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问归处

第12章


此前一日,姑姑已经着人送东方寒下山去了。如何下山,我倒没看到。尉迟师傅把我那帮师姐锁了起来,把我拎回了医阁,一言不发,转头走了。
  夜半,我一个人在荒凉的医阁里疼得死去活来,爬起来找了一大把药丸吞下去再睡。有两粒药丸粘在喉咙口下不去,爬起来拎着空空如也的水壶,发呆。
  发呆是顺不下去药丸的。只好走出去,月色如水,虫草啾啾,安宁详和。
  想起亭子间的石桌上还有没喝完的半壶酒,那帮家伙打我的时候都在,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强撑着一路前行。
  甘泉哪甘泉,我抱着痛饮!
  酒是穿肠的剑,美酒下肚,五脏痛得那是一个烈火烹油啊!
  啪!
  一条灵蛇样的鞭子卷走了酒坛,酒坛跌落地下,粉碎,溅起酒水洒在我的鞭伤上,痛得我嗷嗷直叫。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老天什么时候会对我这么好啊?那是做梦吧!
  我面前立着个墨黑的人,一身黑衣,被怒火烧灼着的黑眸,奇怪,好像应该生气的人是我吧?这个尉迟,打了我的酒坛,好好的他生什么气啊?而且,夜半三更出现在我独居的医阁,诡异啊!他是想谋杀啊?
  “还好,还知道痛!”他冰冷的声音响起,我也不知是痛还是怕,不由一哆嗦。
  他朝前一步,我急急如兔子般跳开,这一跳不由又扯动了伤口,事实上我的全身无处不痛,感觉每个毛孔都痛,还有内脏,感觉那就是一堆震乱了堆放在那儿的零件。
  他再朝前一步,攫住我的手腕,我感觉似乎是在搭脉似的,不用把脉我都知道我的内脏受伤了,本来也没有这么重,但我还逆着气血和杜若比拼了一回。
  他拧起浓黑的眉毛,眼中的暴怒逐渐被一抹怜惜代替,我几疑自己看错了,这伤也是他打的,怎么还会对我有不忍之色,一定是我多想了。
  感觉一双手抵上我的后背,他拉我坐下为我疗伤,我闭起眼,感觉那股温暖的内息顺着奇经八脉游走,如一只温暖的手,抚平内里的伤。遥远而陌生的温暖,不能抵达心中,抚平那里暗藏的忧惧。
  一刻钟后。
  我忍痛掸掸衣服上的土,其实这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全身粘满了血痂,掸不掸没什么区别,但在尉迟那异样的目光下我实在找不出可以做的事。
  他一声不吭的盯着我看,似乎想对我说点什么,我从没被他这种神色看过,不由憋出一句:“你别想打了我再给我治好了伤就让我感谢你!下次让我给你下点药痛得你死去活来再给解了,看你感谢我不?“
  他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欲言又止,我等着他像往常一样说走吧走吧我就走了,没想到他却说:“你为什么不洗洗伤口,好好上药呢,这些鞭伤处理不好会发炎的,不痛吗?”
  “痛啊,怎么不痛,我都痛得想哭了,可是没人给我烧水啊!”往日我没受伤,找处山泉忍着冷就洗洗算了,但现在这样的伤是不能洗山泉的。自从医阁的仆人被我给吓跑以后,我就再也没洗过热水澡了。
  他朝前走,见我不动,回头问我:“厨房在哪?”
  嘎?他问我家厨房?他肚子饿了?
  “那个,那个,师傅啊,我家厨房早八百年前就没人使用了,没有吃的,真的真的,我也很久没有吃到热呼呼的东西了。”我急切间向他解释,如果说不清楚,万一他再给我一鞭子,那我吃亏不吃定了?
  他定住,问我:“你不吃饭的吗?”
  哇呀呀!终于有人问我吃不吃饭的问题了!我等了一千八百年啊!话说自从医阁没了仆人之后,我都是在外面打野食的,这顿一个果子,下顿是几朵花儿,或者下下顿再嚼块老山参,最难吃的是鸟蛋,那东西腥不拉几,粘粘糊糊,一窝七八个还不太抗饿……
  也曾起过到姑姑那去蹭饭吃的念头,但姑姑那些门徒那一个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整天都整那些什么情呀爱呀食呀色呀的,都是饱暖思□的主儿,他们哪里还会理解还挣扎在温饱线上的我的处境啊?
  我过份激动几乎热泪盈眶,上去热情的握着尉迟的手语不成句:“我,我有半年都没吃过饭了,馒头包子面条,最不济我师傅的药膳也行,总比生吃鸟蛋强多了,那东西,呃,吃多了反胃……”
  “生吃鸟蛋?”他露出“天老爷啊,看这丫头能活下来真是个奇迹”的表情,然后,喉咙蠕动了下,表情好像我生吞鸟蛋的样子,快要呕出来了。
  我吓得手足无措:这个传说中杀人如麻的尉迟会因为生吞鸟蛋而恶心欲呕?他会不会迁怒于我啊?
