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问归处

第8章


白默语声冰凉,滴水成冰。
  鬼手师傅扑通一声跪下,“属下愿领帮主责罚,但这个小丫头,还请帮主放过她!她是个医药奇材,即使不放她下山,将来于我教也是大有用处。”
  我听得似懂非懂,救我难道就要毁了我的这张脸吗?虽然我自认不是什么天人之姿,但鬼手师傅手头可没有比我更美丽的一张脸了,这样岂不是形同毁容?把一个人变漂亮是为好事,难道把我变得更丑也算是为我好了?
  我的这张脸,倒底藏着什么秘密呢?鬼手师傅不欲让我知道?
  “你现在就走吧,去找沈黯然报道,你放心,这丫头我会好好给她准备一份成年礼的!”白默一字一咬,冷冷道来,如果我没听错,话中恨意深掩,若不是恨我就是恨与我这张脸相似的“故人”了。
  鬼手师傅没敢再多看我一眼,转头出去了。
  我的心不受控制的跳了起来,因为白默缓缓的走了过来,虽然看不清他的眼睛,但却感受得到那种寒意,让我瞬间四肢冰凉。
  他用手紧捏着我的下颌,面朝月光,这样可以清楚的看见我脸上的表情,“你怎么和你那水性扬花的母亲一样呢,无论老少,都会为你神魂颠倒?顶着这样一张天姿国色的脸,再长着这样一双小鹿般的眼睛,将来还不知道成为什么样的祸国妖孽呢,你说……”他另一只手在我脸颊上缓缓游走,柔软冰凉的就像一条缓缓游动的蛇,让我头晕目眩。
  我一声不敢吭,虽然手足俱麻,但头脑是清醒的。那些一个个悄悄消失的姐姐们,就是这样离开的吗?恐怕我是没有这么幸运了,他对我,一直是忽冷忽热的,时而慈祥的如同长辈,时而可怕的好像仇人,我永远不知道他下一刻要做出什么事来……
  我鼓起勇气问他,就算是死我也要死个明白的!
  “那些长的和我很像的姐姐们,你都把她们怎么了?”
  “你这会儿倒是不怕我了?”他语中怜惜之意大起,放松了我的下颔,我提起的一颗心渐渐下放,还未到底,他却拾起鬼手师傅的刀,贴着我的脸颊来回轻轻的移动。
  “她们呀,我看着不是什么好礼物,即使送出去了也未必讨喜,所以就让她们消失了。有的呢,送到刑堂让沈黯然练练手,有的呢,毁了脸直接配了小厮,还有一个成了越州天香楼的花魁,你放心,当然不是顶着和你相似的一张脸了,你鬼手师傅的易容换面术可不是吹的!那么多的人,我哪里劳烦一一记着?你放心,以后啊,只有你跟杜若两个人可以长着这样一张脸了,你说可好? ”他闲闲道来,我却听得心惊胆颤,一颗心揪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揪紧。
  我不敢说好,也不敢说不好,只是默默看着他梦呓般的面容,隔的太近,虽然背着光,也看的出他的眼神几近混乱。
  “唉,你这孩子,别怕,别怕啊,可是我拿刀吓着你了?好了,我拿开就是了!”他轻轻拿开刀,刚才的混乱已经褪去,神色已趋平和,细心的放我躺好,还替我掖了掖被角,朝我的眼睛吹了口气,“好孩子,累了就睡吧!”
  睡意淹上来,像深黑的潮,所有恐惧都退去,眼睛不受控制的缓缓合上,头脑无力思考,这一睡去就是黑甜一觉,安稳至极!
  醒来已经日当正午,只觉得浑身软绵绵的,似大病一场之后。我缓缓爬起来,坐在梳妆镜前,看镜子里那个苍白的脸,忽然之间想起了一切,睡了一觉,竟然差点把一切都忘了,一失手,手中的牛角梳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下。
  我想起鬼手师傅,总要跟他问个明白,他肯定知道这一切,匆匆推开门,只有来往仆人,见我问起师傅,他们俱都是一脸为难,我穿遍了整个医阁,都没将人找出来,忽然想起白默说让他去找沈黯然,那就是人在刑堂了,再问仆人刑堂怎么走,被问者这次皆是一脸苍白,似见着了鬼一般,被问的没被问的远远的都避了开来。
  我心中大怒,仗着轻功不错,一跃而去,逮住了一个年约十五的小厮,问他刑堂怎么走,他却白着一张见了鬼似的脸,一声不吭,迫得急了,眼中狠光一闪,我防着他对我动手,急急松开,却见他已经和着一口血水吐出半截舌头,那舌头竟如活鱼在血泊中动了两下就不动了,吓得我险血晕过去,转身头重脚轻的往回走。
  这些人,即使是被我杀了也问不也什么的。
  白默真是好手段,我冷笑,昨晚以前,我从来没有将他想得多么可怕,这一次,却是真正的怕了,比对尉迟谨还怕。
  梅昭说的对,尉迟谨并不可怕,他最多只会挥你一顿鞭子。
  最可怕的应该是白默,而那个沈默然,还不知可怕成什么样子?
