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容帝都一锅粥

第83章


  冼清摆手笑道:“我怎么会有事?这事情我有十足把握!”
  “再有把握也不比整个都察院弹劾来的强。”薛靖道:“冯荣现在是言观统领,上弹章是分内之事,就算皇上没折腾四皇子党,他也不吃亏,反而能够树立威信。
  再说了,早就有风声传出来,四皇子党已经把矛头对准他了。”
  “他要能拉着言官跟他们斗上一斗,都算赢不了,也能名垂千古!”
  “千古名声能吃么?!”冼清撇撇嘴:“我就希望他能能平平安安的,每天都快快乐乐,不要卷进是非之中。”
  “为官的,不卷入是非是不可能的。”萧华衣道:“你这样一味护着他,别说殿下不高兴,就是对他也不好。”
  “他在这里待了那么些年,却还是不懂官场规矩,人人都喜欢他,可不是人人都愿意帮他。他这样直来直去的,早晚要捅娄子。”
  “就是!”张简脚一翘:“阿城说,第一次见到比我还不会做官的!”
  “少跟我提你家那卖酱菜的!”冼清道:“他第一眼见到毛茸茸就说他要吃大苦,这人也太不会说话了!”
  萧华衣伸手往他脑袋上点了一下:“我就觉得他说得对!”
  冼清瘪着嘴巴,道:“我知道二殿下跑了,现在四殿下正红火,有些针对我们了,太子殿下不过是想自保。”
  “可我觉得这事儿让都察院出面都没用,毕竟殿下已失宠于皇上。我想着反正殿下仍旧是太子,万一皇上要驾崩了,殿下就是……”
  张简立刻蹦起来,伸手去捂他的嘴巴,小声提醒:“你活腻了么?”
  冼清挣扎地掰开他的手:“我只是有主意了。”
  薛靖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什么主意?”
  “下药。”冼清道:“与其被他折腾死不如先下手为强!”
  “打住!”萧华衣突然道:“这事不许再提。”
  “我已经跟殿下提了!”
  “他怎么说?”
  冼清笑道:“他没说话。”
  大家都沉默了。
  没说话,就是不反对。
  冼清道:“对付四皇子党的事我也有办法,你们就别操心了。”
  萧华衣看着他,问:“有办法和能办到不是一回儿事,你确定你一个人就能对付他们?”
  冼清笑了:“有时候一个人就够了。”
  很快,天德帝身患怪病,时不时口吐鲜血吓倒一群内侍。
  而柳家大公子是断袖的事情也传遍了大江南北。
  许多人开始注意到这个原本并不起眼的人,开始猜测他的断袖对象,并纷纷把矛头指向四皇子党。
  四皇子党渐渐有了焦头烂额之势。
  帝都局势一下子乱了起来。
  冯荣打开奏折,却不知道要写些什么。
  他知道一切的真相,却无法全盘托出,只因他是个太子党。
  他突然奇怪,在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人热衷于权力,斗争和仕途。
  就连曾经那个善良的人也不例外。
  为了打击四皇子党,他不惜出卖信任他的朋友,灌他酒套他话。并对君王下毒。
  这个帝都,真是越来越不像儿时梦中的样子了。
  他无意中注意到那个被伤害的人,他原本是那么大大咧咧嘻嘻哈哈的样子,对谁都好,而现在脸上却藏着深深地忧郁。
  他还记得,他当初去顺天府找张简,那人刚挨了骂,水头丧气地趴到一旁的桌子上,可等他从张简那里出来,却见他乐呵呵地分着梅菜饼,还蹦过来打招呼。
  他还记得,那天下起了雨,他没带伞,便躲在一旁的屋檐下。那人下班看见便把自己的伞给了他,说是自己的小仆一会儿就来接他,让他先走。
  他还记得,在那个孤寂而清冷的黄昏,他孤零零地在玉轩宫外头的花园里徘徊,像个被人揭露了坏事忐忑不安的孩子。
  他终于忍不住,拨开树间重重地枝桠,走了过去。
  很快,有人说,断袖怎么了?太子党的冯总宪也是个断袖啊!
  太子气得药都喝不下,冼清对着水榭一旁的湖水无奈一笑,手中丢出一把鱼食,沉沉地坠入水中。
  苦恨年年压金钱,为他人作嫁衣裳。
  黄鹂爱上了水中的锦鲤,日日贴着水面飞翔。
  一个黑黝黝的身躯躲在一株雏菊的后头,风中有股咸咸的失望。
  天德十四年,冯荣为太子伸冤而获罪流放云南。
  民众夹道送行,有个人站在低矮的小楼下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果然,即便是替了你做了一切,依然救不了你。
  很多年后,伊人归来,依旧是兄弟,却生生得觉出了隔阂。
  冼太医再一次倒下,专业人士郭柄吓傻了眼。
  原先他昏迷,他因为知道是假的,所以没一点担心。可现在是扎扎实实地饿晕了,他却慌了手脚,镇定下来之后哆哆嗦嗦喊人煮粥。
  冯尚书在礼部翻公文,听到了这个消息,冷冷一哼,把公文拿起贴着脸不理来人。
  萧华衣轻轻一笑:“呆子,东西拿反了!”
