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之凤凰重生

114 宫门恨 2


    “够了!你好大的胆子,”我疾言厉色,怒声喝道,“福尔康!本宫现在正同五阿哥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么?你这样自作主张,目无本宫,谁许你这样的放肆大胆?”——
    福尔康一惊,急忙跪倒在地,还试图狡辩说道:“皇后娘娘,臣不敢,臣只是……”
    “住口!”我一拍仪舆扶手,怒道:“五阿哥怎么回答,他还没有出声,你倒是先明白了,你刚刚不是也才到吗?跟本宫一般的不知内情,何以就这样自作聪明、鼓动唇舌的胡编滥造,难不成你以为本宫是个能被你任意欺骗之人吗?还是说,五阿哥跟善保副都统之间的事情,你早就知道?”
    福尔康这才哑口无言,说道:“这个,这……皇后娘娘。”竭力保持镇定,私底下却头一偏,冲着旁边的开始使眼色。
    永琪见情况紧急,急忙来救火:“皇后娘娘,这个跟尔康没什么关系,真的是儿臣经过这里,遇到这……善保副都统,一言不合,才……”
    说到这里,先前嘴里一口一个的“那奴才”才变成了“善保副都统”。
    我冷冷一笑,不去看地上跪着的福尔康,转眸望着永琪:“一口一个‘尔康’,五阿哥,你可知道皇上他最恨阿哥们私底下结党营私,你同福侍卫倒是挺亲昵的啊……”
    永琪一慌,急忙抬头说道:“儿臣并没有结党营私,皇额娘,尔康……福侍卫他不过是儿臣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朋友,关系比较好一些,此事皇阿玛也知道的。”
    “皇上自然是知道这个的,”我缓缓说道:“那你皇你阿玛可知道他帮着胡作非为吗?”
    “皇额娘,儿臣没有……”永琪皱着眉看我,急忙分辩说道,“委实的儿臣并没有逼他什么,只是见他有点嚣张,所以想同他拳脚上比试一番而已,儿臣先前也不知道他是坤宁宫的人,绝对没有做什么仗势欺人的事儿。”
    “是吗?”我不着急,只问道,“那么,善保副都统到底是哪里冲撞了你,你跟本宫详细说出来,本宫最瞧不得那些仗着自己有一点半点聪明就‘目无主子’、最爱跟主子对着干的奴才,本宫定会替你做主!”
    虽然是对永琪说着话,眼睛却一直都盯着地上的福尔康,此人“聪明敏捷”,自然明白我这一番话明里暗里,指的是谁。
    永琪的脸上露出一丝为难表情,望了望地上的尔康,又看看一边不语的善保,一时没有开口。
    如果事情真的如永琪所说,没来由永琪会在这个时候卡壳。
    其实我就知道以善保的为人,不会闹出什么事端来的,目前他身担重任,以他玲珑油滑的手段,只会让接触他的人事事满意,怎么会惹得永琪这个皇帝很宠爱的阿哥生气?
    再加上福尔康匆匆而来,我推测,应该是福尔康上次找善保的茬子,却被永璂撞破,福尔康心头气难平,正好永琪回来了,福尔康定然将事情添油加醋对永琪说,永琪既然跟他交好,自然没有道理冷眼旁观,今日大概正好遇到了善保,所以才同善保对上。福尔康随后而来,恐怕是得知了消息,要来看热闹或者一并动手的。
    只不过他们没有想到,我居然偏偏选在今日此时,出坤宁宫。
    正当尴尬沉默间,忽然听到善保低声说道:“奴才斗胆,皇后娘娘,可否听奴才说几句话?”
    我点点头:“你说吧。”
    善保开口瞬间,永琪跟福尔康齐齐转头看他,善保看看永琪,又低下头去,说道:“皇后娘娘,今日奴才也有不对的地方,奴才方才经过的时候,心不在焉的,又没想到五阿哥这么快回宫,一时没看清楚人,失了礼数,惹得五阿哥动怒,——请娘娘明鉴,要责怪,就责怪奴才吧。”
    善保这人,一颗心恨不得有七窍玲珑,走路恨不得前后长眼,要说他大白天没看清永琪,这真是空口说白话,胡扯。
    不过他这么做,自有他的用意不说,且正中下我怀。善保他虽然是副都统,又有我护着,但是在这宫内,得罪了福尔康的话倒还好说,永琪是个阿哥,更是主子,若是因为此事而彻底得罪了永琪,日后行事,便也要忌惮三分。
    我先前扣着永琪不放,并不是想真的责罚他什么,毕竟一来他刚刚回宫不久,二来是皇帝宠爱的阿哥,再怎么严厉,也只能言谈申饬。
    我如此大扮恶人,是想扔一块砖下去而已:第一告诉善保知道,我是护定了他。这第二么……便是想善保送这一份顺水人情给永琪,果然善保还真是懂事。
    “当真是如此?如果似这奴才所说,这件事倒的确是本宫错怪了永琪你了。”
    我做惊愕状,看着永琪,将声音放得柔和了些,说道:“怎么了永琪,没话跟本宫说吗?当真如这奴才所说,本宫就好好地惩罚他,为你做主就是了。”
    永琪迟疑着,似乎几番斗争,最后说道:“皇额娘,不论怎么样,动手其实就是儿臣的不对。”
    我见他竟然主动开口承认错误,点点头,叹说道:“你倒也知道!其实……你是皇上最疼爱的阿哥,自然要更加的谨言慎行,虽然这奴才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你责罚他是应该的,但说什么要拳脚比试,却是离谱了,传了出去,知道的说是五阿哥你心肠耿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皇族中出的皆是些横行霸道,欺压下属之人呢,可知皇上多不爱这点儿。”
    永琪脸色有点难看,却说道:“这次的确是儿臣冲动了些,请皇额娘饶恕。”说着,也便跪了下去。
    我微微一笑,开始着力示好,便说道:“你无须如此,本宫也是一时情急了点儿,说的话有些过分严厉的地方,永琪你念在本宫也是着急你的份儿上,不要放在心上才是。”
    永琪说道:“儿臣是万万不敢的,皇额娘为儿臣好,儿臣谨记在心。”
    “嗯,真是个乖巧的孩子,也怪道你皇阿玛总是口口声声的称赞你呢。”我笑微微说道,“快点儿起来吧,小心地上凉冻坏了身子。”
    永琪谢恩,站起身来。
    我见他看了一眼地上的福尔康,似要开口,便先开口说道:“至于这福尔康……”
    永琪迟疑了一下,求情说道:“皇额娘,尔康是担心儿臣,才一时口不择言。他素来行事稳重,皇阿玛也十分赞赏他的。”
    我淡淡哼道:“就怕是你皇阿玛太赞赏他了,纵得他不知天高地厚,连本宫这个皇后也不放在眼里了。”
    福尔康得了教训,不敢再多插话,只好频频给永琪使眼色,永琪说道:“皇额娘,他是个懂事的人,今日当真是一时情急,他心底是很敬重皇额娘的。”
    “本宫只怕敬重未必,记恨才有。”我不屑一顾。
    永琪脸色一变,束手无策的跺跺脚:“皇额娘……”
    我看着他的样子实在是急了,才轻轻地抬头,帕子微微遮住嘴一笑,说道:“罢了,看你这着急的样子……”
    永琪看着我,竟然微微发呆。
    我缓缓说道:“永琪你说他是你从小到大的朋友,又如此着急的替他求情,本宫虽然有心惩戒这个目中无人的奴才,不过……总也要给永琪你三分面子的。”
    永琪目光眨动,闪烁喜悦光芒,笑道:“儿臣就知道皇额娘宽厚,儿臣多谢皇额娘恩典!”
    福尔康急忙说道:“臣也多谢皇后娘娘恩典。”
    “先别忙着高兴,”我转头看向地上的福尔康,见他聪明外露的样子,实在不太高兴,收敛了笑容,清晰说道:“福尔康,你是御前侍卫,又是皇上欣赏的得力的人才,就该越发自重,越发体贴皇上的意思行事才是!不要以为皇上赞赏你,你就有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了,本宫告诉你:上次的事情,十二阿哥已经告诉本宫了,本宫没有追究,你就该暗暗庆幸才是!没想到你趁五阿哥不在宫中不知内情,就挑唆刚刚回宫的他,五阿哥正直热血,你当他是朋友,就该为他着想,劝他宽厚待人才是,有哪个真正的朋友是会怂恿对方跟一个奴才动手的?幸好善保他识大体,不敢同五阿哥动手,万一遇上那些狗胆包天的奴才,伤了他们倒不打紧,五阿哥只得一个行为不良的罪名,若五阿哥反被伤到了呢?——‘教唆阿哥行凶伤人’,此事传到皇上耳中,你以为皇上会很高兴听到吗?你自己想想你该当何罪?!”
    福尔康鼻翼微动,细密的汗挂在上面,半天终于不安说道:“皇后娘娘,臣知罪!臣只是……臣实在没想到五阿哥会真的跟……善保副都统动手。”
    他真是聪明的太过头了,有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都忘了。
    永琪站在一边,听了这话,无法出声,狠狠瞪一眼福尔康,脸上露出微恼的表情。我知道他听到我说完这么些,又听福尔康为了澄清自己把他给卖了,心底也有些郁闷坏了。
    我有心想让五阿哥永琪知道,别给人当枪使而不自知,如今看看,似乎永琪生了福尔康的气……恐怕两人事后会有一番秋后算账。
    我心头暗笑,面上丝毫不露,便说道:“也罢,本宫本来想给你一个重重的教训,不过看在五阿哥面上,又因为你不是蓄谋故意的份儿上,也就罢了,只不过,本宫瞧你行为跋扈的,这半个月来,就不许你踏入后宫半步。另外,若再被本宫发现你无故寻衅,本宫定当数罪并罚,将你严惩不贷!你服还是不服?”
    “臣服,臣谨遵皇后娘娘谕旨。”福尔康行礼说道。
    正当一切方定,却又有个惊人的消息传来。
    永琪口口声声说跟福尔康是“从小到大”的朋友,我若是执意处罚福尔康,永琪自然会同他同仇敌忾。
    倒不如放福尔康一马,小施惩戒。只是三两句而已——对永琪明里责备暗里褒奖,福尔康自然听得出来,这件事情应是他们两个合谋,如我所说,大概是福尔康挑拨在先,永琪行动在后。如今福尔康怕事情败露,受我大惩之下,自然而然拉永琪这个安然无恙的阿哥出来当挡箭牌。
    所谓“从小大大”一起长大的朋友,原来也该是有这种临危挡箭的作用的。笑。
    看永琪的样儿,虽然面上不语,心里却指不定怎么记着呢。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只要时不时给予浇上点儿水,迟早有一日会破土而出。
    这离间的手法,固然要做的巧妙,难得这两个人送给我这样合适的机会。
    福尔康跟永琪两两无话,我看了眼地上跪着的善保,便吩咐他先行离开一步。我心底记挂宫外之事,若没他掌着,还真不好说。善保自了解我的意思,谢恩之后,迅速离去。
    我这边处理完了,容嬷嬷说道:“娘娘,还是赶路要紧,别迟了要办的正经事儿。”
    永琪此刻跟福尔康并肩站在了一边恭送我离开,闻言问道:“皇额娘要去哪里?”
    我瞧了边儿上的福尔康一眼,说道:“本宫要去内务府走一趟……”
    福尔康眉头跳了跳,永琪惊奇问道:“皇额娘去内务府可有要事?那种地方,会有何事……不如让儿臣代劳。”
    “虽然永琪你一片孝心,然而这件事需要本宫亲自去做。”我微微一笑道。
    正在这时侯,红色高耸的宫墙之内,长长的甬道中有个人影迅速跑来,容嬷嬷悄悄低声说道:“娘娘,看那人样子,竟好像是内务府之人,他如此着急,是去哪里?”
    我抬眼看过去,见那人冲向这边,双眼看见仪舆停在这里,脸上竟然露出一抹惊慌失措的表情,看那架势,双脚也停下来,再加上那副心虚的表情,竟似乎要转身逃走。
    我淡淡一哼:“永琪你看,最近这宫内的人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你可见过一看到皇后就想拔腿而逃的奴才吗?”
    永琪也望见了这一幕,不过显然不知内情,说道:“儿臣还真没看见,这是哪儿的奴才,竟然如此大胆?待儿臣去带来让皇额娘审问一番。”
    “不必了,”我摆摆手,说道,“本宫最近几天遇到的全是匪夷所思的事儿,早就见怪不怪了,永琪你自管站着,好好地开开眼界便是。”
    永琪答应,我说罢了便唤侍卫:“把那个不长眼的奴才拿过来!”
    说完这句话,远远的那人似乎反应过来,脚步轻浮迟疑的向前走过,侍卫却不理会这些,冲过去将人捉住,揪小鸡一样揪了过来,捽在我的面前。
    那人抖抖嗖嗖跪在地上,声音颤不成声:“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吉祥。”
    我淡淡说道:“原来你眼中还有本宫这个皇后!”
    那人说道:“奴才刚才一时眼拙,没看清皇后娘娘在此,请皇后娘娘恕罪。”
    我不怒反笑:“听听,多有趣,难道本宫这一堆子人在这里,都让人看不清是谁,本宫就如此不入你们的眼?”说着,便又扫了旁边的福尔康一眼,福尔康的脸上尴尬神色一闪而过,永琪皱着眉,转头看他一眼。他自然不知道,先前福尔康也用过类似的理由,何其拙劣。
    “皇后娘娘,不是的,奴才真的是一时没看清楚。”那人磕头叫道。
    “本宫看来,你不是一时没看清楚,而是看的太清楚了!”我冷冷一哼,说道:“废话少说,本宫没那么多时间同你拉扯,你是内务府的人,方才行色匆匆,是想去哪里,干什么?”
    如果是正经事情,怎么可能见到额就转身想逃?必然是怀着要瞒着额的诡秘事情,不能告人。
    我正要拿内务府的人下刀子,却正好有人撞到了刀口上来。
    “娘娘,娘娘……”那人没口子的叫,耳边一片聒噪,就是不说正题。
    永琪在边上似乎也瞧不过眼去,扬声说道:“皇后娘娘问你话呢,你还不赶紧回答?这么吞吞吐吐的想干什么?”
    这一句话说完,福尔康在边上轻轻地用手肘抵了永琪一下。
    永琪瞪向福尔康,福尔康同他大使眼神,永琪的眉头皱的更深,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居高临下,就是有这等好处,什么鬼祟可疑都看的清清楚楚。
    我笑而不语。
    容嬷嬷见我不语,说道:“娘娘,这奴才着实可恶,不如直接拖出去扔给护军,打上一顿。”
    声音不大不小的,那奴才却听到了,身子一抖叫道:“娘娘,饶命啊,奴才也只是听命行事,奴才……奴才进宫是想去延禧宫报信儿的。”
    福尔康喝道:“你说什么?”
    我看向他,福尔康急忙低头:“臣失礼了!”
    “你在本宫面前,失礼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不屑说道,“福侍卫,再如此,你就自行掌嘴吧,让本宫的人动手,恐怕会让女主位‘皇上也赞赏有加’的御前侍卫面子上过不去。”
    福尔康赶紧低头的道:“臣惶恐,臣再也不敢了。”
    旁边永琪紧缩的眉头稍微展开,嘴角竟露出一丝笑意。
    我问道:“你去延禧宫,报的什么信儿,还要瞒着本宫?”
    前面那奴才叫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儿,那个自延禧宫送到内务府的小太监,刚刚不好了。”
    “什么?”我一惊,急忙同容嬷嬷对视一眼。这奴才所说的,自然是小太监小禄子了,不好,怎么个不好法儿,莫非真的死了?
    那奴才说道:“那小太监本被关在牢里,可是再去看的时候,却见他满头是血的,气息微弱。”
    “一个好端端的人怎么会这样?是不是你们内务府动的手?”我心底升起一把火来,拍舆喝道,“说!是不是有人狐假虎威,擅自下手?这时侯你跑去延禧宫内报信,是报的什么信!难道是跟人里应外合?见大功告成所以去邀功?”
    永琪可也在场,亲眼目睹一切,若将来在皇上面前说起来,看是谁倒霉。
    那人说道:“不是的娘娘,因为人是延禧宫送来的,所以慎刑司的主事大人就命奴才给延禧宫报个信……奴才也只是听命行事,绝对没有其他意思。”
    我见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便喝道:“来人啊,将这奴才拉出去,让护军打个五十大板!”
    那人鬼哭狼嚎,被侍卫捂着嘴,拉上就走。
    我心底一合计,既然内务府已经派人去延禧宫送信,这小禄子十有八九是不行了……然而……这一趟就这么无功而返,却实在让的我心底火气难消。
    想来想去,立刻叫了一个侍卫出来,说道:“此事紧急,你赶紧去内务府,看看情况到底是怎么样,人是有救还是已经死了,务必要弄个准确,另外——就说是本宫说的,人要是没死,万事好商量,人若是死了,就等着有人跟着倒霉吧!”
    那侍卫领命,飞奔而去,不一会儿人就不见了。
    永琪看到这,也知道里面水深,涉及延禧宫跟坤宁宫,他也不笨,知道抽身而退,立刻说有事在身先行告辞。
    我也不拦,他今日看的已经够了,再多了我也不想他见到,又看福尔康在一边如热锅上蚂蚁的姿态,深觉好笑,便只说道:“永琪,你皇阿玛常常说么英武决断,有他昔日风采,本宫也这么觉得,只不过,你现如今已然长大成人,凡事必须有你自己的立场才是,不要听风就是雨,别人的什么你就信什么,昔日唐太宗问魏征,如何才能做一个明辨是非,不受蒙蔽的一国之君,魏征的回答便是八个字——偏听则暗,兼听则明,如今皇额娘便将想八个字送给你,望你好生记在心底,体谅皇额娘的一番苦心。——皇额娘这番话,你可明白?”
    永琪的脸上神色几度变幻,望着我,似乎茫然,似乎又有些感念,一时无法相信似的,最后才低下头行礼的道:“永琪多谢皇额娘提点,自然是不敢有违,谨记在心的。”
    “你皇阿玛对你期望甚高,希望你不会叫他失望。”我点点头,不再迟疑,略一挥手,容嬷嬷叫道,“皇后娘娘起驾!”
    永琪同福尔康一并站着一边上恭送凤驾。
    不多时候,仪舆停在内务府的门口上,外面一干大小官员,早就肃立等候,我扶着容嬷嬷的手下了地,略一打量,立刻有人上前来,跪倒在地:“臣等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吉祥。”
    我说道:“都起身吧。”
    大家起来,站到两边去,我搭手向前走,落了座,内务府的大小官员上前,分两列站定了,总管大臣才又上来,行礼完毕,才又问:“娘娘有事,吩咐臣等就是了,如此亲临,臣等实在惶恐。”
    “本宫何尝愿意如此惊动诸人?”我说道,“先前本宫派人来,讨要一个犯了点事的小太监,都被拒之门外,总管你说,本宫不走这一趟,行吗?”
    内务府总管面色微变,胸前朝珠串一抖:“竟然有想种事,臣居然不知道,臣死罪!”一拂衣袖,便要跪倒。
    “不用假惺惺的做想套!”我喝道,“发生在内务府的事情你若是不知道,你这总管大臣的路也便是走到头了,为了一个区区小太监而已,你们既然有心跟本宫对着干,本宫就来看看是谁有这样的胆量敢如此欺上瞒下兴风作浪!”
    “娘娘息怒,奴才等死罪……”一干官员尽数战栗,全部跪倒下去。
    “打住!”我说道,“本宫不想同你们虚与委蛇的些废话,总管大人,你就告诉本宫:那个延禧宫送来的太监小禄子,现在怎样?”
    总管大臣的额头上渗出亮晶晶的汗滴,我盯着他,等待答案。只要他说一句“小禄子已死”,我今日,便要拿这内务府开刀。
    我这是头一次想要保住一个奴才,却偏偏冒出这么多人来跟我对着干,心底暗自咬牙:从进了这内务府的一刻我就觉得浑身不舒服,让本宫一刻不舒服的,本宫就要让你们全部不舒服上百倍!
    听我说完之后,内务府总管挥手抹抹额头的汗,说道:“回娘娘的话,那个小禄子本断了气,后来经过抢救,又活了过来。”
    我听到“又活了过来”,心头才安定下来,问道:“哦,事情怎么会如此诡异?人不是在你们手中好好地看着吗,又怎么会无端端满头是血呢?——顺便说一声,最好实话说实别有所隐瞒,那个你们派去延禧宫报信的奴才,因为满口胡话触怒了本宫,现如今已经拉出去打了。”
    总管大臣又是一抖,说道:“回娘娘的话,人的确是好好地锁在牢房内的,然而再去看,却见他矮身在墙角边上,臣等生怕不妥派人进去瞧,才发觉人已经昏了过去,而墙上布满血迹,应该是小禄子畏罪,试图撞墙自杀。”
    “畏罪自杀?”我冷然一笑,说道,“小禄子他又不是刚进宫不懂事的小太监,就算他偷窃的事实是真的,那也罪不至死,怎么就这么胆小急着自杀呢?”
    总管大臣急得脸上涨红:“娘娘,请娘娘明察,臣说的一切都是事实,的确没有其他人动过手的。”
    “那本宫派人来要小禄子为何你执意不肯,出事之后你为何又着急的派人去延禧宫送信?那送信的奴才见了本宫还躲躲闪闪,不肯吐露实情?”我一拍桌子,大声喝道,“你给本宫实话实说,你是不是跟延禧宫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交易,所以才下狠手想要杀人灭口?”
    总管大臣见我这般疾言厉色,知道事情无法善了,慌忙说道:“皇后娘娘明鉴,臣的确是万万不敢的,其实臣也是刚刚得到信儿的,先前都是慎刑司的主事来管着……”
    话音刚落,只见两边跪着的官员当中,有一个身抖如风中落叶,我一眼看过去,正巧遇上他鬼鬼祟祟向着这边偷看的目光。
    四目相对,我怒声说道:“还不给本宫滚出来?”
    那人立刻连滚带爬出来,伏在地上,说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娘娘,奴才的确没有对那小禄子动手,奴才实在冤枉。”
    “你冤枉?本宫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转头喝道,“容嬷嬷,叫侍卫进来把这狗奴才拉出去!”
    容嬷嬷才答应一声,那人瘫软倒地,说道:“娘娘,娘娘饶命!奴才的确是有受过延禧宫……一位宫女的银子,那宫女说要奴才将小禄子看着办……只别再放他回宫内去就是了……可是奴才,奴才的确还没有动手,并没有动手啊娘娘,娘娘明察,明察!”
    旁边的总管大臣听着这话,恨铁不成钢地瞪向慎刑司的主事,那主事只管涕泪俱下,也顾不上周围了。
    我听得又是冷冷一笑:“本宫就觉得这其中有猫腻,果然就是!总管大人,你可听见了?”
    总管大臣磕了个头:“回娘娘,娘娘明鉴万里,臣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小禄子的事情,大有问题,如果他当真有罪,那延禧宫的宫女为何要贿赂这慎刑司的主事?你也明白吧?”
    “臣明白!”
    “你亲自接手这件事情,这个接受贿赂的奴才,还有延禧宫内是哪个宫女行贿,都要一一查清楚,决不能姑息养奸!”
    我说罢了,总管大臣连声称是。
    我想了想,今日之事,总要留下点威吓,才不辜负我亲临这内务府一趟,于是又说道:“本宫看着这内务府的安稳日子过得太久了,按照律例,皇家每五年会派专门大臣来对内务府进行盘库,这是第几年了?”
    总管大臣汗如雨下:“娘娘,这已经是第四年。”
    我点点头:“很好,你也知道,你最好在本宫将今日的事情告知皇上之前,将这内务府的上上下下,诸色事情整理的妥妥当当,有那些或者收受贿赂的,欺上瞒下的,胡作非为的……都要严办!别留下什么纰漏差错的地方,免得上头忽然派下人来之后,弄到措手不及,到时候这上下人众都要遭殃。”
    看着满屋子内务府官员们各是一幅大难临头的模样,心头才觉得好受些,这内务府监管皇家诸色事务,乃是一个肥的流油的衙门,迎来送往的,日子久了难觅会生出诸多蠹虫,钻营其中,必定是处处漏洞,一查便见端倪。可恨的是这帮人在此地吃的脑满肠肥,却忘了自家的主子是谁,也是时候该敲打他们一番,让他们长长记性了。
    说完之后,站起身来:“马上将小禄子抬出来,本宫要将他带回坤宁宫!”
    一行之人打道回坤宁宫,小禄子虽然伤得严重,到底没死,我远远看了一眼,整个人头上几乎包裹遍了,容嬷嬷看了一番,回来报说:“娘娘不用担心,这小禄子人还清醒着,躺着还喊谢娘娘恩典呢!”
    我回身踏上仪舆,虽然我在内务府总管大臣跟前一口咬定是慎刑司主事对小禄子下的手,但是此事仍旧疑点重重,比如若当真是他们下手,以他们的经验,没可能还会留小禄子一口气的……然而,如今小禄子既然活着那就好,就等他恢复了之后再细细盘问也不迟。
    人刚回到坤宁宫,就听到一个讯息,说的是乾清宫的一个宫女得了皇恩圣宠,已经被封为“答应”了。
    我笑着赞道:“皇上这行动可够快的。”
    容嬷嬷有点不高兴,说道:“娘娘,那乌雅可算是飞上枝头了,从一个宫女一下子就成为‘答应’,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嫉妒眼红呢。”
    “嫉妒眼红又有什么用,那也得凭自个儿本事的。”我淡淡笑说着。
    容嬷嬷说道:“那乌雅又有什么本事?又蠢又笨,还不是娘娘有心送她上去?没有娘娘出手,她此刻还在延禧宫内生不如死呢。”
    “本宫有心让她上位,可她也要自己争气才是,”我心头一凛,想道那夜在延禧宫,不由说道,“那晚上她在延禧宫的表演极好啊,才让皇上大动怜香惜玉之心。”
    “娘娘是觉得这乌雅别有心思?”不亏是贴身嬷嬷,容嬷嬷机警地说。
    我微微顿了顿,沉思说道:“是不是别有心思,现在这些还不足为凭,说的话也为时过早,且看这以后吧……”
    容嬷嬷很是忐忑:“娘娘,万一这乌雅是另有居心,她这一得皇恩,会不会……”
    我冷笑,说道:“她若是个真正有心计的,就该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最好,若她真的不知死活,敢跟本宫玩心机,本宫有本事送她上去,自然有办法让她再无法翻身。”
    “这倒是,奴才只是觉得这乌雅运气够好,”容嬷嬷点了点头,又说道:“说起来她也算是有贵人相助,先是娘娘谋划在先,再说那一夜,小禄子居然就肯为她站出来,却把自己弄得差点进了鬼门关。”
    容嬷嬷的话是无意,我闻言却心头一动,似想到什么,却正在此时,听得外面有太监叫道:“乌雅答应求见皇后娘娘!”
    果然正是大白天不可以说人,说着说着,人便出现,我同容嬷嬷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容嬷嬷说道:“娘娘宣乌雅答应进见!”
    外头太监传出声儿去,不一会儿的功夫乌雅身后带着一个宫女,徐徐走了进来,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此刻乌雅换去了昔日的宫女服侍,虽然只是一身普通的答应装束,难得是年轻貌美,顾盼生辉。
    进了殿内,乌雅下拜:“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吉祥。”
    我微微一笑:“罢了,起身吧,赐座,你如今都已经被封了答应了,就不要再用那些旧称呼了,就从了令妃她们的吧。”
    乌雅欢喜谢恩,起身后退落座,听我这么说,面上更是喜滋滋的,刚落了座,便说道:“皇后娘娘,乌雅能有今天,全靠皇后娘娘恩典,乌雅刚得了皇恩,就迫不及待的想来见皇后娘娘,拜谢皇后娘娘呢。”
    说完,一抬手,将那宫女手中端着的盘子接了过来,巧笑嫣然说道:“皇后娘娘,乌雅没有什么好东西,不过呢,这些是皇上赐给乌雅的,乌雅觉得,若没有皇后娘娘,乌雅也是得不到这一切的,所以想借花献佛,将这些皇上赏赐的东西送给皇后娘娘,也算是乌雅的片心意,请皇后娘娘笑纳!”
    她一边说着,一边端着盘子上前来,屈膝递过。
    我略觉惊讶,打量着她全无心机的样子,笑得倒是春花烂漫……略略低头看了看盘子中的东西,点头微笑叹道:“这么大的珍珠串也算难得,玉玛瑙的坠子,珠花首饰……皇上对你,也算是极其厚待了。”
    “一切都是托娘娘的洪福,请娘娘务必收下。”乌雅甜甜的说。
    我望着面前这张眉目如画的脸,一时竟吃不透,她此刻,究竟是真心,亦或者假意。
    “妹妹请起。”终于含笑伸手,虚虚向着乌雅双臂一扶,说道,“虽然你是一片真心,但是本宫这里,首饰珍宝之类的也算是太多了,不缺这些不说,……这些都是皇上赐给你的,想必皇上是看你身无长物,所以特意送这些东西来装点打扮的,本宫怎么夺人之美。”
    一边说,一边捻了一支珠花,轻轻地替乌雅插在头发上,打量了一番,说道:“这才是人比花娇呢。”
    乌雅低头,含羞说道:“多谢皇后娘娘赞美,只不过乌雅一只是只被娘娘看中的小麻雀而已,若说这六宫之冠,还是皇后娘娘您呢,皇上是人中之龙,娘娘是人中之凤,百鸟朝凤嘛,别人都是比不上的。”
    我笑道:“怪道皇上这么喜爱你,才临幸一次就如此厚赐,这么会说话儿,连本宫也忍不住想要赐你些东西才是。”
    说着,对容嬷嬷说:“你将本宫的碧玺手串,金缧丝加点翠的扁方,东珠耳环取来,再选两朵新鲜别致的绒花,赐给乌雅答应。”
    乌雅听着,大眼睛里似乎有泪涌出,说道:“皇后娘娘,万万使不得,乌雅本是来孝敬皇后娘娘的,怎么反而得了娘娘的赏赐呢?”
