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煞孤星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气不过。但换个立场，也就明白了。
  我们都是男人，谁能接受这样的施舍？
  可我真的是因为觉得他会做一个好国君才如此选择。
  “你也知道我这副德行不适合成天坐在那里批改公文、商讨国家大事。还是四处游历的好，所以这么麻烦的事就交给你啦，皇兄！”
  现在想想，我不该那么说的。
  
  几年后，重烨登基。我和宁儿很为他高兴。
  第二年，宁儿终于到了可以成婚的年龄。我兴高采烈的要求重烨快快给我们主持大局。重烨点着我的头依旧是温和的笑。
  
  重烨终日忙于国事，那一晚终于得闲，我兄弟二人于月下对饮。
  但当我宿醉醒后，一切天翻地覆。
  宁儿红着眼睛咬牙跟我说，“我们完了！”
  
  重烨陪我上山狩猎散心，我成了他的猎物。
  从此被囚禁于地底，不见天日。
  
  重烨只来过三次。
  第一次告诉我，我和宁儿的误会，都是他设计的。
  第二次告诉我，宁儿嫁给他了。
  第三次告诉我，他们有了一个很可爱很可爱的儿子。
  
  最开始的时候，狱卒们好吃好喝的喂我。但我不吃他们就会强行往我嘴里塞，说陛下不准我死。
  那次我踢了重烨一脚之后，便有狱卒每日来行刑。把我弄得半死不活后又会医治，但决不彻底。只保我不死，让那些伤生生地折磨我。这些我都可以忍受。因为我要活着出去。
  但有一天，那群本来轮班行刑的狱卒突然一起涌进来看着我不怀好意地笑。居然像调戏女人一样的调戏我！我大喝你们这些狗杂种不知道本王的身份吗！谁给你们这么大的胆子！
  一个狱卒说，都现在了你还以为你是谁。
  
  那一晚，我以为我真的会死。
  
  但又被冰水浇醒，重烨居高临下地望着破败的我，告诉我宁儿给他生了个天生灵力的可爱的小儿子……
  然后封住了唯一的入口，任我自生自灭。
  
  我被寒铁锁链贯穿了肩胛骨，浑身是伤，虚弱不堪，没办法做任何抗争。
  但是我不可以死。
  我还没有求得宁儿的原谅……
  我强行发动灵力，几乎耗尽了最后的法力打穿了一个大通气孔。
  地上的苔藓，不知道隔几个月、抑或几年、几十年才跑进来的小动物，就靠着它们，我像孤鬼一般地活着。
  
  我暴怒过、疯狂过，被仇恨吞噬过。
  我不明白，钩心斗角的深宫之中一直相互扶持走过来的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我一直敬爱的亲哥哥，怎能如此没有人性的对待我？
  我颓废过、放弃过，被死神逼近过。
  但想起最后一次见到宁儿时，她哭红的眼睛，伤心欲绝的面容，我告诉自己，无论如何要活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满头红发，有着冰蓝色的漂亮的大眼睛，很可爱很可爱的小孩子，抱着一颗大大的照明水晶球，从通气孔走进来。
  虽然他穿得很朴素，还说他是什么什么亲王的儿子，但我知道他是重烨的儿子。那颗水晶球，是皇子才能用的东西。
  
  他看到我的时候哇地吐了。
  我扑过去。我想杀了他。
  但是他马上摆出了备战的姿态——他很强大。而且神情之间，绝不是未经世事的懵懂。相反，几近荒凉般的沧桑。分明还是个那么小的孩子。
  ……天生灵力么？宁儿……给重烨生的儿子？
  
  我看到了地上的呕吐物。
  大概这孩子刚吃过东西不久，还没完全消化——对我来讲是绝佳的美食。
  
  他跟我说话，我不理他。
  他似乎对我十分的感兴趣，日日来，给我送食物送水。十分乖巧地站在铁栏外默不出声，等我吃完便走。
  
  渐渐恢复了气力，我便盯着他寻找下手的机会。但这个小小的孩子实在是无懈可击。
  再者，杀了他，宁儿，也会伤心的吧……
  
  后来有一天，在我吃饭时，他从铁栏的缝隙间探进头，眨着大眼睛看我。见我没反应，便像捡到宝一般兴高采烈地钻进来站到我面前，从衣服里掏出一小块湿手巾，问我要不要擦擦脸。
  我时常看到他的衣服有一块是湿的。大概他每天都想着能进来吧。
  小小的男孩子，却乖巧地站在那里，笑得温婉如同少女。
  ——就像当年的宁儿一样。
  我伸过手，他却咚地跪下来，笑得十分可爱，“你的手都是伤，我帮你好不好？”
  
