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法庭

第15章


史蒂文斯和马克·德斯帕德站在棺木两边,把手伸进壁龛向外拖……
  “这该死的也太轻了。”史蒂文斯听到自己说着。
  马克一言不发,不过他露出整晚以来最惊讶的表情。棺材由卷边抛光橡木制成,不算大。迈尔斯只有五英尺六英寸高。棺木顶部嵌着银质名牌,上面刻着迈尔斯的名字和生卒年月。两人轻轻一拖就把棺木拖出壁龛,放到了地上。
  “这该死的也太轻了,我跟你说。”史蒂文斯听到自己又在说,“听着,不用拿铆钉起子了,这玩意就靠两根长螺钉和扣子固定。撑稳了。”
  他们听到帕丁顿叮叮当当地放下玻璃瓶,取出用来包尸体的床单。史蒂文斯和马克用力拽着螺钉,直到棺材盖松开……
  棺材里空空如也。
  棺木里的白缎子内衬在亨德森手里摇摆的电筒光下闪闪发光,但里面空无一物。甚至连一粒灰尘也没有。
  没人说话,但每个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马克突然一屁股坐了下去,差点向后仰倒。他和史蒂文斯突然不约而同地翻过棺材盖子,再次看着银质名牌。
  “上帝——”亨德森说了一半又停住。
  “你——你不会认为我们找错棺材了,对吧?”马克抓狂地问道。
  “我可以对着《圣经》发誓我们没有。”亨德森说道。他双手狂抖,马克不得不从他手中接过电筒。“我亲眼看着他被放进这个棺材。瞧,他们下楼时磕了一下的印子都还在。而且,怎么可能是其他棺材?其他棺材——”他指指一层层铁质棺材。
  “没错。”马克说,“这就是他的棺木。不过他去哪儿了?他到底到哪儿去了?”
  在阴暗的光线下,众人面面相觑。史蒂文斯脑子里突然冒出个像地穴空气一样让人窒息的怪念头。只有帕丁顿一个人还算安静,要么是经验的原因,要么是威士忌的功效,他甚至有些不耐烦。
  “振作点,”他把手放在马克的肩头,尖声道,“听着!你们都听着!别冒出什么怪念头。尸体不见了,没错。这意味着什么?你们都明白,不是吗?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比我们先来过,偷走了尸体——不管出于什么动机。”
  “怎么可能?”亨德森怒气冲冲地问道。
  帕丁顿看看他。
  “我说,怎么可能?”亨德森固执地放大音量问道。当猜测像水一样漫进他沉重的意识,他后退几步,双手在背后摸索着。马克用手电照着他的脸,老人诅咒了两声,用条绒袖子擦了擦脸,好像想擦掉什么脏东西。
  “其他人怎么出入?帕丁顿医生,你来告诉我。一分钟前我说过,我能对《圣经》发誓这就是迈尔斯先生的棺材,我亲眼看着他被放进去,搬到这下面来。现在我还要告诉你别的事,帕丁顿医生:没人能出入地穴!你想想看,我们四个人,花了两小时,搞出惊天动地的声响,连死人都能吵醒,这才打开了入口。你认为,在我和亨德森夫人就睡在二十英尺远,开着窗户的情况下,有人能瞒过我们打开地穴?要知道,我睡觉很浅。而且,不仅如此,事后他们还得把一切恢复原状——调制水泥、重新铺好碎石路面。你以为可能吗?没错,先生,我还要告诉你一些事情。一周前,我亲自铺了新的路面,我知道自己是怎么铺的。而我们今天挖开的路面和我当初铺的一模一样。我可以在上帝面前发誓,自打我铺好后,没人碰过路面,或用任何方式搞过鬼!“
  帕丁顿平静地看着他:“我的朋友,我并非要质疑你。但话别说得太死,如果盗墓者没从入口进出,肯定选择了其他路线。”
  马克合情合理地慢慢道:花岗石墙壁,花岗石穴顶,花岗石地面。”他敲敲花岗石墙面,“没有其他通道,整个洞穴全都是花岗石块拼在一起组成的。你以为有暗道之类的吗?我们可以找找看。不过我能肯定,没有密道。”
  “我能不能问问,”帕丁顿说,“你觉得是怎么回事?你认为你的迈尔斯叔叔自己爬出棺木离开了地穴?”
  “或者说,你会不会认为,”亨德森又是发怒又有点羞怯地说,“有人把他的尸体取出来,放到其他棺材里去了?”
  “我认为不大可能,”帕丁顿说,“如果是这样,刚刚的问题仍然没有答案。这些人怎么进来,事后又怎么出去?”
  他想了想,又说:“当然,除非有人在棺木放进壁龛到封上地穴之间行事。”
  马克摇摇头:“不可能。实际上葬礼——也就是所谓念‘尘归尘,土归土’悼词的仪式——由牧师主持,就在地穴中举行的,许多人都到了场。仪式后,大家都沿着阶梯离开了。”
  “最后一个离开的是谁?”