    “你有这片心就已经很好,人敬本宫一寸,本宫便敬人一丈,”我深深望着她,说道,“所以你不必推辞,只管好好地用这些东西把自个儿打扮起来,皇上看了开心,本宫自然也就更为高兴。”
    “乌雅懂得,”乌雅抽泣着,说道:“娘娘对待乌雅真是……太好了,跟令妃娘娘简直一个天一个地,乌雅以前实在是太蠢了,才会被人所骗,以为皇后娘娘您……您不好,还以为令妃娘娘是神仙菩萨,结果呢!根本是反着的,乌雅思来想去,觉得真是对不住皇后娘娘你……”
    说着,便掉下泪来。
    我一笑,说道:“好了,不要哭,现如今明白了就好,你这样哭下去,万一眼睛肿了,让皇上见了,还以为本宫欺负你了呢。”
    “啊?”乌雅立刻停下来,急忙用手帕擦泪,“皇上不会呢,皇上还对乌雅赞美娘娘您,不知道多喜欢娘娘,皇上还说……”
    “嗯,还说什么?”
    乌雅露出笑容,欢快说道:“娘娘,皇上还说,多日没有到这坤宁宫来了,恐怕这几日就要来娘娘的坤宁宫歇息了呢!”
    皇帝这几日会来坤宁宫内就寝?乌雅话说完,我心底一惊。却仍笑着说道:“难得你这么有心,本宫记下了……瞧妹妹你这眼睛都哭花了,还是入内好生的拾掇一番,免得被人见了,又要另生是非。”
    乌雅说道:“乌雅虽然不怕别人说什么闲话是非,不过皇后娘娘的话自然要听的。”她一笑起身来,我便唤一个宫女带她入内重新收拾妆容。
    乌雅前脚进内,容嬷嬷已经回来,我将容嬷嬷唤过来,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容嬷嬷眼神一变,微微点头,便也转身离去。
    乌雅先前端来的皇上所赐之物还放在这边,我斜睨过去,信手拿起那串珍珠来,圆润大颗,难得是颗颗一般大小,自然是价值不菲的,果然她深得皇上宠爱。
    淡淡冷哼一声,将珠子放下,便在这时侯,有宫女进了门来,行礼说道:“娘娘,新月格格在芷青居那边,哭过之后,说是要见娘娘,这功夫已经出门了,奴才先一步回来禀报。”
    “做得好。”我点点头。那宫女退下,我伸手将旁边的茶杯端起,先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
    果然这口茶刚喝了不久,门口太监便扬声叫道:“新月格格到!”
    新月身边带着克善,两个人一起进了门来。
    我含笑凝视,见新月果然红着眼眶,双眸发红的样子,格外楚楚,克善跟在她的身边,小脸上双眉紧皱,两人双双上前,行过礼后,新月猛然跪倒在地,说道:“请娘娘宽恕新月,新月特来求见娘娘,乃是有一件事情想要询问娘娘。”
    她迫不及待至此。
    克善见新月跪在地上,自己也“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我见状,慢慢开口说道:“新月你不要别急,到底何事?你不妨先起身再说吧,瞧把克善也给吓得。”
    新月滴泪,手中帕子抓的死紧,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克善,含泪唤道:“克善……”
    克善抿着嘴,咬着牙,一忍再忍,终于忍不住了,叫一声:“姐姐!”扑到新月的怀中。
    我看着这一幕,俨然生离死别……算什么呢?不由地皱起眉来,幸好两人不敢放肆,新月拥着克善,抽泣了两下,重又放开他,才又匍匐说道:“奴才该死,在娘娘面前失态。”
    “无妨,本宫不会怪罪。”我点点头说,道,“你究竟有什么想对本宫说的?”
    新月擦了擦泪,哽咽说道:“奴才……方才听克善说起……外头的事,奴才有些事情、不敢相信,特意来询问一番皇后娘娘,希望皇后娘娘能够替奴才解答心中疑惑。”
    我心知肚明,却偏偏问道:“嗯,你说罢,本宫若知道的,定会替你解惑。”
    新月张口,却又发不出声来,茫然地看着我,眼中的泪蕴着,显然是内心惨痛……听到那消息,整个人就彻底慌了,一直半晌才问道:“皇后娘娘,克善说……努达海他……他、他在外面……”
    她扭着手帕,本来直起身来,此刻猛地又伏身下去,肩头不停抽搐,嘴里断断续续,带着哭腔问道;“努达海他……喜欢上了别的女子?请娘娘告诉奴才……这、这是不是真的?”
    一个如花似玉的娇媚人儿,此刻哭得如此惨不忍睹情难自控,想当初爱的死去活来的时候,可想到此刻会痛的死去活来?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这……”我犹豫着,“这个本宫也是听说……”
    我刚说完,新月抬起头来,带着希望问我:“娘娘……只是听说的话,便有可能不是真的,对!是克善听错了,肯定是克善听错了!”她带着泪露出笑容,神情错乱之极。
    我还没有开口,克善在一边无法按捺叫道:“姐姐!你不要做梦啦,我没有听错,我还问过努达海,你知道的了,你不要再为他伤心了,不值得!”
    “不,不,你知道什么!你一点也不了解……”新月转身看着克善,叫道,俨然快要失控。
    克善哭道:“我没有骗你,我说的都是真的,为什么你就不肯相信我,宁愿相信努达海?他真的喜欢上别人了,他不要你了!”
    新月捂住耳朵,叫道:“不……不,不是这样!我不听,我不要听。”
    我在上看着这一幕起伏变化,倒也泰然自若,所有一切,都应是意料之中,当年雁姬听她到跟努达海之间的事情,心底的痛也不会比现在少多少。新月错就错在跟雁姬一样的,曾以为努达海真的会同她天荒地老,此情不渝。却不知,那男人完全是被六欲左右,他有一次的“情不自禁”,便可以有第二次第三次乃至无数次。
    想来,都是一样的愚蠢。
    我抬抬手,唤宫女上前:“先将克善小世子带到后面去,吩咐些点心果子之类给他吃。”
    克善抽抽鼻子,说道:“皇后娘娘……”眼睛看着我,含泪,带着期盼。
    “你自管放心的去吧,本宫会好好地开解新月格格的。”我知道他心中担忧什么,便说道,克善再怎么懂事,到底是小,一些事情不让他沾着也好。克善这才低下头来,磕了个头,说道:“奴才遵命,奴才告退。”
    跟着宫女,乖乖入内去了。
    新月跪在地上,哭的迷离,六神无主,仿佛魂魄离体。
    我说道:“新月,擦擦泪,你哭的再凶、就算是将自己哭死了,也无济于事,你暂且听本宫说。”
    新月眨眨眼睛,抬手把脸上的泪擦干去,脸颊上都被擦得红红的,望着我:“皇后娘娘……”
    “你看……”我说道,“且不管那个消息是真是假,你只是听到,就如此,若那是真的,你当如何?”
    新月神智一清:“娘娘说,那可能是假的?可是克善……”
    “你还记得克善?”我叹一声,皱眉说道,“你还记得——克善是你一手从荆州、千辛万苦带出来的,是端亲王府唯一的独苗,日后端亲王府的门楣,还要克善来发扬光大,你如此不管不顾,为了努达海一个男人行为荒唐,你叫克善如何自处?”
    新月呆了呆:“皇后娘娘,奴才、奴才……”她完全忘了克善。
    “本宫了解,本宫只是提醒你,这世间上,有比你所谓的‘情不自禁’更重要的东西,譬如——骨肉亲情。”
    新月缓缓坐起来,总算恢复了几分神智:“新月方才一时……无状,请娘娘降罪。”
    “你的性子便是这样,认定了什么就会一根筋儿的,你现如今迷恋着努达海,心底便装不下克善了,但是对于克善来说,你就是他唯一的亲人,是他唯一的天,你怎么可以无视克善的存在?”我看着她,慢慢说道,“你喜欢努达海便喜欢就是,但你不能因为他而伤害到克善,克善之所以进宫来是为了什么你可知道,他是想念你,也是为了告诉你一些你不知道的消息,原原本本、打心眼里他是为了你好,然而你呢?在坤宁宫住的这些个日子里,你有多少时间是用来想念努达海的,又是用多少时间来想念克善的?”
    新月哑口无言,深深低下头:“皇后娘娘,奴才……奴才知错。”
    “克善只是个小孩子,他还需要你的关怀爱护,唉……本宫说的有些多了,希望你能明白,努达海固然重要,但努达海,他并不是离开你就不能活,但对克善来说,你却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你可明白?”
    新月凛然:“奴才明白!”已经不复先前哭哭啼啼,咬了咬嘴唇,不再做声。
    “好吧,现在,言归正传——”我说道,“你不是来问本宫努达海是否另结新欢么?其实本宫不在宫外,消息自然也并不灵通,可是……本宫觉得克善不会骗你,克善一心为了你好,你是他最亲的人,他知道了这个消息,也自然是想为你打抱不平,不想你被蒙在鼓里。”
    “克善他……”新月脸上露出内疚的表情,“奴才方才一时情急……但是……努达海他……”再度泫然欲滴,显然是又疑惑不信努达海的事。
    “放心,克善是不会怪你的,若说这个世上最不容易伤害你的,怕只有自个儿血脉相连的至亲之人了,”我叹一口气,说道,“新月,事到如今你也该有个谱儿,十有八九克善所说的是真的,倘若……本宫说的是倘若,努达海他真的另结新欢,那么新月你,会怎么办?”
    新月呆若木鸡,半晌都没有反应。
    “你方才在芷青居,难道没有想过么?”我问道。
    新月说道:“娘娘,奴才……”表情悲痛欲绝。
    事到如今,就算这消息是由克善来说出,新月她仍旧是不肯相信的。我明白。
    新月这性子,倒真的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那现如今该怎么办呢?”我沉思。
    新月说道:“娘娘,此事……此事奴才想亲口问问努达海……只听传言,奴才始终是……始终是……”
    “你不信,所以问他?”我冷笑一声,打断她说道,“新月,男人都是些油嘴滑舌的东西,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自古以来都有说:痴心女子负心汉。他自然有本事说的不你肯相信,好吧,你别急……本宫实在是不忍心看你遭受折磨,更连带的克善那孩子也不好受,本宫疼惜克善,也怜惜你……如此,此事本宫来安排,定会让你亲眼所见事情是真是假,新月——你愿意相信本宫吗?”
    此时便似是一根救命稻草扔在了新月面前,她自然是要牢牢抓住的。新月咬了咬牙,含泪磕了个头,说道:“娘娘,奴才自然愿意相信娘娘,一切便交给娘娘处理。”
    一切水到渠成,我微微一笑,趁热打铁,说道:“那你可想清楚了,本宫同你的半月之期……已将到了。”
    “奴才……奴才自然是记得的。”新月说道,“到时候奴才定会给娘娘一个答复。”
    最终新月起身,我瞧她精神总算镇定了些,便又命人将克善唤了出来,吩咐他暂时不要回将军府去,让他在芷青居内陪新月一阵。克善自然是欢喜的,两人谢恩后跪安离去,我沉思了一会儿,心想白日见善保是出宫去了,自然是为了这件事。这傍晚时分恐怕也就回来,到时候再同他询问事情进展,商量机宜便是。
    正想着,容嬷嬷自殿后面转出来,略带紧张走到我的旁边,靠近我耳边,压低声音说道:“娘娘真是神机妙算,那人……还真的去见他了。”
    我冷冷一哼:“果然不出本宫所料!”
    乌雅装扮过后重新出来,我瞧她双耳戴上了我赐的东珠耳环,手腕挂碧玺串子,头戴新鲜绒花,更加衬得面色娇媚无比,顾盼之间,俨然生光。
    乌雅欢快地行了礼,我笑了笑,说道:“三分长相,七分打扮,这般便真是个宫内的答应小主样子了,”说着,又拿起旁边盘子里的珍珠串子,柔声说道:“本宫赐给的东西都戴上了,那皇上赐的可也不能冷落了呢,皇上一片美意,自然要戴给他看他才高兴的,不戴反而是失礼了。”说着,乌雅乖巧上前,我亲手将珠串替她戴上,如此一来,珠光宝气,更是明艳动人。
    “好了,这般回去,皇上定然会喜欢的目不转睛。”我端量着,赞了两句。乌雅面色越见娇羞:“多谢皇后娘娘恩典,皇后娘娘待乌雅犹如再生父母。”
    随意又说了几句话,乌雅离去,此刻已经是夜色降临。
    随意用了点餐饭,便命人去传旨令善保前来,不多时候,善保便在门外候旨,传他进了门,依旧三跪九叩的行了礼请过安,才说道:“娘娘传奴才来,可是为了外面那件事?”
    我点头,说道:“你说的没错,本宫正是为了那件事情而传召你,今日新月格格已经听了外面的消息,你做的不错啊。”
    善保始终都低着头,闻言回答说道:“奴才为皇后娘娘办事,自然是不敢半点有失,这是奴才的本分。”
    “不骄不躁,难得,”我赞道,“不过,本宫今日跟新月定了一个约,本宫想,务必要让她亲眼看一幕好戏,彻底打破她心头痴妄念想,不知副都统你有何好的提议?”
    善保略略一想,说道:“娘娘想要如此的话,奴才倒的确有个计策。”
    “说来听听。”
    善保说道:“说起来,奴才在外头觅来行事的那个女子,也颇为奇特,似乎来路有些古怪,不过因为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而且她起初又坚决不肯答应,最后奴才用了点计策,又应了她一件事,她便也答应奴才做这件事情作为交换。”
    “哦?”我听善保的话中似有深意,不由地问道,“这女子要你答应的是什么事?”
    善保说道:“说起来颇为荒谬,这女子知晓奴才在宫内办事之后,便要求事成后,让奴才带她入宫。”
    “什么?”我十分惊愕,问道,“难道她是想要当宫女不成?亦或者……”
    善保回答:“奴才起初也是怀着这个念头,但是看她的行为举止,颇有大家风范,不像是企图入宫为奴为婢之人。”
    “那她就是想要为妃为嫔了。”我淡淡一哼。
    善保欲言又止,却说道:“请娘娘恕罪,奴才也只是如此应承她而已,不过是权宜之计,若事成之后,奴才可以将她……”
    说着,眼中闪过一道狠厉之光。
    我看向善保,却问道:“你先前说你用了点计策,才令那女子就范,本宫倒是颇为好奇,副都统你用的何计。”
    善保面不改色,正经说道:“奴才也不过是用了点跟努达海将军颇为相似的手法罢了,不值一提,恐怕要让娘娘见笑了。”
    我倒真的忍不住“噗”地一下笑出声来:“你的意思是……你也用了英雄救美那一招?”点头叹道,“真聪明,这么懂得活学活用。”
    忽然想到,以善保这般出众的人才,若真的用“英雄救美”这古往今来,屡试不爽的招数,恐怕效果更是好到出彩,他轻描淡写的一语带过,我却觉得不仅仅是这么简单而已。
    心头一动,说道:“你既然说这女子是个再合适不过的,那恐怕该是个才情跟美貌都极为难得的色艺双绝之人,副都统你当真可以辣-手-摧-花?”
    善保淡淡说道:“色-相本就是虚妄,奴才不至于连这点儿都看不透。”忽然深深低头,“奴才无状,奴才大胆了。”
    他先前这句话的确是傲气十足,不过我倒是没有生气,真心罢了。想了想,道:“也罢……如果那女子真的如你所说的那么出众,若真的想处心积虑的进宫,倒的确对本宫是个潜在的威胁,你就按照你所想的行事吧。”
    “奴才遵命。”善保一点迟疑之色都无。
    善保倒当真是个天生该玩弄权术之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遇佛杀佛遇祖杀祖这种事情做起来,眉头不眨一下,而对这种男人来说,人世间唯一能令他们动容的,恐怕就只有权势名利这种东西了。
    想到这里,我不由地心头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很不舒服,梗梗的仿佛有针刺着,看着面前的善保,忽然想到:善保便如一只猛虎,当前他羽翼未丰,又被我降服,于是敛着爪牙,做猫之状,但若是有朝一日,我的力量已经不足以控制他的话……到时候的情形,又会是怎样?
    我望着沉静如水的善保,竟有些不敢想下去。
    “娘娘?”大概是见我许久不曾出声,旁边的容嬷嬷轻轻出声叫道,“副都统还等着您问话呢。”
    “哦……”我猛然警醒,抬头时候,对上善保正也看过来的目光,平静的,无害的目光,外加如画的脸,哪里似是前一刻说出那种冷血无情话来的人?
    收敛心神,我淡淡问道:“那善保你说该如何行事?”
    善保不慌不忙,将事情谋划,一一说出。
    当下,我便又跟善保商量了几时行事,以及行事时间,具体详细,推敲起来全无纰漏,才作罢。
    善保跪安,便出坤宁宫去,我坐在椅子上,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坤宁宫的门口,忽然觉得浑身力气仿佛被什么抽走了一样,精疲力竭,半晌动弹不得。
    容嬷嬷看出我的异状,叫道:“娘娘,娘娘您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让奴才派人去请太医!”
    我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来,沉沉说道:“没什么,本宫很好,不必大惊小怪。”声音竟有些沙哑,与此同时,心头已经缓缓地做了一个决定。
    一夜难眠,做了无数稀奇古怪的梦。第二日醒来,便传人去见小禄子如何,派去的人回来讲小禄子的精神已经好了很多,只是额头上的伤还未曾痊愈,需要再养一段时间。
    不多时候,内务府也派了人来,说是已经严惩了那收回的慎刑司主事,至于延禧宫的那个宫女,被捉到了内务府之后便将事情供认不讳,承认了延禧宫的东西是她偷得,为了栽赃嫁祸小禄子,所以才冒险行贿,试图让小禄子顶罪不得翻身。
    我自然不会傻得相信延禧宫的一个宫女也会有这样出色的胆量,居然去贿赂大臣。
    但是人家既然已经给了交代,我也不便再追究下去,横竖这段时间,令妃那边儿安分着,内务府也要忙于整顿内部事务,至于我这边,还没有空闲到整日跟她们耗着那般无聊。
    众妃嫔按例来请安,乌雅跟随其中,她刻意打扮了一番,明艳姿色在一干妃嫔之中也是格外出色,众人一时又是嫉妒又是羡慕,自也有不少刻意接近乌雅以图好处的,场景难以描述,令妃倒还是淡淡的,也不见恼,端庄的坐着,看乌雅得意,也只是露出浅浅微笑而已。
    众妃嫔走后,我便传旨命善保护送新月格格跟克善小世子出宫,所为什么,自然不用多说。
    这时刻坤宁宫才真正安静下来。
    我忽然发现,比之众人都在热闹喧哗那种场景,我竟然更喜欢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先前众人都抢着说话,抢着笑的样子,看着热闹,却实际上一点意义都没有,无非是做作虚假的那一套,每一句话,每一个笑容背后,都藏着可以看透的种种目的。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扶着额头:今日这是怎么了。
    “容嬷嬷,”轻声唤道。
    容嬷嬷在旁边低低躬身,说道:“娘娘,奴才在。娘娘有何吩咐?”
    我愣了一会儿,问道:“永璂……他今儿怎么没来?”怪不得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难道,竟是记挂上了那个小十二?见惯了他在坤宁宫内蹦跳出入,一日不见,竟觉得难受。
    容嬷嬷也觉得不解,说道:“回娘娘,这个奴才也不知道,不如奴才差人去问问?”
    永璂不来,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本来不想如此闹动,但是鬼使神差地竟点了点头,只叮嘱说道:“去吧,速去速回,嗯……若是他如常去上课了的话,那就悄悄地来去,万不可惊扰到他。”
    “奴才遵命。”容嬷嬷领命而去。
    我坐在大殿内等候,不知怎地,总觉得心慌意乱,闭上眼睛仔细想想,究竟是哪里可能出了岔子……然而却想不出什么,新月那事,善保的办事能力我向来放心,至于宫内……应该也暂时安稳,没来由我如此的心惊肉跳,安稳坐了一会儿竟也无济于事,且没来由觉得口干舌燥,正想着唤人来上一杯茶定神,却听得外头容嬷嬷变了嗓的声音吼着:“娘娘,娘娘,了不得了,娘娘!”
    一刹那间,我竟然霍然起身,手按着旁边桌面,手指头微微发抖,护甲敲在桌子上,笃笃笃发出细微的声响,而我望着急匆匆跑进来的容嬷嬷,厉声喝道:“在外面就大声嚷嚷,成何体统?亏你还是本宫的老嬷嬷!”色厉内荏掩饰自己的不安:永璂,出事了么?
    没想到容嬷嬷却并不是十分惧怕,皆因为脸上焦急担忧之色难以压抑,盖过那份惧意,在面我前“噗通”一下便跪了下去,抬头望着我,瞪得圆圆的眼睛里竟带了泪,叫道:“娘娘,不是奴才一时忘形,是真的大事不好,娘娘快去十二阿哥那里看看吧,十二阿哥不知何故病倒了,太医们正在诊断呢,看那情形……”
    她欲言又止,到底忌讳。
    我浑身一抖,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瞬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向前走了几步,逼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容嬷嬷含泪说道:“请娘娘快去看看十二阿哥吧……”
    这一次听得清清楚楚,刹那间天昏地暗,目眩神迷,我站不住脚,身体摇摇晃晃,向后便倒。
    “娘娘,您怎么了!”容嬷嬷起身,冲上前来。周围的宫女也是一阵骚动,皆涌上前。
    “本宫无事!全部退下!”匆忙之间我回手,手掌心按在后面的桌子上,厉声大叫,似乎想借此来给自己一些力气勇气。
    容嬷嬷跟宫女都停了动作,全部看向我。
    缓缓定下神来,眼前却依旧黑蒙蒙的,似看不清,我使劲了闭闭眼睛又睁开,竭力镇定,最终沉声喝道:“统统不要慌张!天塌下来也由本宫撑着,嬷嬷,镇定些,——扶本宫去见永璂!”
    仗着我前世所知,我心底清楚永璂现在不会有什么事,起码……此事应该不至于关乎他的生死。但是一路上走来,心却慌的突突乱跳,竟然无法按捺。
    到了永璂所住的阿哥所,人还没到门口,隐隐就听到里面有人声鼎沸,太监扬声叫道:“皇后娘娘驾到!”这才鸦雀无声。我迈步到门口,进了门去,一帮子太医院的太医聚在起行礼:“给皇后娘娘请安。”
    “免了!十二阿哥现在哪里,情形怎样?”我不住脚,向内走,一边打量周围。
    见事态紧急,太医们也急忙起身跟了过来,有人在耳边说道:“回娘娘,十二阿哥这病症,表面上看好像是染了风寒,然而经过细细诊断,臣等却各自持有不同意见。”
    “什么?”我皱起眉问道。容嬷嬷搭着我的手,向内引着我走。太医们便也急匆匆跟上,竟将宫女太监等挤了在后面。
    我极力看向那太医,喝道:“给本宫说清楚点!本宫不明白!”
    那太医抖了一下,头越发低下去,不敢看我,只说道:“回娘娘,十二阿哥现在的症状,出冷汗,发烧,抽搐,呼吸微弱……”顿了顿,说道,“所以看似是风寒症状,可是经过诊脉,却觉得十二阿哥的脉象奇怪,倒好似是身体受了重创,一时无法恢复……”
    “你是有说人重伤了永璂?”我瞪向那个太医,不能置信。
    太医抖了抖,说道:“臣没这么说过,而且十二阿哥身上并无伤痕,臣说的意思,是说十二阿哥的身体显得十分虚弱,如果不是风寒,就是身体的底子本就薄弱,根基差点儿的话……就好像是一棵幼苗,如果扎根不深,只要一阵风吹过来就……”
    那太医仿佛怕我听不明白,特意举了一个浅显易懂的例子。
    “混账东西!”我大怒,几乎一巴掌甩过去,站住脚喝道,“你这是在咒十二阿哥?说了半,连十二阿哥究竟是怎样都还没确定,养你们这一帮废物又有什么用?”
    哗啦啦,太医们跪了一地,齐声叫道:“臣等万死,皇后娘娘饶命。”
    我看着面前乌压压的人头,怒气勃发,无法按捺,气的浑身发抖:“统统给本宫跪在这里!若是想不出十二阿哥到底是怎么了,你们就真的万死去吧!”
    永璂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看到他的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的心都停止了跳动,原本以为已经够冷静的了,也知道他应该不会出什么大的事,然而……自从踏步进入阿哥所之后,自从听这些太医在耳边说的那些话之时,我心底的怒气就再也压不住,此刻见到永璂,满腔的怒火却又变成了凄楚,快走了两步到了床边,叫道:“永璂?”
    永璂不应,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原本白净的小脸儿竟然变得黄黄的,果真是个憔悴非凡的样子,连脸颊都似乎有些凹陷了下去,嘴唇泛白开裂,看的我又惊又是心疼,手抬起来想触摸他,却又不敢碰下去。
    “永璂,你醒醒,皇额娘来看你了。”我轻声叫着,望着紧闭双眼的永璂。
    永璂仍旧不语,只是那紧闭的双眼仿佛动了动,容嬷嬷说道:“娘娘,您别急别伤心,十二阿哥好像听到了您在叫他呢!”
    我急忙凑过去,叫道:“永璂,皇额娘在这里你,知道吗?你听到了就答应皇额娘一声。”伸出手向前,将永璂的手抓起来,猛然一惊:永璂的小手冰凉一片。
    一刹那,吓得我几乎将那小小的手扔开,就在冰凉的温度接触手心的瞬间,我整个人几乎也都冰住了,瞪着永璂,放声叫道:“永璂,永璂你睁开眼睛,看看皇额娘啊,永璂!”先前的镇定,荡然无存。
    就好像回到了,我失去小格格的那一年。
    冰冷的风,自窗棂透进来,我在小格格的身边站了很久,站的整个人失去了知觉,那是一种好像人已经跟着小格格一起死去的感觉,如槁木死灰,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耳畔传来容嬷嬷的叫声:“娘娘,娘娘您别这样,娘娘……”有人抓住我的肩膀,叫着,劝着。我全然听不到,只盯着面前的永璂,就好像看着当年的小格格,什么镇定,什么冷静,什么还有二十年,统统都不见。
    我彻底的慌了。
    他前一天还冲着我喊皇额娘,承欢膝下。
    他前一天还夸耀自己背书背得好,要练习武艺,保护我。
    他前一天还可用那黑葡萄似的眼睛看着我笑,用他水嫩的脸蹭着我的手撒娇。
    怎么一瞬间天昏地暗?
    怎会如此?
    慌乱之中,有个声音叫道:“现在情形怎么样,永璂怎么了?皇后?”
    我只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是叫我的吗?不是吧,我不是皇后,只是……如妃。
    我不理,拼命地抓着永璂的手,低头看着他,叫着:“乖孩子,你快嗲醒过来,醒过来看看额娘……看额娘一眼啊,额娘求你……”眼泪扑啦啦地落下来,打在永璂的身上。
    “娘娘,娘娘,皇上来了,娘娘!”是容嬷嬷在拼命提醒。
    皇上?皇上又怎样?
    天皇老子来了,也管不了我跟永璂在一起。
    我已经不想要再失去。
    不想再失去一次。
    我什么都不想管,任凭她不停的唤我。
    逐渐地,容嬷嬷不再出声,过了一会儿,先前那个声音说道:“皇后,你别担心,永璂不会有事的,啊,朕在这里,朕会让人把永璂治好的,你听到了吗?”
    我双眼紧紧地盯着面前的永璂,这人说完之时,永璂的嘴巴动了动,叫道:“皇额娘……”
    声音小而微弱,我却听得清清楚楚。
    “皇后,放开永璂的手,让太医来给他诊治。”那人轻声劝说。
    接着,一只手缓缓地扣住了我的手,试图将我的手跟永璂的分开。
    我用力地挣扎了一下:“不要,放开我,我要守着永璂!”
    “皇后,你不能呆在永璂身边,不然的话太医们无法诊断。”那个人坚持说道。
    我慢慢地清醒过来,转回头,泪眼婆娑之中,终于隐约看清楚了一个人,张开口,迟疑地叫道:“皇……皇上?”
    “皇上?”泪眼朦胧中我看不清楚,迟疑叫道。
    那人点了点头:“是朕,朕听说消息后就赶来了,皇后你不要担心,朕会让最好的太医来替小十二诊断,朕的永璂洪福齐天,一定会没事的。”他握着我的手,将我带离开床边上,认真说道。
    “皇上!”一瞬间,我不再猜忌面前这人,所有的算计也都在刹那里退散,皆因为永璂的缘故,也因为他在这个合适的时间里出现,说出这番话的缘故,我竟感激的流出眼泪,望着面前的他,顺着他的手势向前一靠,靠在他的胸口,低声抽噎起来。
    皇帝伸出手来,将我抱住,说道:“别怕也别担心,朕知道你关心情切,把眼泪擦擦,永璂醒来了看皇后你哭成这样,也会伤心的。”
    我没想到,皇帝竟然能说出这种话来。
    暗暗咽下泪滴,我慢慢地恢复神智恢复精神,站定了脚,抬手,缓缓擦拭了一番脸上的泪,再离开他的胸口,微微低头,说道:“臣妾一时失态,请皇上见谅。”
    他的双臂缓缓放下,叹一口气,说道:“朕怎么会怪你呢,你跟永璂,毕竟是母子连心,连朕听说这个消息,都着急的不得了,这不是么,赶紧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臣妾也不知道,偏偏那些太医还没有诊断出来,有人说是风寒……若是风寒,倒好医治。”我抬起帕子,再度擦泪,一边回头,去看永璂那边情形怎样。
    乾隆帝点了点头:“这倒是……听人说永璂这病发作的很是快速,前一刻还好好的,接着就说头晕肚子疼,朕方才唤了永璂身边的人问过,说是永璂在昏迷之前,说自己看不清东西,这症状却跟风寒大相径庭了,除非……”
    我见他分析的头头是道,竟也实现问过侍候永璂的人,不由地对他刮目相看,急忙问道:“皇上,除非什么?”
    乾隆帝欲言又止,最后只说道:“除非是永璂真的从小身体差,缺乏补养,太虚弱了所致。”
    “不!”我摇摇头,说道,“永璂这几日都好的很,脸色都比以前红润好多,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就差起来呢?就算以前……以前再怎么缺乏滋补都好,体弱是个一长期的过程,怎么会这么快的就不省人事?”
    皇帝看着我,说道:“皇后不要担心,这些事情就交给太医去处理吧。”
    我心头一动,见皇帝他目光闪烁,显然是心中有事嘴里不说,莫非这件事情的确有什么隐衷皇帝没有告诉我?
