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权奸

261.本命山


    几个凶恶的衙役一涌而上。将张录事枷了起来,一个衙役用手绊住他的双脚,另一个用木棍按住他的腰间,还有一个衙役拉住枷柄,用力向前拉,张录事的身体被拉长了,眼睛鼻子鲜血直流,疼痛难忍,昏了过去,被一碗水泼醒后,仍然紧咬牙关,不吭一声,他知道谋反是诛九族的大罪,自己拼死也得扛着。
    京兆尹王鉷阴冷的目光扫过下面的官员:“不招供,京兆府还有很多酷刑,把人犯的手足捆绑在一根横木上旋转,这叫做凤凰晒翅,让人犯站立在高木之上,牵着枷往后拉,这叫yu女登梯。”
    潘好礼怒目圆睁,大声喝道:“京兆尹王鉷。侍御史罗希爽,你们好狠的手段,屈打成招,圣人知道后,你们还能有好下场?”
    王鉷心里没有底,犹豫起来,如果真的屈打成招,这么多人,不可能都安个谋反的罪名,全部杀了,今天的事情捅了出去,自己日后也脱不了关系。
    罗希爽凑到他的耳边,低声道:“这是李尚书办的案子,他秉承宫中的旨意,清理太子党。”
    吏部尚书李林甫对自己本有成见,如果替他办好这件案子,不但得到他的赞赏,还可以讨好后宫,那位侍御史潘好礼,不是一个劲儿反对武惠妃封后吗?王鉷心中底气足,嘿嘿笑道:“我们不用刑,你们不说,就不让你们谁觉进食,连续不断地摇你们的身子,用火把对着你们的眼睛……”
    “宿囚!”潘好礼听到这个刑罚,喃喃道,彻底泄了气。
    罗希爽故意叹道:“各位的心思。下官也能猜出一二。承认了就是谋逆大罪,不承认最多自己身死,拖累不到亲人,你们大错特错,要是你们谋逆,直接就诛了九族,还用得着我们问案子吗?有什么招什么,例如看见谁跟王毛仲关系亲密,常常往来,宴乐时,谁与王毛仲坐在一起,将功赎罪,让圣人去栽定你们是否谋逆?”
    那群门下省官员不过是朝廷的中下层官员,能跟王毛仲说上几句话都不容易,听了罗希爽的话,有了一线活命的希望,纷纷将自己知道的招供,为了将功赎罪,添油加醋也是有的。
    案子办得非常顺利。
    当罗希爽把案子的进展告诉李林甫后,他看了供状的副本,连声夸赞道:“希爽办得好。这些官员不过是应声虫,墙头草,能从他们口中挖出几个勋贵重臣,才是我们办案的目的。”
    罗希爽微微有些得意,谦虚了几句,拱手告辞。
    目送他离开,李林甫视线落在满院纷杂的花树,暗暗赞道,伏波王,你的手段果然高明。
    十日后,兴庆宫,勤政务本楼大殿。
    京兆尹王鉷将案情陈述完后,将收集的口供人证,官员们送的重礼礼单当作物证,还有审判记录,放在卷宗内,一起呈递上去。
    皇帝李隆基起先还算有耐心,仔细翻阅案件的卷宗,后来越看越胆寒,门下省官员供出的朝廷大臣将近百名,虽然并无谋反的直接证据,但可以想象,假如王毛仲兵变成功,拥立太子登基,这帮朝廷大臣必定会在朝堂群起呼应。
    中书令韩说上前奏道:“圣人,北门兵变已平,人心思安,不宜兴大狱,株连朝廷大臣。搞得满朝人心惶惶。”
    “圣人!”侍中李适之也站出来辩解:“那份供词及相关的证物,并不能证明谁与王毛仲结盟,共行谋逆之事。”
    这可是紧要关头,李林甫第一次露出了峥嵘,与两位宰相力争:“圣人,王毛仲等是武将,平日结交朝中文武大臣,引为奥援,一旦举事,毕将应者云集,圣人当防微杜渐,引起警惕之心,不可轻易放过这帮朝臣。”
    李林甫这几句话触发了皇帝李隆基的疑心,王毛仲帮助自己两次平定宫廷政变,都是采用这个法子,平日里先与北门四军中的将校交好,也未搞什么立约发誓,一遇大事,振臂一呼,北门四军立刻呼应。
    猜疑,是皇帝的天性。
    忠直的韩休还在力谏皇帝,声音铿锵,有若金石之交:“圣人。证据不足,人心不服,置大唐律于何种境地?无辜株连大臣,将导致朝政混乱,圣人三思而后行。”
    连侍中李适之都看见皇帝气得身体微微发抖,老老实实站在一旁不吭,任凭皇帝处置的摸样。
    一脸的愤愤不平,李林甫大声喝斥:“中书令韩休,圣人英武,自有决断,那些人该处死。那些人该流放,那些人该贬官,心里自有计较。我们审理结案,也未将他们定为谋逆大罪,难道贬官流放也不可以?”
