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月花

昔日热闹的左政王府，如今一片鬼哭狼嚎。妻妾充为奴，婢女编入宫中，王府内一切值钱不值钱的，一概没收。
    不过几日，这个时而歌舞，时而宾客满堂的地方，空的冷荡荡，只剩凄凉。
    宫人将最后一摞从书房的暗室里搜出来的书画拿出，走着走着，突然散落到地上，一卷卷被风吹开来，花叶落在上面，栩栩如生的画面尽展眼前。
    “啊呀……美啊。”宫人忍不住赞道。见四下无人，将画卷都铺开来看看，露出稀罕贪婪的目光。
    典雅雍容之态、慵懒醉卧的雅容、狩猎英姿、花季的无邪、端庄冷肃的帝姿……
    这画的都是一人啊。
    一张美人图上，写着诗句：
    蓝兰蝴蝶，寻芳多年
    瞬然惊赫，嫣媚眼前
    艳若秋霞，容比明月
    御风之姿，松柏心弦
    天河帝妃，误落人间
    香海醉莲，万不若颜
    佳人咫尺，何时能攫
    今夕恋花，明夕恋水
    又似有情，又似无情
    苍云雾月，相思难辨
    天下美娟，指隙间流
    愿捧真珠，奉君百年
    “好画、好人、好字！”宫人不住的摇头叹息。
    风卷过一地的枝叶，盘旋在画卷上，刮着上等的宣纸。宫人怜惜不已，赶紧一张张卷起来，心里动了带出宫去大卖一场的念头。
    蓦地，眼前停了一双绣着金丝龙凤的绣鞋。
    宫人仰头望去，惊心一跳，朝前跪拜下去，手中也不敢有所动作。
    地上的画一张一张又被风吹开来，每一幅，姿态万千，活灵活现，美似天仙。
    这是左政王府的门口……
    目光落在那张写有诗句的美人图上，微微抽了抽，很快，又过去了。
    “这些画，烧了。”头顶上方的人说。
    “是，奴才遵命。”宫人窃喜，这下可以偷偷拿出去卖了。
    走了俩步，后头又改口说道：“算了，送入国库房，同监管的人说，放进库中最底层。朕吩咐的。”
    “是……”宫人惋惜。
    看着那九五之尊的艳帝消失在视线，宫人才翻开画卷，左右摇头舍不得，往国库房的方向走去。
    路上，又碰见如今的青皇殿下。
    “奴才见过殿下。”宫人抱画俯首。
    “免礼。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回殿下，是从王府里搜来最后一堆书画，陛下命奴才送入国库房中。”
    “是这样，去吧。”
    宫人拜离，又往前去，不小心又掉下一卷。
    习若裔侧身望去，眸光动了动，将地上的画拾起来，看了一阵后，阖上卷了起来，随意从宫人的手中抽出几张，最后每一卷都看了过去。
    全部都是……她。
    “好了，既然陛下吩咐过，你送过去吧。记住，一卷也不能少。”习若裔吩咐道。
    “是，奴才遵命。”宫人只觉得脖子上发凉，差点他就动了偷偷抽去一俩卷的念头。
    习若裔看着宫人进入了国库中，转身的步子幽荡起来。
    前面就是特设的天牢，里面关着一个疯子，一个为了权力不择手段，害了许多人的疯子。
    曾数次，他希望那个疯子已经死了，也曾数次，他怕那个疯子死了，她会难过。她虽然选择了他，但是心里有一片小小的地方，因为那个疯子而留着块痕迹。
    他路过无数的牢狱的铁栏，停在那一处专设的别间，看着那长发有些凌乱，轮廓依旧美耀却目无表情的疯子，投去几许可怜的目光。
    蓦地，砸来一只瓷碗，打碎在铁栏上。
    “大胆罪犯，竟敢这样对青皇殿下。不教训你下是不知道轻重！”侍卫破口大骂。
    结果，全部桌子都砸了过来……
    “你！！来啊！开门，把他拖出来用刑！”
    “住手！”青皇抬手示意，接着对一旁的侍卫说：“你们先下去吧。”
    “是！”侍卫们一齐答应，躬身退下。
    特设的监牢里三间房，日常生活用品一应俱全，甚至不逊于宫中任何一间摆设。只可惜，碎了的，裂了的，残破在地上，已经毁于一旦。
    “滚——”房间里背对着的人冷喝一声。
    “爹！”习若裔身后，传来一阵幼儿怯怯的声音。
    枫儿！
    君天宇脑袋一震，刚想转过身来，却又止住。他这副模样，绝不能让他的儿子看到。
    “爹！！”六岁的君天枫扒在铁栏上叫了起来。
    “住嘴！不许哭！”君天宇大吼一声。
    君天枫吓的停下了喊声，小脸上挂着泪痕，一抽一噎。
    “对孩子也这么凶做什么，他是你儿子……”
    “滚出去！”君天宇的声音冻人。
    “我来，是想说，枫儿以后由我们照顾，你不用担心。”习若裔的气韵天然而成，没有一分急躁，把持的恰到好处。
    “本王不需要你怜悯！滚！”
    “好，我不勉强。是枫儿想见你，既然见过了，我带他走。还有……”转身之际，习若裔长叹了一口气：“这几年，谢谢你照顾她。”
    君天宇的拳头捏了起来，他照顾她？不、是她利用了他！！
    君天枫不肯离开，小手依然扒在铁栏上，喊着他的爹。为什么，会关在这里呢？好可怕，好乱的地方……
    习若裔抱着毛大的君天枫，哄了一阵，最终向外头的方向走去。只听后头传来一声怒吼：“你叫君艳艳记住，本王一定会报仇，我会亲手杀了她。让她等着……”
    “杀你，很容易。”
    “说什么废话，有种现在就杀了我！！！不杀我，你们等着，我会亲手杀了你和她！！”他君天宇不屑这种施舍，宁愿一死。
    “……”习若裔停下步子，微微侧头：“留你有何用！”
    “留我？她是折磨我！她不如痛快一刀解决我，为什么救我？！为什么！！”君天宇一掌拍在唯一完好无损的木椅上，木椅应声碎裂。
    “这么多年，你还是不懂她。”习若裔摇了摇头，抱着怀里吓坏的君天枫，走出了这个充满乌糟气息的地方。
    身后又传来一些东西砸坏的声音，但是，已经远了……
    “爹……”君天枫又哭了下来。
    “枫儿，别哭，以后还能来见你爹。”习若裔安慰的拍了拍手中的君天枫。
    君天枫将头贴在了习若裔的肩上，想着刚才那凌乱可怕的一幕，闭上了漆黑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