    我绝对不相信永璂是因为体弱而一时如此的,可是,万一真的不是体弱,也不是风寒,那么剩下的唯一的可能便只能是……
    人为!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也明白了皇帝方才隐而不说的是为什么,想必他也隐隐有此担心,但一来为了六宫的安定,二来怕我更加担心,所以才不肯说出他的想法。
    这的确,是一个最坏的想法。
    要知道,若是病症的话,还可以对症下药,若是身体差的话,还可以慢慢补养,但如果是有人故意下黑手的话……“他”既然动手,要的肯定不是永璂卧病在床这么简单,“他”要的,是永璂一条命!
    莫非永璂,当真凶多吉少?
    一刹那脑中无比慌乱:怎么可能,以我所知,永璂起码可以活二十年的……怎么会从中横生枝节?难道说、难道说……
    忽然之间,一个不可思议却万分惊悚的念头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是不是,——正因为是我的出现,改变了永璂的命数?
    “永璂?不……不是的,不会……”想到有可能是因为我的出现而害死了永璂,我只觉得双腿发软,眼前迅速的发黑,仿佛黑夜无边无际的扑入了我的眼睛,我再也承受不住,脑中一昏,向后便倒了过去。
    “皇后娘娘!”
    “皇后!”
    昏迷倒下之前,身后响起了各种各样的叫声,听来,似乎有容嬷嬷的,还有一个是……皇帝?
    可是昏迷之时我想:假如能够用我一条命,换取永璂的一条命,那么,我很愿意。
    我醒来之后,发现人坤宁宫,景物依旧,床的两边,分站着宫女太监等,见我醒了,个个面露喜色。
    我翻身起来,茫然四顾,皱眉一叠声叫道:“嬷嬷,嬷嬷!”
    容嬷嬷闻讯而来,急忙说道:“娘娘,奴才在呢!”
    我望着她,慢慢说道:“本宫方才,做了一个噩梦……”
    容嬷嬷脸色微变。
    我说道:“本宫梦见,永璂他无缘无故昏迷……太医们束手无策,你说何其荒唐,永璂他一定好端端的,本宫却做这种梦,实在是……”我盯着容嬷嬷渐变的脸色,一眼不眨,逼问说道:“嬷嬷,你告诉本宫,本宫这个梦是不是很荒谬,永璂他现在一定好端端在阿哥所吧?”
    容嬷嬷不忍,将脸转到一边去,我从床上起身下地,靠近容嬷嬷,问道:“你说啊!”
    容嬷嬷仍旧不语,外面却进来两个太医,见状急忙跪倒地上:“臣不知娘娘已经醒了,请娘娘恕罪!”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出去!”我一挥手,喝道。
    太医回答:“娘娘,皇上吩咐臣等在此照看娘娘,娘娘在阿哥所昏迷,直到现在才醒过来……娘娘您觉得身体……”
    剩下的一切一切,我皆都听不到。
    眼前一片空白,我厉声喝道:“容嬷嬷,扶本宫去阿哥所!”我要去见永璂,守着他。
    容嬷嬷起身,劝道:“娘娘,您现在身体不好,也要好好休养,皇上已经吩咐下来,让好好照看着娘娘您呢,皇上说了,十二阿哥那边,他会代娘娘守着。”
    眼泪毫无预兆,哗地涌了出来,我向外便走:“为什么要让本宫回来?就算守,也要本宫去守!”
    直冲出去,身后容嬷嬷叫道:“娘娘,娘娘你不能去啊!”
    几个宫女太监闻声转了出来,我厉声喝道:“给本宫滚开!谁敢拦路,本宫诛他九族!”宫女太监们吓得全都跪倒一地,求饶不已,我不去管这些,一直冲出寝宫,冷风吹来,眼前又是阵阵发黑,身体无力,脚下一绊的光景,便要跌倒在地,急忙伸手扶着门框,摇摇欲坠。
    “娘娘小心!”一声匆忙低呼,紧接着,有个身影从边快速闪了出来。
    那个人及时挺身而出,一手向前,抢先护着我腰间,手却不敢直接碰到,虚虚的隔着一指的距离。
    我体力不支,身子一晃的瞬间,感觉腰间那支手臂靠过来,飞快地用力向后略微一拢一收,一股沉稳的力量令我重新站直。
    仍旧略觉得头晕,一时靠在门口,看不清眼前是何人。
    而那人见我站住了脚步,便又极快的收回了手臂,顺势后退一步,动作干净利落地跪倒在地,说道:“奴才一时情急冒犯皇后娘娘,奴才该死。”
    我皱着眉低眸看过去,地上的他低着头,看不清脸,只凭着这熟悉的声音,让想起一个人来:“是……是你。”
    正在此时,身后的容嬷嬷赶到,跪在我的面前嘶声说道:“奴才大胆,奴才冒死也要说这句话,娘娘,娘娘您千万不要着急啊,这急火攻心的,实在太伤身体,娘娘您可不能为了十二阿哥,就连自己的身子也顾不了得啊!”
    我挥挥手,仍觉得气虚,只说道:“嬷嬷,扶着本宫。”
    容嬷嬷慌忙起身来,伸手扶住了我。
    我半靠在容嬷嬷身上,神智慢慢恢复过来,看了看地上的人,心里也明白了些,说道:“是……善保啊。”
    地上那人头一低,说道:“回娘娘,正是奴才。”
    “你……怎么在这里?”我心上明白,身体却有点支撑不住,只说道,“你且进来说话。”
    刚想转身,容嬷嬷低声在耳畔说道:“娘娘,且慢……”
    我一怔,见容嬷嬷的双眼看了看我的脚下,又看了看我的头上,使了使眼神。顿时也跟着了悟,一刹那只觉得满心悲凉:我先前急火攻心之下,乱了神智,连梳理都未曾就出来了,散着一头的发,而脚下,更是连鞋子都没有穿。全无平日雍然从容的样。
    善保却仍旧低着头未动一下,仿佛什么也没有看见,只说道:“奴才暂且在此等候娘娘。”
    我知道以他的敏锐,早就将所有一切都收在眼底,只不过他这样的聪明人,怎肯透露出半分,让我难堪?
    而这一切也都是覆水难收,这种种狼狈无状的,被人瞧了眼里去,难不成还能挖出来?羞恼都无济于事,我也便淡淡地道:“成了,你暂且在此稍等一下,本宫片刻便出来。”
    这时侯恢复了原先的神志,也明白了,善保在此恭候是为了何事。
    先前善保是陪着新月格格跟克善出了宫去,所为何事自不必多说。如今他已经回来,料的那件事情已经有了着落。
    我回转内里,换了件衣裳,整理好了发式,端正了仪容,顺便梳理先前乱作一团的神志。
    期间,容嬷嬷说道:“娘娘昏迷了有一个多时辰,善保副都统大概在半个时辰前回来了,回来后听说娘娘昏迷不醒,人便一直都在坤宁宫外边儿候着呢。”
    我仍旧无心,只问道:“永璂那边,一直都没有信儿吗?”
    容嬷嬷看了我一眼:“太医们还都在那边儿呢。”
    我叹了一声,说道:“先前我见永璂的样子,一时忍不住,大概是在皇上面前丢丑了吧?”
    容嬷嬷摇头,说道:“娘娘快别这么说,皇上也说过了,母子连心,娘娘那样,不过是真情流露而已,奴才瞧着,皇上仿佛一点不乐意的样都没有,反而越发关心娘娘,娘娘昏过去之后,可是皇上亲自将娘娘从阿哥所抱回了坤宁宫的,这得是多大的面子?又派了御医之类的看着……且不说了。”
    我心系永璂的情况,也不关心这些,只摇摇头,说道:“这可是上天对本宫的惩罚吗?”
    容嬷嬷说道:“娘娘您可不要这么说,什么惩罚不惩罚的,若老天真的有惩罚,娘娘以为这后宫里有几个是没事人的,何况娘娘乃六宫之主,一点子雷霆手段不用,若是压不住那些糊精假媚的,反而会被人说毫无威严,无法治理六宫呢。”
    我望着镜子里的脸,分外苍白,说道:“这倒是,这宫内,有几个人是清清白白的,然而斗归斗,小孩子终究是无辜的,本宫只希望,若真的有什么惩罚,就落在本宫身上就是了,千万不要连累到永璂。”
    说到这里,眼泪终究又是忍不住。
    容嬷嬷急忙说道:“娘娘爱护十二阿哥,上天有知,必定不会让十二阿哥有事的。”
    我只好点点头,擦擦泪,这次第才打起精神来,问道:“你先前说善保是半个时辰前回来的,那么新月格格跟克善小世子呢?”
    “回娘娘的话,新月格格是跟善保副都统一起回来的,小世子却没有在身边儿。”
    “那新月格格,是个什么样子?”
    “回娘娘,奴才那时候正焦心娘娘,谁有心去管那个。”
    我叹一口气,说道:“这件事应已经有了了局了,当初本宫交代下去的时候,说是若事情办成,一切好商量,若是事情办砸了,善保也不用再回宫来了,他既然已经回来,想必事情终究有了不错的结局。”
    我重新回转大殿之中,见善保仍旧远远地跪在门口处,一动不动。
    我看了容嬷嬷一眼,容嬷嬷立刻领会,便说道:“善保副都统上前进见。”
    善保远远地“喳”了一声,小步上前来,重新跪倒在地,依照惯例请安。
    我摆摆手,说道:“那些俗套之类的,能免则免了,本宫另外有事,副都统你便捡那紧要的来说,本宫只先问你,这件事情是成了还是不成?”
    善保这才慢慢抬起头来,一张脸仍旧沉静如水,沉沉稳稳说道:“回娘娘的话,成了。”
    我一听这个,心也蓦地宽了宽,想到永璂的病症,又觉得苦痛,若然是寻常,必定开怀而乐,但是此刻,只能微微一叹而已。不过无论如何,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一件小小幸事,无愧我谋划那么久。
    “怎么个成法?你且说来。”
    “正如娘娘所料那般,新月格格性情倔强,一旦认定了绝不回头,但经过今日之事后,——奴才看,以她那种外柔内刚的个性,恐怕日后是绝对不会再见努达海将军了。”
    我微微一笑:“你对新月,只不过见了两面而已,倒也认得透彻。”
    善保回答:“奴才为娘娘办事,自要火眼金睛些。”
    接着,善保便将事情的过程迅速的对我讲了一遍。
    当初雁姬进宫来之时,我曾她说对一过句话“解铃还须系铃人”,新月这件事情,要杀要剐,自然容易,但这无异于焚琴煮鹤,杀鸡取卵,却也坏了却皇家体面,正是下下之策,最好的方法自然是她自己认得荒谬,回心转意。
    然而这种狂热之中的少女,自然是誓死不会回头的她,自以为同努达海真爱如金,牢不可破,死都会自觉死得其所。所以,我当初定下了这“以毒攻毒”的计策。
    选一个样貌,才情,甚至身世都跟新月差不多的女子,去接近努达海。一边在民间释放新月已经移情别恋,准备令定下婚约的谣言,假以时日,努达海必定会因此生疑,因此动心,继而“情不自禁”移情别恋。
    然而这件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第一紧要的是这女子难求,幸而善保自动投诚,正是办这件事情的合适人选。我将此事交给善保之后,他便立刻出宫,马不停蹄的在京城之中寻觅合适的女子。
    善保是个手腕玲珑之人,在京城中有各种各样龙蛇混杂的朋友,天罗地网撒下去,要找个绝色佳人,原是不难的,然而既要有才又要绝色,却有些难度,善保同一干人等疯找一日,才发现了一个合适的女子。
    听善保所言,要调-教那女子,的确也花费了一些时间跟手腕,然而以善保的为人,我自信没有他驯不服的烈马,他用手段也好,答应对方条件也好,只要最终达成目的,便是一切。
    果然那女子如他所愿,被努达海“所救”,方法跟当初努达海救新月是一模一样,那时候正遇上努达海听闻了谣言心神不稳的时候,一番早有预谋的“偶遇”,努达海的红颜知己便又多了一个。
    那女子也的确是好手段,并未曾用些下三烂的招数,便很快令努达海神不守舍,只闻新人笑,哪听旧人哭。原本爱如拱璧的天上新月,早不知成了哪个角落里破破烂烂的一面旧铜镜。
    我听到此,深深叹息:世人都说女子“水性杨花”,却不知男子更加喜新厌旧。而这名新“茂陵佳人”倒也颇有手段,不管她有意也好无意也罢,这种若即若离的手段,让男人求之不得的心态,才更加显得刺激,继而让对方欲罢不能。
    我忽然沉思:这样的引诱招数,究竟是那一个心想要进宫的女子天生就会,亦或者有高人从中点拨?
    我看向善保。
    善保仍旧不动声色,继续讲述。
    今日他带新月跟克善出外,直接便去了那女子所住的“有情小居”,据说也是努达海给置下的宅子,连“有情小居”几个字,都是出自努达海的手笔。新月一见那四个字,当下便泪如雨下,不能自控。
    善保跟新月刚一进门,便听得一阵悠扬琴声徐徐而来,伴随着爽朗而熟悉的笑声。
    新月大受刺激,加快脚步,穿过月亮门,遥遥地就看到前方不远处,一个身着白色长衫的美貌清丽女子,正在抚琴,对面上面带笑容听琴听得如痴如醉的那个,不是努达海是谁?
    新月又气又怒,含泪上前问其究竟,努达海见到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喜,而是大惊,继而大怒,居然闪身挡在了那名白衣女子的跟前,似乎生怕新月惊吓到她似的。
    爱护之情,溢于言表。
    新月哭着问努达海是不是不记得当初的誓言,为什么在此地同这名女子如此暧昧,努达海毫无愧色,反而质问新月已经有了婚约,凭什么这么问他。
    他说完之后,便又看向那女子,含情脉脉,一如以前看着新月般,温柔款款说道:“我跟落花儿一见倾心,我已经答应她,此生非她不娶。”
    落花,落花,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原来这“有情小居”,是这么来的。
    有了这新鲜的“落花儿”,那“月牙儿”瞬间已成旧土。
    新月眼睁睁看着此情此境,想通其中关窍,一时如万箭穿心。克善在一边不忿姐姐受此待遇,便冲上去质问努达海:“努达海,你当初不是答应过姐姐要跟她生死与共的吗?”
    努达海没有说话,那女子却变了面色,泪眼盈盈,一副柔肠百结之状,望着努达海,不信质问:“你真的对她如此?那我算得了什么呢?”嘤嘤之声说罢,纤腰一扭,甩手便跑。
    努达海着急叫着:“落花儿,落花儿你听我说!”又万般恼恨瞪了新月一眼,不再出声,扭身去追伊人了。
    善保讲完了整个过程,便说道:“娘娘觉得此事怎样?”
    “果然甚好。”我点头,听得都如此刺激,“副都统安排出色。”
    “奴才只不过做尽分内之事,新月格格回宫来之后,本想见皇后娘娘的,听闻娘娘……不舒服,便自先回芷青居去了。”
    “等等,”我皱起眉来,“为何克善小世子未曾回来?”
    善保说道:“小世子很生气,说自此不回将军府,他说要回将军府去将自己的两名心腹之人带出来。”
    我追问:“那新月是主动回宫来的?”
    善保略一犹豫,说道:“瞒不过娘娘,是奴才百般劝说,才令她又回转来的。”
    这就对了,新月在我面前说尽好话,让我相信她跟努达海之间“情比金坚”,如今却发现那所谓“情比金坚”也不过只是一堆烂铜铁,新月虽然时为情所困未免愚笨,但个性却也颇为刚强,不然的话当初也不会死认努达海不放,宁肯屈尊降贵也要嫁他,如今丢了丑丧尽面子,自不肯再含羞带愧出现我的面前。定是善保也怕节外生枝,故而用了什么法子令她回了宫来。
    可是,我偏偏因为永璂之事昏迷,新月一时没见了我……难道会乖乖呆在芷青居?以她的个性又受了刺激,克善还不在,我素来千防万防的就是怕她一时想不开……想到这里,我双眉一皱,脱口惊问:“容嬷嬷,芷青居那边,可继续派人仔细给盯牢了没?”
    容嬷嬷没来得及开口,善保说道:“请皇后娘娘放心,奴才已经安插了人过去盯着,应该会万无一失的。”
    我略觉得诧异,原本知道他手段高超,没想到心细如发至此,只见了新月两面,外加些传说故事便已经将她的性格猜的八九不离十,如今又先一步想到新月或许会因为受不了如此打击而心有想不开。
    “你做得很好。”我望着善保,点点头说。
    他并无表情,只垂头说道:“这都是奴才该做的,”顿了顿,忽然说道,“奴才能多担待一点,皇后娘娘就可以少想上一点,这也是奴才的本分,望皇后娘娘不要责怪奴才多事。”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本宫怎么反而会怪你多事,本宫很该好好地赏赐你才是。”我淡淡说道。
    善保急忙说道:“奴才知道皇后娘娘另有要事,奴才只想替皇后娘娘分忧,不敢讨赏。”
    他越是说的合乎我的心意,我的心就越是厌烦,却不知道为了什么,想了想,按捺着说道:“也罢,这几日也劳累你了,你自管先回去歇两日,等本宫的事完了,再论功行赏。”
    善保不动,仍旧说道:“娘娘若有什么吩咐奴才做的,奴才将全力以赴。”
    我眯起眼睛盯住他:“怎么你觉得本宫应该让你做点什么吗?”
    “奴才不敢!”他提高声音,身子略略伏底,乃是畏惧之象。
    我知道自己有可能是因为永璂的病而心情不好,又或者是其他的原因,也知道自己不能如此迁怒于人,应该压下去才好,可是看着善保如此,心头却越忍不住,最终冷哼一声,说道:“本宫若有事情吩咐,自会传召你,不必你自作聪明测度本宫的心意。好了,”深深吸一口气,才平稳说道,“——你跪安吧!”
    善保这才谢恩,慢慢退了出去。
    一直等他离开,我才长长地叹了口气。容嬷嬷在旁边说道:“娘娘好似不太喜善保副都统,莫非是他有什么做的不对的惹娘娘不开心了么?”
    “不是,”我缓缓站起身来,说道,“正因为他什么事都做的太好太完美了,才让本宫不开心。”
    在新月一事上,他处处都曾跟我不谋而合,如今我只问容嬷嬷一句有无派人去芷青居,他便已经猜得出我想说什么,而且已经先一步防患于未然。
    得这样一名得力之人,诚然是好,但我内心却又有一点隐忧。
    容嬷嬷很是不解:“既然善保副都统做的很好,娘娘为何又不开心?如他所说,他多替娘娘想一些,娘娘的担负就轻一些,我看这人,倒好象真的是全心的为了娘娘您着想呢。”
    “他现在倒是全心全意的,本宫只怕日后……”
    容嬷嬷很是吃惊,问道:“娘娘难道是担心善保副都统将来有朝一日会不再听命于娘娘,亦或者……跟娘娘对着干么?”
    “不错,本宫只怕养虎为患。”
    容嬷嬷想了想,说道:“奴才觉得娘娘可是多虑了。”
    “为何?”
    容嬷嬷说道:“就算副都统他将来平步青云,位极人臣,他也只是一个奴才而已,娘娘是皇后,就算他再怎么权势熏天,难道能够欺压到娘娘头上来,再者说,是娘娘最初提拔了他,他总不至于忘记的吧,我瞧着他并不像是个忘恩负义之人。”
    我听了这话,心略略一宽,说道:“是不是忘恩负义,谁也不敢说。只不过,本宫也不知怎地,越来越看他不顺眼……不过你这话说的倒也有理,本宫是皇后,难道还怕他区区一个奴才不成。罢了,先去看永璂吧!”
    到了阿哥所,已经是掌灯时分,太监们见我来到,便欲扬声,我立刻制止,容嬷嬷问道:“皇上可在此间?”
    太监回答:“皇上掌灯时分刚刚离开。”
    我点了点头,抬脚进入。
    屋内仍旧有四五个太医在,见我进门,都跪了一地,我趁他们还没有开口之前先说道:“都别乱糟糟的了,只说——十二阿哥的病情到底怎样了?”
    几个太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打头那个鼓足勇气开口,说道:“回娘娘的话,十二阿哥将近傍晚的时候醒过来一次,其他的时间多半都在沉睡,经过臣等们的诊断,觉得十二阿哥……好像……”
    迟疑着,不敢说出来。
    我心头冷飕飕的,表面却丝毫不动,冷然问道:“到底怎样,但说无妨!”
    太医说道:“十二阿哥的体内,仿佛是有一种古怪的毒素……”
    “毒?”我身子一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太医低垂着头,说道:“回娘娘,正是因为这股莫名其妙的毒,才令十二阿哥的脉象紊乱,呈现出了体弱而虚的状况。”
    “不是风寒,是落了毒?”我咬牙切齿,低低地说,整个人遏制不住的发抖。
    太医战战兢兢地开口:“请娘娘不要着急,臣等正在仔细查探是何种毒,只要找到毒源来由,应该会找出破解之法的。”
    我握着永璂的手,轻轻地,不敢用力。
    还是这么小的手,生怕略用点力气,就会揉碎。可是无论我或轻或重,他却总是安静的躺着,丝毫不动。我便静静地望着他的脸,有时候我会忽然惊恐起来,若然永璂就这么离开,那又会如何?
    难道当真会有命运轮回,上一世经历过的惨痛,这一世也必不可免?若真如此,上天令我重生与此的意义何在,莫非只是让我重复一遍昔日的伤痕痛楚?
    当初我醒过来,发现自己是景娴之时,深深疑惑——为何我会在此?后来见到了小十二,望着他郁郁寡欢的神色,畏畏缩缩的眼神,心头忽然涌上一股极想保护他的冲动,后来,见他一日一日展开欢颜,承欢膝下,我甚至曾以为我跟上苍达成了默契,——原来,我是为他而来。或许,我是为他而来。
    可是现在……
    我深深怀疑,且不自信起来。甚至以为是因为我的到来,而令得本该活到二十多岁的永璂,遭逢此难。
    下毒?又是谁人所为?
    其实当太医提及的时候,我头一个想到的,便是令妃。
    甚至立刻有一个冲动,想要冲到延禧宫,拉出令妃当面质问,若真个是她害了永璂,我不管呀是不是深受皇帝喜欢,必定让她立死当场。
    然而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要让永璂醒来。要找到解决之法。
    别说现在尚无证据,就算真的有十足把握此事乃令妃所为,我也不能打草惊蛇,皇帝虽然斥责过她,但厚积的宠爱还在,不容我严刑逼供或者审讯于她,假如我那么做,反而会不美。
    我生怕害永璂永远无法醒来。
    握着永璂的手,想一阵,便伤心一阵,眼泪竟然停不下。
    最后容嬷嬷劝了又劝,才松开永璂的手,让太医上前来喂药。
    永璂毫无知觉,所有的药水喂到嘴里,便又随着嘴角流出来,我看得凄惨,心头绞痛,几度要失声痛哭。
    太医宽慰说道:“娘娘不必太过焦虑,虽然十二阿哥咽不下大半,但好歹有些会咽下,这便就有用。”
    我点点头,靠近了过去,坐在床边的,望着永璂,低声只说:“永璂,你答应过皇额娘的,将来长大了,要保护皇额娘,你千万不要有事,知道吗?你若是狠心不肯醒来,——皇额娘这条命,也便就随你去了。”
    太医们闻言,纷纷跪倒在地,惶恐不已:“娘娘,请保重凤体!”
    容嬷嬷也掉下泪来:“娘娘,您不能这样。”
    我擦擦泪,只说道:“永璂,你若是能听见皇额娘的话儿,就乖乖地喝药,早点醒过来,给皇额娘看了欢喜,你是个乖孩子,又听话,必不会看额娘为了你伤心泪落的是不是?”
    说完之后,将太医放在床边小桌上的药碗拿起来,调羹在内转了转,舀起来一勺,轻轻地送到永璂的嘴角边上。
    我说道:“永璂,额娘喂你喝药,你听话,把药喝了。”
    调羹在永璂的小嘴唇上抖了抖,药水洒出一些来,顺着脸颊滑下去,而永璂的嘴唇却依旧紧闭,毫无知觉。
    我心头的痛翻江倒海,眼睛闭上,泪水自脸颊上纷纷滚落,几乎无声嚎啕。
    忽然之间,容嬷嬷在一边惊叫一声:“娘娘!”
    我闻声缓缓地睁开眼睛,却见容嬷嬷双眼瞪得滚圆,震惊地盯着床上面的永璂,我转头看过去,刹那身子也微微一震,却见永璂原本紧闭的双唇微微张开,而我调羹中那剩下的药水,顺着永璂的嘴滑了进去。
    “永璂!”我又惊又喜,泪水模糊了双眼,擦去了又出来,收拾不迭,容嬷嬷上前急忙说道:“娘娘,天可怜见的,十二阿哥听到了娘娘的话!让奴才来伺候十二阿哥……”
    我本不愿,想亲自来,然而激动之下,手抖得厉害,实在不成,容嬷嬷便接了过去,慢慢地一勺 一地开始喂永璂,永璂也都乖乖地喝看下去。
    我在旁看着,心底一阵儿欢喜,一阵儿悲伤。喜得是永璂果然有知觉,还知道听我的话,悲的是这样乖巧的孩子,却不知能否醒来,且遭受这样的罪,一刹那间,一颗心如半边在火上,半边在冰上,冰冷跟滚烫交织,受尽煎熬。
    “皇后……”一声叹息,有人在身边伸出手来,揽住我的肩头。
    我的身子一震,急忙抬头看,却见乾隆站在身边上,正望着我:“不要伤心了,小十二会好起来的。”他何时进来的?想必是趁着我刚刚不注意,又不许那些太医宫女们出声,是以我不知道。
    我对乾隆的这一张脸,本来毫无感觉,然而此刻却不知为何,竟然忍不住,泪如泉涌,只叫一声:“皇上……”便将脸埋在他的身上,身子一抽一抽,难以控制地哭起来。
    “听朕的话,不要再哭了,你的身体也要注意,别小十二还没好,你也跟着病倒了,朕……很是心疼。”他的手轻轻地拍在我的肩膀上,缓缓说道。
    “臣妾,不敢违抗圣意,只不过臣妾的心里实在难受,请皇上……恕罪。”我低声,压抑着说道。
    “朕不怪你,朕不怪你,看小十二这个样子,朕的心也如皇后一般的难受。”他轻声说道,“不过,皇后你放心,朕答应你,一定会治好小十二的。”
    “臣妾……多谢皇上。”我抽泣着,一条手帕几乎都被泪水浸湿了。
    那边容嬷嬷起身行礼,这才敢开口:“奴才给皇上请安。”
    皇帝说道:“免礼!”又问,“小十二真个儿把药都吃了?”
    容嬷嬷也有些忍不住,却仍控制着自己,说道:“回皇上,十二阿哥方才大概听到了娘娘的肺腑之言,果然是张口配合着把药吃了。”
    旁边的太医们亦说道:“只要十二阿哥肯吃药,那就好了。”
    皇帝叹说:“果然是母子连心啊,皇后,小十二听到你的心意,必定不会让你为他伤心难过的,他是个乖孩子,你可放心吧。”
    我虽然心底仍旧痛楚难当,当着他的面,却不好发作十分,免得又惹他厌烦,只好竭力控制,说道:“臣妾只愿永璂他托皇上洪福庇佑,度过这一关。”又转开头,看着床上的永璂,望着他他乖顺的眉眼,不知不觉说道,“臣妾宁肯用自己这条命,换回永璂的也在所不惜。”
    “不许胡说!”皇帝一急,厉声说道。
    我垂下眸子告罪:“皇上……”
    皇帝说道:“朕知道你担心永璂,但朕也不想看皇后你出事!”
    他不由分说地说完,又疾言厉色的说道:“今晚上,多派几个太医来看护着永璂,朕不想让朕的十二阿哥有半点事,你们知道吗?”
    太医们急忙跪下:“臣等遵命!不敢有违!”
    皇帝才对我说道:“皇后,时间不早了,朕陪你回坤宁宫去吧。”
    我实在悲伤,无暇他想,多亏容嬷嬷在一边提醒,我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抬头看向皇帝,说道:“皇上……臣妾自己回坤宁宫就可以了,皇上还是……”他方宠幸了乌雅……另外,按理说令妃那边也……
    皇帝却摇摇头:“看你如此,朕实在不放心,朕还是陪你一起回去吧。”
    说罢,起身来,对外面的太监吩咐说道:“传下去,朕今晚就歇在坤宁宫了。”
    这样来来回回的一耽搁,回到坤宁宫之后,时间已经是不早了。
    寝宫之内,皇帝转身张开双臂,自有宫女上前替他脱下龙袍,皇帝转过身来,我坐在床边上,心怦怦乱跳难以自控,皇帝走上前来,我跟皇帝两个面面相对,有些紧张又有些担忧,似乎是看出了我的不安,皇帝轻声说道:“景娴,你今个儿忙了一整天,也累了,又为了小十二的事情伤怀,朕就是怕你一个人又会胡思乱想……”他话语颇是温柔,边伸出手来,将我的头发拨在肩后,细细望着我,说道:“素来,朕就没见过你哭的这样伤心的样子,甚至连你落泪都很少见……今日……唉,可见你疼永璂。”
    他叹了口气,手指头从我的头发上缓缓地滑过,忽然凑过来闻了闻:“好香,景娴,你用的什么头油,竟这么幽香的?摸起来却一点也不油腻。”
    我实在无心,只好勉强应付:“回皇上,臣妾也没用什么特别的东西,只不过因为大病一场,所以最近注意调养一些,让太医配了几样药一直吃着,因为近来忙碌,也没顾得上擦拭头油呢。”
    皇帝点了点头,说道:“说的是,不过,你若能对自己的身体上心的话,朕也就放心了。”
    说着,那手在我的背后慢慢地滑过,而后抱在肩头上,让我的身子倾向他的一边,令我靠在他的肩头,才又说道:“你可知,你今日的样子,朕看了,真是又惊讶,又心疼……”
    我强笑,说道:“皇上,臣妾只是担心永璂……”
    “朕知道你惦念小十二,不过你大病初愈,正是注意调养的时候,朕不想连你都病了,你就乖乖地留在这坤宁宫,在朕的身边,不要去想其他的了。”他一手抱着我的肩膀,一手却自大腿上探过来,将我的手握在掌心里。
    “臣妾遵命。”我只好回答。皇帝的手心滚烫,烫得我一抖。刹那又想起了永璂冰凉的小手,忍不住头又晕了晕,幸而靠在皇帝身上。
    恍惚间,皇帝抱着我肩膀的手紧了紧,又说道:“唉,朕当真是有一段日子没在这坤宁宫内安寝了,竟觉得有点陌生,还有景娴你……”他低下头来,说话的声音似乎就在我的耳边,吐出的热气丝丝地进入耳中,觉得痒痒的,我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皇上……您今日也累了,不如,就早点歇着吧。”直白的拒绝自然是不能说的,只好捡那些不紧要的借口。
    皇帝叹了一声,说道:“朕知道……朕以前是冷落你了,其实朕的心中……”
    说着,便转过身来,先前本是一只手抱着我的肩,如今却张开双臂,身子一转,本来并排坐在床边,如今却面对着我,将我牢牢地抱在胸前。
    “皇上……你说的哪里话?”我心头猛跳,人被迫靠在他的身上,只好强自开口,“臣妾跟皇上……本是夫妻一体,后宫妃嫔,却要雨露均沾,皇上无论做什么都是应该的……说是很么冷落不冷落,臣妾皆甘之若怡。”
    “好……好一个夫妻一体……好一个……甘之若怡,景娴,你真是朕的好皇后……”
    他的声音,忽然略带一点低哑,亦有喘息的声音渐渐而起,只不过还在压抑着而已。
    旁边容嬷嬷望着,轻轻做了个手势,寝宫之内本来站着的宫女们便悄悄地退了隐蔽处,容嬷嬷也转身离开了。
    周围忽然空了起来,我的心一慌,种种迹象表明,皇帝他竟然……难道真的要在这一夜侍寝?这种事情我虽然早有预料,但是……不是在今夜。
    一来,我并未准备完全,二来……小十二的事情挂心,我怎么可以……
    皇帝的身体跟我的相贴的这么紧密,我完全可以察觉他身体的每处变化,唯一让我庆幸的是,那紧要的地方,还算安定。
    我皱起眉来,轻声叫道:“多谢皇上关爱,臣妾、臣妾也不知是不是哭得久了,头竟然有点疼。”
    皇帝一怔,果然缓缓地放开了我:“头疼?不会是受了风吧?朕叫太医弄几味药来如何?”