    皇帝阴沉沉地望着韩休,李适之两位宰相,缓缓道:“证据不足,朕也不是无道昏君,动不动就诛灭九族,将名单上几位与王毛仲关系密切的重臣打入大牢,余者统统贬官流放。”
    李林甫一听皇帝的决断,心头一块大石稳稳地落下,瞬间挺直了胸膛。
    中书令韩休愕然,不知不觉,吏部尚书李林甫成了一只大雕,我们倒成了惊慌失措的兔子。
    这起谋逆大案在朝中掀起一股风暴,帝都的权贵大臣,多与皇帝的宠臣王毛仲有过交情,一时间人人自危,每日从府里出去到衙门,大臣们都对自己的妻儿说,如果我晚上不归,就是被请到了京兆府,到了下午,没有谁在外面呼朋唤友,狎ji宴饮,早早回家,与妻儿老母团聚,庆幸自己又度过了平安的一天。
    暗地里,不少权贵大臣在悄悄变卖店铺田庄,给子孙留些银钱。以防家门突遭横祸。
    平康里,尚书府。
    吏部尚书李林甫在精思堂中悠闲品着茶,身边几个召来的名ji围绕着他,锤背捏腿,宛转承欢。
    伏波王使的好计,王毛仲谋逆案是我们父子向太子党砸去了第一块石头,侍中李适之却无力反击。连带韩休也遭到皇帝的贬斥,李林甫心里溢满了胜利的喜悦。
    左摸一把,右捏一下,李林甫躺在一个名ji的膝上,思索到,我在维护皇权,又有武惠妃为后盾,战战兢兢已经当了两三年宰相,政绩不凡,任工部侍郎,改造帝都长安的街道里坊,设立夜市,为皇帝敛财,兼职兵部侍郎,为河西军筹备军器粮草,灭了吐蕃,我有萧何之功,朝中的人脉也深厚。
    大唐中书令,舍我其谁?
    不可四面竖敌,就从帝室之胄,侍中李适之开始,他拥戴太子,皇帝早已嫉恨他,从王毛仲谋逆案看来,他的力量现在虚弱得很。
    尽管有必胜的把握,还是不可像锋芒毕露,还得小心,李适之后面还有韩休,不能把我与他之间的争斗公开化,引起皇帝的警觉。
    李林甫微眯着眼,享受着一双白如柔夷的小手舒适的按摩,暗自盘算,我所擅长的是暗斗,口蜜腹剑阴人,与人表面交好,用阴险的计谋暗下毒手,使对方在不知不觉中落入陷阱,自取灭亡。
    除非在关键时候,我才会把暗箭换成明枪,从背后的斗智变作公开的较量,就如在宣政殿为了王毛仲谋逆案,与两位宰相力争,李林甫脸上露出阴柔的微笑。
    李适之是前朝太子李承乾的孙子,平日喜酒,每日无酒不欢。特别是当了侍中之后,更是嗜酒日甚,退朝后便与宾朋亲戚聚饮,谈话赋诗,他有一首诗:“朱门长不备,亲友恣相过,今日过五十,不饮复如何?”
