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吟

第124章


事实上,也确实是错觉,那时有时无的微弱鼻息清晰的昭示着,虽然伤痕累累,水二小姐离死还是有一定距离的。
    当然,不止这个是错觉,关于水二小姐是个硬骨头这一说法大约也是错觉。要知道,那沉默绝非自愿,实乃嗓子哑了发不出声,鞭子一上身水云幽便想着或者推给水芙蓉算了,哪知在心中评估的时间太久,一顿鞭子下去,身上皮开肉绽,嗓子也彻底罢工了。如此,便是想招也无从招起。
    想她水云幽生于七大宗门的水家,天之骄女,本该受尽疼宠光耀半生,不想头上压了个水芙蓉,容貌才情皆在自己之上,自懂事时起自己便被长辈们拿出来与水芙蓉作比。这些年她对水芙蓉的恨意日积月累,本以为还能忍些时日,却不想在这京畿司地牢里达到了顶峰。生生受了这些酷刑,水云幽便是傻子也能从狱卒的问话中知晓,此乃水芙蓉所赐。
    于女子而言,最重要的是貌,其后是才。水云幽却是比不上水芙蓉,便是不如她,奈何水芙蓉做错了事后果要由她来承担?
    天地不仁,天地不仁。
    她引以为傲的如花脸蛋,妙曼身材,冰肌玉肤统统失去了,因为水芙蓉而失去了。
    一趟京畿司之旅,江湖上少了个如花美人,多了个蛇蝎怨妇。
    消息虽然传到了京畿司地牢之中,左相林毅却没有亲自发话,牢头不敢放人,只下令停了那些个酷刑,点了狱医前去看了一眼,那狱医也是个庸才,只抹了金疮药随便包了包,水云幽看着自己身上那已然凝固的血痂,累累伤痕,咬着牙闭了眼,会不会留疤已经无需再问了。
    我曾经问过绮罗,冤有头,债有主,这么对水云幽,我们是不是太狠了?
    绮罗只冷声一笑,道。“狠么?他们烧死我娘亲的时候不狠么?赶我们出去的时候不狠么?我和毓阳能够活下来,那是运。走到现在,是上天怜悯、因祸得福。这个不足以磨灭我对水家的恨意。”顿了顿,她说,“吟儿你要知道,我和毓阳绝非什么善男信女。对我而言,报恩是一辈子的任务,报仇是永不磨灭的执念。”
    叹息一声,她既已如此说,我也不能再说什么,罢罢,我转身便要去往墨卿的院落,快出大门的时候,我听到她说,“我们只设了一个局,怎么走,是他们自己的造化,水云幽落到如此地步,并不在料想之中,祸福自由天定,吟儿不必过于执着。”
    其实,我都知晓,我不是绮罗,没有受过水家如此‘大礼’,由此才会生出那些不该有的怜悯之心。或者将水云幽换成白梦蝶,又或者林玥嫣,怕就是另一种心境了。我以为我们同命相连,我能体会她的心境,其实不然,便是知晓她心中凄苦,我也并不能体会到底有多苦。那些于她撕心裂肺的曾经,我并没有经历。
    再次去到墨卿养病的院落,殊不知,人已经醒了。病床之上,他脸颊有些微的凹陷,面色苍白,见我进来,他挣扎着便要起身。睡了半年要起身谈何容易,我快步赶至床前,双膝跪于塌上,伸出双手握住他露于被褥外面的手。几近透明的白,无力而又修长。
    含着眼泪,我微笑着唤道,“卿卿!”
    张了张嘴,却是发不出声音,他艰难的抬起右手抚上我含泪的眸,微微一笑。
    担忧了半年,期待了半年,我的哥哥,墨卿,终于醒过来了。转过头望向背身立于门口那一身白衣,我说,“明月,谢谢你!”
    …………
    明月说,墨卿刚才醒来,不宜大规模进食,只让我们准备了些流食。约摸半年没有好好进食,我估摸着他的胃已然萎缩了,要恢复到正常机能怕是要过些时日。于此,墨卿却是毫不在意,我喂什么,他吃什么,一双眼目不转睛的盯着我,像是一辈子没见过一般,他这般模样,怕是连我喂了什么也是全然不知。
    我日日陪着他,说起几个月来有趣的事,说起我的幻雪之旅,说起归弦,最后说道报应上身的白梦蝶。墨卿听得很认真,说到有趣的时候他会跟着我发笑,说道悲伤的时候他看着我满脸心疼,说道白梦蝶的时候,他眼中隐隐有些恨意,似是想起什么,又流露出一丝悲哀,表情一变再变,最终定格为一个凄凉的微笑。
    因果循环,害人终害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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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怀鬼胎
 