    我摇摇头,反而伸过手去,将皇帝的手拉起来,握住了,柔声说道:“臣妾有皇上的关爱,便已经足够,这头疼一会儿便好……臣妾也希望永璂亦是如此,会感受到皇上对他的关怀备至,明日起来,便又可以唤臣妾皇额娘……”
    提到永璂,皇帝静了静,才叹说:“景娴,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手臂伸出,在我肩膀上抱了抱,“你今天果然是累了,嗯……时间也不早了,不如还是早点就寝吧。”
    我点了点头,望着他,感激说道:“臣妾身体不适,真是愧对皇上,不如皇上现在去别的地方,比如……”
    “怎么皇后你当朕是那种人嘛?”皇帝正色,严肃说道,“小十二还在病着,朕怎么有心情去别的地方,朕自然是要陪着皇后你,来,不要多想了。”
    我心头一宽,却偏偏做愧疚又感激之状:“皇上如此体谅臣妾,臣妾欢喜的紧……”
    皇帝望着我,目光烁烁:“景娴你只需要好生地保重自己便可,来日方长。”说着,缓缓地倒下,微笑看着我。
    我将头发撇在一边,也慢慢地倾身躺下,一举一动,保持合适的距离跟分寸,既有点诱惑又有点保留,皇帝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偏偏刚才的兴致被打断,自己又说了大话,是以不能再有所举动。
    我躺了下去,皇帝伸出手来,将我抱住,只说道:“景娴的身上,有种叫朕觉得又喜欢又宁静的味道。”他嗅了嗅,靠在我的颈间,又说,“睡吧,明儿还要早起呢。”
    “皇上也睡吧。”我轻声回答。
    “嗯……好。”皇帝慢慢说道,手在我的头发上缓缓拢过,呼吸亦逐渐地平稳。
    我暗暗松了口气。
    一直过了许久才睡着,醒来之后,却见皇帝已经不见了,惊得急忙起身,唤了容嬷嬷前来询问,却见容嬷嬷一脸微微的喜色,说道:“这真当恭喜娘娘,皇上久不曾在这坤宁宫内过夜了呢。”
    “该来的,迟早是要来的,”我倒是没有什么欢喜之情,只点点头。
    容嬷嬷却又说道:“皇上临离开,千叮咛万嘱咐奴才好好伺候皇后娘娘,看那样子,怕是惦记上娘娘了,日后怕还少来不了呢。”
    “嗯……”我暂时仍无心这个,只问道,“阿哥所那边有消息没?”
    毒攻毒 7
    自阿哥所出来,刚回到坤宁宫,就见一个人影缓缓走出来,跪地行礼说道:“奴才善保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吉祥。”声音是向来的波澜不惊。
    我听到这个声音,先是一喜,后便一惊,站住了脚还没开口,容嬷嬷问道:“善保副都统,怎么是你,今儿个你不是不当值的吗?”
    这正是我想要问的话。倒是省事,当下只看着灯影里跪着的善保。
    善保仍旧低着头,随着说话,头顶帽子上的翎带微微地在动,他回答说道:“奴才本不当值的,听同僚说起皇后娘娘曾去宣召奴才,奴才便进宫来了。”他不等我反应,飞快地问道,“不知娘娘传召奴才有何要事?”
    我听他说第一句的时候,本能的便想要刺他一刺,不料他仿佛料得先机在前,竟然不等我开口,就又问出后一句来,这倒是提醒了我。
    容嬷嬷看我一眼,我也明白她的意思。当下淡淡地说道:“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善保你跟本宫进来吧。”
    身后善保沉着回答:“喳。”
    我轻轻哼了一声,心头盘算着,便目不斜视地迈步进了内殿。
    善保进门,依旧跪在地上,我想了想,最终说道:“你平身吧。”
    “谢皇后娘娘恩典。”善保谢过之后,才起身来,却仍旧垂着头,头低三分。
    我这才开口问道:“最近十二阿哥病倒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吧?”
    善保回答说道:“回娘娘,奴才听说了。”仍旧面沉似水。
    “十二阿哥这场病来的古怪,不知你有什么看法?”
    善保回答:“奴才不敢妄自臆测。”
    我冷笑:“此刻宫内,指不定有什么流言暗传,虽然传不到本宫的耳朵里,不过……你也算是本宫的一个耳目,难道你没有听到别人说什么?”
    善保说道:“娘娘,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娘娘大可不必在意,目前最紧要的是要先治好十二阿哥的病。”
    他倒是也明白事情先急哪头,但是……
    “本宫自然清楚,可是太医们束手无策,皇上……”垂下眸子,将这段掠过,说道,“本宫想,若是有人能够暗地里查探一番,看看究竟是谁有什么不轨之心,想必对查明十二阿哥的病因大有帮助,到时候太医们对症下药,自也是容易的多了。”
    善保这才谨慎地开口说道:“娘娘是担心有人对十二阿哥下手?”
    我冷冷一笑,说道:“难道你的心中就不曾如此想过?”
    善保说道:“请娘娘恕罪,此事非同小可,所以奴才就算心头猜疑,也是不敢就说出来的。”
    我皱起眉来:“关乎永璂性命,本宫便只看重这一点,其他的本宫一概都不管。”
    善保想了一会儿,说道:“若是娘娘有所怀疑,奴才可以在六宫内暗暗查探。”
    我点了点头,说道:“你办事素来老道谨慎,本宫自然是放心的,不然也不会传召你……”忽然停了停,盯着他问道,“你喝过酒?”
    善保肩头一抖,头却越发垂了下去:“奴才无状……奴才已经收拾过了,没想到仍旧……”
    “你不必惊慌,今儿个本不应该你当值,你想做什么本宫无从干涉。”先前没仔细看,此刻从我这边看过去,果然见善保脸颊微微泛红,怪道他自进门来一直低着头。我看明白,嘴上虽然这么说,心头却隐带恼怒。
    少不得压了火气:“正如你所说的,这件事情非同小可,所以你办的越为机密越好,本宫不想有除了你之外的第二人知道,虽然难办,但是本宫绝对不想有包藏祸心的人留在宫内,尤其对永璂不利之人,是以务必要查探清楚,你明白吗?”
    善保跪地,沉着回答:“奴才领命!”
    我看了看他,想到:“对了,尤其是最近跟十二阿哥有过接触的那些个人,一个个的都查探清楚……”
    善保听命。
    我看着他,忽然心头一动,想到另外一件事,开口问道:“宫外头,努达海那边怎样了?”
    善保缓缓回答说道:“本来事情完结,奴才便会命那女子功成身退,但新月格格尚在宫内,奴才担心事情变故,为防万一,也只有命那女子暂时拖着他。”
    “也就是说,那女子尚好端端的,”我嘴角一挑,微微一笑问道,“副都统这一身酒气,该不是自那位不可多得的佳人那里沾来的吧?”
    一语问出,善保蓦地沉默,竟不敢抬头看我。
    容嬷嬷一惊,说道:“副都统,果真如娘娘所说?”
    我轻轻一哼,望着沉默的善保,说道:“副都统可是不好意思开口?无妨,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那女子又是个不可多得的,连努达海堂堂将军尚且如此,副都统又有什么不好直言的?”
    “请娘娘恕罪!”善保肩头微微一沉,急急忙忙说道:“奴才该死,奴才并没有同那女子……娘娘明鉴,奴才绝不会忘记娘娘的托付,奴才只是……笼络于她,令她安心暂时,除此之外,绝对没有其他之意。”
    “你有没有其他意思,跟本宫无关,自也不必多说,”我皱了皱眉,心中到底有点不悦,一挥手,说道,“本宫关心的只是善后问题,善保你是聪明人,也不必本宫多说,小心别弄得七上八下,落人话柄就是了。”
    善保磕头下去:“奴才遵命,奴才不敢有违。”
    我缓缓起身,搭上容嬷嬷的手,回头斜睨跪在地上的人,缓声说道:“还有,下次到这坤宁宫来,把那酒气再弄得干净点!下次再让本宫闻到这种味道,你就自己跳进御花园那池子里好好泡上一泡吧!”
    说罢,再不回头,迈步向内走去,身后传来善保的声音:“奴才遵命……”
    远远的听来,倒似一声叹息。
    进了寝宫,容嬷嬷替我收拾头上饰品,准备安寝,一边对我说道:“娘娘,您看这善保副都统,虽然有心计,有手段,但到底是正年少青春、热血沸腾的,他嘴里那个女子又是个绝色的人才,想来手段也很是了得,善保副都统别是一时也昏了头,跟她……”
    “这个,倒是不会。”我摇摇头,说道,“善保是个有分寸的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他先前也说过“色-相不过只是虚妄,他不会连这点也看不透”,他是个胸怀大志的人,绝对不会为区区女-色所迷,不过,今晚上的确有点反常……以前见过他那么多次,他谨慎冷静的一点错都抓不出,可是这次……
    容嬷嬷很是担忧,说道:“娘娘,饶是如此,也保不准他一时冲动啊……”
    “一时冲动……也不是不可能,”我想了想,觉得今晚的事只有两种可能:若不是善保青春少艾一时犯浑,就是他有什么忧心的事,所以才借酒浇愁又选错了人。
    “反正本宫今晚上都已经提点了他,他若还是执迷不悟,却也正中本宫下怀。”反正最近瞧他颇为不顺眼,若他真个儿做错了什么,索性就趁机将他……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立刻派太监去阿哥所先打探消息,稍微用了点粥饭,太监叫道:“十一阿哥到。”却是永瑆一个人来请安。
    永瑆先问了永璂的情况,我抱着他,着实是又伤心,又感念,又问了些家常。最后才放他去上课,收拾妥当,也不愿等待妃嫔们前来请安,吩咐下去今日一概免了,自己便往阿哥所去。
    走了半路,却见前面一个妙龄佳人,分花拂柳而来,身段着实婀娜多姿,容嬷嬷低声说道:“娘娘,是她!”
    正说着,那人见了我,脸上露出笑容,很快走了过来,行礼说道:“乌雅给皇后娘娘请安!”
    我望着这张娇媚无瑕的脸,问到:“免礼,妹妹你这是要去哪啊?”
    乌雅说道:“乌雅本是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娘娘。”
    “十二阿哥病着,本宫今日已经下令众人不必前来了,怎么妹妹你没听说么?”
    乌雅陪笑说道:“乌雅也听说了,只不过乌雅心系娘娘,本来昨日也要来的,可皇上说乌雅又没本事让十二阿哥好转,来见娘娘也只是添乱,所以乌雅就没有来。”
    我淡淡一笑:“妹妹有心了。妹妹现在只要好好地伺候皇上,一切好说,其他的就暂时不用去管。”
    乌雅行了行礼:“乌雅遵命。娘娘这是要去阿哥所吗?”
    我点点头:“嗯,本宫正是要去探望永璂。”
    乌雅急忙说道:“乌雅该死,那乌雅不耽误娘娘了。”
    一直走出了许久,容嬷嬷才说道:“这宫内可真是人才辈出,若不是娘娘眼睛厉害,奴婢真瞧不出,这乌雅貌似单纯,竟然有如此的心机。”
    我微微一笑,乌雅的演技的确算是很好,若是遇上其他任何一个人,恐怕都可以瞒天过海,只不过,她偏偏是在我面前卖弄,想到以前的玉莹尔淳,乌雅的路数,也无非是如她们一般,当年就已经吃了个大亏,差点一跌不起,这一世自然是要加倍提防,就算乌雅演得再好,本宫也始终防备她三分,更何况她自以为聪明,那天竟然还敢趁着我让她进内梳妆的机会去找小禄子探听消息通风报信,却不知我让她进内梳妆是假,故意给她这个机会加以试探、从而让露出马脚是真。
    “说起来乌雅心底也还是不服本宫的,论姿色,她也算是上上,比令妃更胜一筹,所以本宫当时送她去令妃宫中,便是想看一幕好戏,令妃自然不会许有人在她眼前攀高枝的……只不过阴差阳错,这高枝还得先送她上去。”我冷冷一笑。
    容嬷嬷说道:“奴才可算是大开眼界了,跟着娘娘身边,真是什么形形色色的人也见过了,啧啧。”
    “哈……”我一笑,凝眸问道,“坤宁宫那边都安排妥当了吗?”
    容嬷嬷说道:“娘娘放心,一切都没有问题。”
    “嗯……”我答应一声。如果是不能驯顺的猎物,就算是再怎么聪明也是不能用的,小禄子,你可要给本宫一个满意的答复。
    从阿哥所出来,依旧是双眼酸涩,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满心忧闷,难以开怀。太医们说早上皇上匆匆来探望过一面之后便离开了,只管照过太医们务必谨慎留心,其他的一概都没有吩咐,我也曾让善保打探,皇上并没有派出任何的人在这宫内查探之类。
    我驻足沉思,看样子这件事靠皇帝是完全指望不上了,想到这里,不禁冷笑,就算皇帝不开口又如何?让我查出究竟是谁给永璂下黑手,不论如何必定要他付出相应的代价。
    一回到坤宁宫,先召善保前来,善保进殿,将所查探的消息、永璂发病前几日的行踪来历,一一禀明,又提了永璂的几个亲随,我亲自问了些问题,才挥令他们下去。
    善保说道:“娘娘,统共也是这样,应该没有其他的问题了。”
    “的确没有其他的问题,他们待永璂,也算是极好了。”我说道,“只不过,或许问题就出在这极好上面。”
    善保抬头,问道:“娘娘莫非是心头有数了?”
    “不管怎样,本宫也要赌上一赌……”我目光一沉,说道,“本宫今天就要揪出那个暗居幕后包藏祸心之人!”
    毒攻毒 8
    又交代了善保几句,才命他离开,善保前脚刚出了坤宁宫,后面便有人来报,说是太监小禄子求见。
    容嬷嬷说道:“娘娘,小禄子终于来了,只不知道他心底到底打算哪样。”
    我说道:“他怎么打算的不重要,最重要他知道后果。”
    片刻小禄子进殿行礼,跪在地上,说道:“娘娘,今日乌雅答应来见奴才。”
    我望着他,缓缓露出笑容:“所以呢?”
    小禄子说道:“乌雅答应在奴才面前,对娘娘口出不逊。”
    我一顿:“她都说什么了?”
    小禄子说道:“娘娘见问,奴才也只有实话实说,乌雅答应起初对奴才愤愤不平,说皇上前夜歇在坤宁宫内,只是皇上一时因为十二阿哥的事而临时起意,皇上并不喜欢留在坤宁宫,她也本来不怎么介意,但是昨晚上皇上传召乌雅答应侍寝,发生了一件事。改变了她的主意。”
    “小禄子,”我慢慢说道,“你应该知道,就算乌雅来找你,也逃不出本宫的耳目,唯一自以为得计的不过是乌雅自己而已,你若是想在本宫面前替她掩饰,本宫想让你知道,那样无疑于正急着自寻死路,不仅仅是你的……”
    小禄子半垂着脸,从我的角度看来,他的脸色丝毫未变,小禄子说道:“回娘娘的话,奴才经过一夜反复思量,早已经想明白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谁,又是奴才要全心全意对待的主子,奴才先前歪了心思,现如今已经想通。”
    “你能这么想就好,”我微微一笑,“你是个聪明之人,若是真个儿尽心尽意的为本宫效忠,本宫自然也不会亏待了你。”
    小禄子磕头:“奴才多谢皇后娘娘恩典。”
    “在这深宫内谈论一个‘情’字,无疑于飞蛾扑火,苏拉的事情前车之鉴,她本也是个聪明的人,却因此而转错了念头,亦枉送了性命。小禄子你在延禧宫,自应该没有人比你更清楚那件事的来龙去脉了,如今你迷途知返,本宫也觉得欣慰。”
    小禄子说道:“全靠娘娘给奴才机会,奴才才能够悬崖勒马。”
    “那也要你自己知机。”
    “谢娘娘赞赏,”小禄子晚上道:“奴才便继续说了,事关机密……”说着,抬起头来,看了看我周围的宫女太监。
    我点点头,说道:“容嬷嬷,让他们都退下。”
    周围之人迅速退出,小禄子才说道:“多谢娘娘,乌雅答应说,那夜皇上召她侍寝,然而在床第之间唤出的却是娘娘的名讳……”
    我皱了皱眉,而后平静问道:“然后呢?”
    小禄子说道:“乌雅答应因此而恼怒,她觉得皇上不该如此对她……”
    “笑话,”容嬷嬷在一边嘲讽说道,“皇上抱着的虽然是她,心底挂着的却是咱们娘娘,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答应,跟苍蝇一般的人,也敢吃娘娘的醋?”
    我制止了容嬷嬷,说道:“皇上的喜好又怎能是旁人所能干涉左右的?乌雅因此而不忿,又能如何?”
    小禄子说道:“奴才实在是无法替她遮掩,因为她实在过于愚蠢,居然想要利用奴才对娘娘不利。”
    “是吗?”
    “她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可以跟令妃娘娘一较高下,所以也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她对奴才说,十二阿哥病倒正是时候,娘娘必定因此而心神不宁,若是趁机下手,娘娘必定没有防备。”
    容嬷嬷又惊又怒,说道:“这个奴才居然敢计划谋害娘娘?”
    我听了却不怒反笑,只看着小禄子,慢悠悠说道:“小禄子,她这是想让你送死呀。”
    小禄子深深地磕了个头,说道:“娘娘圣明,乌雅自然是这么想的,奴才没有死在内务府的大牢,她颇为遗憾,然而又想要利用奴才,故而和颜悦色的接近奴才,好让奴才替她办事,为她效命。可是她却没有想到,奴才的主子,只有皇后娘娘一个,也许以前奴才有鬼迷心窍的时候,但是看清楚这个女人的真面目,奴才也只好为自己考虑。”
    我深深地看着小禄子,忽然心底觉得一点悲凉。
    后宫之内,谈“情”这个字,实在奢侈。
    起先害得苏拉丧命的,不过是个寡廉鲜耻的下等侍卫。甚至宫外,让新月格格迷了心智的,也不过是个始乱终弃的努达海,当小禄子为了乌雅而不惜在内务府大牢内自戕的时候,我的确是一边在笑着他的愚蠢,然而在心底,未尝不也赞叹他的那一点“真心”。
    未曾想到,这许久不见的“真心”,竟是在一个小太监身上看到。
    真真是一种讽刺。
    然而现在,小禄子清醒过来,从此再对乌雅无情,再相见,只是仇人。
    倘若小禄子死在内务府的大牢之中,那么他那一点真心,可以保存永远,或者在乌雅的生命之中,偶尔想到那个可怜的,为了她而死的小禄子,在得意之余,会有一点点可怜。
    但是现在,若是乌雅知道,小禄子将她今日对他所说的机密全都对我和盘托出,再提起小禄子的时候,她大概会有很精彩的脸色。
    天长地久,海誓山盟这种事情,我从来都不信。
    小禄子这件事,大抵就跟新月一样。就如本宫先前所说,倘若本宫真的下令杀了新月跟努达海,那么,努达海就绝对没有机会再恋上别的女子,而在新月的心中,努达海也将是她此生此世完美的唯一,对努达海来说,亦然。
    他们的“真心”没有来得及受到考验,所以显得完美,然而一经摆布,原形毕露。
    再坚贞的感情,也抵不过时间跟造化的安排,开得再美,最后还不是一塌糊涂,凋落成泥碾成尘?
    我收敛自己的感慨,毕竟小禄子自此之后为我所用,却又是喜事一桩。
    我的身边只一个容嬷嬷,正也缺少一个能干跑腿的小太监。
    小禄子说道:“奴才愿意为皇后娘娘效忠,请娘娘不计前嫌,容奴才为娘娘鞍前马后。”
    我露出笑容:“你体谅本宫爱才之心,本宫自然也惜你这样的人才,只要你尽心在坤宁宫效力,本宫必抬举你,让你不悔今日之选择。”
    小禄子伏身磕头,慢慢说道:“娘娘的宽容恩典,对奴才的点拨如救奴才再生,奴才万死不悔。”
    我叫人带小禄子下去换一身服色,从此他便跟容嬷嬷一般在我近身,自也不用再穿那些三等太监的杂役服色。
    这边人来带了小禄子去,门口一道熟悉人影很快的闪过,我一眼看到,心头疑惑:他不是早走了么?难道已经回来?
    心念一转,刚要开口问,却听有人叫道:“皇上驾到!”
    我按下心底那一点怀疑,起身接驾。
    皇帝迈进坤宁宫的大殿,一双眼睛望向说:“皇后,身体怎么样?好些了吗?”
    我说道:“劳皇上相问,臣妾没事。”
    皇帝落了座,先说道:“朕方才又去探望了小十二,他的情况还算是平稳,想必不日就会痊愈。”
    我心头一阵阵发寒,似乎有一汪苦水正在聚集,永璂到现在没有醒来,居然还是个“平稳”!皇帝这是在自欺欺人还是在试图欺骗我?我望着皇帝,却平静地微笑回答说道:“皇上说的是,永璂他托天之福,定会痊愈的。”
    满嗓子的苦水,全部咽下如腹内。
    皇帝望着我,微笑说道:“皇后既然这么想就好了……”说着,双手了一伸伸,感叹说道,“好累啊,木兰秋狝就在眼下,朕最近正忙于准备各色事务,真是脚不沾地的,这不,一得了空闲,就来看皇后你了。”说着,很有深意的盯着我看。
    我笑说着:“臣妾倒是忘记了,的确秋围是要到了,皇上可要往承德避暑山庄去,一路必然是会劳累的。”
    皇帝点了点头,说道:“皇后,朕这一次秋围,本来想同皇后一起去的。”
    我急忙说道:“皇上一片好意,臣妾心领了,只不过臣妾要管理后宫,外加上永璂的事情,恐怕要辜负皇上一片美意了。”
    皇帝皱着眉,叹一口气说道:“朕也是这么想的,你挂心小十二的事情,必然不会放心离宫。”
    “皇上,偏偏令妃妹妹也有身孕,不然的话,倒可以陪皇上去。”我顿了顿,做思索状说道,“幸亏最近还有乌雅答应颇得皇上的欢心,虽然臣妾不能去,不过皇上倒可以让乌雅答应相陪。”
    皇帝望着我,目光深深,说道:“这个……朕再考虑……”他转过头看窗外,说道,“景娴,朕今晚打算歇在坤宁宫。”
    我呆若木鸡。
    他这一句话,已经不是商量。
    而相当于命令。
    我心头苦涩翻滚,永璂他还病着,就因为一场木兰秋围,他便无瑕分身相顾,又借口我不能随行,事到如今,还要我侍寝。
    就算是侍寝,也要等永璂好了再说。
    可是我怎么出口拒绝?前一夜,我已经借口将他拒绝,假如这一次再说不可,伴君如伴虎,恐怕立刻就会翻脸,这冷宫的日子,遥遥可待。
    脸上还要做出微笑的样子,含情脉脉说道:“既然如此,臣妾今晚上就等候皇上了。”
    皇帝说出那一句的时候,双目炯炯地盯着我不转开,一直等我回答了,才蓦地绽放笑容:“如此甚好,那朕先去忙碌,晚上再来。”
    我微笑着恭送皇帝,一如平常。皇帝心情似乎极为欢畅,面上带笑昂首阔步走出坤宁宫。
    殿内空,容嬷嬷说道:“娘娘,皇上真的要歇在坤宁宫,这下可要好好地准备一下。”
    我伸手,“啪”地一声,用力拍在桌子上,浑身发抖。
    容嬷嬷没注意,被吓了一跳,见我如此急忙转身过来:“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娘娘……怎么动这么大气?”
    “让本宫侍寝?永璂生死未卜,他居然有这个心情……”我心头大怒,一忍再忍终于忍不住,咬牙切齿说出这一句来。
    容嬷嬷吓得脸色大变,急忙伸手捂住我的嘴:“娘娘,这种话不能说的,娘娘……您忍一忍……”
    我自然要忍,已经极力要忍,但是终究是没有忍住,才说出这一句半句,但是如此,已经是大逆不道,若是传出去,恐怕不知要掀起什么波澜,但是我实在……心底难受的很。
    我为永璂的事忧心,恨不得一天两天都守在他身边,又怕惊动众人,所以暗地里调查究竟,用尽心机。但是皇帝也是永璂的阿玛啊,他就那么自信永璂会好转?还是说根本是一点也不关心……
    实在……太凉薄了。
    低头望着自己拍在桌子上的手,因为太大力的缘故,护甲竟被震了下来,跌出老远去,斜斜地在一边如零落之状,我望着望着,眼中竟然掉下泪来。
    “娘娘……您别伤心,娘娘……”容嬷嬷匆匆忙忙,掏出帕子替我擦泪,又替我抚摸后背,劝我坐下。
    我忍着泪,咬着唇,慢慢地坐回去,咽一口泪,说道:“嬷嬷,去替本宫倒杯茶来。”
    容嬷嬷终究是不放心,转身站定了,对周围的宫女厉声低沉说道:“你们都听清楚了,方才娘娘说什么谁也不准透露半个字儿出去,不然的话,你们可都知道我的手段!”
    宫女们吓得急忙跪倒,容嬷嬷才说道:“还不快去倒茶给娘娘?”
    自有宫女匆匆去了,容嬷嬷才回头过来,低声劝道:“我的娘娘,奴才也知道你心里苦,可是……可是再苦不也得忍着?幸亏你方才答应了皇上,半点儿都没透露出来,不然若是给皇上知道了您不愿意,他会怎么想?别说娘娘会吃亏,对十二阿哥也没什么好处啊。”
    我深深地呼吸了几次,才说道:“嬷嬷你说的对,本宫知道了。”
    说着,宫女跪着上茶来,容嬷嬷接过茶杯,说道:“娘娘喝一口定定神。”
    我伸手接过来,手指头兀自在颤抖,宫女因为怕而来回的急,新泡的茶水太热,茶杯滚烫,我却死死抓在手中,借着手指头那一些辣辣的刺痛,才觉得心底的苦痛好了些。
    将近傍晚时分,善保终于带了消息回来:“娘娘,那个人果然出现了。”
    我精神一振,然而心却缓缓沉了下去。
    毒攻毒 9
    暮色沉沉,西天边上残存一道日影,越见凄清。秋夜已经渐冷,不远处传来寒鸦点点噪声。
    周围是几个侍卫,远远站着,近身边只有容嬷嬷,小禄子伺候左右,身前之处站着善保,善保的前面,有个人正站在地上,静静地一句话也不说。
    我望着那人,说道:“本宫实在不想在这里见到妹妹,奈何妹妹这么着急就要自投罗网。”
    地上那人,才缓缓说道:“臣妾不懂皇后娘娘在说什么。”
    “不要再在本宫面前演戏了!”我上前一步,怒然喝道,“若非是有人对本宫告密,本宫也想不到你身上来,本宫问你——这里如此冷清,你在这找什么?是不是找这个?”
    手臂伸出,向前一探,自手心里垂下一物,在冷风中摇晃,借着稀微的光芒,隐约可见,一面写着“平安”,另一面是“吉祥”两个字。
    站着的那人猛地抬起头来,望着我手心之中随风摇晃的香囊,脸上露出一丝急切之色,旋即说道:“皇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臣妾来找永瑆的香囊,又有什么错了?”
    ——这人,赫然正是永瑆的生母,五?
    西天边的最后一丝残阳也沉没在宫墙之外,整个御花园中只有沉沉暮色笼罩,格外的阴森低沉,我近距离看着五?牧常?庹牌骄驳慕?跄沮?牧吵两?谝沟暮诎抵?校???旧弦凰恳跎??萌丝床磺宄?
    “你的确是没有错,区区一个香囊而已,值得妹妹你如此辛苦隐秘的寻找吗?既然是普通的香囊,大可不必费这样的心思……要真的是无关紧要,不如让本宫一把火把它烧了吧!”我微微转开脸,吩咐说道,“容嬷嬷,拿去烧掉。”
    五?牧成瞎?宦冻鼋辜敝??骸安灰?
    “怎么,着急了?”我回头看向她,问道,“不过是个普通的香囊而已,烧掉一个可以再做一个,妹妹何必如此着急?”
    “这个……是……”五?淘プ牛?档溃?笆浅兼?睦湘宙炙?簦?兼?跷?湎В??裕?肽锬锸窒铝羟椤!
    “原来妹妹还是个惜物之人,”我冷冷一笑,说道,“既然有这份心思,为什么竟眼睁睁看着永璂生死未卜?难道永璂一个无辜的小孩子,竟然比不上这香囊吗?”