  他擦得很认真，漂亮的冰蓝色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然后，痴痴地笑了。
  就像见到了他久违的恋人。
  
  他毫无戒心，我随时可以抬手掐死他。
  但他却突然伸过手指，勾起我的嘴角，偏头笑着说，“有人对你笑，你也要回以微笑哦。”
  
  我想，我是不可能忍下心杀了他的。
  
  我问他叫什么。
  对于我首次开口说话，他貌似十分开心。
  他说他叫灵洛。我喜欢的话可以叫他灵儿。
  
  他开始一个人靠着墙壁絮絮叨叨地给我讲他的前世。十分的混乱，没有条理。
  听起来那些事还算幸福的，他讲的时候也是笑着的。
  但却有泪珠不断地滑下来，而他仿佛全然未觉。
  
  他问起我的事情。
  最终，我还是告诉了他。
  不想，在我说完后，他竟主动承认他就是重烨和宁儿的儿子。更让我意想不到的是，他站起来很认真地对我说——
  夕那，我给你夺回你该拥有的东西的能力，我放你出去。到时候怎么选择，看你自己。
  
  他帮我疗伤，提升灵力。只是不去掉这几乎已经和身体连为一体的寒铁锁链，一切都是白搭。
  方法只有一个，而且有性命之忧。但出不去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于是我们毅然铤而走险。
  
  当我苏醒过来时，这个小小的孩子虚弱地趴在我身上，嘴角还有已经干涸的血迹。
  我知道，他是拼了命把我救活的。
  
  他懂得很多已经失传的秘术，凡是我能学的毫无保留全部交给我。
  我想，我的战斗力绝对可以匹敌一个国家了。
  
  有一天他兴奋无比地把一包新衣服丢给我，催我快穿上。
  那是一套亲王的宫廷服饰。
  我刚穿完，他张开小手扑进我怀里，第一次像个小孩子般撒娇道，“抱抱！”
  我莫名其妙，但还是抱住了他。
  他在我怀里笑得特别特别开心。
  我抱得越来越紧。
  就像抱着我的太阳，不想放手。
  
  准备都做好了。他说跟宁儿隐透一下，看看她的意思，要我等他。
  
  可我等了又等，灵洛都没有回来。
  
  通气孔居然开始渗土！我知道不好，等不了那么多，急忙熔断铁栏爬了出去。
  正往洞里填土的花匠大惊，我只好杀了他。
  
  我潜伏着四处找灵洛，才知道他病了。
  
  我想去看宁儿。
  好不容易找到了“烨宁宫”，却看到宁儿被重烨抱在怀里“承欢”——儿子都病了还……！还真是恩爱！
  我苦笑，自己有什么理由这样？
  已经几百年了啊。
  
  宁儿现在很幸福，我不该毁了这一切。
  
  于是我离开了皇宫，一个人四处云游，结交了许多朋友。
  
  过了一些年，我突然想起应该回去看看灵洛。毕竟我就这样消失了，还什么都没跟他说。
  灵洛竟然仍旧卧床不起。听说，是因为见到了他前世的恋人。
  说这个“听说”的，就是看守在床边的宁儿。
  
  她见到我时极其的震惊。
  她问我这些年在哪里。我只好苦笑着说，一个人云游四海去了。
  宁儿淡淡笑了一下，说，“我们都得到自己想要的了呢。”
  我也笑笑。
  可宁儿还说了一句很多余的话——现在想想，只是她当时以为我丢下她，气不过而说的气话罢了。
  但却成了一切罪孽的起源。
  她说，“我不过是想当王妃罢了。”
  
  可笑我却信以为真，转身而去。
  几百年来积压的不甘、仇恨、屈辱，包括思念，都在那一刻化为熊熊燃烧的怒火。
  我发誓，要杀了重烨，夺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那一晚，被我召集的法师们已经在宫外集结待命。
  我潜进烨宁宫，宁儿正在照顾一个小小的婴儿。
  我一把拉起她的手腕，“你是跟我走还是跟重烨？”
  总觉得她看我的眼神有些不一样了，而且她哭了。但她还是摇了头。
  我被激昏了头，抓起那个小小的婴儿活生生掐死了她。“跟我还是跟重烨？”
  
  宁儿睁大眼睛看了我很久，那表情就像很久以前我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
  她说，“杀了我吧。今日的慕尔法?夕那，已不再是我曾经认识的那个人。”
  我摔下门，号令，屠宫！
  
  我去炫玥宫找灵洛，灵洛却不在。哪里都找不到他，感应不到他的灵压。
  我站在宫殿的顶端，俯视着惨绝人寰的杀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