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刺客王朝·葵

第34章


有些事就是这样,过了很多年你已经可以微笑着不去想,可是真的想起来,还是如针一样扎得人生痛。
  “真是很好的礼物,那,我向大人所求的事情……”李原琪忽然起身长拜。
  大鸿胪卿捏了捏自己的两撇细须,摇摇头,手指天女葵:“人,我不是都已经请到这里了么?可是你再想想,你对面的虽然是如今的花魁,可是她也会慢慢地老去,鸡皮鹤发,让人看了再提不起兴致。而你是个男人,你既然入我门下,就要有飞鸿之志,等你到了像我这样的年纪,你的位置已经很高了,一言一行可以定人生死,唯一遗憾的就是渐渐地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你也就该向我学学,为自己准备几个年轻的礼物。那时候,你回想起来,会不会觉得自己年轻时候为这么一个女人差点拼上性命其实是件可笑的事情?”
  易小冉心头猛跳,转头看向门口,可是李啸溪已经提前踏上一步,当中封住了出门的路。
  他身体绷紧,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却不知道该把力量向哪里爆发。苏铁惜闪到他身边,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妈妈的目光冷冷地扫过。他们三个,连着对面的小霜儿小菊儿,俨然已经是欲望之下的猎物了。
  “我的看法和大人略有些不同。”李原琪恭恭敬敬地回答,“男人从年轻到年老,一路上坎坷颇多,如大人这样家世显赫、胆识过人又得贵人相助,听说在朝堂上也曾经历过几次波折。我年轻,说话耿直,大人见谅……如果男人不经常给自己准备些礼物,那么遇到坎坷,何以振奋斗志,继续向前呢?”
  大鸿胪卿肥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原琪,你这个年轻人有意思,说下去。”
  “男人的成功,需要一个个目标,有的目标是一个女人,有的目标是一件珍宝,有的目标是一个官位。”李原琪用力攥拳,眼中露出狼一样的光,“我们每前进一步,都要扎扎实实,拿下一个目标。那就是男人给自己准备的礼物,享受礼物的时候,心里才会欢畅,力量才会恢复。如果心里拼命地想一个女人却不用尽手段得到她,委屈了自己,也折了自己的斗志。没有斗志的人,飞不上青天。”
  “好!”大鸿胪卿鼓掌,而后幽幽地叹了口气,“说起来,年轻时候我喜欢一个女人,可是忌惮名声,不敢用强。如今我要什么女人都唾手可得,可以只有想到那个女人,心里还如火烧似的。可她已经化成灰了吧?”
  “妈妈。”他递了一个眼色。
  妈妈那张看不出年纪的粉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缓步走近天女葵,跪坐在她身边,拉住她的手:“阿葵,你们一直都猜平临君是我们这酥合斋的东家。其实你们都错了,真正的东家,就坐在你们对面。”
  天女葵点了点头,低头看着地面。
  “大人是个很好的东家,托他在朝中的声望,我们这里才能平平安安。平临君对姑娘好,大人对姑娘也好,暗中是大人几次托我照顾姑娘,说姑娘生得很美,只是眉间有一道逆纹,看面相,是任性好强的人,不要过分苛责了。”妈妈细声细气地说,“李公子做得诸般不对,大人也都很体谅姑娘的委屈。不过大人昨日特意找我说,李公子是他最赏识的年轻人,李公子的父亲和他是世交,李公子对于姑娘的心意也是放在那里的。姑娘今年二十六岁了,该是退籍嫁人的年纪了,为什么不考虑李公子呢?”
  “小冉,你不要插话。”妈妈转向易小冉,她的声调忽地就变了,冷得像冰,“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余地。你闭嘴,那么你做过的一切大人和李公子都开恩不跟你计较,该不说的事情,我也不会说出去,这酥合斋的门你进来出去都随你自由。”
  她压低声音,冷冷一笑:“你太年轻了,你这样的孩子,就像一只小耗子,戴着一朵盛开的花儿,太显眼,一准儿就给猫吃了!”
  易小冉拧着脖子,瞪着妈妈,牙死死的咬着,感觉浑身的血热得想要沸腾起来。
  妈妈不再管他:“阿葵,你好好想想……”
  “妈妈,让我跟花魁说两句,”大鸿胪卿发话,他上下打量着天女葵,如同打量一件精美的瓷器,微微点头,“你很美,又聪明任性,是那种带刺的花儿,难怪男人喜欢,为你神魂颠倒。可你也要想清楚,几个男人想女人,不是想她的身体?这样不是很好么?”