    将香囊用力一捏,狠狠扔在地上。
    五?泵ν溲?衿鹄矗?艚粑赵谑种校?亮瞬辽厦娴幕页荆?缁裰帘Α
    我盯着她,问道:“妹妹,今日本宫可以舍这个局在此等你,自然已经对事情的来龙去脉,心中有数,你最好对本宫坦白说,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谋害永璂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你可知你如此胡作非为,你自己被废被杀不错,还会连累到你的十一阿哥永瑆?!”
    果然十一阿哥才是五?娜砝撸?艺獍阋凰担?五?偈北慊帕耍?嫔?淞擞直洌?詈笾沼谒?ヒ磺??虻乖诘兀骸澳锬铮?耸赂?垃无关,请你不要为难他!”
    我怒视着她,说道:“本宫心中原本甚是疼爱永瑆,永璂跟永瑆又是好朋友,可你不该生出这样的祸心来,事到如今你还要对本宫求情?若是永璂有个三长两短,本宫要你跟永瑆一起给他偿命!”
    五??罚?成弦丫??死幔?档溃骸澳锬铮?兼?恢?撬?蚰锬锩鼙ǎ?墒浅兼?娜凡皇怯行囊?κ??⒏绲模?耸鲁兼?擦戏啦患埃?兼?皇牵?皇恰??
    “你只是没有对本宫坦诚一切,让太医们找不到永璂的病因所在,耽误了治疗永璂的最好时间而已,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你这样跟谋害永璂有何两样?”我转身看着她,厉声喝道,“同样为人母,你可以为永瑆而向本宫求情,你可也知道本宫担忧永璂的心情,这几日本宫食不下咽寝不安枕受尽煎熬,你也可有想过?”
    “请娘娘恕罪……”五??峋阆拢??笏档溃?扒肽锬锟丛诔兼?皇且皇毕氩畹姆萆希?灰?A?垃,臣妾愿意任凭娘娘处置,唯有永瑆……他是无辜的。”
    我痛苦地看着她:“永瑆为了永璂的病情,那么冷的天守在阿哥所外想见上他一面,若是永瑆知道了他的额娘是谋害永璂的罪魁祸首,你当永瑆会觉得自己无辜吗?”
    “求娘娘开恩,求娘娘开恩……”五?橘氲厣希?嗫喟?蟆
    五??〉墓?冢?幸恢侄局耄?匠@锊啬湓诩蟹熘?校?苌倩岢鱿肿鞫瘢?五?哪棠镦宙旨?嗍豆悖????庵侄局氲睦骱Γ??钦庵种┲胙俺V欢阍谖蓍苤?校?苣逊⑾中屑2凰担?灰?还室馊ゾ????退慵甘?甓疾换岢鱿忠淮危?擎宙址丫⌒乃佳傲思肝兑┎荩?侵┲胛帕酥?缶突嵬吮苋?幔?魑?阑加谖慈恢?谩
    后来那嬷嬷去世,五?辛诵∈?挥垃,五??有那校?峙掠垃四处乱跑的话,或许会遇到那毒蛛,便将药草缝制在一个香囊内给小十一佩戴,上面绣了“平安,吉祥”两个字。
    后来永璂跟永瑆玩在一颗起,五?憬?隳依锏囊┎莶鸱殖闪桨耄?址熘屏艘桓鱿隳遥?辶恕叭缫猓?还蟆绷礁鲎郑??擞拉D。
    永瑆跟永璂,只以为是好玩的东西,哪里会想那么多,可是偏偏一日,永璂不知为何丢了香囊,而那毒蛛也受了惊扰,竟然狂性大发,咬了永璂一口,五?孪炔恢??罄从拉D回到了阿哥所发了病,五??朗掠甚桴危?挚吹接垃拿着永璂丢了的香囊,才想通了一切。
    按理说,这件事情跟五?皇裁垂叵担?暇顾?皇谴π幕?堑囊?τ拉D。而且她原本的心也是好的,只要她此刻出面,向我说明一切,或许一切便不是现在的状况。
    错就错在五?囊荒钪?睢
    她不该畏罪不出面,让太医们束手无策,不知永璂病因出自何处。
    明知内情而不出面,见死不救,等同亲手谋害!
    五?崃髀?妫骸俺兼?桓靡皇毕氪恚?屎竽锬镆?币?校?兼?市那樵福?蠡屎竽锬铮?殴?垃,永瑆他并不知情。”
    我望着她,说道:“你说你一时畏罪,所以不敢出面承认永璂是在你这里出了事?”
    五?阃匪档溃骸俺兼?皇钡ㄐ。?肽锬锝底铮
    我质问说道:“你并非是那种铁石心肠之人,而且永璂跟永瑆又那么交好,永璂在你面前也等同半个阿哥,你真的会因为一时畏罪而不出声?”
    五?碜诱鹆苏穑?婕此档溃骸俺兼??且荒钪?睿?兼?蛩溃
    “五??蔽姨疽豢谄??档溃?啊??闵砩系牟。?率前静坏蕉嗌偈焙蛄税桑俊
    要查这件事,既然盯上了这个人,自然要彻查。善保的办事能力从我不会低估,连五?砣径窦玻?痪糜谌耸赖南?ⅲ?沧源犹?皆豪锎蛱?顺隼础
    五?嫔?野祝??房醋盼遥?壑腥跃纱?爬幔?匆皇辈荒艹錾?
    我盯着她,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了,只回答本宫,是也不是?!”
    五???卮瓜马?樱?档溃骸拔抑恢?阑屎竽锬镎庖徊≈?螅?涞貌煌?似鹄矗?幌氲侥锬锞谷绱私魃飨感模?床煳抟拧!
    “你这么说,便是承认了。”
    五?纳碜勇???叮?档溃骸俺兼?彩墙衲瓿醪欧⑾肿约荷砘臣膊。?欢?噬弦丫?貌涣傩页兼??匀徊换嵊腥斯匦模??剿嫡獠⊥喜涣硕嗑茫?退阒瘟埔参藜糜谑隆!
    “虽然如此,但是看在十一阿哥的份上,你也要向本宫禀明,让本宫派得力的太医去替你诊治,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你又何必先断了自己的后路?”
    五?嗫嘁恍λ担?溃骸俺兼?约旱纳碜樱?约鹤钗?宄??兼?桓疑萸笫裁础??辉谡庑┤兆永铮?醋庞垃、永璂,多看几眼,便多赚几眼罢了。”
    我逼视她:“本宫知道你并非是那种罪大恶极之人,你既然爱惜永瑆永璂,却为何却对永璂的病三缄其口,你说畏罪,但本宫却知道你并非是如此胆小怕事之人。”
    在我醒来之后,众妃嫔去坤宁宫内请安,第一次看到五?氖焙颍?揖途醯盟??谀沮??谛娜从挚赡芡??尴蘅嘀裕??⒉豢桃廒泼亩嗷埃??蛔匀簟Vっ魉?歉鲇兄髡胖?耍?退闶鞘С瑁?膊⒉徽呕适???庋?娜耍?羲狄蛭?拉D是在自己宫内出事而一时害怕,所以不肯出面,我不相信。
    五??房醋盼遥?哪肯喽裕??泳镁茫?沼谒?玖丝谄??闯?档溃骸熬退阄也凰担?嘈拍锬镄哪恐?校?惨丫?惺?!
    她这一句,说的惆怅婉转,仿佛幽幽叹息,说着说着,双眸之中的泪,仿佛断线珠子,扑啦啦落下。
    人心肉长,何况如今之时,坦诚相对。她是人母,我也是人母。我怎么会不知她的心情。
    我听了五?饩浠埃?偈弊?盗宋倚耐返哪且凰恳?牵?材侵?洌?栽穑?吲??纯啵?恢?黄穑?劾嵋嗫裼慷?觯?刮薹ㄈ獭
    我缓缓地抬头,凝视天空,试图将泪忍回去,放眼看过去,漆黑带蓝的天空之中,已经有了几颗星星,被泪水一衬,刹那闪烁成了一片,眼睛眨了几眨,狠狠地把泪全数甩了出去,终于才有所好转。
    我重新看向五?
    毒攻毒 10
    四周无声,侍卫静默。
    我看向五??淙凰档溃骸澳阕灾?闵碜有槿酰?С挪涣硕嗑茫??掠垃日后无人照料,便盯上了本宫。”
    五?崴?ち鳎?诓坏背酰?拮潘档溃骸俺兼?锔猛蛩馈5狈⑾质??⒏缰卸局?螅?兼?鞠肴ネㄖ?锬锲渲芯烤沟模??恰??兼?拢?焕磁鲁兼?盗苏嫦嗪螅?蛞皇??⒏缇炔换乩矗?锬镆慌??拢?黾坝垃,二来,臣妾见皇后娘娘待永瑆甚好,就怀了糊涂心思,想到若十二阿哥有个不测,将来臣妾归天,永瑆若有那个福气,便会得到皇后娘娘您的照料,不至于在这宫中孤苦无依。所以臣妾昧着良心,静观其变,不料娘娘洞察完全,臣妾无话可说,只求娘娘,将所有罪责都降在臣妾身上,保住永瑆一条命。”
    我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慢慢说道:“本宫只是没有想到,本宫竟然会因为疼爱永瑆的缘故,差一点害了永璂。——你如此做,又让本宫如何自处?”
    五?丫??怀缮??橘氲厣纤档溃骸盎屎竽锬铮?蛲?憧?鳎?际浅兼?拇恚?垃是无辜的。”
    “永瑆是无辜的,永璂何尝不是?”我咬了咬牙,狠了狠心说道,“本宫虽然有心网开一面,只是,你也算是永瑆的母亲,为了保他、为他铺就一条后路你竟然宁肯以永璂的死为代价,那么将心比心,你以为,若永璂有个三长两短,本宫会怎么做呢?”
    五?嫖奕松??蛟诘厣希?∫∮?梗骸澳锬铮?肽锬锸窒铝羟椋彼?沧殴?矗?ё∥业乃?取
    我伸出手来高高举起,却又握成拳缩了回来,看着脚底下哭的快要昏厥的五??淅渌档溃骸笆碌饺缃瘢?阕詈闷淼挥拉D快点好起来,安然无恙最好。”
    命善保将五?菔庇慕?谒?墓?冢?宰羁斓乃俣雀系桨⒏缢??蛱?矫撬得髟????隳夷诘囊┎萑〕隼矗?父鎏?侥米乓┎荩?鐾庾蕴致鄯椒ā
    我坐在永璂的床边,看着虽然在昏迷中,细细眉毛仍旧皱着的他,心情仍旧又是紧张又是痛,没想到我对永瑆的好,竟推波助澜的害了永璂,五??擞垃一片用心无可厚非,但是她不该用这种恶毒的方法,若是失去了永璂,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做出些不可理喻的事来。
    容嬷嬷跟小禄子站在旁边,容嬷嬷轻声问道:“娘娘,为何只是将五?慕??校?Ω媒??首锶缓笏偷阶谌烁?攀恰!
    我摇摇头,说道;“此事本宫暂时不想张扬出去。”
    五?谡夤?谑奔洳欢蹋??哪棠镦宙衷缇腿ナ澜五年,长长短短这么十年来,五??械亩局攵嘉丛?鱿止?巳饲樾危?慰黾五??艘苑劳蛞换固乇鸶?拉D永瑆两个小家伙缝制了香囊,可见她起初的确并非是有心伤人,反而想保护永璂。
    但是为什么,永璂的香囊会丢了,而且又是什么惹怒了那本来无害的毒蛛,偏偏攻击上了永璂?
    这件事情从表面看来只是一个偶然的巧合,就算事发了也可以推到五?砩希??俏易芫醯闷渲杏行┕殴种?Γ?热纭?
    手中捏着五??拉D缝制的那个香囊,里面的药草都给太医拿走,只剩下个空的,香囊尾端有长长的红线,供系在孩子的脖子上,我细细看过那个接头的地方,并不是松脱开来,也不是因为戴的时间太久了而磨断了,反而像是被人用什么干净利落剪开或者割开来的。
    若此事是五?????罂刹槐胤汛酥苷拢?凰姹阏腋鼋杩谌糜拉D将香囊解下就是,我怀疑是有人暗中动手,将所有罪责都推给五?
    自然,这件事还不能张扬,所以我只命善保悄悄的行事,目下六宫之内,并无人知道五??拉D的病有关,就算方才跟太医说起,都是说永璂无意中被毒虫所咬。
    一来是因为我怀疑其中另外有人主事。二来,却是因为……
    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永璂。
    可怜天下父母心。
    过了不久,太医们出来,有人面色轻松,有人双眉紧锁,首领院判大人说道:“回娘娘,臣等经过细细研究,这种药草乃是对付两种毒蛛有效的,好消息是,这两种药物臣等都准备齐全,坏消息是,不知道咬伤十二阿哥的毒蛛究竟是哪一种,偏偏这两种药的主药药性相反,不能同时并用,否则对十二阿哥有害无益。”
    我一阵头晕:“这么说,还需要找出那伤人的毒蛛?”
    五??诘亩局肭狈?敲淳茫?嘉丛?猿鲂屑#?慰鱿衷冢?遣皇悄乔狈?诺囊恢灰?肆擞拉D的还不知道呢,一时之间怎么能够找到?
    “大人,奴才多嘴,单从十二阿哥的症状看不出来吗?”小禄子在一边问道。
    我看向首领原判大人,他为难说道:“这个……区别微乎其微……而且以前都没有遇到过这种罕见的例子,医书上也只记载解毒方法,所以没有任何参考可言。”
    我当机立断,说道:“小禄子,你速速去传善保副都统前来!”
    小禄子领命急忙而去,不多时候同善保一起前来,跪倒在地,说道:“娘娘吉祥。”
    “免礼,”说问道,“副都统,方才你去那一趟,……可见到有什么毒蛛吗?”
    善保说道:“回娘娘话,奴才知道这种东西留他不得,所以特意派人四处搜查,想找出来以绝后患,可是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见到毒蛛踪影。”
    我的心凉了下去,一时再也没有办法,好不容易有了进展,难道要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
    善保问道:“娘娘问起这个,莫非是需要这种毒蛛?”
    旁边的太医急忙解释了一番,善保问道:“是不是只要有这两种毒蛛,就会找出需要用哪一种药?”
    太医们沉吟,说道:“其实,就算是找到了这两种毒蛛,也不能确定是哪一只咬到了十二阿哥。”
    “一帮废物!”我实在忍不住,怒道,“到现在都没有办法替十二阿哥确诊,很好,如果十二阿哥活不过去,你们统统给十二阿哥陪葬!”
    太医们大惊失色,慌忙跪了一地求饶。
    “都给本宫住嘴!”我恼怒大喝。
    众人无声,寂静之中,眼泪一点一点落下来,其实发怒又有什么办法?然而我已经山穷水尽,没有路再走。
    在所有的鸦雀无声之中,却听到有个声音静静说道:“请太医告诉奴才那两种毒蛛的名字,奴才有办法找到那两种毒蛛。”
    首领原判大人壮着胆子说道:“副都统,就算找到毒蛛也无济于事,不知是哪个咬的十二阿哥啊。”
    善保沉静说道:“太医们现在为难的是没有先例可循,所以奴才以为,只要找到毒蛛之后,再找个人,让毒蛛咬过,自然可以让太医根据实际例子细细参详,对照十二阿哥病症,试探下药,院判大人以为如何?”
    院判说道:“倒的确是个办法,只是哪里去找个人让毒蛛来咬?此事无比凶险……恐怕没有人愿意的。”
    我心头一动,急忙说道:“善保的办法不错,你自管去找那毒蛛,大不了本宫亲身来试。”
    太医们吓得急忙磕头:“娘娘,这万万使不得。”
    善保望着我,说道:“各位大人不必担忧,娘娘也不必亲自来试,奴才自会找到一个人心甘情愿替十二阿哥试药。”
    我急忙看向善保,问道:“你当真可以寻到毒蛛,以及试药之人?”
    善保看了我眼,又垂下头说道:“娘娘放心,给奴才一个时辰时间,奴才定不会让娘娘失望。”
    以他的能力,既然说会这出种话,我是没有任何理由怀疑的。
    眼泪几乎涌出来,我咽一口泪,压抑着情绪说道:“好的,善保,你速速去办,本宫在此等候。”
    善保答应一声,再不迟疑,领命而去,剩下的太医们便开始做试药准备。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简直度日如年。
    我坐立不安,不时派人去看善保回来了不曾,好似过了百年那么长久,才见到小禄子欢喜进来禀告:“娘娘,善保副都统已经回来了,带了毒蛛。”
    “太好了!永璂有救了。”我忍住起身来,便要出去看看。
    太医们亦蜂拥而出,小禄子急忙拦住我:“副都统说,让娘娘在内等候,太医们出外就可。”
    我皱了皱眉,不过想想,既然善保可以找到试药之人,我便只等待结果就是了。
    又几乎是一个时辰而过,见院判大人急急忙忙进来,说道:“娘娘,验出来了,十二阿哥是被哪一种咬的,伤痕已经对得上,症状也全。副都统大人用过药,人也清醒了。”
    我听到“验出来了”几个字,欢喜的心也快要跟着跳出来,然而听到“副都统大人用过药”,却几乎怀疑自己听错。
    “什么,哪个副都统?”我问道。
    院判大人急忙指挥手下替小十二用药,见问便回答说道:“回娘娘话,正是善保副都统,副都统大人以身试药,才验出了十二阿哥中的是哪一种毒,副都统大人为了十二阿哥跟娘娘,置生死于不顾,实在忠心可嘉啊。”
    ——善保亲自试药?!!!
    我听得清清楚楚,如被雷击,呆立原地,一时无法出声。
    果然太医们对症下药之后,永璂的情形即刻好转,原本略有点灰黑的小脸,在用药半个时辰之时,忽然慢慢地变了颜色,灰黑逐渐退去。
    我亲手握用温了水湿的帕子替永璂擦拭小脸,又过了半个时辰,永璂已经能够出声叫痛,眼睛也微微动着,似乎想要睁开。
    太医们上前,又喂永璂喝了药,在那找出的伤口上又覆了药粉。
    足足一个时辰之后,永璂才睁开了眼睛,乌溜溜的眼睛略有点无神,看见我的时候却是闪过一道光,微弱叫道:“皇额娘!”
    这一声,好像久旱逢甘霖,我的泪刷地一下就涌出来,伸手握住永璂的小手:“皇额娘在,永璂,乖孩子!”
    永璂转过头来看着我:“皇额娘怎么哭了……永璂怎么啦?”
    容嬷嬷急忙从旁边递过一块手帕来示意我擦泪,我拿过来,侧身急忙擦了擦泪,才露出笑容,对永璂说道:“永璂……睡了一觉,做了噩梦,如今好啦。”
    永璂想了想,慢慢说道:“永璂梦见自己一个人走在路上,周围都很黑很冷,还有奇怪的声音,永璂很怕,可是却听到皇额娘的声音在叫我,永璂就向着那个声音走,接着就醒来见到皇额娘了。”
    我握着他的手,实在忍不住眼泪,又怕永璂看了会害怕,只好转过身拼命擦泪。容嬷嬷笑着圆场说:“十二阿哥没事啦,皇后娘娘这不是守在您身边儿吗?”又看向我,“娘娘,十二阿哥好不容易醒来,娘娘该高兴才是……”自己说着,声音却也带着颤抖。
    我吸了吸鼻子,说道:“是啊,本宫这是……”强忍着看向永璂,说道,“永璂,太医们在这儿,你乖乖听他们的话,皇额娘有点累,先回坤宁宫去。”
    永璂拉着我的手不放,说道:“皇额娘,等永璂好了,可以去坤宁宫找皇额娘吗?”
    我拼命点头:“傻孩子,当然啦,皇额娘会在那等你,所以你一定要快点好。”
    永璂脸上露出笑容,认真地答应了一声,才松开手。
    我站起身来,容嬷嬷急忙搭出手扶着我,小禄子跟在身侧,一起向外走去。
    我生怕在永璂面前失态,一直忙忙走出了永璂里间,听到太医们在内对永璂问长问短,整个人才放松下来,半靠在容嬷嬷身上,一边伸手捂住胸口,那里正翻江倒海的翻涌着,然而怕永璂听到,只好压抑着哭声,眼泪却压抑不住的纷纷落下如雨。
    “娘娘,娘娘……”容嬷嬷急得在一边低声劝。
    “没事……”我哽咽着,说道,“本宫这是一时……喜极而泣,没事了,不必担心。”慢慢地挥挥手。
    最后又擦了擦泪,准备向外走,却见有人靠在不远处的门口边上,双眸如星看着我。
    四目相对,那人向前走了两步,脚步竟有些不稳,却仍旧跪在我的跟前,沉声说道:“善保恭喜娘娘,十二阿哥洪福齐天,很快就会痊愈。”
    我低头看着他,眼圈一热,轻声说道:“副都统,你此番做得很好,你救了永璂一条命,就相当于救了本宫,本宫先……代十二阿哥向你说一声谢谢!”终于伸出手去,放在他的肩头,“你平身吧。”
    善保身子一震,慢慢抬头看我,静静看了一会儿,终于说道:“都是奴才应尽的本分,奴才该当为娘娘分忧的,娘娘不必在意。”
    “嗯,”我点点头,回头说道,“小禄子,副都统身体未曾完全恢复,你扶副都统回去好好休息,不得有误。”
    皇帝点点头,叹道:“朕本来不是很喜欢永璂,觉得这个孩子不大方,又有些不会应对,怕生……然而最近朕听得纪晓岚以及尚书房里的一些教师傅都纷纷夸奖永璂,朕十分诧异,昨日便特意抽查了一番永璂的功课,没想到,……永璂他竟然回答的头头是道,没什么难得住他……而且难能可贵的是,他对事情有一番自己独立的见解,更让朕欣喜的是,他虽然只是个小小孩子,说的那些个道理也未免稚嫩,但竟十有很合朕的心意啊!永璂他的进益,实在是相当的快!你说朕能不欣慰,能不高兴么?”他很是高兴的,舒心而叹,
    “——景娴,你的十二阿哥快要长大,也越来越像朕,大有皇家风范了!”
    容嬷嬷听我问,才说道:“好教娘娘安心,阿哥所那边一早就传来消息,说十二阿哥的情形还稳定,应该没有大碍,请娘娘务必放宽心。”
    我点了点头,便想着再去看看永璂。容嬷嬷却又说道:“那帮太医也是被娘娘吓怕了,生怕娘娘因为十二阿哥的病想不开呢,皇上那边,他们可应付不过去。”
    我仍说道:“本宫想去见见永璂。”
    容嬷嬷急忙说道:“那也得先吃点东西再去啊,皇后娘娘。”
    我匆匆地喝了点子粥,再无一点食欲。正想往阿哥所去,却见有个宫女在门口匆匆出来,进门行礼,说道:“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见过娘娘,奴才是在芷青居伺候着的,昨晚上新月格格一宿没睡,坐在桌边上怔怔地一个晚上,今早上又什么都没吃……奴才怕她有事,特意来向皇后娘娘禀报。”
    想必是得了善保的叮嘱,所以特意而来的。容嬷嬷有些不耐烦,只说道:“行了,知道了,你们再回去看着点,别让她寻死觅活的就行。”
    我想了想,觉得这件事是时候做个了局了,经过一夜思量,想必新月心底也有了计较。便说道:“且慢,本宫就先去一趟芷青居吧。”
    到了芷青居,立刻有个宫女迎出来,说道:“娘娘,新月格格刚才抄了一把剪刀,将那……”
    容嬷嬷使劲一推门,我迈步进了门,冷眼一看,却见桌子上横着一把古琴,正是那日新月在外面亭子里弹奏的,此刻琴弦从中,一一被剪断,不复发声。
    旁边桌边上,坐着的便是新月,一夜未见,她竟然也变了许多,一张脸先前还有血色,此刻竟惨白一片,只有两只眼睛黑的惊人。
    我看了,不由地暗暗感叹,叫道:“新月。”
    新月回头,见状起身,行了个礼,说道:“奴才参见皇后娘娘,给皇后娘娘请安。”规矩做的半点不错,可见神智清晰。
    我落了座,说道:“新月你昨日回来,正巧本宫身子不妥,未来得及见你,不知新月你昨个儿见了什么?”这便是一把利刃,重新重重插入新月心头。
    新月听我问,虽仍旧双眼湿润,但面上冰冷,便说道:“奴才所见,不堪回首,提起来,也是污了皇后娘娘的耳朵。”她吐了口气,忽然走到桌边上,伸手将桌子上瓶子里那一朵盛开的花摘下来,拿在手中,自顾自说道,“昔日皇后娘娘教诲我:开得再鲜艳,也定会有花残粉退的一天,到时候便会被人弃之如敝履……但奴才如此执迷不悟,如今终于自食恶果,果然如娘娘所说,他今日对待奴才,就如同当初的雁姬一般。”
    我淡淡说道:“新月,你想说什么?”
    新月手上用力,将那一朵花捏的粉碎,说道:“娘娘可还记得当初那一首《白头吟》?”
    我笑了笑,说道:“自然是记得的。”
    新月说道:“奴才本以为是《凤求凰》,却原来只是《白头吟》!当初想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如今……”
    她的眼中泪光闪动,最后说道:“闻君有两意,古来相决绝,娘娘……奴才这番醒悟,是不是太迟了。回首以往种种,怎‘不堪’两字可以形容得!”
    我说道:“你既然有这番了悟,便不枉费本宫劝你的种种言语,新月,你也不必太过自责,所谓,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昨日之事,何必挂在心上,徒劳无功,不如且放眼将来。”
    新月摇摇头,垂眸说道:“皇后娘娘恩典,但是……奴才还有将来吗……”
    我说道:“你正当青春年少,自然前途无量,本宫可以替你做主,挑选八旗之中的青年才俊…总会让你落得个好人家。”
    新月一笑,说道:“娘娘厚爱新月,新月感激不尽,但是新月已经决心,此生不再有婚配念想。”
    我叹一口气,说道:“你尚且年轻,为何说出此等话来?要知道,克善还小,你若有了婚配,对他来说,也算是好事一件。”
    新月落泪,说道:“奴才回思以往种种,荒谬难当,竟然为了一个不相干的男人,而忽略了克善,新月亏为克善的姐姐,当初答应阿玛额娘,拼死也要将克善带出,将他抚养长大,但奴才一时昏了头,做出那种让家门蒙羞之事……追思起来,心头如有针刺,奴才只想速死以求谢罪……又怕克善会伤心……所以、所以等待皇后娘娘前来,想让娘娘答应奴才,能够看在我阿玛额娘的份上,照顾克善……”
    新月说着说着,泪如雨下,然而这一次,却已经不是为了努达海而流,而是为了她荒唐的过去,为了可怜的克善,为了被她毁了的人生而流的懊悔痛恨之泪。
    静静之中,我叹一口气,说道:“你且莫要这样说……连本宫都伤心起来,又不是山穷水尽的,不必如此。”
    新月抽泣,说道:“新月辜负的人实在太多,请娘娘万勿再伤心,否则,新月真真是百死莫赎。”
    我起身来,走到桌子边上,低头看那被斩断的琴弦,若有所思,说道:“做错的事情,只要有所悔改,知道过错,那就算是好事一桩,何况补救的方法千千万,何必执泥于寻死呢?”
    新月说道:“奴才……奴才别无他路。”
    我长叹一声:“其实,你看着宫内花团锦簇,实际上,人人皆有说不出的苦。就拿本宫来说,你当本宫高高在上,当初劝你之时,你心头不说,必定暗自责怪本宫也跟别人一般,冷酷无情,却不知,本宫心底,也有苦涩难当,也想找个解决的法子。”
    说到这里,略微停下,望见新月茫然投来的眼神:“奴才当初愚昧,皇后娘娘您是想……”
    我把心一横,说道:“想必你也听说了,本宫的小十二阿哥……永璂他昨日……忽然急病,如今,生死未卜。”说起永璂来,却是真情流露,一瞬间泪水横溢。
    新月一惊,上得前来,说道:“皇后娘娘,奴才不知,奴才只以为娘娘你身体欠佳,原来……奴才该死,竟然在这个时候还打扰娘娘。”
    “这个不怪你……”我抬起帕子,擦拭眼泪,自顾自叹说,“只不过,本宫被你方才所说的一番话,触动了心境,其实,本宫有时候也羡慕你,想跟你一样,自由自在,有所选择,但是这深宫之中,往往是身不由己的……本宫常常想,或许可以有朝一日,离开这些繁琐的事情,或许……就如太后老佛爷她一般,寻一个清静的寺庙修行一阵,就当为自己祈福,为了自己身边的人祈福。如今永璂又发病,本宫实在无法……若真的能让永璂他的病好转的话,本宫倒宁肯舍弃这个皇后的位子,遁入空门静静修行的。”
    泪落了下来,叹一口气,抬手擦拭。
    再看新月,人定在原处,双眸呆呆望着前方,似在思索,忽然之间,新月双眸一闪,似想通了什么,急急开口,说道:“娘娘,娘娘是六宫之首,凤印在握,自然是不能随意舍身空门的,但是……奴才可以,奴才可以替娘娘舍身!”
    “什么?”我震惊地看向新月。
    新月说道:“娘娘,奴才经过努达海之事,早就看破红尘,本想一死,却又怕对不起克善,如今,奴才愿意舍身入佛门,当个虔诚的佛家弟子,一来可以为皇上,皇后,十二阿哥,以及克善祈求福祉,二来,可以洗清奴才先前的罪过,不然的话,奴才怕自己死后,都无脸面见阿玛跟额娘。”
    新月说着,意志逐渐坚定起来般,双眸望着我,似看到希望。
    “不可如此,你是格格……虽然你的一片心意的确是好的。”我皱眉,缓缓摇头说道。
    新月哀求看我:“奴才请皇后娘娘成全,奴才本来是抱着一死之心,只怕死后克善无人看管,想求娘娘帮奴才照顾克善,若是娘娘肯许了奴才遁入空门静修,便如同救了奴才一命了,奴才自个儿也愿意如此。奴才主意已定,请皇后娘娘成全!”新月恳切说完,猛地跪倒在地,磕起头来。
    出了芷青居,上了仪舆,便向着阿哥所而去。
    永璂仍旧是昏迷不醒的样子,只不过若我唤他,他会隐隐约约知晓一样,嘴里发出微弱的声音,似乎在回应我。
    我看着看着,眼泪便忍不住,容嬷嬷百般劝说,仍旧不舍的离开永璂身边一步。
    正在守着他的时候,门口上有人急匆匆说道:“十一阿哥,你不能来这里。”
    “我想看看永璂……”有小小的声音回答,“让我看看永璂怎么了。”
    我回过头来,说道:“容嬷嬷,你去看看外面怎么回事?”
