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一晌贪欢

第109章


他又稍稍向前逼近几分,又迟疑着退后几分,反复几次,犹豫万分。我心不惊肉不跳得看着他挣扎,竟然丝毫不觉他会当真下手取我性命。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看破生死?我抬眼望了望天,为这种狗血至极的事情屡屡降临于我头上而感谢佛祖他老人家的八辈祖宗。然后道:“我有遗言。”
  徵羽立刻道:“说。”我甚至有种感觉,他像是被赦免一般长舒一口气。
  我说:“我不能死。”
  他说:“嗯。”
  我说:“我死了,云馨会死,残疏会死,寻幽也会死。”
  徵羽似乎很着我的道儿,接口反问:“如何死?”
  我说:“闷死。”
  徵羽一愣,仿佛被激怒般将手中的小刀顺势向前挥去,直到我能看清这刀的模样——说是刀,又算不得是刀,只是一枚刀片,单薄却锐利。我思量着:这一刀下去,伤口必定小而精准,直接取命而不会太疼。
  我只是思量,却很平静,我抬眼望着徵羽,却见他不屑的轻哼一声,一个鱼跃翻上马背,再顺势一蹬,借力直冲前方。这一动作正好将那本已逼近我脉搏的凶器转瞬变为抛出手的暗器。徵羽的动作很轻,极巧,最轻灵的往往是最锐利的。如同刀锋,轻巧至极的才是杀人不见血的利器。
  这种变故让我觉得新奇,仿若早已熟悉的剧目有了新的转机。我赶忙望向被徵羽偷袭的人。说时迟那时快,听得前方一阵破空声,一种类似丝状的物品射了过来,徵羽立刻将身体扭转,向侧方翻滚过去。
  在这静谧的夜色中,这种变故只在转瞬。徵羽不动,对方也不动。说不出的安静。只是,这种安静却让人胆寒。
  第十八章 是敌亦友(中)
  “寻王殿下终于肯献身了。”徵羽道:“难道您就不怕这是请君入瓮的陷阱?”
  寻幽畅然大笑:“就算这是陷阱,你又能奈我何?”
  徵羽冷哼一声:“寻王殿下只身前来的胆识和魄力实在令我钦佩。可这等妄自尊大和鲁莽行事,我不敢苟同。”
  寻幽却是完全不将徵羽放在眼里,他问:“为何要走?”
  我挑眉,直觉这话像是在问我。
  徵羽问:“寻王殿下,咱们都是明白人,废话不需要多说,直接动手。至于其他的疑问,就等您有命的时候再问吧。”
  寻幽道:“今日我既然敢来,自然有命回去。”
  徵羽道:“废话真多。”
  寻幽有些怒意,他冷哼一声,换冰丝而改用剑,倒真是毋需多言,飞身扑上,提剑便刺。招式我自是看不懂,只是气势确实咄咄逼人,一出手便占据上风。反观徵羽,只守不攻节节败退,三五回合之后,他一个鱼跃翻身后退数丈,嘻皮笑脸地说:“寻王殿下果然名不虚传,在下技不如人,先撤了。”
  我趁他们打斗的功夫牵着马来到城墙根儿的树下,稍坐,心中暗自咂舌:这徵羽还真是要来便来,想走便走,要杀人就杀人,想打架就打架的主儿。他先是阴恻恻地要杀我,又口出狂言激怒寻幽,现在倒好——他打不过直接撤,那我呢?这烂摊子谁收拾?我正腹诽,却见眼前的局势又发生了变化。
  徵羽是跑了,可是没有跑远;寻幽未追,只是这未追并非是本着“穷寇莫追”的人性化理念的未追,而是追不得。
  只见数人无声无息地从城墙内翻出,形成瓮中捉鳖之势。不过,寻幽是在瓮中,可他却不是“鳖”。他率先道:“残疏,你杀我将领,灭我军队,抢我城池,这些我都不和你计较。你要上京便上京,要解救谁便解救谁,从此与我无关。我今日来只是寻人,你们可以散了。”
  残疏从数人身后走出,一改往日铠甲披风的将军扮相,一身皂色短衫打扮,颇有点儿刺客的风范。他笑道:“寻王莫不是开玩笑?自古以来,胜负乃兵家常事。两军对垒,必定会有人员的死伤,并定会有城池的得失。寻王如何与我计较?”
  残疏表面上说的是“你为什么和我计较?”,暗地里不留情面的意思是“你拿什么和我计较?”,或者说“就你,凭什么和我计较?”。所谓兵败如山倒,寻幽势大财大也不过是在南方,在离郢州万里之遥的南涧;残疏即使只剩老弱残兵,也绝对能在寻幽的援兵赶到之前解云馨被困之窘境。
  残疏啊…… ……
  我默默地念着那个记忆中的名字——那个有一双湛蓝色眸子的孩子,那个汉语词汇贫乏,与寻幽斗嘴不成反被取笑,便直接刀剑相向的莽撞少年——一转眼,他已然是赫赫有名的江湖侠士,是令万人折服的天朝将领,是凌驾于“迦德菲塞斯”这个王室称号之上的真正的王者。为人,是真丈夫;为臣,是社稷重臣。
  残疏接着道:“至于寻人…… ……作为敌人我不该心存仁善,不过作为寻王曾经的好友,我奉劝你还是死心得好。”
  寻幽摸了摸鼻梁,不屑道:“我要找的人又不是你,你没有让我离开的资格。”
  残疏冷冷道:“我没有资格?在此之前,我承认我没有资格。可是你,你都做了些什么?你利用他,摧残他,囚禁他,你看看他现在是什么样子?他还有人的样子吗?他…… ……”
  寻幽有些恼怒,愤然打断残疏的话,道:“他还活着,只要他还活着,我就要找到他带他走。”
  “是,你说得对,他还活着。”残疏笑了,一如当前的黑夜,阴冷森然:“可他只剩下活着!没有人活得像他一样痛苦。他所忍受的痛苦你尝试过吗?你让他忍受的痛苦你敢说,你试过吗?!”他因为愤怒,声调不自觉地提高:“我宁可你杀了他!而不是这样折磨他!你根本没有把他当人看,如果你有一丝一毫的怜悯他,就不会这样百般折磨。你带他走?就是杀了他我也不会让他跟你走!”
  
