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刺客王朝·葵

第47章


  "嘿哟哟,老板娘这次可是亏大了,失火烧了几间阁子不说,还免了这么多人的花酒钱。"有人起哄。
  客人们开始觉得败了兴致,有点恼火,随即又高兴起来。不光是因为这一把火免了他们的花酒钱,还因为那些衣着单薄的姑娘们被挤在人群里,让他们眼睛都不够用。相好的客人和姑娘互相搂着取暖,相熟的客人们原本不是一同来的,乍的相见,互相打着招呼。晋北这里太寒冷,天冷时候谁都想去人多温暖的地方呆着,风气也开放,男人去妓馆是常见的事情,没什么丢脸的。大火烧得壮观,把阁子化作一团巨大的篝火,照在白皑皑的雪上显得暖洋洋,场面就有点像过年了。
  "唉!钱是水做的,就是流来又流去,烧了这阁子,各位客人还不帮衬着再修个更好的?"老鸨心痛得厉害,却不方便哭丧着脸,还是巧笑着招呼。
  "是是是。"客人们也都哄笑着回答。
  秋臻用大氅上的风帽遮着脸,在武官们的簇拥下靠近自己的马车。他身份地位不同一般,今晚和属下的武官们喝酒又是别有用意,就不想在这种地方招呼相熟的朋友。
  "晋安啊,"秋臻上车之前握着他的手,"你是个有才的人,我这人就是爱才,乐于当你的贵人,你可别叫我失望。"
  周围的同僚都听见了秋臻这句叮嘱,几个人眼里流露出妒忌的神色来,苏文鑫倒是很为他这个朋友高兴,拍了拍苏晋安的背。
  这一次秋臻没有给苏晋安回答的机会,一头钻进车里。马车缓缓离去,苏晋安躬身站在道旁,直到马车消失在道路尽头。
  "别愣着啦!"老鸨对着姑娘们挥手,"今晚有恩客的,陪客人爱去哪儿去哪儿,还没恩客的,也都去暖和的地方呆着,别碍着这里救火。"
  那边伙计已经找来了帮手,都是些穷汉,把布匹在水里浸湿了盖在身上,再往衣襟里塞几大块的雪,深呼吸几口就往里冲。
  围观的人群分开来散去,原本还想看热闹的人也被挤着慢慢离开了桐月居的大门。苏晋安和阿葵夹在人流里,被推向了一条小路,周围还有阿葵的姐妹们和苏晋安的几个同僚,男人女人嘻嘻哈哈地说话,苏晋安和阿葵一直贴得很近,却都没出声。
  "你怎么会来八松?"走出很远了,苏晋安忽然问。
  "叶将军死了,叶家大宅里的人也都散掉了,一个月里镇上就没落了,檀香廷的客人少了很多,干妈也没了倚靠,说大家都散了算了。我就被卖到八松来了。"阿葵说。
  很多事情她都没说,譬如那件事以后妩媚娘就再不理她了,她猜那是因为镇上的一些传闻,镇上的人都说她是个不祥的女人,她早晨施舍了一个长门僧,晚上就把长门僧引到叶将军的大宅里杀了他,也有人说她原本就和那个长门僧有苟且,否则为什么她是那些女人里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对于传闻妩媚娘从不说什么,只是深夜经常从她的屋子里传出抽泣声,阿葵不知道妩媚娘是不是真的那么喜欢叶泓藏,如果真的喜欢,为什么年轻时候只是向他卖身换钱?她觉得这世上真的纷乱如麻,很多事情都说不清楚。
  "哦。"苏晋安淡淡地说,"喜欢八松么?"
  "虽然是大城市,比镇上可繁华多了,但是不喜欢。"
  "是么?"苏晋安说,"我还蛮喜欢这里的,以前老是居无定所,在这里好歹有栖身的地方。"
  "大人住在哪里?"
  苏晋安手指前方不远处,"快到了,就是那边的屋子,我新租的,搬进去没多久。"
  阿葵看着那间没有亮灯的小屋,屋顶覆盖着白雪,屋檐上挂着冰棱,屋前的绳子上晾着一幅洗净的床单,在寒冷的晚上已经冻成了一张薄薄的冰片。
  "大人一个人住么?"阿葵问。
  "是啊,虽然是个老屋子,又小了点,但是不算贵。别的人都喜欢住得好些,两个人分租,可我不喜欢。"
  "方便带女孩回去么?"不知道为什么,阿葵忽然想要跟苏晋安开一个玩笑,但是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她对这个名叫苏晋安的男人并不熟悉,他们的关系简单又复杂。
  苏晋安也愣住了,这个问题似乎很挑逗,又似乎很辛辣。他抬头看着阿葵的眼睛,心想那真是双聪明的眼睛,聪明得叫人有点担心。
  "不经常,我没什么钱。"苏晋安说。
  他面无表情,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说这话。他是个蜉蝣一样朝生暮死的暗探,生活说不上多检点,每月拿到薪俸也会和苏文鑫他们去妓馆里混混。但他也不是个耽于女色的人,妓馆那种太热闹的地方,去过一次他就会避开很久,绝大多数晚上他都是一个人喝酒,一直到困得想睡。
  "也许是我不太相信别人。"顿了顿,他又说。
  "我开玩笑的。"阿葵说。
  "我知道。"
  他们在去向小屋的那个岔路口挥了挥手告别,阿葵和她的姐妹们去那边的小酒肆取暖,苏晋安拉开咿咿呀呀的板门,走进自己没有生火的小屋。他背靠在门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摸出烟杆点着了火,在黑暗里喷出一口青烟,久久地沉默。
  清晨,苏晋安踏进八松都督府的衙门,就听见里面同僚一片欢闹。
  苏文鑫鬓边别了一朵红花,说不出的滑稽,看见苏晋安进来,一把拉住,往他手里派了一枚银锞子,“来,今天是哥哥的好日子!”