    容嬷嬷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回来,说道:“回娘娘,是十一阿哥在门外,想进门探病。”
    我怔了一会儿,才感叹说道:“永璂这一病,谁都不敢来看,生怕有什么恶疾横症传染到他们尊贵的身子,没想到,永瑆倒是如此的用心,果然是患难见真情。”
    可是终究要避嫌,不可让他进来,万一真个儿有什么事,那就实在不美。
    我想了想,还是说道:“容嬷嬷,你便出去,跟永瑆说,永璂现如今还病着,不能起身,也不会认出他来……就先让他回去吧,等改日永璂好了,再让他来。”
    容嬷嬷答应一声,要出去传话,我叫住她,说道:“永瑆这孩子不错,要好生说话儿,劝着点。”
    容嬷嬷点点头:“奴才晓得,奴才遵命。”
    我一直在阿哥所呆了近一个时辰,才愁肠百结起身,打道欲回坤宁宫。
    永璂一病,仿佛牵了我的魂神,慢慢地走出阿哥所,站在庭院里,距离仪舆几步之遥,我茫然四顾,不愿离去。
    容嬷嬷免不得又絮絮叨叨劝了两声,忽然之间声音一改,惊叫道:“十一阿哥,你怎么还在这里呢?”
    我一怔,回过神来,闻声转头看过去,却见在旁边的青树之后,果然转出一个小小的身影来,怯生生地看着我,蹭了过来,叫道:“永瑆参见皇额娘,给皇额娘请安……”
    我愕然,也跟着问道:“永瑆……你怎么、难道你刚刚一直都没有走?”
    这么冷的天气,永瑆竟一直都等在这里,等了一个时辰?我倒吸一口冷气,望着他。
    永瑆点点头,说道:“皇额娘,我想看看永璂怎么样了,我很担心他。”
    我望着永瑆黑白分明的眼睛,眼圈蓦地红了起来,然而不能在孩子面前流泪,于是转过头去,用帕子轻轻擦拭了一下眼角。
    容嬷嬷看我这样,强笑着对永瑆说道:“十一阿哥,十二阿哥没事的,过两天他好起来了,你们两便又可以在一块儿玩耍了。”
    我回过头来,见永瑆只看着我,眼巴巴地问道:“皇额娘,是真的吗?”
    “嗯……当然是真的。”我点点头,也笑着说,“永瑆放心吧,永璂很快就会好的,到时候就又可以跟你一块儿玩了。”
    永瑆大大地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笑容,说道:“皇额娘这么说,永瑆就放心了,这两天我可担心了,做梦也老梦见永璂……皇额娘,我实在很想见永璂,现在不能见他吗?”
    我先前不许他见永璂,是为了避嫌,可没想到这孩子这么坚决,偷偷地在这外头守了一个时辰,如今小脸儿都冻的变了色,笑起来更觉得可怜。
    我见他完全一片赤子之心,心头大为感动,招招手说道:“永瑆你过来。”
    永瑆闻言,乖乖上前来,我略弯下腰,将永瑆抱在怀中,感觉他冰凉的小脸蹭过我的脸颊,一刹那又忍不住泪冲上眼眶,硬生生压下去,说道:“永瑆,现在你不能去见永璂,永璂现在养病,要静静地休息,你要去见他,打扰了他反而就不好了,你乖乖听皇额娘的话,回阿哥所休息去,好不好?”
    永瑆在我怀中,低声说道:“嗯……我听皇额娘的话。”
    我点点头,略放开了他,拉住他冰冷的小手握在掌心,这手,就如同昨日我握过的永璂的手一般的凉,于是又说道:“永瑆以后不许做这种傻事了,等这么久,万一把自己冻的病了怎么办?到时候不止你额娘会伤心,皇额娘也会很伤心。”
    永瑆说道:“我只是很想见永璂,我以后不这样了,皇额娘。”
    我摸摸他的小脸,说:“这才是乖孩子,总之皇额娘答应你,永璂好了之后,让他立刻就找你玩儿,好吗?”
    永瑆使劲点了点头,说:“好的。”
    我吩咐身边的宫女将永璂送回阿哥所,顺便再叮嘱他身边的人看好了十一阿哥,别让他乱跑,若是出事的话则严惩不贷。
    刚要离开,永瑆忽然又叫道:“皇额娘!”
    我站住脚,回头看永瑆。
    永瑆在怀中掏了掏,掏出一个红色小小的香囊般的东西来,甩开宫女的手跑到我的面前,说道:“皇额娘,其实我来也是为了送这个东西给永璂的。”
    “这是……什么?”我低头看那物,虽然精致,不过也是一般般的香囊罢了。
    永瑆说道:“这是我额娘给我跟永璂的,一人一个,永璂那日玩的时候丢了,我额娘以前说过这个是保平安的,我捡到了永璂的,就一直想着再给他。”
    保平安的……原来如此。他担心这东西掉了,永璂才出事的,所以坐立不安想送来。这皇宫内,也只有孩子会有这么虔诚纯洁的心思了。
    我点了点头,伸手接过那吉祥香囊,说道:“永瑆放心,皇额娘会将这香囊给永璂的。你乖,快跟宫女回去,好好地用热水泡泡脚捂捂热,知道吗?”
    永瑆答应一声,果然就跟着宫女离开了。
    我低头看了看那香囊,正面绣着“如意”两个字,背面是“富贵”,我暗暗叹息:托永瑆的一片心意,只希望我的永璂这一次真的如意度过难关。随手将香囊拢入袖中,上了仪舆,往坤宁宫打道回去。
    一直回到了坤宁宫落了座,容嬷嬷才开口,问道:“娘娘,倘若明日那新月格格仍不思改过,娘娘当真就答应她许她舍身入空门?”
    我冷笑一声,说道:“不然又如何?不让她去的话,本宫何必煞费苦心的在她面前提及此事?!”
    容嬷嬷惊问:“娘娘那真是有意提起皇太后之事?奴才还正有点奇怪……”
    “这又有什么奇怪的,”我冷冷笑说:“不然以新月那种性子,一心想死,哪里会想到其他之事,简直是愚不可及。”
    容嬷嬷试探问道:“可是娘娘,是否还有其他方法?比如娘娘说的……指婚给其他八旗子弟……”
    我说道:“你当她肯吗?”双眸一沉,说道,“……或许她是肯的,不过本宫却不放心。”
    容嬷嬷惊奇:“娘娘有何不放心?”
    我哼了一声,想起新月先前的举止,慢慢说道:“指婚不是三两日就完成的,在此之前,新月必须留在宫中,以她的性子,难免不出意外,本宫不放心的是……当初她在努达海府上,近水楼台先得月,同努达海起这不-伦之恋,要生要死的,如今好不容易断了她这股念想,本宫亦是煞费苦心,怎么肯如雁姬一样,留下这么一个祸胎在自己身边。”
    容嬷嬷惊了惊,问道:“娘娘的意思莫非是……怕新月跟皇上……”
    我放低声音,缓缓说道:“新月也不过只是个幼稚少女而已,当初努达海救她在先,呵护在后,两个人才‘情不自禁’起来,闹得雁姬死去活来,若是本宫留下新月在宫内,以新月那容貌那性子,她可不是什么会拘泥于礼法之人,你也知道,皇上那个脾性素来是每个准儿的,若是两人又如努达海跟新月一般,本宫岂不是也做了那雁姬?”
    容嬷嬷面色大变:“这可万万使不得!”
    我淡淡一哼,说道:“若是新月是个肯听话,任凭本宫摆布的,本宫就留下她当一枚有用的棋子倒也无有不可,但是新月的个性……”我冷然一笑,“万一她这一番受刺激过深,当真的又同皇上发展出点什么来,你当她会乖乖听从本宫的话,还是会一门心思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新月那丫头,现在是没开窍,又被努达海所迷才神魂颠倒,可本质上聪明着呢,假以时日,必定知道什么才是自己真正需要的。”
    容嬷嬷身子微微颤抖:“的确是奴才眼界狭窄,竟没想到这一层。”
    我沉声说道:“本宫需要的是听话的棋子,而不是一个随时都会有变数的祸胎,何况,现在宫内有了乌雅,本宫也不想多生事端,——新月现在还没想通,有些糊涂,还能听本宫的点拨,本宫当然要趁热打铁让她再也回不了头!你仔仔细细地想想看,克善年纪还小,将来前途无量,若新月经过努达海这事之后,对男女之情看淡,为了克善着想,她自然要嫁个如意之人,放眼着天下,最如意的是谁?——本宫不说你也知道。当然,这也许是本宫多虑了,但是本宫的性格便是这样,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
    容嬷嬷低头说道:“娘娘说的很对,奴才也觉得很是危险,就新月格格那个个性,又天真又放-浪不羁的,还带点才情,皇上可不就喜欢那样儿的?万一真的看对了眼,还真连娘娘也不能阻止……果然是不能留她的。”
    “幸而她现在想不开,本宫索性就断了她的后路。她自己哭着喊着要寻死,本宫自然不会坐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本宫索性指点她一条青云路,她若真个儿入了佛门,倒是美食一桩,一来她本质聪明,若真个钻研起来,对自己修身养性大有裨益,何况当年佛祖也就是太子之身,舍身入佛的,如今皇太后又如此的崇尚佛事,只要本宫将新月格格舍身入佛之事、为皇太后皇上祈福之事传扬出去,自会有人称赞她忠孝节烈,反而将她先前的丑事给盖过了,”我一笑摇摇头,“至于克善,没了一个甘愿为人小妾的姐姐,多了一个舍身入佛忠孝节烈的格格,对他将来的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何况还有本宫替他看着。如此一举两得的事,何乐而不为。”
    容嬷嬷连连点头:“娘娘说的对,咱们可是要赶紧的把新月格格送出去,省得留在这里夜长梦多的。”
    “这倒的确是,先前皇上不常常来这坤宁宫,自然没有什么机会,如今皇上倒喜欢过来了,万一新月再调调新琴弹弹新曲子什么的……”我双眸一沉,沉思说道,“本宫虽然不是雁姬,真个儿发生的话本宫也自有处置。但凡事防患于未然,若早一步而解决掉,免了一宗笑话,亦省了日后忧心。”——
    正同容嬷嬷说着新月的事,忽然外面太监扬声叫道:“令妃娘娘到。”
    容嬷嬷上前一步,低声不悦说道:“这个时候她来干什么?想故意来给娘娘添堵吗?娘娘,不如奴才……”
    我摇了摇头,说道:“不必,本宫也正想看看她的来意究竟,总不会是在这个时候找本宫闲拉家常么简单吧。”
    不一会令妃扶着宫女东珠的手走了进来,行礼说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吉祥。”
    “平身,赐座。”
    令妃落了座,才又开口说道:“臣妾听说了十二阿哥的事,很是忧心,特意来看看状况如何,娘娘,可不知十二阿哥还好么?”
    我说道:“劳妹妹你关心,永璂现在虽然还在昏迷之中,不过太医说已经不怎么打紧,迟早是会醒来的。”
    令妃表情一宽,又说道:“娘娘,十二阿哥这一次病的很是古怪,臣妾多嘴,不知是什么病?”
    我对上她的双眼,问道:“这病的确很是古怪,连太医都诊断不出究竟原因在哪里,怎么,听妹妹的语气,仿佛是听说了什么?”
    令妃微微地摇了摇头,说道:“娘娘不要误会,臣妾只是觉得……十二阿哥素来健康活泼,忽然间说病就病倒了,实在让人忧心……臣妾自个儿也有了身孕,虽然还未曾有为人母的经验,不过多少也能体谅一点娘娘的心情……十二阿哥发生此事,臣妾心底实在很是难过。”
    “难得妹妹你这么关心永璂。”
    “其实众位姐妹也都很是关心此事,不过大家怕扰到皇后娘娘,是以都不敢前来。”
    我淡淡地说道:“本宫知道,大家都有心了。”
    令妃皱眉说道:“臣妾心想,娘娘身为六宫之首,又是大病初愈,本该好好休养,没想到十二阿哥又病倒……臣妾自从听了这个消息,便一直日夜祈祷,希望十二阿哥快些病好,免得娘娘牵挂劳累。”
    她语气真诚,奈何我心有挂碍,看她这番做作,实在碍眼,便说道:“妹妹你怀有身孕,无须替本宫劳心伤神的,有道是吉人自有天相,何况有皇上的关爱照顾,本宫相信,永璂定然会逢凶化吉、化险为夷的。”
    “这倒是,”令点妃头,“臣妾听说皇上昨晚上歇在坤宁宫,定然是皇上体恤娘娘,特意留下相陪。”
    “是啊,”我望着她,说道,“皇上跟本宫同心一体,眼见永璂之事,自然跟本宫一样痛心,其实本宫也觉得妹妹你怀有身孕,曾劝说皇上多陪陪妹妹,怎奈皇上却偏要留下。”
    令妃眉角一动,却微微笑着说道:“皇上也是一番疼惜娘娘的心意。”
    “是啊,”我转回头来,望着殿外冷清天色,说道,“这一次永璂的病来势汹汹,具体缘由是什么本宫暂时不愿去想,本宫现在只盼着他快好起来,皇上的心思当然也是如此。最好永璂没事,不然的话,别说本宫,就算皇上也不会安乐,皇上不安乐,这六宫内谁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令妃双眉皱起,说道:“臣妾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日思夜想,都想十二阿哥安然无恙,快些好起来。”
    我看向她,问道:“怎么妹妹这一次来就是为了探问永璂的情形么?”
    令妃双眸亦看向我,温声说道:“臣妾一是牵挂十二阿哥病情,二是想来探望娘娘,臣妾此刻的心意就如同娘娘一般无二,臣妾也想过:若这一番不是十二阿哥有事,而是臣妾腹中孩儿有事,臣妾也必如娘娘一般痛不欲生,臣妾对此种痛苦感同身受,希望娘娘明白……臣妾一番心意。”
    我的目光同令妃的目光对在一起,她的眼睛里并无惧怕,反而镇定地回看着我,过了一会儿,才垂下头去,说道:“臣妾希望娘娘这次能够保重凤体,也衷心希望十二阿哥能够度过难关。”
    顷刻,我点了点头,说道:“嗯,妹妹你的心意着实是好,本宫已经很了解了。”顿了顿,说道,“本宫有点累了,妹妹不如先回延禧宫休息吧。”
    令妃见机起身,行礼跪安。
    令妃走后,容嬷嬷才说道:“娘娘,这令妃来这儿说这么一番话是什么意思?奴才怎么听不明白?”
    “本宫却是听明白了,”我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令妃是个聪明的人,若此事是她所做的,她绝对不会大费周章来到坤宁宫找本宫说这些话,若当真是所为,这样做只能给她惹上身嫌疑。就算是来向本宫示威也是得不偿失,她绝非笨人,自然不会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情,唯一的目的只有一个……”
    “令妃的目的是什么?难道真的是想探听十二阿哥的情形?”容嬷嬷哼了一声,说道,“是了,她现在肚子里也有了一个,自然的就有了那种心思,如果这一次十二阿哥又……咳,奴才多嘴!奴才多嘴!”
    “十二阿哥决不会有事,”我的手按在椅子上,重重捏住那冰凉的椅把,说道:“令妃她有这个心也得有这个胆,她现在挑这个时候来,是因为她怕了,所以坐不住。”
    “奴才一时失言,娘娘恕罪。”容嬷嬷跪地说道。
    “平身吧,无妨,”我重重叹一口气,说道,“一来昨晚上皇上歇在了这儿,今儿个令妃她来探探风声,二来……她却是想暗示本宫,十二阿哥这件事情,跟她没有关系。”
    容嬷嬷一惊,而后问道:“那娘娘您是怎么看的?”
    “令妃她如今最得意不过的就是身怀有孕,做着将来一举得男的美梦,然而她今次来这一番,口口声声若心情同本宫一般,又暗示以腹中胎儿做比喻,可见这件事并非她做的,否则这番话该应在她的身上,”我沉吟片刻,说道,“至于嬷嬷你所说,其实也不无道理,令妃她现在虽然不敢轻举妄动,不过心底却是又是惊着又是乐着的,恐怕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所以才坐不住了,来坤宁宫向本宫示好。”
    容嬷嬷起身,撇了撇嘴,一脸不屑说道:“哼,就算她肚子里那个真的是个阿哥,又能怎样?娘娘不用担心,十二阿哥洪福齐天不说,娘娘可是皇后,令妃她一个包衣奴才出身的,若想一步登天,只怕再怎么努力也要踩个空。”
    这话原本是不错的,但是容嬷嬷没有想到,若是我在,我自然是皇后,若是我没了呢?死了的皇后,又怎么保护自己的孩儿,何况永璂现在……
    不,不可那么想。
    心在刹那因为心底一闪而过的念头揪成一团,我缓缓吸一口气,才我道:“嬷嬷你放心,永璂他绝对不会有事,只要有本宫在,他就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另外……令妃……她想一举得男?哼,痴心妄想罢了。”
    容嬷嬷迟疑看向我:“娘娘……”
    我站起身,说道:“放心吧,本宫知道,令妃她这一次,绝对生不出个阿哥来,只怕她的梦做得太早了些。”
    容嬷嬷问道:“娘娘,此事既然不是令妃所为,那么又会是谁这么胆大包天,十二阿哥的病,可是大有可疑的,奴婢也不相信十二阿哥是无端端发病了的。”
    “这件事自然有可疑,不过要慢慢来,最紧要的是先要永璂好转过来,至于调查之事,需要私底下……”想到这里,隐隐又有点烦恼,皇上在阿哥所时候那种闪烁其词的样子,仿佛不愿意提起这个话题。他虽然对永璂颇为关心,但是若要他彻查此事,恐怕是不现实的。
    我想,以皇上的个性,绝对不会承认自己的后宫之内出现过如此丑事。
    “宫内有人试图毒害阿哥”?不……
    我叹了口气:恐怕这件事的打击,对皇帝来说,恐怕不会比永璂病倒的打击来的更大。他绝对不会容许有这种事情发生,或者说,他绝对不会容许宫内传出有这种事发生,就算真的存在。
    那么此事,应该怎么做?
    心底忽然浮现一个人来,他跪地,的道:娘娘,奴才愿意为娘娘分忧,只要奴才多担待一些,娘娘所谋划的就可以少一些……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决定还是先不去想那些,皇上昨晚上对额的态度颇为改变,永璂也毕竟是他的亲生孩儿,也许他……他对这件事情的态度上,会有转机也说不定。
    快到傍晚的时候,有人来报,说是太监小禄子求见。
    我几乎要将这个人给忘记了,容嬷嬷说道:“小禄子不是在养伤的么?现如今来求见娘娘,怕是伤已经好了。”
    我才想到这个名字是谁,便传令宣了进来,小禄子跪倒在地:“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吉祥!”
    “免礼,”我说道,“小禄子,你的伤可都好了么?”
    小禄子跪在地上,平静说道:“托皇上,皇后娘娘的福,奴才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我几乎已经忘了他的脸,最后一次见的时候,他整个人被包的严严实实,于是说道:“嗯,你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小禄子闻言抬起头来,那是一张平平淡淡的脸,只是有些瘦,显得两只眼睛格外的大,额头上还只留下几个稍微深点的印记,有重一些的地方仍旧贴着纱布,我点了点头,说道:“你倒是很有心啊,刚刚好了点就来给本宫请安。”
    小禄子规矩说道:“这是奴才该做的。”
    “让你在延禧宫内委屈了那么久,不过,引乌雅去见本宫,又能在刺客来袭那一晚上见机行事救了乌雅,”我微微一笑,看着他,“小禄子,这一番实在辛苦你了。”
    小禄子说道:“奴才惶恐,奴才替娘娘办事,一点也不辛苦。”
    我笑了笑,问道:“小禄子,不知你口中的‘娘娘’,却是哪一个呢?”
    这一句宛如惊雷。
    小禄子一惊,抬头看着我,慌忙说道:“娘娘这话……奴才不懂,奴才心目之中听命的自然只有皇后娘娘。”
    “是吗?”我看向他,提高声音问道,“那么,在内务府的大牢里,是谁准你自戕的?!”
    小禄子身子一抖,低下头沉默,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娘娘,娘娘已经知道,奴才就知道瞒不住的,不过娘娘……奴才、奴才是有苦衷的。”
    我厉声喝道:“那就将你的苦衷说出来!”
    小禄子顿了顿,容嬷嬷在一边说道:“小禄子,你想清楚,若是说谎的话,能不能逃过娘娘的法眼!”
    小禄子伏底身子,回答说道:“奴才死罪,奴才的确是有隐瞒过皇后娘娘,不过奴才是迫不得已的,娘娘,在那个时候,奴才若不那样做,恐怕就真的会死的。”他愁眉不展,胆怯看我。
    我心底一动,问道:“这话什么意思?”
    小禄子说道:“娘娘……奴才是……奴才是怕内务府的人对奴才下手,所以才……先一步自己撞墙,好让他们无法动手。”
    “你知道内务府的人会对你动手?”
    “回娘娘,的确如此,奴才在延禧宫内那么久,自然知道那边的行事规矩,那晚上奴才大胆出面替乌雅答应好说话,自然就知道不会有好结果。”
    “你知道不会有好结果还要挺身而出?你倒是很胆大。”
    “奴才,奴才是看乌雅答应混不过去了,会坏了娘娘的事,所以才斗胆……”
    “你对本宫倒是忠心,人也聪明,那晚上的事儿,究竟是不是如乌雅所说的那般?”
    小禄子说道:“大抵都是如乌雅答应所说,只不过,不是奴才无意中发现,而是奴才有心防备,才发现有刺客偷偷潜入。”
    “你倒是果然聪明,不亏本宫先前还想着要重赏你。”
    “这些都是奴才该担待的。”
    这“担待”两个字,听来格外刺耳,先前善保也便是这么说的。
    小禄子又回答的顺风顺水,我的心一阵烦乱,想了想,再度追问说道:“可是本宫看你在内务府中对自己下手极狠,难道你就不怕真的死了吗?”
    小禄子瘦削肩头微微抖动,说道:“回娘娘,奴才……奴才慌张之间,也顾不得了。”
    我沉默,看向地上的小禄子,他说的话,听起来倒是天衣无缝,连本宫都要完全相信了,但是……可惜他的天衣无缝,却硬生生地被人打破过。
    我喝了口茶,抬眼望着地上的小禄子,才慢慢问道:“那么,小禄子,你对本宫说说,昨个儿乌雅为什么偷偷见你呢?”
    毒攻毒 6
    “奴才遵命。”小禄子领命,将善保慢慢扶了起来。
    善保垂着头,说道:“奴才还撑得住,娘娘不必担忧。”
    我说道:“你撑得住是一回事,本宫要体恤你也是一回事,不必硬撑了,以后本宫还需要你做本宫的左右手,此时要尽快将身体养好。”
    善保只好遵命,我看了他一眼,终于扶着容嬷嬷的手,向外出阿哥所回坤宁宫去。
    浴桶之内,热气腾腾,花瓣夹杂着药香,蒸的脸上都热乎乎的,很是舒服,眼睛虽然还湿润着,却已经不再流泪。
    “这下可好了,十二阿哥大好,娘娘可要放心了,”容嬷嬷欢喜说道,边指挥宫女向浴桶内投放花瓣,“刚才阿哥所又传来消息,说十二阿哥用了清淡粥饭,整个人想下地走呢,想必最晚明天,就要跑到娘娘面前来了。”
    “哈哈,说的不错……”我也忍不住笑了两声,心底真个儿欢畅的什么似的,就算是想到今晚上皇帝还要来坤宁宫就寝,也觉得并无什么了不起,说道,“永璂真个是个懂事的孩子,唉……本宫只希望看着他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长大。”
    容嬷嬷叹息说道:“话说回来,奴才也要说几句娘娘不爱听的话……十二阿哥虽然是个好孩子,但娘娘您也不能为了十二阿哥而不顾自己,今天竟然还想要亲身试药,……唉!奴婢当时就被您吓得灵魂出窍了。幸亏善保副都统机灵。”
    “本宫当时也是没有办法……”我也跟着叹了口气,微微闭上眼睛,眼前出现善保坚毅的面容,点点头说道,“没想到他竟然对本宫忠心至此,唉……”
    容嬷嬷笑道:“亏娘娘先前还忌惮副都统大人,想要针对他,这不,生死关头可验出来了,副都统对娘娘可是一点儿歪心思都没有。娘娘可放心了吧?”
    “嗯……”我点了点头,然而却不知道自己心中那一点关于善保的不安究竟是什么,想来想去,还是先抛诸脑后,说道:“好了,泡得够了。”
    容嬷嬷指挥宫女们上前伺候,我从浴桶中出来,擦干身子仔细收拾了一番,时间又过了大半,好不容易将头发弄得干爽起来,换了衣裳,正想要好好地歇息一番,外边就听到太监扬声高叫:“皇上驾到!”
    千千劫 1
    如今回首——
    那一场相遇是他精心等候,也是上天给予的绝妙机会,在此之前,善保的心中隐隐似乎有所察觉,皇后的病倒,皇后的痊愈,以及被他查到的那跟侍卫淫-乱的坤宁宫的宫女。这一切,似乎是冥冥之中某一只手织成的网,网拉起来,是他一手提着去拜见他命定的那人。
    他在关键时候挺身而出,勇救皇后娘娘,且又用计调走了福尔康,种种表现,无可挑剔,反应敏捷,自己心底都大赞一声好。
    皇后娘娘肯定也是对自己感激不尽的吧?善保心底曾想。
    他曾见过那个女人的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他也见过她泪水肆虐凄惶无主。
    他先前以为只是如此……又一个再度被他利用的女人,但是,究竟跟她的关联从几何时,那个人变得不再只是他安身立命之人,而是,就连祸福都相依,心境一般同。
    皇后不知道——
    善保兀自记得,见她的第一面。
    那是皇后刚刚病愈,第一次见十二阿哥。善保在坤宁宫外,望见那个备受欺凌的小阿哥被带入坤宁宫内,本来他只是经过而已,转身要走,却看见,那个传闻之中冷酷刚直的皇后,脸上露出的表情。
    她呆呆地望着那个小小的孩子,她的双眼发红隐约带泪,她张开口似乎咽下所有的苦,反而张开双臂将那个小小的孩子拥入怀中,终于忍不住,泪自红了的眼圈里一涌而出。
    他一瞬间看呆了,站在外面静静地看着听着,善保听她后所:永璂,额娘会保护你。
    很坚定。不知为何,他对此丝毫不感到怀疑。
    静静看着,善保那缩在袖子里半露出的手,紧紧地握起来,又缓缓地放开,一如他那一刻起了波动的心。
    善保转身而去。
    他自来不将色相这种浅薄的东西放在眼里,自小善保就知道自己生的很美,但是这种美对他来说,究竟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混沌的人心,有种种莫名狰狞地欲-望纵横,他从最初的手足无措到最后的习以为常,到现在甚至已经变得学会让其得到利用发挥其最大的价值,不得不说,是一步一字艰辛历练而出。
    但是——他记得她那一笑,仿佛花开。
    从此好像忘不了,他的身边流转经历的那些,再多青春鲜艳,娇嫩活泼,千娇百媚的笑容,在他眼底,都是黑白色。
    唯有皇后那看着十二阿哥时候,充满了宠溺爱意的粲然一笑,永不退色。
    其实,善保本来以为皇后不过也是寻常贵妇,他的聪明让他颇为自信,但却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能够棋逢对手。
    而且她用她的身份将他压下一头,他不得不低头,跪倒,有一丝不甘,也有一丝奇妙的心甘情愿。
    就好像,在以前的善保,是一颗肆意疯长的杂草,柔韧,果断,不惜所有,虽然努力钻营,仍旧听天由命,风雨雷霆,听之任之,他只保证自己是活着的,那便仍旧可以跟这人生一搏。
    但是现在,他已有了主。
    当他跪倒她的跟前,听那尖锐犀利的言语,一字一字,割裂全身,他感觉那份被人看穿的痛跟无地自容,自成年来他向来良好的掩饰被人掀开,血淋淋的。她将他毫不犹豫的一脚踩入烂泥,却又在下一刻将他温柔扶起。
    青云之路,一步登天。
    善保面前尽是这样的喜悦字眼在飞舞,他此一刻才明白,自己所跪拜之人,并非是那后宫之中任何一个他拜过之人那么肤浅轻浮,她聪明,聪明的甚至于超出了他的想像,甚至比他更为聪明。
    从此之后,风雨雷霆,有她给予,他似那乱世中投奔了明主的豪杰义士,从此天大地大,也有依傍,每每想起来,都热血沸腾。
    那一次,福尔康查出端倪,知道他在皇后同延禧宫之间的事情中插手过。福尔康寻衅不成,被十二阿哥阻挠,便趁着五阿哥回宫,鼓动五阿哥找他的茬。
    他又能如何,自小到大他学会的第一件事便是忍。就算巴掌打下来,亦是带着笑面对,喜笑颜开的仿佛那一巴掌打的是自己的仇人。
    能忍则忍,当忍则忍,小不忍则乱大谋。
    却不料想,一墙之外,竟然有她在听。
    被唤出来的时候,跪倒皇后面前之时。他的心底,百感交集,反复辗转,难以名状,最后竟陡然升起,一种想哭的滋味。
    真的,他最狼狈的时候,都被她看到了。
    他很想做给她看,让她知道他没有用错人,所以什么都是竭心尽力,然而善保感觉,皇后的心中,好像对他存着一份忌惮,到底,是为了什么?他有些不安。
    新月格格之事,他做的很好,一步一步,毫无差错,最后带新月格格去见努达海的新-欢,冷眼见一幕人世间的情仇离别,那被他誉为“气质高雅”的女子在边上哭的梨花带雨,摇摇欲坠,他都吝啬伸出手去扶一扶。
    他觉得很不屑,又有些不耐烦。
    尘世间的感情,无非都是如此,他跟皇后一样,都处在高高在上的位置,挑拨耍弄这一切,皇后说过“再怎么样的真心,都经不起尘世间的洪炉之火”,他亲眼所见这一切,又怎么会不明白,真情?情不自禁?好一场乏味的笑话。
    新月格格的哭声犹在耳边。善保却自觉看穿所有,心无挂碍。
    但却不晓得,有时候心无挂碍,只是因为有更大的挂碍。
    他回到宫内,听闻了十二阿哥重病之事,以他的敏锐反应,立刻知道事情有蹊跷,果然略一打听,便知道些许端倪。
    他往坤宁宫去,犹豫着要不要复命。却听闻皇后伤心过度昏厥的消息,他只好守候在外,表面上看来似要向皇后复命,然而实则如何,没人知道。
    他内心忐忑。
    等了一个时辰,终究给他等到,见她散乱长发,罗袜生尘,慌张失措的出来,靠在门上摇摇欲坠,他急忙闪身出来护驾,却又不敢乱了分寸。
    手碰在那柔软的腰间,立刻触电一般收回来。
    手指犹有余香。
    皇后很快平静下来,再度出面时候,已经仿佛换了一个人。是,善保心头知道,他们两个,都是同种类型的人,反手一面,正过来又是一面,多半时候冷酷而坚强。那最脆弱的一面,只有在关乎亲人的时候才能流露,却偏偏被他见到。
    皇后大概是恼了,以为自己最不堪的一面被他撞见,却不知他全无芥蒂,反而为她……
    她为了新月之事夸奖他,他却只想为她多做点事,不错,他是想飞黄腾达,可不是在这一刻,在这一刻,他只是作为一个忠心耿耿的臣子,头一次尽心竭力地想要为她解忧。
    然而这片好心,却显然被误解了。皇后冷冷地呵斥了他,言外之意便是让他不要多管闲事。
    无懈可击的退出来,善保站在长长的走廊上,望着栏杆外涛走云飞,天色沉沉,无限烦恼。
    那一次被皇后识破他喝酒之事,他的确是去“茂陵佳人”那里,借酒浇愁。
    皆因为自己生平头一次奉献真心,却又被对方误解。若是别人倒也罢了,但……
    那人是皇后。
    他是那么清醒而自制的人,但是这一次,却差一点喝醉,那女子果然是善解人意,莺声呖呖问道:“大人心中,是否有什么不可开解之事?”