    但是,李适之并不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得过且过,无所作为。要是这种人,李林甫也会放他一马。
    李适之饮酒归饮酒,对于自身职事还是很勤勉,称得上是一位大唐贤相。
    对了,不是给二女儿选了一位贤婿么?户部员外郎郑平,就以喜得佳婿为名,请他过府赴宴。
    还得把伏波王一块儿请来,现在他谨言慎行,每日与几位美人儿相伴,武福从宫中带来的口信,皇帝对他平定北门兵变的忠心,事后功成身退非常满意。
    府里的儿女都长大成人了,尤其几个女儿生得花容月貌,李林甫疼爱她们,都让她们自己挑选中意的夫君。
    在李府的客厅,有堵隔墙上开了个横窗,每有家世显赫的子弟前来拜见,李林甫便让女儿们隔着横窗挑选自己的意中人,人称“选婿窗”。
    几位女婿中,就是高适家世差点,但他是伏波王的心腹,素有才名,高中进士,李腾空自己也喜欢,也就随她去,这次高适立功,升了武学博士,左武卫郎将,地位日高,得把高适请来,一块儿聚聚。
    当侍中李适之接到请柬,不由一愣,请柬上言及李林甫喜得佳婿,请他在后天休沐前来尚书府赴宴,他犹豫了好久,本不想去,后来觉得李林甫最近受宠。得皇帝信重,怕他怪罪,极不情愿地前往赴宴。
    平康里,尚书府大堂。
    宾主分席而坐,伏波王李岩高坐左首上座,与身侧的高适说些诗词歌赋,谈笑风生,李适之坐在对面,右首上座。
    美味佳肴陆续上来,令人食指大动,酒宴很丰盛。李林甫特意拿出了窖藏几年的山中仙酿。
    除了伏波王作陪,李林甫为了显示自己的身份,用的酒杯俱是名器,有一只还是皇帝赏赐之物,此杯为青色,有纹乱如丝,玲珑剔透,杯足上刻有镂金字,名曰:“自暖杯”。
    酒宴之上,李林甫先是向亲朋好友炫耀道:“自暖杯是圣人所赐之物,此杯很特别,倒入酒后,酒会变温,冬日无须暖酒,就能享受温暖。”
    一个乖巧的侍女在杯中斟上山中仙酿,片刻间,自暖杯热气蒸腾,李林甫双手举着,向亲朋好友炫耀了一番,他并未递到伏波王哪儿,而是送到了李适之面前。
    李林甫如此谦恭礼敬,让李适之手足无措。他猜不出李林甫是何用意,觉得愧于领受。但当着众人的面又不好拒绝,便双手接过,一饮而尽。
    “好酒量!”李林甫高声赞道,接着,左一杯右一杯与李适之连干好几杯,两人的关系亲近了些,气氛融洽,他才皱眉叹道:“李侍中,我们同为宰相,有些事身不由己,王毛仲聚兵叛乱,圣人震怒,与王毛仲关系密切的官员难逃池鱼之灾,我只不过替圣人办差。”
    李适之闻言频频点头,自古谋逆为十不赦的大罪,这个罪名压下来,不知有多少冤魂枉死鬼。
    “李侍中,干了这杯酒!”李林甫干了这杯后,继续道:“丢官免职那是小事,皇帝惊怒之际,将大臣抄家没产,株连九族,我反复上奏,让圣人改变初衷,才从轻发落朝中大臣,将他们大部分贬官流放,今天要不是喝了这几杯酒,我的心事像谁说过?”
    李林甫这几句肺腑之言,把自己说得跟他好人似的,那些贬官流放的大臣该对他感恩戴德。
    伏波王李岩随意跟高适闲聊着,注意力放在这边,瞧着李林甫表演,偶尔也举杯遥敬李适之,并不过来打扰。
    李适之当然不会全信李林甫的话,但对于皇帝惊怒之事却又不敢不信,皇帝在这件事上对李林甫言听计从,谁知他会向皇帝说些什么?这样想着,李适之有些紧张,不管怎样,李林甫还是得罪不得。他站起身来,装出十分感激的样子,并亲自起身为李林甫敬酒,以表谢意。
    李适之心情复杂,好久也没在外面豪饮过,一时放开,不由得多喝了几杯,渐渐有些醉意。
    这时,李林甫转头对李岩道:“圣人豪爽,常常不吝赏赐妃嫔,现在内库入不敷出,华山有金矿,若开采治炼,既可以富国,也可让宫中多条财路。”
    李岩似乎兴趣缺缺,他掌控丝路,每年给皇帝送来多少钱财供他挥霍,对这个讨好皇帝的提议不感兴趣。
    右首上座的李适之很感兴趣,问:“李尚书所言确有其事吗?”
