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王求姬

不夜天（2）
对于杭州城的百姓来说，这一夜，注定是不眠之夜。而对于盼盼来说，这一夜，则改变了她以后的人生之路。
    游离在昏昏沉沉的睡意合痛楚里，全身的每一处，都似乎被磨成了粉尘。骨骼里流动的血液渐变冷变缓，玉斛那样紧紧的抱着她，却也无法唤醒她睁开坚强的双眼。
    “盼盼丫头，你忍着点，一会我们回了行辕，我就给你找大夫来看病！”玉斛抱着她骑在马背上，夜风吹拂着他的面容，不知为何，微微闷热的风里，竟然隐隐带着刀锋一般的力度，让他几度欲要落泪。
    黑风和叶青留下断后，言殊护送玉斛和盼盼杀出了两队正在炙热交战的人马中。夜空里，西湖平静的水面上，氤氲染上血腥之气。
    碧罗宫在江浙一带的势力想来是倾巢而出了，而皇家侍卫御林军们虽然个个骁勇善战，但毕竟寡不敌众，两人纵马离去时，已然隐隐见得御林军的些许颓势。
    玉斛暗暗咬牙，红着眼珠低声道：“田思安是怎么回事？朕早已下了密令给他，怎么这会功夫了，还不见人来增援？”
    原先的计划被打乱，而怀里的盼盼又危在旦夕。无计可施之下，只有先回田府行辕安置下来，召随行御医前来探视病情才是要紧。
    不曾想，打马加鞭赶回田府时，田府内外早已火光冲天，也不知是哪处院子着火，夜色里瞧过去，就连半边天都是红彤彤的。
    言殊先行勒住马缰绳，起身立在马背上观察了一下，又飘然掠上墙头，查看了一番之后对玉斛回禀道：“不好！看来田府已经先被捷足先登了！这是调虎离山之计！陛下，您的玉玺......”。
    玉斛暗叫不妙，于是不敢轻举妄动。这面细细一看，只见黑衣骑士密密麻麻将整个田府围了个水泄不通，二人无奈，绕道上了兴明山。
    夜色中，远近几处地方点着的篝火如漫天繁星延绵至了天边。杭州城青黑色的城墙像灯海里的一块礁石，随时会被拍成齑粉。
    玉斛面沉如水，眼里泛起了红丝。想起玉玺不知是否安全，心里不免焦燥不安。
    他将盼盼找了一处干净的材草堆放下来，摸着她冰冷的手，禁不住狠狠一掌击在旁边的石壁上。
不夜天（3）
对于这场恶战，显然玉斛还没有充分的准备。他以为自己掌控的局势，却独独没想到，连杭州知府府邸也会被当成对方攻击的第一目标。
    这一拳打下去，旋即听见皮肉绽裂的声音。言殊站在一旁，轻声道：“陛下，暂熄心火。贫僧以为，此事当中另有蹊跷。”
    玉斛咬着牙，下唇隐隐发青。夜沉如水，他抬头仰望星空，忽然，见一颗流星自天际遥遥划过，身后余下一束白光。
    “没错，此事却有古怪之处堂堂杭州知府府邸，平日便有驻军守卫，更兼之杭州城亦有守军五千，加上各衙门官差卫队，人数几近八千之众。碧罗宫便是早有预谋，但此时城门紧闭，显然是早前就混进来的----但，小小杭州城，若一下子混进了数千细作，岂不令人生疑？”
    本朝关卡管理禁令，乃曰进出各州府都需通文关碟，作为身份证明以备查察，想到那如潮水一般涌来的黑衣骑士，还有那些膘肥体壮的骏马----玉斛心里猛然一沉，有些不敢相信的掉头望向言殊。
    四目相对，二人均是一阵苦笑：“难道说，连杭州知府田思安，亦是谋反之叛逆？”
    接下来就是一阵沉默，这一点疑点如同一滴墨汁滴进了清澈的溪水里，氤氲飘散时，许多难以解释的疑点，才在这时候开始豁然开朗。
    言殊在旁边点起一堆篝火来，他双腿盘定，静静思索了一会，对玉斛道：“陛下务要着急，当下，只等一人归来。今日三更时分，他若能及时赶到，或许一切都可否极泰来。”
    玉斛看着盼盼惨白的脸色，嘴唇颤抖了一下，也不抬头，只是低声道：“我知道，你是指玉奢是吧？可是你想想，如果他回来看到田丫头这副样子，朕又有何面目去面对......”。
    他深悔自己一时大意，没有好好保护好盼盼。她如此憔悴的模样，让他无法冷静的思考目前的应对之策。
    “陛下，还是要先替王妃找个大夫来看看！”
不夜天（4）
玉斛也是焦急难耐，点头附和道：“是啊，咱们不管其他了，先去找个大夫过来再说！”
