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也微蓝之银宋

第二十八章


暑假又到来了,我申请了留校。毕竟,郑可儿已经结婚了,并且在去年生下了一个小弟弟。
    是的,郑可儿在去年的春天诞下一个小宝宝,四十二岁的高龄产妇,我手术室外面焦急地转了好久,而爸爸则一直在里面陪他。
    当初知道郑可儿要嫁给他时我简直气炸了。我苦心积虑要把郑可儿嫁出去,她竟然嫁了她的前夫,并且是曾经抛弃了我们母女俩的前夫。我实在觉得不可理喻,这个过了四十脑中泛的粉红泡泡比我还多的女人到底有没有脑子?
    那段时间我简直气极了,把她的联系号码给删了,拒绝接郑可儿和爸爸的电话。
    我对她们仨说:“他们两个要是敢离婚,我拿把砍刀直接砍过去。”
    罗雒细声细语地说:“要是他们以前是因为误会分开,现在终于在一起了呢。你应该祝福他们。”
    我的气过了好久才消。发誓永远不会参加他们的婚礼的我,还是在婚礼的那天偷偷地坐车回去看他们。他们的婚礼在一家五星级的饭店里,我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白色衬衣在角落里,看着他们穿着礼服在华服间穿梭,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被抛弃的孩子,忍不住鼻子发酸。
    我听见一个画着浓妆的贵妇说:“他们以前是一对,后来离婚了十几年又走到了一起。”
    “他们离婚的时候好像还有一个五岁的女儿,怎么没见到她?”一个女人说。
    “死啦,好像出车祸死了。”
    “不是说成了植物人吗?”另一个人插嘴道。
    “撑了五年最后死了。”
    “是吗?”一个妇女唏嘘道,“他们离婚的时候我还见过那个女孩呢,可安静了。”
    “可是去年过年的时候我还见到了她女儿。”
    “我也见过,可是你想想,你家东儿都结婚了,她女儿还比东儿大一岁,怎么可能长得跟十七八岁的小女孩的样子?”
    “这倒也是。不过那女孩跟她女儿长得倒挺像的,人也特别活泼,也算是安慰她了。”
    “是啊,听说可儿又怀孕了。”
    “不会吧……”
    我当初也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事情联想起来,似乎就有了结果。郑可儿曾经迷迷糊糊地叫我“微微”,我问她我以前的事情,她却说不出什么,神色还躲躲闪闪。江市的脑科医院明显比j市强很多,她却说是带我去j市看病。她不知道我会跳舞,也没教过我画画……
    可是为什么,我知道了以后一点也不难过。既然我不是她亲生的,那么我的亲生父母在哪里,我怎么会失去了以前的记忆?
    我从此与郑可儿不再亲近,然而她似乎婚姻很美好,又有了新的孩子,对我的刻意疏远居然一点都不在意。
    我也没有去寻找我的亲生父母,如果他们爱我,不会这么放我离开没有一点消息。我也拒绝去想我为什么会这个样子。不要想了吧,反正这个世界,早晚都要我一个人去闯,我从没希冀过父爱,至于母爱,在短暂的温馨之后也慢慢退却,郑可儿是一个把男人看得比我重得多的人,我想即便是她的亲生女儿,她也学不会怎么照顾她。
    关于这一切,我都刻意地选择忘记,在这样的一个夏天的下午突然想起来,心里揪心地难受。面对空荡荡的只剩我一个人的宿舍,曾经的心伤慢慢浮出来,疼痛难忍。
    她们的床铺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只是墙上贴的一张海报还在。那是大一时创建爱美社,我亲自画的招新海报,艳丽的背景,下面画了一溜各式各样的脸蛋,嬉笑的,哀伤的,兴奋地,隐忍的……
    下午在寝室里吃着碗泡面,夏凝突然兴奋地打电话说:“银子,我找到实习单位啦!”
    “是吗!”我闷闷地说,“祝贺你呀!”
    “那是,我可是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才找到的,你呢,找到没?”