    李林甫沉稳地点头道:“不瞒李侍中,这是小婿户部员外郎郑平从户部郎中口中听说的,户部郎中掌管库藏钱帛,怎会不关心金矿之事?想来必定属实。”
    李适之点了点头,若有所思。李林甫看在眼里,故意说道:“圣人现在还不知道此事,若上奏天听一定会龙颜大悦。可惜伏波王对这件事不太热心。”
    说到这里,李林甫一顿,环顾四周,笑道:“诸位可不要抢功啊!”
    亲朋好友大笑,都说:“有侍中和尚书在,我等哪敢抢功?”
    微胖的脸上眼睛眯缝着,李林甫推心置腹地道:“侍中,我掌管御酒,又在丝路上为圣人奔波劳碌,不想再贪图功名,这桩美事还是留给侍中去办吧!”
    伏波王李岩一直在听着这边的动静,见两人谈得高兴,配合举起酒杯,微笑道:“祝李侍中马到功成!”
    与李林甫视线一碰,李岩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李适之闻听,真的动了心。从尚书府回家后,便带着几分醉意,兴奋地写了一道奏疏,向皇帝禀报了华山金矿之事,请求皇帝派人勘测开采,增加国家财源。
    李适之这样做,虽不是为了邀功请赏,却是想讨皇帝欢心,尽快打消王毛仲谋逆案对他带来的不利影响。
    两三天后,兴庆宫,勤政务本楼大殿。
    夏蝉在绿树浓荫中长长地嘶鸣,让人静不下心来。
    皇帝接到侍中李适之开采华山金矿的奏疏,仔细阅过,非常重视,便召来吏部尚书李林甫询问此事。
    皇帝李隆基最近对李林甫是越来越信任,这人忠心耿耿没得说,含辛茹苦帮自己养大伏波王李岩,回头一看已有了二十年,不容易啊!
    李林甫得知是李适之所奏,不免暗自好笑,看起来李侍中为了讨得皇帝欢心,有些饥不择食。仅凭并无实据的道听途说,怎可郑重其事的上奏皇帝?
    李林甫心里这样想着,表面上却没有半点流露。他很镇定地说:“华山有金矿,其实微臣早就知道,只是未向圣人奏报。”
    这就奇怪了,皇帝李隆基很纳闷:“李尚书为何知而不报?”
    李林甫装出很为难的样子,故意吊着皇帝的胃口:“实在不便向圣人奏报。”
    “为什么?”皇帝李隆基更是疑惑不解。
    李林甫脸上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难道圣人忘了,华山是圣人的本命山吗?”
    皇帝隆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华山乃道教名山,大唐开国以来,历代皇帝都尊崇道教,以道教治国。高祖李渊认为老子李耳是他的老祖宗,封他为道教老君,武德八年(公元625年)正式宣布崇奉三教道教、儒教、佛教,以道教为第一。当今皇帝更是迷信道教,不惜重金在帝都长安建造了多所道观,并把华山视为本命所在,他认为与生俱来便承受了华山的盛德和灵气,有时常梦见华山,与其神交。
    开元初年,皇帝还曾试图令人在华山西峰的半山腰雕凿“开元”二字,填以白石,以宣扬政绩,但大臣都说峰壁陡峭难攀,皇帝这才作罢。
    这些事,朝臣们大都知晓,李林甫委婉地提醒皇帝:“圣人,华山是你之本命,王气之所在,不宜开凿,李侍中以金矿相诱,奏请圣人开凿华山,是对圣人的大不敬,至于还包含什么用心,微臣就不知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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