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一晌贪欢

第114章


  前行带路的是暗宫护法峥嵘,他停在一木桥边,遥指桥后方白璧茅屋道:“四王子殿下,嘉勒巴大人,前面便是郁竹轩,主上已经等候多时。在下不便前往,两位这边请。”
  部落首领嘉勒巴不自觉的端正颜色,他连忙拱手道:“多谢护法大人。”
  就算嘉勒巴平日里怎样嚣张,怎样无法无天,此时都免不了紧张,甚至是畏缩。看着他雄壮如牦牛的身躯刻意压低,恭恭敬敬做起中原的礼节。虽然手脚明显放不对地方,脸上却自始至终保持着严肃而虔诚的神色。虽让人觉得好笑,却也实在笑不出来。
  毕竟即将见面的是那个人。
  不需要解释也不需要形容,只要一个名字,就已经让人不得不敬畏的人。
  嘉勒巴侧侧身,让他先行。他定了定神,白藕般幼嫩的小手轻抚衣上的褶皱,再整了整发冠。一切妥善之后,才一撩衣摆步上木桥。他尽量地昂首挺胸,尽量地阔步而行,尽量地镇定自若…… ……
  尽管,这桥是晃的。
  舅父说,这是为王者在任何时刻都必须坚守的尊严。
  第一次坐上马背时,他三岁。
  舅父说,幼小的鹰也能啄瞎恶狼的眼睛,西域的男子生来就是雄鹰,他不能害怕。
  第一次外出围猎时,他五岁。
  舅父说,不要放箭,你去,用刀砍下它的头颅。西域王朝的男人向来嗜血,箭是女人的玩意儿。
  这种严苛是因为他生来就是王者,就是雄鹰。
  他的父亲是西域王朝最尊贵的王爷,母亲是蒙古草原的长公主。
  他是迦得菲塞斯 怀苏。
  当下,没有凶兽,有的不过是荡桥。
  荡桥,顾名思义。它是用粗麻绳吊起的木板桥,挂在两悬崖之间。简陋有之,凶险亦有之。相对于暗宫建筑的奢华讲究,可以轻易推断出,这绝非面见宫主的正路。
  确实,暗宫的正路应该是乘车入外城,内外城相接处下车换轿。过鸢景台、沉香榭、疏影斋后绕内湖上行,最终直达辉云正殿。而郁竹轩作为云宫主的寝室,便在这正殿之后。
  只是,这些情况暗宫之人知晓,刚刚入中原的小怀苏却并不知情。
  峥嵘倚在桥桩上看着,觉得这小孩儿甚是有趣。
  这荡桥的桥面故意做得极宽,麻绳也捆绑的间隙极大,对于这么大点儿的孩子来说,一个站不稳可是会滑下去的。一般来说,鬼精灵的孩子会选择握着麻绳前行,这样一来可以掌控身体的平衡,二来也可保自身安全。毕竟这里不是游乐场,桥下可没有防护网之类的设备。一旦失足,等待的只有万丈深渊。
  异常残酷的现实。
  反观这孩子,圆乎乎的小身子,腰杆儿却挺得倍儿直。脚步虽缓却不至于停滞,而且自始至终坚持走在桥面正中央。
  峥嵘一哂,这还不能算是有趣吗?
  好容易过了桥,小怀苏立在实地上反而觉得有些头晕。他很聪明,该逞强时冲上去,该收敛时也能放低姿态。既然身体不适,便寻了一处清凉地稍事休息,正好等等后面的嘉勒巴。
  峥嵘这“不方便前往”的不知何时凑了过来,问道:“四殿下可有不适?是否需要在下帮忙?”
  小怀苏抬眸瞥了他一眼道:“不必。”
  峥嵘一愣。
  如果说一个小不点儿的孩子有气势那叫夸张手法,但是经此一遭还能如此沉得住气,堂堂暗宫护法大人倒是生出点儿敬意,甚至还有点儿惜材的亲切。
  峥嵘心想:这小子不错,倒可以考虑收个徒弟。
  不过想想归想想,他是注定不敢做的,毕竟是…… …… 残疏的儿子呢 …… ……
  那声“不必”方落,郁竹轩内传出一女子的声音:“峥嵘,既然贵客到了,为何还不请进来?”
  闻言,小怀苏再次整了整衣饰,抬手请峥嵘带路。
  怀苏明白,这次入中原,父亲是让他来拜师的。而成与不成,便在此一举了。
  进了门厅再入书房,只见一黑衣男子正立在书案边提笔作画。见他进来,便暂且搁笔,大步迎了过来。
  这人便是暗宫宫主云馨。
  他一身原浓黑锦袍,袖口、衣襟处饰着银色纹饰,泛着古旧的光芒。这纹饰也许是一种古老的文字,也许是一种神秘的暗示,又或许什么都不是。但是它却能章显着高贵、隐秘、武林至尊……等等与此相关的一切。
  与这身繁复的服饰相反,云宫主本人却是意外的淡雅,或者该说是飘逸。他的五官精致且温和,淡淡的,整个人不带一点锋锐之气。他神态悠然地缓步走来,似于山间林中中闲庭信步,带着清泉溪流的轻灵,带着雾林深处的幽宛。甚至能感觉到有云雾在他脚边环绕浮动。
  只是,当他一抬眸,却隐隐透出凛然的气势。
  他问:“怀苏是吗?”
