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雪上的晨星

第43章


    “有无忌陪我。”他很轻松地说。
    “那……你家里人呢?”她看看他的脸色,声音很轻地问。
    他没有答,只是在路边的花坛上坐下。
    路灯并不是很亮,映得他的脸色晦明难辨。
    她见他不太开心,轻轻地钩了钩他的手指。他便转过头来,有点儿欲盖弥彰地一笑。
    秋晨握紧他的手,当下有些心疼地决定不再问这个问题。
    无忌在她脚底下转来转去,她换了个话题问:“对了,你都还没跟我说为什么叫萧远山。上次在山上说好的,又耍赖。”
    他低头摸了摸无忌的脑袋,思忖了一下说:“远字,是我爸爸那边家谱里排到我这一辈的字。远山是我爸想给我起的名字。但是我外公不同意。”
    秋晨顿时觉得自己选的这个话题糟糕极了。她不擅长安慰别人,只好下意识地松开手里的牵绳,侧过身抱住他。
    他依旧坐得很直,还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就好像那个需要安慰的人是她。
    她搜肠刮肚地想找些话来安慰他,想了半天,才干巴巴地说:“我跟我爸也是每次见面都吵架,可是不管再怎么吵,我身体里流着的还是他的血……”
    他扶着她的肩膀拉开她,神色认真地说:“秋晨,我有事要跟你说。”
    他猛然严肃起来的样子,倒吓了她一跳。
    “什么事?”秋晨刚问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远处便传来无忌汪汪乱叫的声音。原来是刚才秋晨松了它的牵绳,它自己跑去玩,结果跟别人牵着的狗对吼了起来。
    秋晨赶紧飞奔过去把它拽回来,一边训无忌,一边走回他们刚才坐着的花坛,气喘吁吁地低头问:“你刚才说有事跟我说,什么事?”
    “没什么要紧的,回家吧。”他摇摇头站起来。只不过是一瞬间,他好不容易鼓起来的那点儿勇气就又消失殆尽,就像明明知道身体里有个毒瘤,却怕疼,不敢碰它,只好这么由着它慢慢变大。
    过年的时候,N市下了大雪,连江面都有些碎碎的薄冰。大年初三那天陪爸爸妈妈去亲戚家吃完饭,秋晨在屋里闷了一整天实在头晕,便一个人去了老城的城墙边散步。
    熟悉的红墙黑瓦,白雪青苔。她沿着墙边,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出一串脚印,回头看一眼,雪地上的足迹格外清晰。虽然缓慢,但她还是一步步努力地走了出来。不知不觉,她又走到了朱雀门下。
    门上曾经鲜红的颜色在岁月里渐渐凋零,就像记忆,也慢慢地模糊起来。
    不远处有人在放烟花,一朵朵璀璨缤纷的礼花带着燃烧的火焰蹿上火空,点亮了半边黑夜,带着一般浓烈的烟火味。
    她靠在城门边,等着烟花放完了,给纪暮衡打电话。电话刚接通,突然又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她只好停下来,举着电话等鞭炮放完,才轻声地对着那头说:“是我。”
    “你在哪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耳朵被刚才的鞭炮炸得木了,他的声音听起来特别空洞。
    “我啊,我一个人在外面呢。”秋晨笑着说,“没有人陪我,我只好自己乱逛。”
    “逛到哪儿了?”他打起精神,很有兴致地问。
    “城墙下面。”
    “你一个人去城墙那儿干吗?也不怕冷。”
    “我就随便走走……”她还没说完,刚才放鞭炮的人好像又点着一挂炮,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
    他们只好再等。
    鞭炮声刚一结束,他就在电话那头叫她:“秋晨。”
    他的声音有些慵懒,柔软得令她心颤。
    “嗯?我在。”
    “我好像应该跟你一块儿回去的。”他停了停,又说,“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秋晨笑起来说。
    “不但不放心,还会吃醋。”他又补充。
    “好了啦,我以后几十年都归你,你还吃什么醋啊。”
    他有些安慰地笑了两声,突然话锋一转问:“当年顾家的事情,最后怎么样了?”
    秋晨一愣,有些反应不过来,愣了一会儿才说:“虽然警察调查了很久,但是找不到是什么人做的,也找不到任何证据,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真正的凶手,就这么逍遥法外了呗。”
    他听出她语气里的一抹愤怒和不甘,很久都没有说话,再开口时,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沉静  “我好像职业病又犯了哦。”
    “是啊是啊,纪大律师。”秋晨不满地说,“放假闲得难受了是吧?”