一百一十六章 所谓真假
更新时间:2010-10-28 10:29:10字数:3029
  寻幽被激怒了,能明显听出他在压抑着自己的愤怒,但是,即使如此,他的声音如同低吼:“你懂什么?你又知道些什么?我利用他,难道你就没有利用他吗?今日,我只提今日,你不也是利用他来引我现身的吗?就凭这,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
  残疏青筋暴跳,拔出随身的玉箫要动手,却被身边的人拉住。我依稀辨出残疏身边站立着的是景岚、沉酣和梓翌。而拉住残疏的正是沉酣,残疏冲沉酣摇了摇头,收拾下情绪后对寻幽道:“你认为我不懂什么?不懂你给他服了什么药,还是你安了什么心?寻幽,只要是西域的药物,也许我会错认,但是决不会一直分辨不出。比如,醉生梦死。”
  寻幽本来严阵以待,准备与残疏来个一对一的对决,可是此言一出,他静默了。如同离枝的树叶,瞬间失去生命,变得灰黄破败又无可挽回。
  醉生梦死。
  …… ……
  月夜下,郢州城外。
  黑黝黝的城墙投下巨大而森冷的阴影,处处是萧森的古树,初春时节还挂着冰枝儿,在夜里显得张牙舞爪。寒风袭过,扬起破碎的枝叶和尘沙,夹杂着远处飘缈的乐声,愈发衬托出当下诡异的情形。
  我想每个人的一生当中都会有诸般禁忌,比如不雅的绰号,不愉快的往事,不愿提起的人,而“醉生梦死”,不管代表一杯酒还是一瓶药,都算得上是我的禁忌。只是,我不知道,这四个字同样也是在场诸位的禁忌。残疏此言一出,寻幽静默了,其他人也都随之静默了。
  在此之前,我明白残疏和寻幽激烈争论的矛头指向的是我,在此之后,我却茫然了。原来残疏知道醉生梦死,原来我自以为隐瞒得很好的实情他早已了解,那么他还在执着什么?为一个被灌药而拥有过往记忆的“假太子”,还是为一个差点儿坏了云馨大业的为政治争斗而生的“工具”,抑或是为了一个寻幽的“老情人”,哪一个值得他依然对我如此呢?
  我不免又想起几天之前,我和残疏在在火堆边的谈话。当时的我是多想一吐为快,多想对他倾诉这所有的匪夷所思的倒霉遭遇,但是我忍住了,因为我知道,一旦此事被揭穿,等待我的将是众叛亲离。没有人会相信什么穿越时空,在他们的认知中,我,只不过是被寻幽用药改造过来对付他们的工具而已。基于此,那些过往的感情友情兄弟之情将转瞬便为仇视和冷漠。对于我来说,这不啻为又一次喝下“醉生梦死”,只不过,这一次是真的无可挽回。
  我拍拍衣服站起来,一抬头便看见沉酣在看我,那种神情充满了怜悯。是的,是怜悯。我不由苦笑,比起异样的眼光,怜悯倒算得上是一种恩赐。
  我说:“你们忙,我先走一步。”想想又不对,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反正你们都知道了,我也不需要再说得更清楚些。我现在说得好听算半死不活,原本就对你们也没有什么威胁性,现在更不可能有。我只是有一件想做的事情,需要现在离开。从这里到京城有两日,这两日不会太平,我不清楚自己是否能活过这两日,如果我有这个造化,请求你们让我做完我想做的事。之后,要杀要剐我认命便是。”
  我话音方落,沉酣立刻道:“慢。”
  景岚说:“等等。”
  残疏说:“不行。”
  寻幽缄默不语。
  我不由苦笑,就知道现在要走已经不是那么简单。做人难,做好人更难,而做一个能够置身事外的好人自然是难上加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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