  “怎么又有好日子了?”苏晋安笑。
  “我家里帮我说了一门亲事,今天一早我爹娘来信说下个月就能订婚,女孩才十四岁,满了十五就入洞房。”苏文鑫一脸得色。
  “文鑫你不是说还想好好玩几年,怎么会忽然说起结婚了?”苏晋安笑。
  “结婚归结婚,又不耽误玩儿。”苏文鑫一挺胸。
  “苏晋安苏文鑫!”秋臻一身戎装,忽然踏入衙门,“跟我来!”
  苏文鑫一拍苏晋安的肩膀,“先去看秋大人什么事儿找我们,晚上我请你喝酒。”
  都督府官衙后面有一间密室,四周都是砖墙,可以隔绝一切声音,只有极机密的事情才在里面商议,以前苏晋安还没资格踏进这间密室。
  秋臻满面肃然,看看苏文鑫,又看看苏晋安,“我有件非常机密的事情,需要有人去办。我想了想,觉得你们是我信得过的两个人,你们觉得自己是么?”
  这句话问得相当重,苏文鑫和苏晋安都是一低头,“为大人效死!”
  “嗯,”秋臻点点头,“文鑫你跟我年份很长了,晋安你是后起之秀,我本不敢用你,但我昨晚说了,我看中你这个才,此外,我也很看重你这个胆。九条镇诛叶泓藏,你自己主动请缨,明知道是九死一生还要去闯,我很吃惊。按说原本我亲自出面去救你,就暴露了杀叶泓藏是君侯的意思,可我实在是惜你这个才。”
  “我这种人身份卑贱,得到大人重用是天赐的机会,如果不做点舍命的事情报答大人,未免浪费了机会。我的命不值钱,死了也就算了。”苏晋安说。
  “我看可不是那么简单呐!”秋臻慢悠悠地说着,斜眼一瞥苏晋安,“晋安你是个有野心的男人,不甘心雌伏,不甘心庸庸碌碌,想出人头地,让你一辈子当个不能露脸的云水僧还不如杀了你,你是不是这么想的?”
  “属下不敢!”苏晋安单膝跪下,心头猛跳。
  “起来起来,”秋臻回复了和颜悦色,“有野心是好事,你们若都没野心,就都不求上进,我们的大业可还怎么成功?”
  “大业?”苏文鑫和苏晋安都是一愣。
  “这么说吧,君侯府里有位大人物,我不说他的名字你们也知道。他要我秘密地为他做一件事,这件事君侯都不知道,虽然对君侯是绝无损害的。这件事的名字叫——”秋臻缓缓地吐出了两个字,“刀耕!”
  “从你们听到这两个字开始,你们就得绝对忠于我。”秋臻眯着眼睛看着他俩,“泄露秘密者,杀!成功之后,你们两个就是我的左右手,将来天大的富贵,我都分给你们两个!”
  苏晋安忽然一按刀柄,双肩绷紧,往侧面跳了一小步。苏文鑫这才发觉一个白衣优雅的年轻人正站在他们背后,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晋安不要造次,这位是秋叶城来的原映雪先生,刀耕这件事,全赖原映雪先生主持。”秋臻说。
  “我的名字叫原映雪,很快大家便可忘记这个名字,因为真正负责的人会在开春的时候赶回来接替我,他的名字,叫范雨时。”优雅的年轻人微笑,“我在晋侯驾前出任一个小小的秘书官,来这里有些公事,但是更重要的是想来看看这里的雪,我来晋北前就听说八松城里的雪最美,秋叶城和它不能相比。”
  苏晋安缓缓地放松了戒备,原映雪说这些的时候一直看着他的眼睛,微笑。刹那间苏晋安有种错觉,觉得他和原映雪曾在哪里见过。
  “又见面了,真是有缘呐。”原映雪对苏晋安说。
  又见面了?苏晋安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他完全不记得原映雪的长相了,按说这样飘逸绝伦的贵族年少,只要见过的人不会没有印象。可是苏晋安只记得原映雪的眼睛,那双熟悉的,微笑着的眼睛,仿佛是相逢在陌生城市的街头,两个故乡人隔着绵绵的白雪对视。
  “很多年前我给你算过命,你是个命里带有孤星的男人,”原映雪拍了拍苏晋安的胳膊,“那时候你还是个孩子。”
  在苏晋安没来得及说话之前,原映雪转身走到秋臻的身边,含笑坐下,对秋臻点点头,“教宗从北陆传回了消息,神所遴选的人已经踏上了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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