    “嗯。你快点儿回来,我想你了。”
    “好。”
    “太晚了,你赶紧回家,不许在外面野了。”
    “嗯,知道了。”秋晨答应着,在挂电话前突然叫住他说,“暮衡,谢谢你。”
    谢谢你不介意爱一个千疮百孔的我,谢谢你带我走出那片泥沼。
    过完年回去,秋晨发现两件事情。一、思念是种很怪的感觉。明明木来只是若有似无的一点点,可见到他时,却竟然会倏地放大无数倍,甚至连身体都无法自持地渴求着他的温暖。二、有人竟然过年也能过得瘦了一圈,实在是闻所未闻,简直像是旧社会地主家的长工才会发生的事情。
    “我知道我新年应该许什么愿了。”秋晨趴在纪暮衡的身边,来回捏着他的肩膀,闷闷不乐地说。
    “什么?”
    “把你养胖点儿。不然人家要怀疑我虐待你。”
    “瘦一点儿有什么关系?你喜欢有大肚子的男人?”
    “你这不是瘦一点儿好不好?”她伸手摸摸他一丝赘肉也找不到的小腹,“你瘦得都快成排骨了。”
    “瘦不代表不健康。”他翻了个身把她压在身下,“我的体力可是很充沛的……”
    她很快就见识到了他的“体力充沛”,精疲力竭地睡去。
    秋晨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纪暮衡坐在她身边,正出神地看着手里的一本东西。
    “你在看什么啊?”她爬起来,睡眼惺忪地靠在他肩头问。
    他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是一本特别厚的世界地图册。
    然后,他很认真地说:“你要想环游世界的话,得好好排个计划。”
    “那你进行到哪一步了?”她也做认真状问。
    “刚把想去的地方挑出来。”
    那本地图册上到处是被他用荧光笔标记出来的地方,像散落漫天的星辰般密密麻麻。
    “这么多,得多长时间才能游完啊。”秋晨眼晕地把地图册还给他,闭上眼睛靠回他的肩上。
    他考虑一下说:“很久很久。”
    “哦。那你做计划好了。我只负责指路。”秋晨低头抱着他的腰,又抬起手臂来,晃了晃腕上的指南针。
    他合上手里的地图放在一边,只是抱住她,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才闷闷地说了一声:“我可是很认真的。”
    他的语气有些小小的委屈,秋晨忍不住笑起来,接着拼命点头说:“嗯嗯,我也很认真的。你做什么计划,我都跟着去还不行吗?”
    “嗯。”他把她的脑袋按在颈边。
    “你不睡觉啊?”她咬咬他的耳朵问。
    “我还有正事没做完。”他手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又打开了什么文件在看。
    “哦。”她应了一声,没有躺下,只是把脸埋在他的颈边,闭上了眼睛。
    他平静沉稳的呼吸声中偶尔夹着一两下纸张翻动的声音,微弱而令人安心。
    秋晨就这样坐在他的怀里睡着了。她睡得艨朦胧胧,头发慢慢散落在他的肩上。有些痒痒的。他不自觉地抱紧了她,极轻极轻地在她的耳边说:“秋晨,别离开我。”
    秋晨没有听清他说什么,半睁开眼睛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乖乖躺好睡吧。”他松开手臂说。
    “是不是下个星期要上庭的东西?就是上次那个你非管不可,差点儿搭上自己小命的案子?”秋晨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文件问。
    “嗯。”他躺下来,点点头说。
    “难怪你这么上心。半夜了还在看材料。”她有点儿心疼地摸摸他的脸颊,“过年就是忙这件事忙得人都瘦了?”
    “没有。”他笑着抓住她的手,“怎么可能为了一个案子就瘦了呢?”
    “那倒是。”秋晨也笑起来,“听说陈宽已经帮你把庆功宴都定好了。你看,全世界人都知道你会赢,就你自己瞎紧张。”
    “我没有紧张。”
    “那你半夜不睡觉?难道是有心事啊?”
    他只是一笑带过,没有回答她,接着便闭上了眼睛。
    他睡着的样子很沉静,只是眉头有些微皱。
    那是一个星期以后的星期五,是他那件一直念念不忘的经济案开庭的日子。她其实挺想跟去旁听,见识一下他在法庭上帅气的样子。只是他无论如何就是不肯,说她在场的话,他会分心。
    秋晨很不满地被他送去了杂志社上班,却一个早上心不在焉,连开选题会的时候都在神游。天气还是很冷,可她却觉得躁动不安,坐在桌前,心跳乱得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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