  小怀苏一抖,只此一个照面,一句对白便让他脊背上一层冷汗,他连忙躬身行礼,却被拦住。
  云馨道:“繁文缛节,还是免了吧。”边说边俯下身子去牵他的手,双手相接处触感一片冰凉。小怀苏视线顺着向上看,意外的发现这个初见时犹如谪仙的男子竟是这般挺拔。
  小怀苏凝视着他的眼眸,鼓足了勇气道:“云宫主,在下怀苏。”
  他的声音虽然稚嫩,底气也不足,但是十分坚定。
  云馨眼中有了淡淡的笑意:“怀苏…… …… 怀苏 …… …… 这真是个好名字。”
  他将他弱小的身子扶正,然后抽手拍拍他的肩膀道:“不要自称在下,我说过免了这些礼节。还有,不要称我宫主,从今日起,我是你师祖。”
  小怀苏有些反应不过来,水汪汪的蓝眼睛瞪得大大的。
  云馨已经重新走回到书案前,继续未完成的书画。他头也未抬道:“没听懂?暗宫有规矩,历任宫主只能有一位弟子。我已经有了你父亲作徒弟,所以,你只能再低一个辈份,倒不是让你拜你父亲为师。”
  小怀苏继续傻愣着,他不是不理解,而是惊讶!
  这样就成了?
  父亲不是说要跪上几日,考验几日,脱了一层皮之后才能成的吗?
  小怀苏不说话,云馨也不再言语,一心作画。画的是什么,小怀苏虽说好奇却不敢造次。只见云馨略点几笔,再转手一顿一提。仔细端详稍许,再俯身继续,一脸说不出的认真,打破这沉寂的是小怀苏的问题。
  “为,为什么?”小家伙红着脸,终于问出口。
  云馨隔笔,缓声道:“已经很久没有人问我为什么了。”
  不是没有人问,而是没有人“敢”问。
  云馨的行事守则上有一条:从不解释。所以知情者没有人拂这逆鳞,就算哪天谁脑抽了非要刨根问底,云宫主只会不咸不淡的回一句:“因为我说的。”久而久之,自然没人撞这枪口。
  但是小怀苏并不知情,他以为犯了什么清规戒律,脸色蓦得煞白。
  云馨看着他微笑,似是安抚:“既然你问为什么…… ……嗯,大概因为你有一个好名字吧。”
  小怀苏咬了咬嘴唇,露出一点洁白如米粒的小牙,终于有点儿小孩子的样子。他在心里嘀嘀咕咕,因为在此之前,他是不喜欢自己的名字的。
  小怀苏有位整天养花养草养动物的神医父亲。
  父亲和母亲的关系算不得亲近,单从父亲住在王府,母亲居于草原便可以看出。怀苏自小随母亲生活,常常一年见不得父亲一面。这种长期的分居使得他有时候怀疑,自己是如何出生的?
  但是怀疑归怀疑,他毕竟是父母的孩子。
  有时难得回王府,父亲总表现的十分欢喜,特别爱呼唤他的名字。其实他知道,除了他以外,王府里还有许多被唤做“苏”的事物,他只是不说破罢了。
  奶娘说“怀苏”这个名字并非父亲所起,赐名的是叔父——西域的王上,那个镇定内敛,被百姓称为千古明君的人。
  怀苏时常抱怨,叔父的解释是:“你本来叫怀卿,只是你父亲不喜,只得改为怀苏。你知道的,在西域,只要你父亲坚持的没有人能改变得了。”
  小怀苏沉默了,这点他懂得。
  比如父亲说不回中原,便当真如发誓一般,即使所有人都能看出他想回去,他也从未踏出西域疆土一步。
  小怀苏问:“父亲喜欢‘苏’,是一个地方吗?”
  叔父道:“不是,他惦念的是一个人。”
  小怀苏噘嘴,他懂了,他开始不喜欢所有名苏的人,这属于迁怒。
  只是他不懂,其实“怀苏”和“怀卿”没有本质区别,这都是一种无声的宣誓,时时刻刻昭示着一个事实——
  我意在卿。
  苏和,我意在卿。
恰好此时嘉勒巴从桥上下来,冒冒失失的闯进来。
  甫一进门就瓮声瓮气地和云宫主客套着,拉完家常就扯到边境、匪患、开放贸易上面来,惟恐 别人不理解他这次来的用意似的。云宫主极为友善,他耐心地倾听,不时发表一下见解。他的声音清雅温润,字与字之间圆滑的流转,如同泉水淙淙流淌。
  就是这样一个淡雅且看似无害的人,却无时无刻不给人以压迫感。一般来说,他抬眸的时候你就想起立,他站起身来你就想跪下。他和颜悦色,你战战兢兢,若是他声色俱厉了…… ……
  小怀苏顿时浑身紧绷,这下场,他想都不敢想。
  想当初,叔父是他眼中第一王者。他手段狠厉,只手遮天。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