 
 
 
 
  
 
 正文 各怀鬼胎 
    全然异于凤宅的喜气洋洋,左相府之内,说不出的诡异。左相夫人白梦蝶虽已安全回来,整个人却似中了邪一般,总是抱着腿蹲在角落满脸的怨毒,嘴里碎碎念着,内容上并没有什么创意,多是诅咒水家大小姐水芙蓉。林毅想着,自家夫人这般总该有个缘由,尝试着问了几次,皆是无疾而终,白梦蝶的反应从来就没有变过,眼泪吧嗒吧嗒的猛掉,末了嘴里一个劲的重复道,“杀……杀……杀了她……”
    多几次林毅也烦了,这一年来白梦蝶都是这般疯疯癫癫的模样,怎么说都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妻子,开始的时候为了此事他还心疼了许久,请了名医无数,就连宫里的御医也来看过诊,大夫们众口一词,皆说夫人乃是心疾,心病还需心药医,为了这一句话他努力了好几个月,日日一下朝便去陪着她,哪知她不仅没有一丝好转,一日日的竟是变得越发的不可理喻。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这一年多来,于她那些浓烈的情感越来越淡,余到最后的是越发沉重的责任。
    想他林毅当朝左相,膝下二子四女,本该惹人艳羡,不想一子生死未卜,一子胸无点墨,一女叛出,一女痴傻,现如今正常的便只余二女,这二女却是稍显平庸,挑不起大梁。加上皇帝轩辕彻的百般猜忌,其余几派的合力打压。偌大一个左相府,如此下去怕是要败了。
    朝上暗流涌动,家里也是这般不平静,半个月来,林毅那是相当困顿。心里正烧着一把火无处发,便在此时水家两位长老登门了。
    左相府与水家,那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出去,白梦蝶出事之后,林毅前后想了许久,怎么也不明白水芙蓉此举奈何?若不是用来威胁左相府,难道是与自家夫人之间的恩怨?心里刚萌生了这个念头,林毅便摇摇头否决了,夫人乃大家闺秀,生养闺阁之中,怎会与那些个江湖草莽结了冤仇?或者水家小姐是被冤枉的?这就更不可能了,自家丫鬟在夫人失踪之后便一口咬定此乃水家大小姐芙蓉所为,过程详尽,细节清楚,与自家夫人所说的一般无二,若水芙蓉真是被冤枉的,幕后黑手莫不是自家疯疯癫癫的夫人?遑论自家夫人的精神状况,其与水家素无冤仇,没理由自导自演这么一出。
    冷静下来,再看此事,环环相扣,紧密得没有丝毫破绽,偏偏他就是觉得这其中定有问题。看看自家夫人如今这般模样,怕是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如此看来只能找水家大小姐‘解惑’了。
    事实上,不止林毅疑惑,我也疑惑,白梦蝶被六长老玄天植了记忆,如此坚决那是必然,却不知这传说中目睹绑架全过程的小丫鬟怎地如此肯定?关于此问题,我似乎曾经询问过倾城,他只说,以后自会知晓。空口说白话,过了这么久,我非但半点没有知晓,心中疑惑更甚。绮罗那一出戏到底是如何演的,竟是如此逼真。
    为了知晓答案,我华丽丽的上演了一出苦肉计,摆出一副思想者的模样,饿了两顿饭没吃,终于绮罗见不得我这般自虐,给我讲了哪些因果缘由。
    “这小丫头如此肯定,原因很简单,世人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左相夫人白梦蝶被水家大小姐绑架,此乃她亲眼所见,比起他人言辞人都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这么说等于没说,瘪瘪嘴,我挑眉问道,“你们并没有用人皮面具?”
    绮罗笑着点点头。
    “确定没有易容?”
    她再次点点头。
    这就怪了,瞪她一眼,我相当没好气的问道,“绮罗宝贝,你真的是来给我解惑的么?”
    扑哧一笑,她回瞪我一眼,道,“没耐心的丫头,这不是就要说了么。那日我们都蒙了面纱,我不过模仿了白梦蝶的声音,那小丫头没想这么多便信了,既然信了我是她家夫人,我说的话自然是真的,水家大小姐的名号从我嘴里出来,她没理由不信。”
    她越解释我越糊涂,“你说,你们都蒙着面纱?去劫人的蒙着面纱不奇怪,这白梦蝶好端端的蒙个面纱作甚?”
    奸诈一笑,绮罗狡黠道,“吟儿不知道么,那几日左相夫人不知奈何生了满脸痘子,女人爱美,哪里容得心上人看到自己那般丑陋模样,蒙个面纱不稀奇,那面纱可是她自己蒙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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