    我一面吃着泡面,一面说:“没呢,在寝室窝了两天,都快霉掉了。”
    “你又在吃泡面吧?”夏凝说,“怎么你一个人的时候老是吃泡面,平时谁老在那里强调绿色食品来着?”
    我嘿嘿地笑:“知道了,我明天就去找工作。”
    吃完泡面,我换上运动衫就出了门。整栋楼安安静静的,楼下的黑板上写着留校的同学在本周内将行李搬至成文校区。成文校区位于郊区,窝在那里做学问还行,要是工作的话离市区太远了。
    我看看天空,不早了。坐公交车来到了一个稍大的超市,我直奔服装部。薄薄的银行卡里只有一千块,我不知道还能撑多久,恐怕又得带几个小孩了我咬牙买了两件一百块的衬衣和两条在打折的西装裤,卡里面的五百块就不翼而飞了。我拿着衣服去结账,不经意地一瞟,居然看到了谭蔚,他推着车子站在食品架前。
    我拿好衣服走到他后面,说:“康师傅最近出了一种笋片酸菜面味道还不错。”
    他回过头,看到我笑了,“是你啊。”
    我看着满架的泡面:“你又买泡面啊,吃了好多年了吧?”
    他拿起几桶泡面扔进购物车:“没办法啊,又不会做饭。”
    “你可以叫外卖啊。”
    “每次我想吃东西的时候都很晚了。叫外卖也很麻烦。”
    我同情地点点头,想了想:“你可以请一个阿姨做饭,反正你有钱。”
    他笑笑,没说什么,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拍拍手里的袋子,“买几件工作装,明天去找实习。”
    他点点头说:“你的衣服的确不适合上班的时候穿。”
    我正想走开,谭蔚突然说了一句:“你愿意来我们公司实习吗?”
    我惊喜地回头:“不用面试?”
    “只要你愿意。”
    “我当然愿意了。”我连忙说。
    他弯起嘴角:“你还会怕面试?”
    我不好意思地说:“谁不怕面试啊?其实我很没自信的。”
    谭蔚惊讶地看我:“你只要去了,没有那个公司会拒绝你的。”
    我听了心里有点小骄傲,不管是客套与否,我都觉得受用极了。我继续问他相关的问题:“有实习工资吗?”
    “有的。”
    “那有住宿吗?”
    他想了会儿,“公司不安排住宿,只有生产工人才有,并且在郊区。”
    我有点失望地低头,没有住宿的话我总不能去郊区住吧,每天得起很早,而且得等车。
    谭蔚问我:“怎么,你的住宿有问题吗?”
    “是啊,我们学校让我们搬去分校区,在郊区呢。”
    他遗憾地说:“那我也没办法了。你去其他公司的话恐怕也没有宿舍安排。”
    我笑笑,“没关系,我回去想想办法。我明天来报道行吗?”
    他笑着点头。
    回到寝室,我迅速给夏凝打电话:“夏凝,你家里能多添一个床铺吗,我没地方住了!”
    她满怀歉意的说:“银子啊,我现在在福州舅舅家。”
    我说哦。
    她继续说:“罗雒跟她男朋友去英国了,波涵明天动身去北京。”
    我低声骂了一句:“靠。”
    “你可以去找人合租房子。”
    我拿着手机说“我再找找其他人吧。”
    挂了电话,我躺在床上发愁,在这里,我的深交也没几个,回家的回家,实习的实习,实在不认识谁了。
    想了很久,我想到一个办法,猛的跳起来,飞速地打了谭蔚的电话。
    “喂,郑银?”
    “谭蔚,你家招女佣吗?”
    “怎么,你有介绍?”他问,我听到翻纸页的声音。
    “嗯,她会拖地洗衣服,做夜宵。”
    “还会其他的吗?”
    “呃,不会了。”
    “那她有什么条件?”
    “这个啊,有一间房间住,她做完分内的事情后有绝对的自由。”
    他低声笑起来,“那工资?”