  他的目光微微一变,左右搂紧了小霜儿和小菊儿。两个女孩儿在他粗壮的臂弯里无从挣扎,带着勉强的笑意收拢肩膀。大鸿胪卿的手在她们纤细的腰间摩挲,扯掉了腰带,袍襟口散开,露出女孩儿白皙的胸口。小霜儿和小菊儿刚要惊呼,大鸿胪卿已经粗暴把手伸了进去。他仍旧和天女葵对视,眼里带着赤裸裸的狠意,像是只老迈的虎。
  易小冉全身的血都冲到了头顶,看着小霜儿和小菊儿两张却不得不保持微笑却又痛得要滴泪的脸儿,他什么都不想管了,猛地长身而起,死死抓住剑柄。
  这时候他听见了细细的箫声从窗外而来,仿佛一缕银线从黑暗的天空的垂下,切开了酥合斋上空喧闹的空气。
  “箫?”饮酒的苏晋安一愣,起身到窗边眺望。
  那是池塘中央的水阁里,一个白衣的年轻客人正背对着他吹箫,旁边几个漂亮的女人脸色酡红,围着他打拍子。
  男人极消瘦,背影如一根风里的竹子。
  苏晋安也轻轻地在手心里打起拍子来,这是他家乡晋北的调子。他想那个白衣的客人大概也是故乡来的人。
  易小冉的热血忽地冷却。
  他清楚那箫声的来源。那是他和雇主约好的信号,雇主会以箫声催促他,天罗的刺客已经准备完毕,随时可以开始行动了,可他的情报还没有送出去。他看向窗外,月亮正在经过第六根飞檐,他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后院门口换班的值夜人就要来了,再没有行动,天罗就会悄无声息地撤退。明天他会同时变成天罗和缇卫的弃子。
  李原琪也猛地起身,手按刀柄。他的刀鞘里是柄开刃的名刀,绝非易小冉手里那件样子货。
  “原琪,坐下,花魁是知理的人。”大鸿胪卿从小菊儿怀里收回手,拍了拍李原琪的肩膀,之后把手凑到鼻子边嗅着,露出一丝淫靡的笑,“真是处女胸口的香,妈妈养得她们很好。”
  易小冉僵在那里。他没办法保护他的女人了,无论是不是拔出这把剑来。他如今站在高处,前后都是悬崖。他全身的汗都涌了出来,死咬着牙,颤抖。
  剑“噌”地一声离鞘!
  易小冉一愣,苏铁惜提剑上前一步,横剑挡在天女葵面前,把妈妈隔开在外。这个孩子静静地看着大鸿胪卿和李原琪,嘴倔强地噘着,此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举剑的样子不带杀气,显然这件过长的武器对他根本不顺手,反倒像是一根烧火棍子,但他握得很紧,手臂和剑像是铸在一起的两块铁,没有丝毫颤动。
  “小铁你……”妈妈也受惊了。她从未看过苏铁惜这付死硬的模样,以前这个男孩是酥合斋里最乖巧好指使的一个。
  “我们是保护葵姐的,葵姐要愿意就好,葵姐不愿意,我也不愿意。”苏铁惜说。
  屋子里静得只有心跳声。苏铁惜回头,看了看天女葵,又看了看易小冉,冲他们点了点头。他们走到绝路了,这柄剑拔出来容易,放下来却难,尽管是件没开刃的样子货,可苏铁惜毕竟当着高官的面拔了武器。大鸿胪卿手里转着杯酒,脸上的神色让人揣摩不定。
  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
  “什么人?”李啸溪低喝。
  “缇卫夜巡,说听到里面有异响,要查房。属下不让他们进来,他们非说要亲眼看看,怕是刺客密谋。”
  “混账!缇卫所是什么品级?鸿胪寺是什么品级?他们有资格管这里的事?”李啸溪怒喝,“给他们看铭牌,要问什么事,明天天亮去鸿胪寺官邸问!”
  “是是!”门外的人急忙退去了。
  片刻,外面传来他的呵斥和另一人的低声回答。易小冉记得起那个人的声音,那是和他同组的、原子澈的手下。他稍稍松了一口气,那是原子澈在设法为他解围,毕竟知道了有缇卫夜巡,大鸿胪卿也不至于在伎馆里闹出死伤来。
  天女葵起身,她的脸色苍白,声音平静,盈盈地向着李原琪下拜:“李公子,一个男人用强得到过一个女人,下一次,是不是该想要这个女人的心呢?”
  “那样的礼物当然会更好。”李原琪显然没有料到这个问题。
  “我已经二十六岁了,我十三岁出师,靠着一点美貌和琴艺活了半生,也曾经不顾一切的喜欢上明知绝不可能有结果的男人,也曾抛下原来的恩客从晋北来到帝都……我知道男女之情不会久长,也想找地方寄托我的后半生。”她惨然地笑,“但是我一生里有过不知多少男人,从未有过一个男人以家族的名誉为保要娶我,也从未有一个男人对我说娶我是要和我生一男半女。我虽然是个娼女,却也希望在我真正归于某个男人的时候有这样的对待,李原琪公子能给我么?”
  她转身看了看苏铁惜,又看了看易小冉,挥手令他们不要说话。她的目光落在易小冉脸上的时候,笑容悲伤又甜美。
  李原琪愣住了,以折扇轻轻打着手心,转而去看大鸿胪卿。大鸿胪卿笑笑,并不说话。
  良久,李原琪终于点了点头:“我在晋北已经娶妻,不过我可以给你妾室的身份,供给待遇,都不亚于正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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