    他摇头不语。
    那女子贴心又问:“大人向来冷静的很,怎么这一次如此反常?我听人说……男子借酒浇愁,一来是为了前途生计,二来却应该是为了一个女人。”
    他的心一跳,眼前竟浮现皇后冲着十二阿哥的粲然一笑,竟浮现她先前张皇倒在他手臂上的样子,竟浮现她冷冷站着,呵斥说道:本宫若有事自会吩咐你做,不需要你来自作聪明!
    真是冷酷。
    他猛地喝了一口酒,喃喃说道:“自作聪明,自作聪明……”
    他说的是自己,那女子却以为他说的是她,急忙温声道歉。
    善保一笑,也不解释,摇头离开流水小居,正巧撞见宫内的同僚,言说皇后曾来寻他不着,他心头一动,匆匆忙忙清理了一下自己便进宫去。
    十二阿哥的事,他早就心底有数,要查起来也容易的紧,何况自己的主子,并非寻常之人?
    两个聪明的人合谋办事,事情自然是事半功倍。
    他听了太医的话便立刻出宫,找到自己在宫外的三教九流的朋友,很快便将那毒蜘蛛找到。带了回来,他并没有对皇后说会找谁试验这毒蜘蛛,如果此刻去大牢里提几个死囚来,也是可以的,但是他都没有。他只对太医们说时间紧迫,必须要快,近乎于愚蠢的令太医们对他动手。
    他是故意如此。
    破釜沉舟,以自身试药,以自己的身体当作赌注,来赌皇后对自己的全心信任。
    当毒蜘蛛慢慢地爬上他的胳膊的时候,周围的宫女太监,以及大部分的太医都转过头去不敢看,他却丝毫犹豫都没有,当毒蜘蛛的毒牙狠狠地向着那雪白鲜软的肌肤上刺下来的时候,胆小的宫女发出惊呼,有人甚至要晕过去。
    没人知道,善保的胳膊上一阵剧痛,然而心底却是一份快意的。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毒蜘蛛分外畅快的在自己胳膊上作恶,并不急躁也不害怕,当时若有人仔细看,会看到他的嘴角甚至不受控制地带上了一丝笑意。
    然而就算有人看到又如何,首领院判大人还以为他体内毒素扩散,导致神志不清,心头分外怜惜副都统大人忠勇可嘉。
    善保望着太医们惊慌失措地将毒蜘蛛取走,他的眼前景物已经逐渐模糊,试药这回事,不是没有风险的,但是他竟然一点儿后悔都没有,在太医们的惊叹惊呼之中,善保甚至能想到当皇后听说他以身试药时候的震惊的表情,只要如此,他的所有目的便已经达到。
    他费尽心思,以身犯险,要的就是她听说之时有那一刹那的震惊,便是要借着这一份震惊,来打消她心底对他的那一丝针对。
    善保自己甚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偏执,需要有一个完完全全赏识他的主子吗?可是这份用性命做赌的手段,做得实在太过激烈 。
    皇后提审小禄子的时候,他人就在坤宁宫外。
    皇后为了皇帝夜宿坤宁宫的事情大发脾气透露心声的时候,他同样在外一一听到。
    那一夜,他吊着打着草药缠着纱布的胳膊,在坤宁宫外,靠着廊柱,望着天上那一轮幽幽的月。
    如此星辰如此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侍卫来换班,都被他一一支走,他背靠廊柱,冷眼望月。
    一阵风过,善保耳畔似听到有谁在笑,细细听去,却又像是哭泣之声。
    他轻声叹息。
    直到天亮。
    千千劫 2
    皇帝是匆匆忙忙回宫的,听见说,还了一个半路认来的女儿。
    我初次听闻,对这消息颇为震惊。然而细细想想,皇帝甚是喜爱“微服私访”这种事,且性子又那么风流,若真的有什么“格格阿哥”流落民间,也不足为奇,只不过……如此大事张扬,真正是史无前例。
    容嬷嬷将打听来的事说的眉飞色舞:“娘娘您不知道,这人一回来,延禧宫那位自告奋勇地要把人接到自己宫内去住,皇上本来有所顾忌,然而却抵不过人家一片心意……”
    “唔,”我答应一声,“这种事情,是福是祸尚无法说,她爱揽这麻烦就由她去吧。”
    容嬷嬷问道:“皇上这样儿,娘娘您一点儿也不生气?”
    我站起来,淡淡说道:“生什么气?流落民间的‘格格’这种事,都能认得下……本宫生气又有何用,唯今之计,走一步看一步……嗯,同本宫一起去见皇上吧。”
    刚出了坤宁宫的门,就见到前方一队人,威风凛凛而来,打头的正是皇帝,一见我的面儿,脸上表情,难以描画。
    “皇后……朕刚一回来,就来见你了!”一边说,一边温柔脉脉地半低下头,嘴角带笑,双眸看我,作出一副亲近无间的表情来。
    “臣妾也心系皇上,正要去见驾呢,可是巧了……”我微微一笑,到底略行了个礼。
    皇帝伸手扶着我的手臂,呵呵笑了两声,说道:“要不怎么说朕跟皇后心有灵犀呢!”
    这个却是不然,再心有灵犀,也想不到堂堂一国之君居然在外留下一个私生的格格呀!
    我微笑不语,先将人迎进了坤宁宫。皇帝坐了会,说了些木兰围猎的般般情形,我见他东拉西扯,竭力讲述,似乎在有意回避某个话题,亦或者在大作铺垫,到最后皇帝终于说完了所有事,一刹那殿内沉静起来,皇帝顿了顿,嘴巴张开,似要说话,又“呃……”的一声,停了口。
    我看他这不尴不尬的样儿,心底早就有数,反正已经做足了光景,若是让他在心底再犹豫下去,保不准那起初的一点儿“不好意思”最后反成了“厚颜无耻”,倒不如我先给他个台阶下,反而会令他心底更觉愧疚。
    于是温柔说道:“臣妾无缘去木兰围场一见皇上英姿,只能从皇上口中讲述想象一二,实在不胜神往……”
    皇帝面上一喜,眉梢飞扬:“等明年,朕一定要同皇后随行!”
    那个却是再说了……
    我笑道:“皇上去承德之后,臣妾日夜牵挂,听闻皇上回来了,便想立刻去看看……另外,臣妾心底,也有听说了件事……却不知是真是假……”
    皇帝嘴角略一抽搐,却仍笑眯眯问道:“皇后听说了什么?”
    我浅浅一笑:“臣妾听说……皇上您这一次围猎,竟捡了一个‘格格’……臣妾听着觉得甚是飘渺,只当又是民间胡乱谣传了……”
    “呃……咳,”皇帝伸出手来,拢在嘴角咳嗽了一声,说道,“这件事……却是真的。”说着,飞快扫了我一眼。
    “果然是真的?”我吃惊问道。
    皇帝“嗯”了一声,说道:“这个……朕也是始料未及呀,是永琪追捕猎物的时候遇到的那女子,那女子被永琪误伤了,此刻正在令妃宫中呢!”他的身子向前倾了倾,作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来,说道,“朕将此女子带回宫来——皇后你不会怪朕的吧?”
    皇帝风流,也要有个风流的样儿,自古以来的明君,哪个会在民间流落龙裔?
    然而这一番话,却是万万不能说的。
    皇帝此刻瞪着眼看我,也是等我的态度。
    他肯来坤宁宫,小心翼翼试探于我,便是心底有愧。若是我再发作,以皇帝的个性,恐怕会适得其反,反而激怒了他。倒不如也小心的回应,令他这份愧疚永存。
    我笑着,反而说道:“皇上乃是天子,且又相貌堂堂,才气纵横,若是微服私访,自也有一番与众不同的皇家气象,若说是民间的那些女子为皇上的风采倾倒,臣妾真是一点儿也不奇怪的。”
    皇帝惊讶听着,面色逐渐地一点一点安定下去:“这么说,皇后 ……”
    我停了停,说道:“民间的才子佳人之间种种般般,都往往做成佳话,难道轮到堂堂天子反而不可了么?如今得了个格格,臣妾该当恭喜皇上才是,只是要问清楚,那女子是否真的是皇上的龙裔血脉,毕竟此事非同小可,万望皇上不要怪罪臣妾煞风景。”
    “这个自然,皇后提醒的对,”皇帝舒了一口气,喜滋滋又说道,“朕真没想到,景娴你真是体贴朕心啊。”
    “臣妾自然要急皇上之所急,喜皇上之所喜的,”我又严肃问道:“不知那位女子现在伤势如何,怎地留在妹妹宫里了呢?若真个儿是皇上的小格格,很应该让臣妾来出一份力照顾才是。”
    皇帝干笑了几声,说道:“朕心底本也有这个意思……怎奈……咳,令妃她主动请求,索性就留在她那里了。”
    我看皇上的意思,令妃主动要求是一回事,恐怕他不敢先送到我这里来也是一大原因,毕竟,说穿了这也并不算是什么光耀祖宗的事情。
    我淡淡一笑,望着皇帝说道:“倒是劳烦妹妹她了,又怀有身孕,又要忙碌,臣妾真个于心不忍。”
    “不要紧不要紧,小燕子呀已经没什么大碍了。”皇帝笑道,又知冷知热般说道,“其实皇后前阵子也才病愈,朕也不愿意皇后劳累到呢。”
    我笑了笑,问道:“那小燕子,就是皇上认回来的格格吧?好别致的名儿。”
    皇帝笑说:“是啊,她的母亲一直流落民间,没什么规矩的……说起来,朕亏欠他们母女甚多呀。”
    “那皇上可得要好好地补偿人家。”我点了点头。看来皇上已经认定了那女子是格格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好说什么,锦上添花这等事先做足了,其余的就静观其变是了。
    当晚上,皇上便留在了坤宁宫度过,一夜极尽缠绵,比之上一回的略带粗暴,倒显得温柔很多,我心底明白,自然将那沉溺其中、乐而往返的动情之态演了个十足十,皇帝自也十分情动,良久才拥着我睡去。
    如此之后,一连几夜,直到我催促着皇帝去临幸别的妃嫔,皇帝才皱眉叹气的另选了乌雅的牌子。
    凡事也要有个度,若是粘的太过,早晚都会觉得腻,就好像吃惯了山珍海味,必须要弄点清新小菜来调剂下,嚼一嚼那干涩清香,才会更想念那丰腴甘美。
    乌雅甚是聪明,知道是我劝皇上翻她牌子的,第二日便来谢恩,说了好些个好听的话。我也自听着。
    这几日众位妃嫔来请安间,说起的话题也都是那个“小燕子格格”,皇上最近封了她为“还珠格格”,取得是沧海遗珠的典故,倒是无比的贴切。
    因着那位还珠格格一直养伤,令妃也代她告了罪,我见令妃笑的“慈祥和蔼”,心头暗笑,这几天皇上都没有在她宫里歇过,不知她心底是什么滋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
    众妃嫔跪安后,永璂也便放学回来,这几日他没有同永瑆一起来,我自然是知道因为五?≈卮刮V?隆R膊蝗ノ省S拉D进来请了安,偎在我的腿边上,说道:“皇额娘你听说了吗?皇阿玛认得还珠格格,今儿个搬到了漱芳斋去了,皇阿玛赐了好些个宫女太监给她呢。”
    “永璂见过那个还珠格格?”我问道。
    永璂说道:“我只偷偷地看了一面儿,人倒是长得挺精神,眼睛大大的,就是说话的声音大了点儿。”
    “噗……”我一笑,说道,“大点儿那也是精神啊。”
    永璂说道:“那不是……说起话来跟吵架一样,我不敢靠前,看了会儿就回来了,我倒是见五阿哥在那边呢,对了,还有福侍卫。”说到最后一句,永璂的嘴嘟起来。
    我知道永璂心里想什么,他最近跟善保走的很近,自然以为跟善保是一块儿的,所以对欺负过善保的福尔康很是仇视。
    我点点头,说道:“这还珠格格,是个民间来的格格,行事什么的自然跟我们不同,永璂先别去跟她们混在一块儿,等额娘看看她是个什么样儿的人再说,知道吗?”
    永璂乖巧地点点头:“永璂明白!”
    说完这个,又抱怨;“永瑆最近都不太陪我玩儿了,幸好有善保在。”
    “唉……”我叹一口气,说道,“永瑆最近心里不大好受……永璂你不要顾着自己玩儿,若是有空,就多陪陪永瑆吧。”
    永璂点点头:“我明白了皇额娘,我知道五?纳硖宀惶?谩??杂垃不大高兴…”他忽然望着我,一眼不眨的看着。
    “怎么这么看着皇额娘?”我低头问他。
    永璂呆呆看着我,说道:“皇额娘不会那样的是不是?”
    我一怔,问道:“永璂在说什么?”
    永璂的眼圈慢慢红了起来,低声说道:“先前皇额娘大病,他们私底下都说……都说……幸亏皇额娘没事儿,现如今五?庋???铱从垃的样子,自己也很不好受,我不想要皇额娘再那样,也不想皇额娘会跟五?桓鲅??乙?识钅镉涝抖己煤玫兀?裣衷谡庋???彼?底牛?斐鍪掷矗?ё∥业难?
    原来他这几天看了永瑆的样子,想必是触动了自己的心事。我的心柔柔地动了动,微笑说道:“皇额娘不会那样儿的,只要有永璂在,皇额娘就不会有事。”
    “嗯,永璂永远都陪着皇额娘。”永璂紧紧地贴在我的身上,小小的胳膊微微用力,别看是个小人儿,倒真让人觉得安心。我伸手也抱住他,微微一笑,这样珍贵的时光,真叫人无比留恋。
    忽然之间太监进来回话:“善保副都统求见皇后娘娘。”
    这时候他来求见?我以为应该没什么大事,于是吩咐道:“嗯,让他进来吧!”
    不多时候善保进来,永璂下了地,笑眯眯地望着他,果然是很熟稔的样儿,我瞧着永璂的样子,心底暗暗发笑。
    善保却不看永璂,进门来只望着地面,行了个礼,双眉微皱,才郑重说道:“奴才是来向皇后娘娘请罪的。”
    我陡然而惊。
    千千劫 5
    善保抬起头来,看看我,又看看旁边的永璂。
    我目光一扫,见永璂的脸上露出迟疑之色,看看善保,又看看我。
    三个人六双眼睛,互相打量,各怀心思。
    一刹那,我开口说道:“永璂,你自先去玩耍。皇额娘有事要同副都统商量。”
    永璂很是聪明,自然明白我的用意,然而脸上忧色不退,看着善保,最后看向我,小嘴嘟了嘟,到底没忍住,小声说道:“皇额娘……要是善保他做错了事,您可不能真的罚他啊……”
    我看他又怕又想说的样儿,一时间忍俊不禁,却只好忍着,说道:“快些下去吧,小孩子还真多心呢。”容嬷嬷急忙领了永璂下去。
    底下善保不语。我看他一眼,说道:“究竟是什么事儿,说罢。”
    善保头越发低下去,说道:“奴才……奴才有负娘娘所托,前日里那个……奴才所用引-诱努达海的女子,奴才一时疏忽,竟给她走了。”
    “嗯?”我略微一惊,看着善保,说道,“走了?那现在人找到了没有?”
    善保说道:“这个……”
    “还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一笑,说道,“该不会是副都统大人你也对那女子动了心、起了意吧?”
    善保头略略一抬,我竟见他一派着急之色,英挺的鼻尖甚至缓缓渗出汗来,不由心中一惊。
    善保说道:“回娘娘的话……奴才办事不力……奴才,”他咬了咬牙,磕头说道,“奴才自知万死!那女子现在——在福伦达学士府上 !”
    我微微一震,脱口问道:“什么?”
    到这时候,才真正的觉得吃惊起来,望着善保,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好端端的又怎么会到了福伦大学士府上?”
    善保说道:“那女子似乎知道奴才对她不利,一早便逃了出去,奴才本想斩草除根,怎奈正好皇上的车驾经过,那女子竟然不知为何硬闯上去,奴才见事情紧急……那福尔康又盯上了这边儿,奴才不敢露出行迹,只好暂时退下。事后奴才细细打听,原来那女子受了伤,竟被福尔康救回家中去了。”
    “荒唐!”我怒喝一声,望着善保,“你素来办事小心谨慎,怎么竟会在这样节骨眼上出如此差错?”
    善保的头磕下去,说道:“奴才万死!奴才自知对不起娘娘信任,请娘娘降罪……请娘娘准许奴才戴罪立功!”
    “现在人已经在福伦府上了,你又能如何?”我皱起眉来,心头极快的合计一番,问道,“你令那女子做事,除了透露你是宫内之人外,可曾透露过你的身份?”
    善保抬头看向我:“奴才没有!”
    “那么你觉得那女子可知道?”
    “奴才觉得,她不会知道。”
    “你有这个自信?”我追问说道,“你也自知,那福尔康一直看你不顺眼,若是这件事情被他得知,少不得又有一番波折……”
    善保摇头,说道:“奴才确定那女子不知奴才身份,奴才每次去都会事先乔装改扮过。而且吩咐其他人替奴才保密。”
    我叹了口气,望着善保,说道:“你可真是会给本宫意外……本以为让你去做事是天衣无缝的,偏偏这个时候捅出这般漏子来,不过……一来,幸亏那女子不知你的身份,二来,她不是说要你帮她入宫?若是她存着想要为妃为嫔的心思,就绝对不会将听你命令引努达海入局的事情泄露出去。”
    善保听我这般说,也略略松一口气:“娘娘,奴才到底是辜负娘娘信任,奴才罪该万死。”
    “也不至于。”我淡淡一笑,说道,“虽然说那女子目的不明,但目前应该不至于对本宫造成威胁……就算她真的一门心思的想入宫……”
    心底忽然一动,想到一个可能,缓缓地又暂时压下,只说道:“总之这件事本宫自有斟酌……不过这也并不代表你安然无事了。”
    善保低头,我看了他一会儿,笑道:“善保,你抬起头来。”
    善保闻言,答应一声,迟疑地抬头看我。
    我瞧着面前的人面桃花,笑道:“你且跟本宫说个详细,你这一次的‘疏忽’,究竟是真个儿一时疏忽了,还是有心手下留情,怀了那怜香惜玉之心呢?”
    善保闻言,眉头猛地一皱,双眸垂下,说道:“娘娘!奴才万万不敢起那欺上瞒下之心,奴才只一心为皇后娘娘所想,这一次……委实是一时失手,奴才向娘娘保证,绝对不会有下次。”
    我看着他严肃认真的模样,心底倒也不怎么恼,滴溜溜只转了另外一个念头,想来想去,说道:“罢了,本宫就相信你这一次,你向来对本宫忠心耿耿,再加上永璂方才也替你求情,本宫再罚你的话,也于心不忍,……本宫就准你戴罪立功,福伦家那边上,给本宫仔细地盯着,嗯——你暂且跪安吧。”
    善保点点头,拱手行礼:“奴才谨尊谕旨。”缓缓起身,一步步退了出去。
    善保退出之后,我问旁边的小禄子:“小禄子,以你之见,你觉得善保副都统是真心亦或者假意?”
    小禄子想了想,说道:“娘娘是问善保副都统跟那女子?奴才浅见……奴才以为,善保副都统为人忠心耿耿,机敏过人,若说是一时疏忽,恐怕不尽然,应该是多多少少,对那女子容了一点情面,然而善保副都统既然如此做,恐怕也如娘娘方才所说一般,料到那女子应该对皇后娘娘您不会有太大威胁的……所以才……,这只是奴才的一点无知见识……”
    我点了点头:“本宫问你什么,你只管畅所欲言,说你心头所想,你这般说,倒是跟本宫心底所想的差不多……只不过本宫没想到,善保这样的人竟然也会有百密一疏的时候,难道真个儿是因为年轻气盛一时冲动的缘故?”
    小禄子说道:“娘娘是担心善保副都统跟那女子互生私情?”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这尚未可知……”
    小禄子静了静,才又说道:“以奴才所见,就算是有私情,也不过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罢了,最多是那女子对副都统有情,而副都统对她无意……娘娘您想,倘若副都统真个儿恋上那女子,他何苦又放那女子离开,惹得娘娘不快,他大可以瞒天过海,将那女子金屋藏娇,娘娘也照样儿一点也不知真实,他得了佳人,又讨娘娘的好,岂不是一举两得?”
    我闻言笑了笑:“小禄子,你说的倒真是对,正是这个理,本宫一时没有想到。”
    小禄子微微笑着,说道:“其实就算奴才不说,娘娘稍后也自然会想到的,娘娘脑中想的事情太多,一时疏漏也是有的,奴才眼前就这点子事儿,就一时口快了。”
    我赞赏看他:“本宫留你在身边,图的就是你的心性机敏,跟善保有的比,你日后也当如此,有话便同本宫直说,本宫一时没想到的地方,还得你来提醒着。”
    “奴才领命。”小禄子柔顺回答。
    话说到了傍晚,忽然之间有太监慌慌张张地传信来,说是五?缓昧耍
    我一听,惊得呆了片刻,容嬷嬷说道:“娘娘,要不要去看一看?”
    缓缓地醒悟过来,我叹一口气,说道:“自然是要去的,传了信儿给皇上了没?”
    小禄子说道:“恐怕早有人去传了,之金额功夫皇上估计也该知道了。”
    我点了点头,急忙整理整齐了,便往五??锶ィ?战??牛?吞?糜垃的哭声响起,心底不由地一阵凄凉,急急走了两步,进了入内,有嬷嬷拦着,说是不祥勿见,我刚要斥责,却见皇帝牵着永瑆的手走了出来,见了我,唤了声:“皇后,你也来了。”
    我点点头,问道:“皇上,五???
    皇帝叹一口气,说道:“五?丫?チ恕@锿坊屎缶筒槐厝チ耍?獾梅噶耸裁闯遄玻???愕纳碜右?簟!
    我望着五??诘奈葑樱?皇蔽扪裕?垃见了我,便撒开皇帝的手,冲过来抱着我,哭道:“皇额娘!”
    这一声,叫的我无比心酸,眼角登时沁出泪来。
    皇帝望着这一幕,也觉得动容,说道:“景娴,你也别太伤心了……以后,就好生带着永瑆吧,五?偃ブ?埃?箅薮鹩Γ?糜垃跟着景娴你。”
    我一愣:“皇上……”
    皇帝叹一口气,向前走了两步,说道:“朕已经答应她了,毕竟这是她临终所求,景娴……这也是五?湃文悖?呕崛绱饲箅蓿?憔醯萌绾危俊彼??厣砝矗?醋盼摇
    “臣妾……”我低头看着永瑆,小孩儿哭的两只眼睛都肿起来,我伸手掏出帕子,擦擦他脸上的泪,说道:“臣妾自然是愿意的。”
    又对永瑆说:“永瑆别哭,日后你就跟着皇额娘,皇额娘就是你的额娘。”
    “皇额娘!”永瑆呜地哭一声,伸手抱住了我的腿。
    是夜,皇帝便留在了坤宁宫内用膳,顺便把永璂永瑆两个都叫了来,大家一起用了晚膳。随后,我便命人将永瑆永璂一起送回了阿哥所。
    皇帝抱着我,在床边上,沉默片刻才叹说道:“五?庖蝗ィ?薏畔肫鹚?础??肜匆郧埃?奘翟谝怖渎淞怂?!
    “后宫妃嫔众多,皇上怎能一一照顾的完全呢,皇上日理万机,也只能尽量罢了。”
    “若后宫内都跟景娴你这般善解朕意,那朕真就后顾无忧了,不过,五?庖蝗ィ?刺嵝蚜穗蕖??
    “提醒皇上什么?”我问道。
    皇帝看着我,看了许久,才说道:“朕有点后悔呀……朕先前,也冷落了皇后许久,幸亏现在……”他似乎情动,伸出双臂将我抱住,“朕现在视皇后如同至宝,皇后可知道朕的心意吗?”
    我真是许久也没听过如此动听的甜言蜜语了,竟而有点感动,本想压下去,转念之间,反而垂下眸子来,任凭眼角略微湿润。
    皇帝见我不语,叫道:“景娴?”
    我叹了口气,抬眼看皇帝,皇帝大抵是见到我眼角星星泪光,急忙问道:“景娴是怎么了?为何……难道又是想到了五?俊
    我摇摇头,望着皇帝,缓缓说道:“臣妾只是感念,皇上待臣妾之心,臣妾真是无以为报,一时感动的竟……在皇上面前失态,请皇上恕罪……”
    皇帝抱住了我:“景娴!”
    这一夜,皇帝倒老实了很多,大概是感念五?律ィ?滞?怠敖恍南嗵浮保?室庾龀瞿侨崆橥蛑值难?永矗?蛔鍪裁雌渌??炊?底盼宜樗槟钅盍诵砭谩
    不知是什么时候才睡着,第二天还没醒来,就听得有人急急忙忙进来,略起喧闹,皇帝先起身,问道:“什么人在外面啊,这么没规矩?”
    接着,有个声音说道:“奴才不敢打扰皇上,可又不敢不来,禀皇上:还珠格格在漱芳斋内伤着了!”
    “什么?”皇帝惊问一声。我也在旁边缓缓地起了身,心底疑惑想道:这么早?那个还珠格格……起来干什么伤着了?
    千千劫 6
    皇帝同我交代了两句,匆匆地就赶往漱芳斋而去,我想了想,也便梳洗整理妥当,唤了容嬷嬷跟小禄子,缓缓向着漱芳斋去看个究竟
    人刚进了院子的门,就听到皇帝的声音,中气十足隐隐带着怒气:“小燕子你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啊?”
    我还没见着人影,只听着声,而后这么一打量,却见好端端的漱芳斋竟是一派狼藉,院子里的摆设之类各都七零八落,好像被人洗劫过一般,我心头一惊,这是怎么回事?却是想象不到的。赶紧向内走去,进了屋子,一发精彩起来,见几个漱芳斋的伺候奴才跪在地上,个个鼻青脸肿,苦不堪言的模样,为首跪着的一个人,头低着,似乎正是那小燕子还珠格格,然而古怪的是,身上却没有穿着正经旗装,而是随随便便的短打扮,竟似个干粗活的奴婢。
    我很是不解,那边皇帝见我来了,急忙转过身来:“皇后你怎么也来了?”
    我笑了笑,说道:“臣妾不知究竟,也坐不住,就过来看看,——这是怎么了?竟然闹得如此狼狈,难道是有人在此惹祸不成?”
    我这边问着,那边地上的短打扮女子抬起头来,这样一对眼,果然!好大一双眼睛,不由地想起永璂所说,心底正猜测着呢,那女子眼睛望了望我,头一歪,说道:“你就是皇后娘娘?”
    真的声音挺大!我皱起眉,觉得十分好笑,不言语看向皇帝,皇帝急忙呵斥说道:“小燕子!见了皇后不知道行礼,这样问很没规矩知道吗?”
    果然此人正是还珠格格。
    地上的小燕子听皇帝这么说,也跟着皱了皱眉,不解说道:“皇阿玛,我现在正跪在地上,不就等于行礼了吗?我第一次见皇后,当然不认得了,确认一下也没什么呀!”
    我见她这话直白幼稚,表情也是一派天真,心头叹道:原来皇帝的格格就是这个样儿的?明明已经是个十六七的姑娘,这模样却比永璂看起来还稚嫩三分!只是不知道皇上曾经“春风一度”的那位女子是什么风采哪里出身,居然教养出这样的人才来,纵然流落民间,也算是一朵奇葩了。
    我也不恼,只是含笑不语。
    皇帝看我一眼,果然也略觉得没有面子,于是转头仍旧喝道:“真是没规矩,居然还敢顶嘴?”
    小燕子嘟起嘴来,十分不服的低下头。我劝道:“皇上不必生气,格格出自民间,不懂这宫里头的规矩也是有的……臣妾怎会因此而在意什么?”
    皇帝一听,这才卸掉那不悦神情,露出欢容,说道:“景娴说的是,”又转头看小燕子,“还不谢谢皇后娘娘宽容恩典?”
    小燕子又歪头看了看我,大眼睛转了一会儿,才说道:“小燕子谢皇后娘娘恩典!”看她虽然跪着,但在地上扭来扭去,一副不安生的样子。
    我才问道:“皇上,这儿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儿 ?”
    皇帝叹了口气,却转头向着那些地上的奴婢们喝道:“还不快回禀皇后娘娘,这里发生何事?”
    地上几个宫女太监面面相觑,就是不敢出声。小燕子回头看看她们,才转回头来,昂头大声说道:“皇后娘娘,他们不敢说,你就别难为他们,让我来告诉你吧!”
    我见她真个儿是不懂得宫内规矩,倒是一身江湖气实在难驯,真个有的皇上好看,不由地轻轻瞥了一眼皇帝,见他假装咳嗽,转头不语,便笑说道:“好啊,就请还珠格格你来说吧。”
    小燕子歪着头看我,一边说道:“皇后娘娘,您有所不知,我见这些人整天都呆在宫内,也不知道多做运动,一定会懒得生出病来的,我就想教教他们武功,一来可以强身健体,二来可以保护自己!”