  “是我,”马克讽剌地说,“我留下来吹熄蜡烛,收起铁烛台。不过,整个过程足足花了一分钟,而且圣彼德教堂神圣的牧师就在阶梯上等我,所以我能向你保证,牧师和我都是清白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等你们都离开地穴后。”
  “我们全都出去后,亨德森和助手马上开始封墓。当然,你可以说是他们捣鬼。不过,他们工作时周围人不少,盯着全过程。”
  “好吧,如果你说不可能,那就不可能好了。”帕丁顿耸起半边肩膀,咕哝道,“不过马克,你别以为是恶作剧。尸体被偷走了,要么当时就被毁掉,要么偷偷藏在某处,这该死的肯定有充分理由。你还看不出来吗?这是为了防备我们今晚这种举动。在我看来,毫无疑问你叔叔是被毒死的。如今,除非尸体被找到,否则谋杀犯可以说立于不败之地。你们请的医生证明迈尔斯是自然死亡。现在尸体不见了。你自己就是律师,应该最明白,就我看又牵扯到‘犯罪事实’这一老问题了。没有尸体,你怎么证明他不是自然死亡?当然,存在有力的旁证,但足够有力吗?你在蛋奶混合液里发现了两米制格林砷化物,装混合液的杯子就在他房间里。好吧,那又如何?有人看到他喝了吗?怎么证明他喝了那玩意儿,或者说和那玩意儿有什么关系?如果他认为情况不对头,难道不会提起吗?相反,根据现有情况能知道的就是,他仅仅喝了一杯牛奶,你后来也证明了奶中无毒。”
  “你真该当个律师。”亨德森不快地说。
  帕丁顿转了个圏,说:“我这么说是想表明为何毒杀犯要弄走尸体。我们必须搞明白他是怎么办到的。然而,我们只有口空棺木——”
  “不完全是空的。”史蒂文斯说。
  他一直专注地盯着棺材里看,就是这样还差点没看见。现在他看见了,那东西颜色和绸缎衬里容易混淆,但仔细看还是分得出来。它躺在尸体右手本来放的地方。史蒂文斯弯下腰捡了起来,拿给众人看。那是条普通的包装绳,大概一英尺长,等距离地打了九个结。
  ①Aberdeen,苏格兰东北部城市。
  ②Dunecht,阿伯丁附近的小村庄。
  ③William Roughead(1870——1952),苏格兰著名律师和业务犯罪学家。
  ④French and Indian War,1754年至1763年间,北美大陆上英国、法国和同盟的印第安部落间的大战,战争结果是英国人征服了加拿大。
  07
  一小时后,众人跌跌撞撞地沿着阶梯走回了墓穴外清新的空气之中。他们査明了两个问题:
  首先,地穴里没有密道,也没有其他通道可供进出。
  其次,尸体不在地穴中,没有藏在其他棺木里。他们把所有低处的棺材都拖出来,彻底检査了一遍。虽然不可能一一打开棺材盖子,但从厚厚的尘土,锈迹和封闭密实的棺材盖来看,没有一具棺材在下葬后被人碰过。之后帕丁顿放弃了,回了趟大屋,再弄杯威士忌。亨德森和史蒂文斯倒是热情髙涨,他们找来了梯子,爬上去检査高处德斯帕德先袓们的棺材。马克不太自在地拒绝帮忙惊扰遗骨。不过,这些似乎一碰就会碎的古董壁龛更不可能藏着迈尔斯的尸体。最后,马克甚至把枯萎的花朵从大理石花瓶里拽了出来,众人一起把花瓶翻了个底朝天,仍是一无所获。至此,他们才确信尸体真的不在地穴里。一来地穴里没有其他地方可以藏东西,二来他们可是在花岗石块的包围中。这样一来,尸体藏在地穴中的假设也很快被推翻了。即便小概率事件真的发生,有人循着没人知道的通道潜进这里,像蝙蝠一样倒吊在一排排棺材上,从棺中搬走尸体——这种毛骨悚然的画面正适合福塞利①和戈雅②的画笔——然后,这个人出于某种原因想把尸体藏到地穴内的其他地方,问题是地穴内根本就找不到这所谓的“其他地方“。
  凌晨一点前不久,所有能做的都做完之后,四个人的鼻子和肺再也不能忍受地底空气的折磨。跌跌撞撞地爬回地面。亨德森直接走入道路尽头的树丛里,史蒂文斯听到从那个方向传来干呕声。其他三人进入亨德森的小石头房子,走进客厅打开灯。亨德森很快跟了进来,擦着前额,默默地开始煮浓咖啡。然后,众人在这间华而不实的小房间里,围坐于桌旁。四个浑身脏兮兮的掘墓人捧着咖啡,一言不发。壁炉上放着些相框,相框中间的座钟显示差十分就一点。
  “别灰心,”帕丁顿终于开口道,不过他自己的好脾气都快磨光了,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他故作姿态地点上香烟,“先生们,我们有个麻烦,一个又美妙又圆满还有趣的麻烦,我建议先解决它,免得马克又忧心忡忡……”
  “该死的,你为何一直说我忧心忡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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