    “呃,这个我还没想好,面议”
    “那你明天搬过来吧,东西收拾好,下班后我来替你运行李。”
    我很顺利地在mirangel实习了。谭蔚把我扔进策划部就不再问津。
    我拿着自己的简历来策划部报道。由于已经确立了人事关系,策划部主管问了我几个问题,我都很顺利地回答了。她似乎还满意,但还是说:“mirangel一般是不招实习生的,我不管你怎么进来的,但我们这里没有吃闲饭的人。”
    我恭恭敬敬地回答:“是。”
    主管对其他人说我是新来的员工,正在考察期。他们抬头看我,继续低头做自己的事情。
    主管交给我一份稿子:“你去把这个整理一下,重新打印好了给我。”
    我接过厚厚的一打,随意翻了翻,都是一些很常规的资料,心里嘀咕着,直接把电子底稿交给我不就行了吗?但这是不能说出来的,只好到自己的小桌子上打开电脑埋头干起来。
    快到中午吃饭的时候,肯走了过来,他看到我,高兴地说:“郑银,谭蔚说你在这儿,原来真是。哈,还是他聪明,早早地就把你挖过来了。”
    我不好意思地说:“肯,你怎么来了。”
    “我听到谭蔚说你在这儿,来看看你,以后我们可是同事了。”肯热情地叫我,“走,一起吃饭,你第一天上班,我请客。”
    肯这么一来,策划部看我的脸色好了很多,至少没遇见像夏凝说的那样对我颐指气使。所以有时候狐假虎威还是很有必要地。
    我们来到了餐厅,不一会儿,谭蔚居然也来了。这里的员工餐厅挺不错的。我很庆幸认识了他们两个,这样至少刚来的时候不会孤单。
    “今天工作还好吗?”谭蔚问。
    “还好吧,”我说,“今天一上午在整理一份稿子。”
    “哦,”他说,“做了两天熟练了的话就不要再做这种工作了。”
    我感激的笑笑,继续低头吃饭。
    下班后我回到学校,将一些东西整理好,塞进箱子,拖着箱子走出了宿舍。路上碰到一个同样拖着行李的同学,他们朝我打了招呼便匆匆往外走。
    谭蔚打电话过来说:“我已经到校门口了。”
    我挂了电话,往前走,敲了车窗。他下车,帮我把行李好,看着我问:“你就这么放心我?”
    我笑着问他:“你条件这么好,就不怕我别有用心?”
    他上车,看着我将安全带系好,沉静的说:“我值得你相信。但是你不要轻易相信别人。”
    我认真的说:“谢谢!我相信的人也不是很多。我只是觉得你比较亲切,应该可以信任。”
    我们在一家餐厅吃了晚饭,到达他家里的时候已经九点了。他将一串钥匙给我,指着一个房间说:“那里是客房,你得收拾一下。我一般在书房,你有事可以去书房找我。不在书房的话,电话联系。”
    谭蔚就是这样让我感到信任吧,他总是很照顾我,让我消除一些顾虑,不会感到尴尬,同时保持一定的距离。在整个暑假,我们基本就像两个寝室的同学,彼此保持各自的自由。
    “那个,你要几点钟吃夜宵?”
    他想了会儿,“今天有很多文件要看。过两个小时送过来吧。”
    “好的。”我高兴地说,然后说:“那个,每天打扫卫生,洗衣服,做夜宵,买早餐的话,一天五十块怎么样?”
    “可以。”他说,打开钱包给我一张信用卡:“你要买什么东西的话从这里刷。”
    我开玩笑道:“如果我要零食呢?”
    “那你工作卖力一点。”他笑着说。
    我接过了信用卡,说道:“包你满意。”
    我们两个在一起说话倒很爽快,我想这是很好的一种相处模式,我们是主人与女佣的关系,消除了很多的尴尬。谭蔚的确是帮了我很大的忙,给我提供住处,工作,发给我两份工资。如果省着花的话,女佣的工资够我下个学期的生活费了吧。我喜滋滋的盘算着,将行李搬进房间,开始了愉快的生活。
    第二天的下班时候,我去一家超市买了很多东西,面食,牛奶,五谷,还买了电饭煲,电磁炉,电砂锅等等。拿别人的卡刷东西就是爽,根本不用肉疼花了多少钱。当我推着购物车要出商场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根本搬不了这么多。就像打车回去也不知道怎么搬到家里去。
    无奈之下我只好拨了谭蔚的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谭蔚,你能不能来超市接我,我买的东西太多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等我一个小时,好吗?”