  赶快把抓在他袖子上的手藏到背后,看他平静了,没有发怒的迹象,长吁了一口气。
  “你在这等等我,我去去就来!”他说完也不等我回答就走了。
  我一个人来回不安的绕着亭子走了十来圈以后他就来了,手里提着个食盒,打开来,我开心的差点跳起来!
  第一层是四个包子,第二层是一碗凉拌什锦小菜,第三层竟然是一碗热腾腾的面条!
  我扑上去,就着小菜吃包子,再喝一口面条,专心致志!也不管尉迟进了医阁。说实话,现在就算医阁里有个绝世宝贝,只要他喜欢,就拿走好了!
  吃饱喝足,大方的打个呃,连这个呃都这么的亲切,想想,我有多久没打过饱呃了?是饱呃呀!
  尉迟再次踏着月色而来,我现在看见他,感觉不是一般的亲切,那是,衣食父母的待遇啊。
  “我给你烧了热水,你的房间在哪?我给你提过去好好洗一下,把伤口处理一下吧。”
  我瞪大了眼睛,这个人,可还是我那冷冰冰的尉迟师傅?
  给我送饭,就当可怜路边的小狗算了,还会给我烧洗澡水?莫不是我在做梦?
  不过就算是小狗,以他的性子,心情好了就当没看见,心情不好一鞭子,什么时候轮到他来可怜了?可怜这种词,在他身上早就绝迹了!整个云霄宫的人能正确理解并加以运用可怜这个词的估计早都去找阎王报道了吧!
  我大概是吃太饱了,有点晕晕乎乎,直到把他引到我的房间,直到他提着热水进来,直到他轻轻掩上门,我忍着全身的痛哆嗦着把衣服脱了,泡在水里,看那水渐渐变成了红色,还是不明白尉迟这是怎么啦?
  梦游?
  今晚的事如果不是我做梦就是他梦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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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牙牙,嘿嘿,偶正向一女N男的方向发展滴!
  悠,来,抱抱!
  无题
  白默回来的第二天,我和五位师姐被一同召去见他。
  见惯了五位与我长相相似的人,忽然之间是五张陌生的面孔,那种情形,感觉真是很怪异。
  她们五人见我神清气爽,在一顿鞭子下居然还如此神气,那眼神十足十五双飞刀齐齐射来,凌厉绝伦。
  呃,五个陌生人?看起来最容易的、联想到的是借尸还魂……
  我忍不住一个哆嗦,太可怕了!
  “你怎么一副见鬼的表情?见到我真的就跟见到鬼一样吗?”白默的声音在我面前响起。
  由于一路只顾着和五位师姐打眉眼间的官司,没提防已经走进了揽云阁的正厅,白默正慵懒的坐在椅子上,旁边随侍的是冰雕沈黯然。
  我不由分辩:“哪儿啊?您怎么能跟鬼一样呢?您可比鬼可怕多了,鬼见了您也会吓得魂飞魄散的!“
  白默阴沉沉的脸立马换了一副见鬼的表情:“站在比鬼还可怕的我面前,你怎么不哆嗦呢?“
  镇定!镇定!我深呼吸,该来的总会来的,这人最喜欢零刀碎割的折磨人,我还不如让他一怒之下砍了我痛快!
  张嘴,嗒嗒嗒,赶紧闭上嘴巴,左右看看,见众人皆一脸的怪异,沈黯然的冰雕脸上也有了一丝裂纹,白默痛苦的皱着眉头,见我一脸茫然,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既然有胆子惹我,怎么还会吓得上下牙齿打颤啊?“
  我怒,没好气的瞪他!对自己的胆小感到无比的沮丧,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起来!
  胆子这种东西,不是力气,说有就有的。
  怕鬼,很好笑吗?
  怕比鬼更可怕的白默,好笑吗?
  怕应该是正常的,不怕才是不正常的吧?
  沉默。我默。对不正常的人来说,我任何正常的反应在他眼中都会是笑柄!
  白默笑够了,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拿他那双颠倒众生的眼睛郑重的看着我,一副严肃的想和我探讨问题的表情:“我们现在来谈谈,你为什么会把这几位的脸都给换了?“
  我用哀求的表情看着他,可不可以不回答啊?这些事,你知我知就好,何必四处张扬,做人要低调滴!特别是做了坏事的时候是更要低调滴!
  他不悦的蹙起一边眉毛,很没耐心的样子:“你以为做个宫主很闲的啊?”言下之意是没有时间在这同我闲磕牙。
  我咬牙,心生暗恨!凭什么?心怀鬼胎的人应该不是我啊!理直气壮抬头,看见五双怒视的眼,理亏的低下了头:我给你们换脸没错,错的是不该把你们换这么丑!
  再次抬头,我笑得妖孽横生,幸灾乐祸:“我听说了一个传闻,据说长着我这样脸的女子有可能会成为未来的宫主夫人,红纹白玉钗的主人,所以我把众位姐姐的脸换了……”
  我当然知道这个传闻是多么的不靠谱,那我就说得更不靠谱,以毒攻毒是最好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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