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陨记

那些下人去哪了？怎么没有人来通报我出去迎接你。你先坐吧。”
  烈德淡淡摇了摇头，目光从罗琳身上移开，看着奇卡林，面无表情道：“不用坐，我来说几句话，做点事，马上走。”
  奇卡林一怔，随即点了点头，偏过头去对着罗琳道：“夫人，你去让下人准备几个小菜，再拿瓶酒来，你就先去休息，我和烈德有事要谈。”
  罗琳点了点头，刚想移动身体，烈德一抬手，摇头道：“不必了，你那些下人们都不在。”
  “不在？”奇卡林一怔，随即生气道：“怎么会不在？难怪都没人来通报你来的消息，实在无礼。真是散漫，明天让斯威尔叔叔好好教训他们一顿。”
  烈德没有说话，只是看了奇卡林一眼，过了片刻，才开口道：“我来这，是想带一个人离开。”
  奇卡林有是一怔，显然有些反应不过来，开口道：“你先坐下。究竟有什么事？你先告诉我。你想带走谁？”
  烈德看了罗琳一眼，罗琳心中一颤，低下了头去。奇卡林却没有发现站在身后的妻子的异常，只是看着烈德，等待他的回答。他虽然在奇怪烈德今天反常的举止，却没有多想。毕竟，他们两人从小到大，彼此都很信任。
  烈德目光移回奇卡林身上，眼神变得有些空洞，喃喃道：“我先给你们讲个故事。”
  奇卡林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刚想开口，烈德却没有理会他，自顾自道：“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小男孩。他的父亲是个贵族，母亲却是贵族家的一个下人。小男孩只记得，自己的母亲天天都被人欺负。每天晚上，小男孩和母亲住在一个破旧的小房子里，母亲都会抱着他流泪。可是他的父亲却不管不问，似乎从来不知道他们的存在。后来，母亲受不了了，带着只有七岁的小男孩准备逃跑，却被人追上。那是一个下着暴雨的夜晚。母亲抱着小男孩，在被人追到走投无路时，失足跌落到了河中。只有小男孩被救起来，被带回了家。小男孩的贵族父亲见了他，看了他很久。小男孩心中对这个家只有恨，尤其是他的父亲。他哭喊着要去找他的母亲，却被人死死抓住。后来，小男孩的父亲让他住在一个比较好的房间，还指派了一个奶妈专门照顾他，只是，却很少来看望过他。”
  说到这，他停了下来，见奇卡林和罗琳都安静地听着，显然被他这个故事吸引。他深深吸了口气，接着道：“他住在那个家中，整天想出去，寻找他的母亲。他的父亲却不允许他出家门。家中的其他人似乎都讨厌他，天天欺负他，甚至连他父亲指派给他的奶妈都欺负他。他从来都不被人知道名字，因为大家都叫他小杂种。就这样，小男孩在屈辱怨恨以及对母亲的思念中，在那个家又度过了两年。九岁那一年，他记得，是过年。家里非常热闹，来了很多客人。他却被限制在后院的小屋中，不许出去。一个九岁的小孩，天天被关在牢笼中，最渴望的是什么？自由吗？关爱吗？不，都不是。小男孩渴望的，只是见上他的母亲一面。所以，他趁后院没人的时候，准备逃跑。只是，刚收拾了几件衣服，连后院都没跑出去，就被护卫发现了。奶妈被叫回来，就在后院里打了他一顿，那些下人也嘲笑他，对他拳打脚踢。小男孩却强忍着，没有哭喊出声。就在这时候，有一个穿着华丽的小男孩带着一个小女孩，走了过来。训斥了那些下人一顿，救下了他。他们问小男孩，为何被下人欺负，他是什么身份，小男孩却始终不说。他们问那奶妈，奶妈只是说，小男孩是族长的儿子后，小女孩就生气地拉着小男孩的手离开。”
  烈德顿了一顿，抬起头来，看着若有所思的奇卡林，又看了神色复杂的罗琳一眼，声音变得更加低沉：“那个小女孩拉着小男孩的手，来到了他从不被允许进入的前庭。当着许多家族中要人还有客人的面，那小女孩大声责问小男孩的父亲，为什么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结果，相信你们也猜得到。小女孩被重重处罚了。衣着华丽的小男孩同样也站出来为他说话，也被拉回客人那里训斥。从那以后，小男孩和那两人成为了朋友。虽然因为不在同一个地方，一年见不上几次面，但是小男孩确实有了朋友，三人之间经常通信。从那事以后，他的父亲也开始正视小男孩，给了他一个正式的身份。小男孩得到了自由，第一件事就是想要外出寻找自己的母亲，却被告知，他的母亲，在落水时就去世了。后来，小男孩努力学习，依靠自己的能力，在家族中的地位越来越高。后来，继承族长之位的他的兄长意外去世，他也成了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烈德说到这，深深看了罗琳一眼。罗琳始终都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奇卡林细细品味着烈德的话，心中若有所觉。