    可是，眼下这杭州城里乱成一片，寻常的医馆药铺的，肯定早早下了门板，打死也不愿开门惹祸的。
    最后，玉斛还是决定，将盼盼带回田府行辕，再去找自己带来的御医诊治。
    这等时候，他觉得，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加上行辕占地宽广，山水楼阁亭塮众多，这些日子他也算摸到熟了。
    况且，他心里还有一层思虑，琢磨着倘若田思安真的参与谋反，盼盼是他的亲生女儿，他总归不会见死不救的吧？
    至于他和言殊，总能找到办法全身而退的。
    他这一腔心思，全是为了盼盼安危，当真是丝毫也不顾忌自己九五之尊的矜贵了。
    言殊看着玉斛的神情，心中暗暗叹息着道了一句：“冤孽！”
    两人都再无二话，此时天色已浓黑，估摸着快到子时。因此，匆匆决定带盼盼回田府去。
    没想到田府内居然空无一人，许多陈设都被打翻在地，凌乱不堪的房间里，箱子陇子桌椅，几乎没几样是完整的。
    看起来就如同被洗劫一空的富家巨户，沿途还有不少下人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着。
    玉斛轻功不错，一路上飞檐走壁，心中不由的暗暗后悔。若是自己带来的御医也被杀了，那么，这一趟，来的真是枉费了。
    最后还是落在了盼盼平日里居住的静心堂内，因为这里是她的日常起居所在，一应衣物等俱全----他放下盼盼不久，便叫言殊前去查看自己住的院子的情况。
    果不其然，御驾随行的人，基本上一个不剩，全部都被杀了灭口。
    玉斛坐在床头，室内没有点烛火，只是靠着一棵夜明珠来照亮。
    盼盼的脸，在珠子的晶莹光辉下，盈盈如同仙子一般绝美清丽。
    玉斛心中万般复杂，他俯下身，在她的额前，印下深深的一吻。
一念地狱（1）
夜明珠晶莹透亮，他的眼底，是压抑已久，浓浓如汁的爱慕。
    眼角向下，瞟见盼盼身上穿着的血污的裙子。玉斛叹了一口气，起身去衣橱里找了一件裙子，临到床头了，却又停住脚步。
    没办法，总不能让他给她换衣服吧？
    便是盼盼默许，他也不会干这等差事啊！
    言殊在四周检查了一遍，进屋道：“静心堂里没人伤亡，看来是叶青早就将她们打发出去了。”
    玉斛点点头，忽然听见盼盼似乎呢喃几个字。他凑上前去，原来她是叫着，要喝水。
    言殊给递来一杯凉了的茶水，玉斛闻了闻，这才轻轻扶起盼盼，将那茶杯送到她的唇边。
    “来，喝水。”琥珀色的液体，温润了她的唇瓣，她像一个贪婪的孩子，一口气将那杯茶水喝了个一干二净。
    玉斛低着头，心里涌起的，是满满的柔情。
    这一刻，他生出了非分之念，佛说，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如果，她腹中的孩子，就这样没了，那么，他和她，或许，并不是不可能吧？
    想到这里，玉斛禁不住抬头，望着言殊道：“你出去守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言殊何等人物？在他的眼神里，他已经窥视出皇帝的意图。但，忠言逆耳，这一刻，他被情爱障蔽了自己的本心，想来，便是自己再劝说，也是无益的。
    更何况，这个孩子，原本就是三界都不容许出生的。
    转过身，言殊默默的关上门。这时候，夜色里陡然划过一道急而锐利的闪电。
    偌大的田府，在这道闪电的强光之下，仿佛乱葬岗一般的荒凉沉寂。
    闪电之后，雷轰隆隆滚过来。倾盆大雨随之泼向大地。子时末分，狂风暴雨席卷而来，天地一片混沌，方向难辨。
    静心堂寝室门檐下，两只硕大沉重的灯笼被狂风吹得凄然摇摆。
    瓢泼大雨之中一眼望不到头的田府白墙外，零散的杵看戴着竹笠披了蓑衣的禁军侍卫。
一念地狱（2）
就在这时候，盼盼居然睁开眼来，她伸手握着他的衣袖，如同溺水的孩子一般无措而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