中，随时有小命不保的危险。况且清儿如今与香儿感情甚好，我若是不出面帮忙，就连清儿都会指责我冷血无情的。”张辽说道这里，突然话音一转，将声音提高，语速加快，“至于刘备，那是一定要解决掉的。这家伙能力极强，不，应该说是生存能力极强，就像是那永远都打不死的小强一样（因为张辽，小强的含义早已人尽皆知），决不能留给他任何机会。最关键的是这家伙与孙权不同，孙权好歹出身时就是官宦子弟，行为举止也有世家风范。那刘备却是草根出身，行事也多有市井之风，以表面的仁善掩盖其为人的隐忍和行事的狠辣。而且他身边的结拜兄弟关羽、张飞对他忠心耿耿，这两人却偏偏又是绝世猛将。一旦进入雒阳，在城内的某些特定场合，绝世猛将就能够发挥出令人想象不到的作用。所以对这种人，绝对要一棒子打死，不能留下一丝后患。而且这个老家伙居然想老牛吃嫩草，与我抢媳妇。他也不想想，他都一大把年纪了，难道还想着一树梨花压海棠吗？哼！做他的千秋大梦！”
    曹操、郭嘉有点傻了，他们没想到张辽对孙权和刘备那迥然不同的态度竟然会是这样两个看似荒谬的原因。虽然张辽也说到了刘备的威胁，可是曹操、郭嘉却更加相信张辽那“一树梨花压海棠”的因素才是真正的原因。不过让曹操、郭嘉哭笑不得的是，貌似他张辽才是抢了人家刘备媳妇的人，怎么如今却变成了刘备要抢张辽的媳妇？
    曹操倒是没有想得过多，只是以为张辽纯属看刘备不顺眼，哪怕强词夺理也要干掉刘备。
    可是郭嘉就不同了，他的想法比较阴暗，竟然想到了张辽出使孙吴时见到过幼年的孙尚香，是不是那时候就……若是张辽知道郭嘉此时心中的想法，一定会吐血三升，然后仰天狂呼：哦！老天！降下一道天雷劈死这个猥琐的家伙吧！他的想法太邪恶了！
    片刻之后，恢复回过神来的曹操哭笑不得的说道：“文远，刘备的兄弟威胁大，难道孙权的部下就没有威胁了吗？”
    “主公，你也说了，一个是兄弟，一个是部下。在两人同时做出自解兵权的决定后，孙权的部下一定会作鸟兽散，最多就是周瑜以及程普、黄盖、韩当这三位老将会同时退隐，不再涉足官场。刘备那边大部分人也会自寻出路，但是关羽、张飞却不会离开刘备。当年刘备那么困难，被我打得只能躲在山中避难时这两人都对刘备不离不弃，不过是放弃兵权，却依然还有爵位俸禄，且能够跻身官宦之列，他们当然背离刘备。何况这两人一个出身市井，一个虽是世家子弟，却并非历史悠久的大家族，两人心中都有着市井游侠的那种忠义。想要离间这三人，难度极大。主公若放过刘备，而将其拘于雒阳，那么以其官爵，府上必然要有足够的人口。万一哪天刘备觉得日子过的不爽了，使关羽、张飞带着家丁在雒阳暴起发难……嘿嘿！只要时间、地点选择得当，这天就得被他们捅出一个窟窿。”张辽说的有点阴森森的。
    张辽的话让曹操、郭嘉不禁猛的咽了一口口水，他们都是见识过吕布那盖世无双的实力，当年在濮阳城下，若不是张辽机变百出，最后更是用黑火药制作的大炮仗出其不意的伤了吕布，惊了赤兔，吕布甚至能匹马单戟冲到曹操面前。而关羽、张飞确实被张辽认可的仅次于吕布的猛将，实力与典韦、许褚不相上下。若是真出现张辽说的刘备心有不甘的情况，只要时机选择到位，这两位猛将兄在雒阳确实能够掀起血雨腥风。要知道，就算是曹操，也不会成天将许褚、典韦两人始终戴在身边，比如此时站在门外的就只有典韦一人。
    “确实不能留！”郭嘉咬着牙迸出一句话。
    曹操是郭嘉的米饭班主，也是郭嘉实现自身价值的载体。虽说如今曹操接纳了议会内阁制，可是郭嘉的名声已经打响，“鬼才”的名头也算是在大汉上层人尽皆知。不过更让人印象深刻的还是张辽给郭嘉的名号——“鬼狐”，张辽以自己被称为“北地苍狼”为由，自然要曹操在身边多一只狐狸作为文武分列。
    曹操比郭嘉想得更多，孙权虽然出身世家，底气看似比刘备更足。可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家世庞大也使得孙权顾虑更多。反倒是刘备更能够抛开一切，无所顾忌的恣意行事。而且正如张辽所说，刘备的市井出身也让曹操忌惮，不择手段的行动曹操也会，但是市井的行为使人防不胜防，这正是曹操最为顾忌的。同时，曹操可以放下孙权东奔西走，联络反曹的行为，却决不能容忍刘备和刘协的联手。一个占据着大义名分，一个手中有数万兵马和实力不俗的谋士、武将。这可是足以造成一场地方大动乱的实力，这也是曹操在没有万全之策之前，暂时维持现状，对孙权、刘备不做进攻的理由之一。
    “文远……说得有理。”曹操沉声道：“不知文远对孙权归降可有把握？”
    张辽双眼眼角一抬，扭头向曹操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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