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未必重相见

灾难很多时候都是突如其来的，让人无法预料。
    那天早上，笑初刚起床，还没来得及梳洗，就听见陈彤在外面呯呯地使劲敲门，“笑初，你在吗？”声音听起来非常焦急。
    她刚打开门，陈彤就冲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什么事这么急？”她不解地问。
    “你不知道吗？秦木石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笑初大惊失色，立码联想到车祸之类的灾难，一时间几乎要瘫倒在地。
    还是陈彤最了解她，急忙抓住她说，“你别急，不是大事，只是招生的事。”
    笑初这才松出一口气来，揪着的心略微放下了一些，但随即又紧张万分地问，“招生能有什么事？”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我刚刚知道，但是听说网上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说是他循私舞弊，还有很多难听的话，据说连校长都惊动了。”
    “不可能，他怎么会循私舞弊呢？一定是搞错了。”笑初坚定地说。
    “我也觉得不可能，可大家都在传，我一听说就来找你了，走，咱们去网吧。”陈彤一把拖起她就往外走。
    直到对着电脑屏幕，笑初才觉出这件事情的严重性来。
    仿佛是一夜之间，校园BBS以及各个相关的学术论坛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一扫从前的清冷萧瑟，换来的是令人触目惊心的热闹非凡。那些风花雪月的小牢骚全不见了，几乎所有的网页上铺天盖地全是对秦木石的恶毒谩骂。
    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真希望眼前这些全是幻觉。她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得罪了人，像他这样一个素来谦虚温和的人。
    陈彤仔细研究了一番以后，说：“好像是有人考他的博士生，总分第一但是没上，据说秦木石坚持要录取第二名的考生，那个第一名估计挺有背景，到处在宣扬秦木石的劣迹，说因为没送礼所以没考上。看来想把他搞臭。”
    笑初一听，立刻在身上翻找着手机，没找到。刚才出来的急，可能没带。她揪住陈彤，“你的手机借我用一下。”
    急匆匆地拨了他的号码，却发现已经关机。再打家里的电话，没有人接。她站起来就往外跑。
    “笑初，你去哪儿？”陈彤在她后面问。
    “去他家。”她简短地回答，心急如焚。
    “我跟你一起去。”陈彤跟了上来。
    她们站在秦木石家前，敲了很久的门也没人答理，陈彤有点泄气，“他可能不在家，我们先回去吧，下午再来。”
    回到宿舍后，笑初继续打他的电话，却一直打不通。
    她问陈彤，“你知不知道像他这种情况会怎么样？”
    陈彤想了想，“其实按理说，导师在博士招生中是有一定自主权的，如果考生总成绩相差不多的话，导师可以决定录取谁不录取谁。但是，秦木石这次恐怕是得罪了人，所以究竟如何也很难说。”她沉吟着。
    “那最坏会怎样呢？”笑初急了。
    “我也不太清楚，应该不至于会影响他的职称和工作吧，只是估计会有一定的坏影响。”陈彤猜测道。
    “我再去上网，去帮他解释一下，好让大家知道事情的真相。”笑初说。
    “算了，那有什么用啊？对方不知道找了多少人来发贴呢？再说，现在这种时候，好些人都落井下石，你的话也不见得有人相信。而且，具体什么情况我们也不清楚。还是再等等，看能不能联系到秦木石吧。”
    直到中午时分，她们才打通了秦木石家的电话。电话一通，笑初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说话，却突然听到里面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她不由地愣在那里，忘记了说话。
    “喂，哪位？”那个女人在电话里问。
    陈彤见笑初发怔，抢过话筒，高声问道，“请问秦老师在家吗？”
    女人反问：“你是哪位？”
    “我是他的学生。”陈彤解释。
    “请问你贵姓？” 女人又问。
    “我叫陈彤。”陈彤坦然回答。
    “哦，他不在，你有什么事吗？”女人说。
    陈彤听了这话很是愤怒，气冲冲地说了句，“没事。”就挂了电话。
    笑初在一旁听得直发呆。这个女人难道就是他爱人，怎么这样盘根问底的？幸好是陈彤在回答，如果刚才是她的话，估计早就撑不住了。
    “这人谁啊，不是秦木石老婆吧，怎么这样事儿妈？他不在家还盘问我半天干嘛？真是的。”陈彤埋怨道。
    她想了想，又说：“对了，笑初，我猜秦木石肯定在家，这种时候他能到哪儿去，何况他老婆都来了，没有他不在家的道理。估计他老婆就是为这事来的，看不出她还挺关心秦木石的嘛。”
    笑初没作回答，其实此刻她心里尤其难过。
    秦木石出了事，她却连安慰他的资格都没有，那个女人可以光明正大地赶过来帮忙处理，可她呢，打个电话都底气不足。
    她突然觉得，这样的爱情实在太辛苦，不要也罢。
    ......
