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川明月向北

    我咬了一下嘴唇，声音即刻低了下去，苏睿微笑着在我身边坐下，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又无比耐心地等着我将电话讲完。
    “是，又怎么样。我要去打球了，挂了。你不要再打电话了。”
    不由分说按掉电话，我长长喘了一口气，微风袭来，吹乱了额前的碎发，我挽起头发将它别在耳后，扭脸朝身旁沉默着喝水的男子露出淡淡的笑。
    “和易君谦吵架了？”苏睿弯着嘴角，看向我的目光深邃而恍惚，那两汪晶莹莹的澈光里我看到面色苍白的自己。
    我艰难地笑了一下：“没有。”
    沉默了一会儿，我将目光遥遥投向远处，嘴角泛起自悯的苦笑：“苏睿，我和易君谦并不是你们想得那种关系。我喜欢的人……”
    呵，满满的酸涩涌上心头，我忽然转过脸认真地看向他，看向他清秀的眉，澄澈的眼，温润的嘴角，好看的笑容，在心底一遍一遍地描摹着他的形容，我深深看着他，声音有些痴滞：
    “你知道……我喜欢的人是……”
    “小川。”他突然叫住我，那澄澈无波的目光掀起波漪，黑色的瞳仁里有一个模糊的渺小的我。
    “小川，对不起。”苏睿静静看着我，眼神里沧海浮沉变幻万千。一刹那，白云苍狗已过，山长水远已灭，他终究是不容我开口。
    他终究还是将我隔绝在了他的世界之外。
    眼眶里突然就有泪水涌上来，碧绿碧绿的草场上人们鲜衣潇洒，挥杆击球，人生惬意，时而有轻声笑语阵阵飘来。
    手里紧握的手机再一次不依不饶地响了起来：
    你知不知道思念一个人的滋味，就像喝了一杯冰冷的水。然后用很长很长的时间一颗一颗流成热泪。
    你知不知道寂寞的滋味，寂寞是因为思念谁，你知不知道痛苦的滋味，痛苦是因为想忘记谁。
    泪水就要控制不住地砸出眼眶，我连忙仰起脸，天空有浮云飘荡，有人说抬起头，眼泪就不会流下来。
    我没有接电话，只是任熟悉的旋律一遍一遍地在我们之间回荡，一遍一遍的唱。苏睿，我们只见那么多的前尘过往，你究竟还记不记得？
    是谁欣喜地将耳机的一头塞进我的耳朵，然后告诉我说，这首歌很好听。
    是谁与我在那个花满小径的晚上，背靠着背坐在旷寂无人的操场上一遍一遍听着，寂寞是因为思念谁。
    他将脸别过去，苏睿不看我。我在想，你是不愿意再想起来，还是你不敢看我，不敢面对我。
    其实我自己明白，我那么卑微渺小，没有谢冰薰漂亮，没有谢冰薰有本事，我还笨，我还呆，我最多只能做一个你们需要时可以淡淡怜惜的朋友。
    “苏睿。”喊出他的名字，我的喉间已经哽咽堵塞到快喘不过气来，但是我不能就此罢休，我不能千辛万苦走到他的身边，到头来还是落一个不明不白。
    他轻轻嗯了一声，目光却始终不看我，他站起身，修长的身子被一片阴影淹没。我坐在冰凉的长椅上，任不知方向的风胡乱地吹，刮乱了长发，迷疼了眼眶。
    “苏睿，我只是想听你说一声——你不喜欢我。”
    “你不喜欢我，是吗？”
    我不甘心，不甘心啊。我害怕你说出答案，你如果点头你如果说是，你如果说，陆小川别再自欺欺人，别在自作多情了，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一丝一毫。
    那么，我应该会死心。
    即便再痛，我会抱着自己的伤口默默转身，在已经黯淡了月光的北方里转身调头，奔向我来的地方。
    可是，我一直坚信，你应该是喜欢我的，否则，你怎么会对我那么好。从十八岁到二十三岁，每一个日子，我都因为生命中曾经出现过这么一个你，而感激不已。
    那么懵懂混沌不知所措的岁月里，都有你温柔细心地呵护，再次相逢，你肯背着我上楼梯，你肯抱着我走天桥，你肯在酒吧里陪着我疯，陪着我醉。
    你怎么可能不喜欢我？
    苏睿微微笑起来，淡色的唇翘起一个忧伤的弧度，柔雅的面庞在阴影中绰绰不明，他终于转过脸看着我，语声缓慢忧郁：
    “小川，何苦呢。”
    “我只要你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