  来到这个地方已经两年了,也跟着尉迟谨学了两年武功,跟着鬼手师傅也学了两个医术,假如离不开这里,我学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我找不到离开的路,而头顶,似乎永远悬着一把刀,随时会掉下来取我性命,一个随时都会掉命的人学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师傅啊师傅,你为什么不来救我呢?
  我昏头昏脑的走过去,再也忍不住了,抱着一棵桂花树呜呜的哭走来。
  不知道哭了多久,正哭得天错地暗,一阵香风,一双温暖的手抚上了我头,“好孩子,你哭什么呢?”
  吓得我停了哭声,朝后仰面倒了下去。
  经过昨晚惊魂一夜,我是再怕听人叫我好孩子!
  躺在地下,这才看清楚了,原来是晚漓姑姑,她难得收起娇媚的神色,一脸关切的看着我。
  我惊弓之鸟似的细看她的神色,倒真是关切的表情,这才扑了上去,窝在她怀中痛痛快快的哭,心中有个念头,管她是真情也罢,假意也罢,如果就这样丧命也好,就让我哭个够吧!
  小妖作孽
  那一哭,似乎将我来到此处两年所有的担心郁闷恐惧诸多情绪都发泄怠尽了,我擦干眼泪高昂着头离开,身后的晚漓姑姑一直没问我为什么,我感觉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直至看不见。
  从那以后,梅昭说我变了。
  揽镜自己,镜中的少女正脱去稚子容颜,初绽芳华,盈盈水眸,细瓷白肤,泛着珍珠色泽,淡妆素服,真正唇不点而红,眉不描而黛。
  我对着镜中的自己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不错不错,这就是妖孽的笑容了,我将要切的断胳膊断腿儿,我来了!当然,还有下一个云霄宫第三丑的人!
  我想我是变了,试问一个没有明天的人,活在当下,除了轰轰烈烈妖孽一把,以证明自己活过,还能如何?
  那之后,每日上早课的时候,我就对着尉迟谨微微一笑。
  自从挨过他的鞭子之后,我是很吝啬自己的笑容的,第一次见我送他一个微笑,他竟然有点手足无措似的呆了一下,面无表情的转头去看别人了,但一个上午我总感觉有一双暗中窥探的眼光,他是不是在想:“听说前两天这丫头病了,是不是把脑子烧坏了?”
  时间久了,他也能坦然接受我的微笑了,除了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用微笑回应我,基本上目光还算平和的,甚直称得上温和的。
  我是有意的,我要克服我的恐惧,因为不知道前面还有什么更可怕的事儿等着我。
  过了大约半个月,鬼手师傅还没有从刑堂回来,而我也无法到处走动。刚开始我是过于天真了,以为认识了晚漓就有离开的机会,后来才发现,表面上看起来我们这帮女子都可以自由在宫中行走,但其实不然,若离开我们练功生活的地方,就会有人前来阻挡,看来云霄宫的戒备并不松散嘛。这也是我两年来没有找到出路的原因了。
  那日来了一位毁容的兄弟,师傅不在,于是我试着处理了他的脸,这是一桩失败的手术案例。那位兄弟看来是脾气不太好,他醒来之后看见自己的脸肿得像个猪头,比毁容之后更丑,于是毫不客气的给了我一掌,我生平所交者基本上都是把暴力作为终极选择的,一般的高手首先用的是怀柔,没想到这厮是个莽夫!
  我挨了结结实实的一掌,在没防备的情况下。口中涌上一丝腥甜,吐出一大口血,然后,朝着那厮绽开一个妖孽式的微笑,那厮眼神软了下来,却嘴硬:“这下我们扯平了!”
  我微笑,喘一口气,缓缓道:“以后,你就是云霄宫第二丑了!”
  他眼中又涌上愤恨之色,不假思索的又补了一掌给我,云宵宫众要脸至极。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我坏心眼的没有告诉他,其实现在还没消肿,消肿了就没有这么丑了,不过如果不小心料理,化脓之后会比现在更丑,会变成个真正没脸没皮的人……
  想象那种情况,不由再笑,笑得咳出了一大口的血,缓缓倒下,感觉疼痛在四肢百骸里游走,胸膛里像被谁捅了个大窟窿,好痛!天那么远云那么近,似乎触手可及,忍不住又笑了:冉修师傅,你的羽儿在云霄深处呢,就在云之巅,好美啊……
  第二日我随手吞下一大把药丸就去上课,朝着尉迟谨扯出一个苍白的笑,胸口痛的笑一下都困难,他一愣,大概是这个笑太难看了,我可再没力气补一个动人点的微笑了。
  这天的早课是练习对打,我和梅昭一组,我小声央告她:“好姐姐,手下留情,你今天下手轻点行吗?”
  她笑:“你哪需要我让啊,你让着我点让我少挨两鞭子就不错了!”说罢毫不客气的挥出了鞭子。
  我咬牙:“打倒了我,你后果自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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