    “好吧,我在里面的休闲吧等你。”
    我要了一杯冷饮,一边喝着一边翻着报纸。有一则新闻让我有点惊讶:修远公司将进驻江市,其少东家将学成归国。据消息透露,宋氏有意与家族企业联姻。报纸上还附有一张照片,两个年轻男女身穿学士服在大学校园里的合影。那两个人我都认识,一个是宋辰,一个是方菲。没想到,心中不是剧痛,反而是一种释然。我一直担心这天的到来。可是,它终于来临了,不是吗?
    谭蔚到的时候我仍然叼着吸管,杯底早已空了。
    “抱歉,让你久等了。”他满怀歉意的说。
    “是我打扰了你才对,那个,我不是要故意麻烦你的。”
    “我知道。”他温和地笑了,看到购物车倒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惊讶。他和我一起将东西放入后备箱。他说了一句:“今天在家里吃晚饭,是不是啊?”
    我有点意外,喃喃到:“我的厨艺很差的。”
    “哦,我不挑食,每天在外面吃腻了。”他看着我微笑,“如果你负责晚饭的话,可以加薪。”
    “那你吃完今天的晚饭再做决定吧。”我说,心里忐忑地慌。好像说当女佣的是我,可是不会炒菜的也是我。我会很多样东西,蒸,煮,烫,凉拌,但就是不会炒。虽然我很喜欢这么吃,也只会这么弄,可是我知道很多人不会喜欢这么清淡的吃法。
    “你在想什么呢?”谭蔚问。
    我很认真地问他:“是不是只要我做的比泡面好吃就行?”
    回到他家,他看着我将东西一样一样摆好,突然问了一句:“怎么没有铁锅?”
    我尴尬地笑笑:“铁锅我放柜子里了。那个,我不会炒菜。”
    “不会炒菜?”他显然颇为惊奇,“那你怎么做饭?”
    “我会煮的,我弄的菜全是煮的。”
    他忽然问:“你有高血压,糖尿病?”
    我恨不得拿勺子敲他:“你怎么说话呢,我有那么老吗?”
    他说:“不是吗?我姑爷有高血压糖尿病,他家的菜全是煮的。难吃死了。”
    我举双手投降:“我妈妈有肺病,闻不得油烟,明白了吧?”
    “明白了。”谭蔚笑道,“那你慢慢煮,我去书房,做好了叫我。”
    我开工了,煮米饭,煲鸡汤,清蒸鱼,三管齐下。鱼蒸好以后烫了一盘青菜,放点油盐扮一下。我一边叹气,如果自己一个人的话,煮一个大杂烩就好了。
    谭蔚下来吃饭的时候倒是说了一句:“好香啊!”
    我可是整整花了一个半小时做饭呢,很久没做,手都生了。
    “只有三个菜啊。”我说着摆好碗筷。
    “菜色不错。”他吃了一口,毫不吝啬地评价说:“味道挺鲜美的。”
    这顿饭我们两个吃得都不错,吃完以后我问他:“你吃饭挑吗?”
    “不挑,你的手艺我很满意。”
    “可是你不会习惯天天吃这些的。”
    “那等我吃腻了再说。”
    这不是关键呀,老兄,“那我做晚饭免费,我做什么,你吃什么,不喜欢的话你去外面吃,好吗?”
    “为什么?”他惊讶了。
    “因为我不想费脑筋去弄什么菜,我随便弄的话会省时省力很多。”
    谭蔚点头“我没问题”。他吃完以后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电视,当我收拾好厨房的时候他就进书房去了。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老半天,终于忍不住爬了起来,找出下午那份报纸,把那则消息看了好几遍。我拿出手机打开那个号码,摁键“删除”,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设为了黑名单。
    关了灯,我从胸前取出那枚吊坠,四叶草的形状,中间镶嵌的钻石在黑黑夜中散发着光芒,冰冷而又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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