    陈彤猜得不错，秦木石此时的确在家。
    只不过，他关了手机，关了电脑，不接电话，正一个人躲在书房里生闷气。
    两个月前的某个晚上，正是月黑风高之际，赵丁带着他的那个小爱人吴悦突然到秦木石家里来了。秦木石这才知道，原来吴悦今年报考了他的博士生，难怪前一阵他们对他百般热情，让他颇为困惑，左思右想也摸不着头脑。
    他们拿来很多贵重的礼物，非常客气地请他多关照。那个吴悦还一直往秦木石身边凑，嗲声嗲气地缠着他又撒娇又粘乎，弄得秦木石满头是汗，十分反感。
    后来，真是好不容易才把那两位送走，礼物当然也全部退还，秦木石从不收别人的任何东西，这一点周围的人都知道。当然他也没有对赵丁夫妇特别冷淡，只是很客气，反复强调一定尽力而为。
    那些日子秦木石非常忙，又恰巧有和笑初的感情纠结，对招生考试的事也没过多关注。直到面试名单下来以后，他方才发觉那个吴悦也榜上有名。
    不知道是她本身的应试能力强，还是赵丁神通广大，她居然初试复试都过了关，成绩还相当不错，最后总分在报秦木石的几个考生中名列第一。
    秦木石对她的成绩没发表什么异议，他又没见过考卷，也无权发表意见。可是当看完她交上来的学科设想以及硕士论文之后，他的脸色变了。这个学生独立思考的能力太差，写出的文章条理混乱，而且又喜欢哗众取宠，往往是通篇的废话，一句也说不到点子上。说实话，这样的学生当真没有读博的必要，还不够给导师添麻烦的呢。
    原本就对吴悦印象一般，再加上又看到她文章里那些华而不实的论述，秦木石便很不满意。因此，他决定不录取她，而是选择了第二名的考生，一个有多年科研经验而且综合能力颇强的男生。
    其实，这种情况在博士招生中属于正常现象，在过线的考生之中，导师可以挑选自己最心仪的学生，所以三试之后的总排名只作为一个参考，并不是最终录取条件。要说秦木石这次做得有点过的地方，也不过就是，如果他想录的话，吴悦也完全可以被同时录取，他今年有两个名额。但秦木石一时意气用事，偏偏就把她的名字去掉了，白白浪费了一个名额。
    当然，他这个行为也还是令人无可厚非的，因为博导确实有招生拒绝权，只要导师觉得不合适，并且在有充分理由的情况下，有权拒绝录取三试通过的考生。也就是说考博的时候，如果导师不想要这个学生的话，哪怕他分数考得再高也别想上。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广大考生在考试之前都拼命想见导师的原因，谁也不希望到最后白忙乎一场。
    反过来也是这样，只要导师觉得你是个可造之材，并且你的三试也都过了关，尽管你可能连导师的面都没见过呢，也照样会被录取。
    所以秦木石根本没有违反学校的招生条例，他正是认为吴悦科研能力不强，并不适合在自己门下读博，因此才拒绝录取她。根本就不是网上说的循私舞弊收受贿赂，因为和第二名有深厚的交情再加上收了人家的重礼所以拒绝第一名。
    考第二名的学生跟秦木石有些交情倒是不假，那个男生最早也是T大历史系的，本科毕业以后去了电视台工作，在一个与历史有关的栏目做编导，由于是本校毕业，又兼工作需要，他这几年一直和秦木石有些联系。此人能力颇强，做事又认真，四十不到就已经能独立撑起一片天地，把一个原本边缘的栏目做得风声水起，收视率逐日递增。谁知道，正当他的事业如日中天之际，他却突然宣布辞职考博。这个消息在电视台惊起一片波澜，所有人都以为他得了失心疯，精神不正常了。
    秦木石起初也觉得诧异，不理解他为什么要扔掉这么好的一个事业基础，重新走进学校苦读？跟他聊了几次之后，才发觉此人的精神实在可嘉。他解释说自己非常喜欢作学问，从前是因为必须要先考虑生存大计才选择了工作，现在已年近四十，如果再不读书的话以后就永远没有机会了。所以他才决定辞职考博。
    当时他这一番话令秦木石非常感动。想想看，一个人为了一个历史学的博土研究生而愿意放弃即将到手的金钱、名誉还有地位，可见是多么地真心向学，难道还不应该被录取吗？
    所以秦木始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就把自己敲定的录取名单送到系办去了，当然他那时候可没有想到这件事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将他陷入了如此一种境地。
    其实他并不在乎别人的肆意诽谤，反正自己没做什么亏心事，心地坦荡。但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这些人的能力极强，竟然惊动了校长。
    很快，他就被校长找去谈话，谈话的结果却是，学校方面建议他重新录取吴悦，给出的理由是人家毕竟考了第一名，这样才公平。
    秦木石当然不同意这个建议，而且他的倔强脾气一上来，越是有人劝说他就越不同意。
    于是现在的情况就开始变得复杂了，真不知最终该如何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