  冯尚书不吱声。
  萧人精靠在门背上,道:“他待你可比待我们好得多,巴不得替你把往后的路都铺齐了,你就算没一丁点儿喜欢,也得心存感恩不是?”
  冯荣:“我怕我一直虔诚感恩着,他却一个人醒过来到处乱跑。”
  萧人精眼睛也不眨:“就是因为给你的诚心感动,他的病才好了呀!”
  他正说着,陆曼凌从一旁侧身走出,拉着他就走——
  “算了,你吹牛,还不如人家柳闻烨呢!”
  萧华衣:“……”
  礼部尚书办公室,公文乱七八糟堆着,冯荣却没有再看的心思。
  在福建,他觉得这个人善良,又孤孤单单,总是一个人猫在角落里吃素菜,可怜兮兮的,又待人真诚。
  在帝都,他觉得他不拘小节,虽然总是一副从鸡窝里钻出来的样子,却毫不掩盖他的可爱。
  党争时,他恨他不择手段,无父无君,出卖朋友。
  再后来,他病了,像死去了一般,他却觉得自己的心狠狠地痛了一下。
  伤心,果然是骗不了人的。
  他每天都抽空去看他,虽然做不了什么,却觉得能这样陪着就好。
  有时他看到他的手动了一下,便欣喜万分,以为他会醒来。
  那时他天天想着,他要是能醒过来,他把那些往事都忘了,从此,只记他的好。
  可结果……
  哼!——
  冯尚书的办公室里想起了摔笔筒的声音。
  一大群下属偷偷贴着门听,却不再有任何响动。
  太医院。
  冼清还是醒了过来,当然,他是饿醒的。
  这些天,他先是被饿昏,而后被饿醒,真不知道是不是天谴。
  不过他刚睁开眼睛,就又立马闭上了。
  有个人正坐在一旁的桌子上,拿着两个杯子,反复把一点茶水倒来倒去。
  冼清开始思考要不要醒来。
  毕竟上次就是因为自己装病才把他给气跑的。
  但是……现在醒来,会不会……
  也许他只是来看两眼,走个过场,以示兄弟义气。
  其实他也知道,冯家在南方也是个大家族,冯家世袭千户,他爹又官至总兵。
  而他自己,别说相貌平平出奇邋遢,还是个孤儿,要不是郭柄当初在麻麻山上捡了他,他现在就在阎王殿里磨药了!
  他们之间差了那么大一截,还都是男人,什么人约黄昏白头偕老,都是扯淡。
  虽然他嘴上不依不饶说是一定要把人娶回家,可心里却明白,不过是吼两句,过过瘾罢了。
  他想要的,只是希望那人能多在他的世界停留,哪怕那段停留只有一个回头。
  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被紧紧握住,那感觉,就像很多年前,在福建的堤坝上,他在风中握住他的手。
  那么紧,让他不惧风雨。
  冼太医睁开了一只眼睛,看着冯尚书道:“你往后还能这么一直拉我的手么?”
  冯尚书点头:“嗯。”
  冼太医睁开了另一只眼睛,突然嚎啕大哭:“呜呜呜!——你知不知道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多久啊!——呜呜呜!——”
  冼太医抓住冯尚书的手,一脸激动:“荣荣,快给我弄只烧□!再不吃,我们就天人永隔了!”
  冯尚书看着自己的手,面无表情道:“以你这种力道,是不会天人永隔的。”
  冼太医连连摇头:“荣荣,我是想吃饱了就顺便入个洞房,这样你就不会跑啦!你放心我会很小心,不会让你疼的。”
  冯荣嘴角抽搐地看着他:“你……你会很小心?”
  “嗯!”冼太医连连点头:“我有药,你喝了顶多过一个时辰就没事了!绝不耽误你明天上朝!”
  他话音还没落,眼前就只剩下了一团空气。
  却听见冼太医不死心地朝门口大喊:“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啊荣荣!”
  却见外头依旧没有声音。
  冼太医渐渐屈服了,只能委屈道:“那就给我带个烧□……我们来日方长……”
  可过了很久,门口只剩下风的声音。
  冼太医叹了口气,果然还是太心急,给吓跑了。
  却见门外砸来一个东西,落到床上,冼太医打开纸包,呵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烧鸡会有的,洞房也会有的!
  开满鲜花的草地上,小屎壳郎正在一片叶子下休息。
  却觉得身后有了一阵响动。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