他听出来了，烈德说的，就是他自己。那衣着华丽的小男孩，是他，小女孩，就是他的妻子，罗琳。只是因为烈德的身世问题他并不知晓，所以还不太敢肯定。烈德突然变得激动起来，接着说道：“小男孩失去了母亲，支持他活下去，在那个他怨恨的地方待下去的力量，就是那个小女孩。在他十六岁的时候，他又见到了那小女孩。小女孩在美丽在他心中不断发芽，他明白，自己对小女孩的爱，有多么强烈。他也明白，那小女孩，对自己肯定也有爱意！然后，他们在一起了。虽然很少见面，但是彼此的爱意，却让小男孩心中充满了希望。只是……就在他的父亲去世，他继承了族长之位时，那女孩，却被她的家族指定，和别人结婚了。”说到这，他的神情变得更加激动，伸出右手，指着奇卡林道：“那个人，就是你！”
  奇卡林怔怔地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原来，他说的，真的是他自己，而且，他还对着罗琳，有如此深的爱意。奇卡林缓缓回过头，看着自己的妻子，却发现，低垂着头的妻子，脸色有多么苍白，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奇卡林心中一凉，如坠谷底。他回过头来，神色呆滞地看着激动的烈德。突然，他咧嘴一笑，喃喃道：“原来如此。我以为，和我从小到大在一起的她，和我结婚了，应该会充满喜悦。可是，事实却不是如此。和我结婚之后，她变得那么的沉默寡言，再没有和我当初在一起时那快乐的模样。原来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
  “对，就是因为你！是你拆散了我们！即使你在那个时候，也站出来帮我说话，我却依然恨你！是你，夺走了属于我的一切，属于我的希望！”烈德忿忿地指着奇卡林，神情激动。
  奇卡林怔怔出神，身后传来妻子隐隐约约的哭泣声。一声，一声，打进他的心里。他端起了放在桌上的酒杯，闭上眼睛，仰起头，一口喝完。然后，睁开眼，看着站在身前，指着他，神情激动，愤恨的烈德。微微一笑，他再次闭上眼睛。
  手中杯滑落，掉在地上，破碎。
  罗琳惊呼出声，一步踏到奇卡林身前，伸手抓住他的肩膀察看。烈德却是一怔，似乎猜到了什么，却犹豫着，没有上前。
  一丝鲜血从奇卡林嘴角滑落，奇卡林睁开眼，脸上带着微笑，看着半蹲在自己身前的妻子，那美丽的脸。他伸出手去，想要抚摩她的脸庞，却在空中顿住，脸上表情变得有些怪异。罗琳望着他，紧张道：“你怎么了？你做了什么？”
  奇卡林将手收了回来，微笑着摇了摇头，声音嘶哑地道：“你走吧。跟他离开这。我再不想见到你。”
  罗琳一怔，看着自己的丈夫，喃喃道：“你，要赶我走？”
  奇卡林摇了摇头，声音似乎有些虚弱：“我没有赶你走，只是，你原本就不属于这里。我爱你，希望你幸福。你是汉德拉的侄女，当初，将你嫁给我，或许只是为了让两个家族的关系变得更融洽，我却以为，你是心甘情愿。我两从小青梅竹马，我从没想过，你并不愿意嫁我。我本以为可以给你幸福，现在想来，是多么可笑。你走吧，跟他走吧，不要迟疑。我真的一点都不想再见到你。”
  说完。他再次闭上了眼睛。烈德突然变得沉默。他想不到奇卡林竟然如此决绝，他有救他的冲动，却明白，自己已经无能为力。罗琳却没有意识到这些，只是怔怔地看着他，喃喃道：“你真的要赶我走？”
  奇卡林没有回答她。依旧闭着眼睛，脸上带着一丝自嘲的微笑。
  罗琳呆呆地蹲在他身前，似乎在等着他的回答。烈德心中一痛。明白奇卡林早已用斗气自断了所有经脉，现在怕是已经死去，只是罗琳还没有发现而已。他心中首次升起了悔意，对奇卡林的内疚。他并不想害死他，只是想将一切坦白，带走罗琳。他一直忍耐着，为了四大家族的合作，完成这百年大业。现在，他终于鼓起勇气，做这件事，却没有想到，结局会是这样。
  现在不能让罗琳发现这件事，否则，罗琳必然会因为内疚而做出傻事。他心中一叹，上前两步，弯下身体，扶住罗琳道：“起来吧。跟我走。”
  罗琳却坚决地拨开了他的手。烈德一怔，看着罗琳。罗琳依旧紧紧盯着奇卡林，眼中满是泪水，声音哽咽着道：“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要赶我走？”
  奇卡林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依旧闭着眼睛，脸上那一丝自嘲的笑意却显得有些僵硬了。罗琳掉下眼泪，泣声道：“没错，我和你结婚之前，确实是和烈德在一起过。我们彼此相爱，却被汉德拉叔叔要求我嫁给你。我从小把你当成哥哥，结婚后，我心中还有烈德，所以对你并没有什么好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