    我实在没忍住,“噗”地一声笑出来。转头看向皇帝,只说:“皇上,还珠格格还真有趣呢。”
    皇帝哼哼了两声,恼羞交加,说道:“小燕子,不要在皇后面前胡言乱语!什么懒得生出病来,大家都在宫内这样儿,怎么没见你说的都生出病来?还有,教什么武功,乱七八糟的,这宫里头的侍卫都是干什么用的,用得着保护自己了吗?”
    小燕子很不服,说道:“有武功防身总是好的。”
    “皇上别急,还珠格格这么说也许是有原因的,”我转头看周围,才又说道:“这些受伤的奴才又是怎么回事?可是……还珠格格你跟人打斗过?难道是这宫内有人故意来漱芳斋闹事?你也自管说出来,本宫一定会严惩不贷。”
    我这么说,皇帝咳嗽的更加厉害。
    而小燕子的脸才露出一丝不好意思来,伸手抓了抓头,吐吐舌头,说道:“皇后娘娘,跟别人没有关系……这些,都是我自己弄的。”
    “啊?这是……怎么回事呢?”我吃惊,看看还珠格格,又看向皇帝。
    皇帝似乎忍的不能再忍,吹胡子瞪眼睛说道:“皇后你有所不知,这个孩子,只不过三脚猫的功夫,居然就敢学人家教习武功,这武功倒是没教好,却把这自己人都伤到了,连同这一干摆设之类,都是小燕子自个儿弄得,真真弄巧成拙。”
    我还没说话,小燕子说道:“皇阿玛,你也不能全怪我,虽然我做错了事,但是我是一片好心啊,我也没想到会伤到人的。”
    皇帝气结,瞪着小燕子,说道:“皇后你看看,她还总是振振有辞。”然而说归说,却没有其他动作。
    我心头长笑:这宫内有了这么一位能闹腾的还珠格格,日后怕是不寂寞了。
    “原来是如此,臣妾还以为有人故意来闹事呢。”我笑了笑,温声说道,“皇上不必生气,既然没大事那就好了,还是让还珠格格起来吧。”转头看向小燕子,问道,“果然还珠格格的心意是好的,不过以后可得注意这点儿,这只是伤到奴才而已,万一伤到自己呢?——好啦,皇上也不是真的怪你,想是也怕你伤到自己而已,你以后务必不要做如此危险之事让皇上担心 ,嗯,快快起身吧。”
    皇帝这一番做作,心头到底还是护着还珠格格的,只不过碍于我在旁边,不好十分回护,却也是探视我对还珠格格态度的意思。
    他回护还珠格格,我自然不能逆着他行事,顺水人情只是小意思,我反而要比他更回护十分才是。
    果然我说完这番话,小燕子一听,喜笑颜开:“多谢皇阿玛,多谢皇后娘娘。”她从地上一蹦起来,动作倒是利落,又看向皇帝,说道:“皇阿玛,皇后娘娘可比你和蔼多啦。”
    皇帝转头瞪向小燕子,又看向我,忽然间露出笑眯眯的样子:“皇后,可不能就这么放过了她,不然的话,以后她会更加无法无天的。”
    那也要有人纵容啊!心底这般想,面上却笑说:“到底是小孩子……我看还珠格格天真烂漫,心底倒觉得喜欢,只不过,毕竟是在宫内,有些事儿却是必须要注意着点儿的。”
    皇帝点点头,说道:“是啊,也应该让小燕子学点规矩了,不日皇太后就会回宫来,万一给太后看到她这么没规没距的样儿……”说着大摇其头。
    小燕子倒是并不忧心,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似乎听不明白皇帝在说什么。
    正在这时候,听到外面有人说道:“令妃娘娘到。”
    我跟皇帝对视一眼,这时侯门外,有人慢慢地走了进来,小燕子一见,十分欢喜,蹦跳着跑过去:“令妃娘娘,您怎么来啦?”
    令妃笑着说道:“我听说还珠格格伤到了,特意来看看。”接着进门来,“皇上吉祥,皇后娘娘吉祥。”
    皇帝说道:“令妃,你身子不便,就不用向着这漱芳斋来多走动了。”
    令妃微笑说道:“臣妾心底记挂啊,还是看一看比较安心些。”
    我点点头,说道:“妹妹这一片心意却是好的,不过还珠格格也没什么大碍,只不过是一时突发奇想,想要教这些奴才们学武,反而失手伤到了他们……也没大事的。”又一笑,说道,“幸亏是在漱芳斋,你说要是还在妹妹的延禧宫内,可怎么办?”
    令妃面上微笑一僵,皇帝在一边倒吸一口冷气,说道:“果然,幸亏早早搬来了淑芳斋,不然的话……”
    令妃反应过来,说道:“还珠格格也是有分寸的,在延禧宫的时候,很是乖巧安静呢。”
    令妃及时给小燕子掩饰,皇帝却绷起脸来,又将小燕子训斥了一顿,严禁她在宫内动用兵器擅用武功之类,小燕子只好不甘不愿的答应了。
    我回到坤宁宫,容嬷嬷才又吃惊又好笑地说道:“我的娘娘,这还珠格格究竟是哪里来的?教太监宫女们学武,亏她想得出来!”
    小禄子说道:“民间来的格格,自然是不懂规矩的,不过……”
    我看向他:“小禄子,你有什么话?”
    小禄子陪笑说道:“不过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不是生长在宫内这般有教养的。”
    “本宫看未必吧。”我看向小禄子,说道,“你起先想说的,可也是这一句?”
    小禄子脸色变了变,最后低声说道:“奴才真是一个心思也瞒不过娘娘去,不过娘娘既然猜到了,就不用奴才说出来了,娘娘怜惜奴才,这番话——说出来是会掉脑袋的。”
    我含笑不语。容嬷嬷惊问:“这是在说什么?怎么奴婢不懂的呢。”
    我说道:“这话在外头自然是掉脑袋的,不过是在坤宁宫,说说也是无妨……本宫也觉得,这个小燕子来历有些古怪,就算真个是民间的格格不懂得规矩,那天生的皇族血脉,通身的教养应该也不该缺乏,皇上喜欢的女子,端然不会是这么古灵精怪的样子,若是那女子教养出来的格格,怎么不济,也得是个小家碧玉的样儿吧。怎么会让一个格格沦落成一派江湖女子的气质。”
    小禄子点头,说道:“娘娘说的极是,奴才从旁边看着,亦是这般怀疑。”
    我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小禄子,此事有蹊跷,你去给本宫传善保副都统来。”
    小禄子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将善保传到。善保进来行礼完毕,问道:“娘娘唤奴才来可有吩咐?”
    “正是,”我说道,“本宫有一件事想要你秘密的去查探。”
    “奴才定会尽力而为。”
    “嗯,新进宫的还珠格格你可见过?”
    善保回答说道:“奴才见过一面。”
    我说道:“她的名字叫小燕子,性格嚣张跋扈,是个百无禁忌的,本宫看来,这样的女子若是在民间,定然也不会安分,所到之处必然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副都统你只管去京城内查一查,看看有没有这个小燕子的底细。”
    善保点头:“奴才这就去办。”他低着头,说去办,却并不走,我本想令他跪安,见他如此,心头一动,慢慢问道:
    “另外,福伦家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
    善保双眉一皱,终于慢慢出了口气,才说道:“关于这件事,奴才正也想禀告娘娘。”
    “何事?”
    “奴才该死,”善保说道:“娘娘,日前那被福尔康所救的女子,似乎已经被令妃娘娘秘密的接进宫里来,现如今在延禧宫做了宫女。”
    “什么?”我十分吃惊,“令妃所为?”
    善保说道:“回娘娘,正是如此,那女子同她的丫鬟两人,目前皆在延禧宫内。”
    令妃居然让两个民间女子进宫,且留在她延禧宫内?自然是跟福伦家搭上了线才敢如此,可她究竟是为何……那女子是一心想要进宫来,找这个机会不足为奇,但是令妃为何要如此做?我心头缓缓思谋,忽然想到一个可能:难道,令妃她想要如此这般?
    令妃先前何其受宠,最近却频频被皇帝冷落,而且我又扶了乌雅上位,令妃心底自然知道乌雅是我的棋子,恐怕早在心底恨得牙痒。于情于理,她都不会是个肯坐以待毙的人,皇上木兰秋围前一夜那举动便是征兆。
    听善保所说那个女子一心想攀入宫门,这番被福尔康救回富家,不知就用了什么法儿居然说动了福家之人,将她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入延禧宫之中。
    令妃又不是那种愚笨之人,若非是对自己有好处的事,她怎会如此出心出力?必然在心底打着主意呢,而我所想的,唯有一个可能,那便是令妃想要用这名女子来当自己的棋子。
    毕竟我曾听善保所说,这女子色艺双绝,真被令妃看中了也无可厚非,如果令妃想用来代替自己,在皇上面前邀宠的话,也并无可能。
    除了这个,我想不到令妃这么做的其他用意。
    只没想到,我前脚回了坤宁宫,皇上后脚就跟着来了,这边同善保刚说完话,就听闻门口有太监叫“皇上驾到”,我也怔了怔,这皇上最近可真爱往坤宁宫内跑……还未曾示意,地上善保先行起身,说道:“奴才先行告退。”我才点了点头,善保自悄无声息从后殿离去。
    起身恭迎圣驾,皇上进了门来,笑的舒畅,双眼眯起来看我,说道:“景娴,今儿吓到你了,朕也没想到这小燕子会如此胡闹。”
    “还珠格格初来乍到,自然有些不习惯的地方,这个臣妾还能体谅。”我笑着回答,全无一点不悦。
    皇帝点了点头,坐了下去,又说道:“景娴,方才在漱芳斋说要让还珠格格学宫中的礼仪,朕想,这件事就交给景娴来做如何?”
    我心头一动,却笑道:“皇上,这事儿臣妾可不能做。”
    皇帝一怔,看向我,问道:“怎么了景娴?这是为什么呢?”
    我微笑不改,说道:“皇上恕罪,臣妾并不是故意拂皇上的面子,只不过臣妾觉得,教导还珠格格,有个比臣妾更合适的人。”
    “哦,景娴你说的是?”皇帝眨了眨眼。
    “自然是令妃妹妹,”我看着皇帝,说道,“皇上您今儿没见么?妹妹一听说还珠格格有事,立刻就赶了过去,这疼惜之情可是溢于言表,而还珠格格对妹妹也是一片信任,比起臣妾这初次见面的,两个人相处的却更融洽……如此说来,令妃妹妹比臣妾更适合于教导还珠格格宫内规矩的,行事起来也必会事半功倍,皇上您看,令妃岂非比臣妾更合适么?”
    “嗯,景娴说的倒是个理儿!那这件事情朕就交给令妃去做好了。”皇帝若有所思,手拍了拍膝盖,点了点头说道。
    我又说:“皇上也请放心,话虽如此,臣妾自然也不会掉以轻心,会时不时的从旁协助的。”
    皇帝笑眯眯说道:“这样朕就放心多了,劳烦景娴了!”
    两人相视,皇帝忽然眉头一动,似想起一件事来,便说道:“对了景娴,朕刚还想起一件事,要同你商量。”
    “不知皇上想说的是什么事呢?”我问道。
    皇帝说道:“这件事情是关于兰馨公主的。”
    我想了想,以前在妃嫔们过来请安的时候,倒也见过一次,印象并不深刻,只记得是个沉默稳重的,皇上为何无缘无故说起她来?想来想去应该没有别的事,灵机一动说道:“皇上难道是想替公主挑选额驸了?”
    皇帝哈哈大笑三声,说道:“景娴真知朕意,前些日子朕特意传了几个八旗贵戚子弟入宫,略施小计考验了他们一番,为的就是给兰馨挑选额驸。”
    我看着他得意洋洋的模样,含笑说道:“那皇上现在春风满面的,这人选想必是挑出来了?”
    皇帝说道:“不错,这人选么,朕已经挑了出来,的确是个不错的驸马人选,乃是硕亲王府的贝勒浩帧。”
    我对这个名字全然陌生,却也跟着笑道:“既然是皇上认定了的人,想必是不错的。”
    皇帝似乎很满意这回事,笑着点头说道:“的确很是不错,朕打算过一阵儿就替兰馨指婚了。”
    他已经决定了的事,现在同我说也只是个尊重的意思,我微笑说道:“那可是宫内的一件大大的喜事 ,臣妾先恭喜皇上。”
    皇帝又说了一会儿话便起身离去。永璂跟永瑆两个也恰好回来,于是不免又同他们说了一会儿话。因为五?娜ナ溃?垃最近一直没什么精神,我特意吩咐了永璂多陪陪他,永璂倒也贴心,同永瑆两个形影不离,眼见永瑆的精神逐渐好转起来。
    今日回来,说着说着,永璂说道:“皇额娘,今儿永璂遇到一个挺厉害的侍卫。”
    “什么挺厉害的侍卫,……会有善保副都统厉害吗?”我随口问道。
    “这个不一样,”永璂说道,“他是在教习场那边当差的,今儿我看他露那一手功夫,真个儿其他的教习师父都比不上。先前他们还一直小瞧那侍卫呢,今天可吃了个大跟头。”
    “是吗?”我只以为小孩子好奇心重,见永璂如此精神,便也作出吃惊的样子来。
    永璂看我如此,说道:“是真的,皇额娘,以前这个侍卫来的时候,很不起眼,很多教习师父都欺负他是后来的,他也不声不响,直到今天忽然露了一手,可厉害了……永瑆,你说是不是?”
    永瑆一直在旁边不语,见状才点点头,说道:“皇额娘,永璂说的没错,那侍卫的确很是厉害,而且气度很不一般。”
    我见永瑆也这般说,便笑笑问道:“不过是一个侍卫罢了,有武功强一点的,也不稀罕……怎么,难道那些教习师父吃了亏么?”
    永璂说道:“我们外行,表面上倒看不出什么来,只是见两个人对招,我们的教习师父没碰到他的衣角,便被人摔了出去,十分古怪……我也是后来偷听师傅们说话才知道的,原来就算如此这个人还留了分寸,教习师父虽然吃亏,不过却也没伤到哪里。”
    “那此人倒是很会做人了。”我点点头。
    永瑆说道:“是啊皇额娘,他虽然才来几天,不过同其他人都相处的很好。”
    永璂急忙说道:“我跟永瑆盘算着,明儿找他说说话。”
    我看永这 般感兴趣,本来想叮嘱他少生是非,转念想了想,我在他身边加派了可靠的人手不说,横竖还经常有善保在,也该让小孩子有自己的行事,便点了点头:“好啦,不过务必要知道分寸,也记得,别单独去找人说话儿,身边要有人跟随着。”
    永璂永瑆对视一眼,十分高兴的一起答应了。
    到下午的时候,我估摸着皇帝已经跟令妃说了让她教导小燕子规矩的事儿,才同容嬷嬷说道:“本宫要去延禧宫一趟。”
    容嬷嬷搭手过来,趁机问道:“娘娘,奴婢不解,皇上将教导还珠格格规矩的事交给娘娘,娘娘怎么反而推了出去?这可是大好的机会啊。”
    “大好的机会,什么机会这么大好?”我看向她。
    小禄子说道:“嬷嬷的意思,恐怕是借故亲近还珠格格,讨好皇上吧?”
    容嬷嬷袋内头。
    我轻轻一笑,说道:“皇上现在对本宫已经是另眼相看,无须再画蛇添足,反而不美……另外,你们也太小看这还珠格格了,本宫只怕,假如本宫真的接下这个担子,不说会得罪了还珠格格,恐怕最后连皇上都会不高兴。”
    容嬷嬷吃了一惊:“娘娘为什么这么说?”
    我看她一眼,说道:“今儿早上你们也看到了,那还珠格格一身的江湖之气,顽劣无忌,若是说起教养这两个字,简直比永璂永瑆都不如,她生性是野惯了的,俗话说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怎么能够轻而易举的就改过来?何况……”
    略站住了脚,叹道:“你们没见皇上对她的那股疼爱劲儿?若是没有皇上的宠溺,用些严酷的手段,或许还会将她真个儿驯的规规矩矩,然而有皇上从上护着,那还珠格格哪里会那么好性子让你驯服的?恐怕这担子没那么好接,可是一团烫手山芋。”
    “所以娘娘反而将这担子推给了延禧宫……”容嬷嬷若有所悟。
    小禄子笑道:“娘娘也看出了,延禧宫那位竭力的想讨好这位还珠格格,索性就顺水人情给她个机会罢了。”
    “哈,”我也低低一笑,“本宫只怕她弄巧成拙……”
    容嬷嬷衷心叹道:“奴婢真是糊涂,当时见娘娘拒绝了皇上,心里还替娘娘着急呢!娘娘想得到底周全!”
    我淡淡一笑,说道:“其实本宫不答应皇上,则还有另一个原因。”
    容嬷嬷问道:“娘娘还有别的原因?”
    我轻轻叹道:“本宫见这还珠格格,来历大有可疑,是否真正的皇家血脉还不得而知呢……本宫又何必先忙不迭的插手进去?倘若真个儿是个上不了台面的西贝货,本宫如此急吼吼同她有所牵连,计较也好,亲近也罢,日后事发……这皇后的面子,又往哪里搁呢。”
    阳光灿烂的天空,忽然多了一丝阴霾,伏在那养心殿的后头,隐隐地蓄势待发。
    迎面而来的风也略有些冷,一场秋雨一场寒,不过如此,反而更觉得心中清凉,我缓缓说道:“那些个讨好亲近、借故逢迎的事儿,就让给那喜欢做的人吧……本宫不屑为之,也不能为之。本宫且只静静作壁上观,看这一出戏她如何进行又如何收场就是!”
    千千劫 8
    果然就去了延禧宫,不料人刚到宫门外头,就看见两个小太监一看见我便鬼鬼祟祟,慌慌张张抽身就跑。
    我见情形古怪,便使了个眼色出去,小禄子当先喝道:“那边是在做什么呢?没见到皇后娘娘驾到?不过来拜见反而抽身就跑,这是哪一宫里的规矩啊?”
    这功夫,那两个小太监便停在了原地,呆了呆之后互相对视一眼,齐齐转过身来跪地叫道:“皇后娘娘吉祥,奴才等给皇后娘娘请安!”
    这样声高声低的,必有缘故。
    小禄子走过去,冷哼一声,说道:“你们眼里可还有皇后娘娘?方才见着了怎么不过来行礼?”
    其中一个小太监说道:“奴才原先没看清是皇后娘娘……请皇后娘娘恕罪。”
    我搭着容嬷嬷的手向前走,眼睛也不看一下,理也不理,只淡淡对小禄子说道:“既然是如此有眼无珠,留在这宫里头做什么?改天皇上来了,试问这帮奴才也敢这么狗胆包天满口胡诌吗?”
    “喳!”小禄子领会,自不语低头迎我过去。
    一直等我过了,小禄子才在我身后吩咐说道:“来人啊,还不快快把这两个有眼无珠的奴才赶出去!”
    那两个太监即刻叫道:“娘娘,皇后娘娘恕罪!”
    不由分说拉出去了,这边有太监叫道:“皇后娘娘驾到!”
    一直闹得这功夫,延禧宫门口才出现了令妃的身影,身边却是还珠格格,瞪着大眼睛向这边看。
    “娘娘吉祥,臣妾不知皇后娘娘驾到,请娘娘恕罪!”令妃温柔款款地说道。
    小燕子也粗粗行了个礼,说道:“娘娘吉祥,小燕子也不知道皇后娘娘驾到,请娘娘恕罪!”
    果然一大进步,虽然是鹦鹉学舌,也算是学的有模有样。
    我轻轻一笑,说道:“都平身吧,本宫也不过是随意来看看,不用这么拘谨一 并赐座。”
    回过身来坐定了,正巧见到小燕子松了口气的模样,眼睛向着旁边一瞥——
    令妃皱了皱眉,向小燕子动了个眼神。
    我目光一动,随着小燕子先前所看的方向看过去,却赫然见到旁边站着的两个宫女,看身段,皆是窈窕婀娜,低垂着脸虽看不清面容,却也瞧着娇嫩妩媚。
    心头蓦地想到善保的话,难道这两人便是……
    我开口说道:“上午时候皇上对本宫说,要教导还珠格格宫里的规矩……本宫以为还珠格格初来乍到,未免有些不适应的,若让本宫来教,未免觉得生硬,还珠格格心底恐怕也是不喜欢的。”
    小燕子闻言,大眼睛一瞪,绘声绘色说道:“皇后娘娘,你这话说的可太对啦!我还真不愿意学什么规矩,还是皇后娘娘你懂我的心意。”
    我微微一笑,说道:“还珠格格稍安勿躁,只是……本宫虽然懂你的心意,但皇上的意思还是不能违背的,再说皇上也是为了你好啊……所以本宫才想这个权宜之计,见你跟令妃妹妹交好,才特意让妹妹教导你,让妹妹出面,妹妹她温柔可亲,应该会比本宫亲自来让你觉得适应一些吧?”
    小燕子点了点头,喜形于色冲口而出:“这倒是的!娘娘,你真好!”
    令妃急忙在旁边低头告罪,说道:“娘娘,还珠格格口没遮拦,请娘娘恕罪。”
    小燕子大眼睛一转看向令妃:“怎么啦?我没说什么呀?”
    我一笑,说道:“妹妹你何必这么拘谨不安?——小燕子,本宫看起来难道像是会吃人的吗?”笑眯眯的看着她。
    小燕子眼睛忽闪忽闪看我,急忙摇头:“哪里,皇后娘娘看起来很亲切呀!皇后娘娘……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她迟疑地问。
    我握着帕子掩嘴微微一笑,说道:“你填真烂漫,无心而为,当然是没有做错什么……只不过是令妃妹妹她多心了而已。你不如问她……”
    方才我说让令妃教导小燕子比我更合适,且说令妃温柔,比我更适合教导小燕子。若是宫内的有心人,自然会不敢如此承认,反而会说些逢迎之类的话,绝不会有人会如小燕子一般承认不讳,她这么一承认,等同也承认了我不如令妃温柔可亲,令妃是个谨慎小心之人,自然会察觉其中不妥,自作聪明的立刻抢出来认错。
    她如此做,一来是怕我真个对小燕子或者她不利,然而最大的原因却是想在小燕子面前表现一番,可以装出那种识大体又懂事的气度来,倘若我此刻默认了,在我离开延禧宫之后,八成她就要添油加醋的在小燕子面前数落我的不是起来。
    然而我这么反着一问,倒将令妃给又揪了出来。
    小燕子好奇地看向令妃:“令妃娘娘,我真的有做错什么吗?为什么你要向皇后娘娘请罪呢?”
    令妃的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哪里敢说那些话,只仍旧柔声说道:“这……是我多心了,娘娘宽宏大量,自然不计较那些细微末节的。”真是弄巧成拙。
    小燕子撅起嘴来,挠挠头,自然仍旧是不明白。
    我笑了笑,又问道:“本来本宫这次来是想跟妹妹商量一番如何教导还珠格格规矩的事儿,如今看来,倒好像妹妹已经同还珠格格说好了?”
    令妃笑微微地,说道:“还珠格格明白其中的紧要性,自然是不敢有违皇上意思的。”
    我点点头,反而温柔看向小燕子:“还珠格格,本宫知道这样儿做实在是为难你了,不过……本宫会吩咐众人让她们不至于太逼着你,若有什么不妥的,你也可以对本宫说,你是皇上的格格,本宫疼你如疼自己的孩儿一般,务必是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的。”
    小燕子的眼中涌出感动之色:“皇后娘娘,你真好!”
    说了一会儿闲话,我留心看小燕子似乎是个坐不住的样子,眼神也频频地看向令妃身后角落里站着的那两个宫女身上,不由地暗暗起了疑心。
    这两个宫女怕就是福家送进来的那两人吧,虽看不到正面,却也看出是两个美人儿,为何小燕子对她们如此留意?按理说小燕子刚进宫不久,今儿应该也是第一次回延禧宫,该同着两个女子是第一次见面的,为何如此上心?
    想到这里,我便在令妃看我的时候,刻意地将目光也投在那两人身上,果然令妃的脸色略有不妥。
    见时机已到,我便说道:“对了……方才有一件事忘了说给妹妹知道。”
    令妃笑着问道:“不知是什么事呢。”
    我说道:“方才本宫来到这延禧宫的门外之时,门口有两个小太监,也不知何故,见了本宫,不上前行礼,反而鬼鬼祟祟的向后就跑,妹妹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令妃露出惊讶神色:“竟有这种事?这……是臣妾管教不严,请娘娘恕罪。”
    “无妨,”我微微一笑,说道,“本宫也知道妹妹你身怀有孕,对这延禧宫上下的管教未免疏忽,让这些人趁虚而入目无尊上的……这一次是本宫倒也罢了,万一是皇上来他们也如此,未免会惹得皇上不快、或者会连累到妹妹你身上……”
    令妃说道:“娘娘想得周到。”
    我叹了口气,说道:“本宫真是又气又恼,已经命人将那两人赶了出去,免得留下来给妹妹你惹是生非,那就不好了。”
    令妃听着,最后说道:“娘娘做得对,就算娘娘不如此,臣妾也是要处罚他们的。”
    我看小燕子在一边看看我,又看看令妃,似乎有满腹的话,便笑着说:“还珠格格是不是有话说啊?”
    小燕子皱了皱眉,令妃旁边看了她一眼,她才说道:“没有,皇后娘娘!”
    “嗯……”我点了点头,说道,“还珠格格若是有话,一定要跟本宫直说。本宫是个爽快的性子,喜欢直白爽利,不想跟还珠格格有什么隔阂嫌隙之类的……要知道,从别人嘴里听来的话,未必是真,说出来恐怕也早就变了味儿了,还珠格格明白吗?”
    小燕子瞪着大眼睛频频袋内头:“皇后娘娘,我的性子也是这样的,我们两个还真像!”
    “这孩子,说话真个有趣,本宫喜欢。”我轻轻一笑,小燕子咧开嘴大笑,令妃也只好陪笑。
    说了一会儿话,便自延禧宫离开。
    回到坤宁宫,小禄子说道:“娘娘可留意到那两个面生的宫女?”
    容嬷嬷说道:“公公你也看到了?”
    两个人一起看向我,我点点头:“不错,本宫留意到了。”
    小禄子说道:“奴才还以为娘娘会叫她们上前来问话呢。”
    我摇摇头,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本宫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容嬷嬷说道:“令妃无缘无故,弄两个宫女进延禧宫是打什么主意?”
    小禄子到货道:“嬷嬷,你难道不记得乌雅的事?乌雅成了娘娘的人,令妃那边儿可不会什么动作都没有。”
    容嬷嬷领悟,说道:“你是说令妃想扶个人上去,跟乌雅争宠?”
    小禄子看向我,说道:“这个……还得娘娘定夺。”
    我沉思着,十分疑惑,见两个人都看着我,便说道:“本宫先前也是这么想的,令妃八成就是打着要扶人上位的主意……只不过,现在看来,好似别有隐情。”
    “娘娘是说那个还珠格格,仿佛认得那两个奴才?”小禄子极低声的问道。
    我点点头,说道:“总之这件事情透着古怪,还珠格格是刚进宫的,那两个奴才没到延禧宫之前她就去了淑芳斋,怎么今儿第一次见面就这么热络?本宫瞧,那两个奴才极力低着头,倒好像是怕见本宫似的。——另外,延禧宫门口那两个狗奴才,恐怕是特意守门的吧。”
    小禄子说道:“八成是里面有事,所以派人在外头盯着,见皇后娘娘来了就想去通风报信。”
    “就是这样……也不知延禧宫在密谋什么见不得人的,”容嬷嬷皱着眉,又说道:“其实娘娘这一说奴婢才想起来,果然里面那两个奴才有点可疑。不过那是两个人,娘娘您觉得,听善保副都统派去引-诱那努达海的,却是哪个?”
    我回想了一下,说道:“左边那个倒还沉稳,一直未动,右边那个,没忍住抬头看过来一眼,的确是个容貌出众、百里挑一的……只不过,若论出面引-诱努达海的那个,却应该是左边那个没抬头的。”
    千千劫 9
    又过了几日,我或见或听看,漱芳斋内传来的消息不断事故不断,每日简直就指着那些过活了,什么还珠格格嫌旗鞋走起路来不方便,发脾气不穿,比如还珠格格说行礼的动作太难,走着走着竟然飞了起来……满御花园里乱窜,最后落在树上,还要让侍卫去捉下来。
    如此的消息甚多,连永璂放学回来都会说,学堂里面的小家伙们,都在赌还珠格格新一日能闹出什么有趣的事儿来。
    我偶尔去几次漱芳斋,每每都会遇见精彩场景,极少数的时候还珠格格是安静的,望着令妃那一脸“柔顺”的笑都在微微颤抖的时候,恰是我最舒心的时候,就算再怎么关系亲昵又如何?还珠格格是个属炮仗的性子,一点就着,只要逆了她的意思,不耐烦起来,恐怕皇上的话都不会听,难道还会听她的,也够令妃头疼的。
    大概是一开始对我有所好感,无论闹得多厉害,在见到我的时候还珠格格都会停下来,行个礼。我便随口再安抚训斥几句,她倒都乖乖听着,偶尔才吐些苦水。
    皇帝问起来,我便敷衍了事,只称还珠格格还算乖巧,又说令妃那么懂事之人看着,应该不至于有什么大问题,没想到最后皇上一高兴,便同我一起去了漱芳斋,好巧不巧遇见还珠格格撸着袖子,在里面吆五喝六,听起来热闹非凡,进去一看,竟然是她伙同一帮太监宫女,摇着一个骰子在玩。
    “小燕子,你在做什么?!”皇帝气的白眼乱翻。
    “皇上您别着急,小心气坏了,慢慢来。” 只好从旁安抚。
    一屋子的人都慌了,还珠格格领头跪在地上,抬头说道:“皇阿玛,最近实在太闷了,我解解闷……”
    皇帝怒道:“不是让你跟着令妃学规矩吗?这规矩都学完了?居然在这里聚众开赌,不知道这是犯禁的事儿吗?”
    还珠格格无辜地说道:“皇上,那些规矩什么的实在太烦了,光那个花盆底儿就跌了我好多跤,令妃娘娘回去休息了,让我也休息一下~~~”她认认真真地都说完,还露出了笑容。
    皇帝重重叹一口气,说道:“令妃去休息了,难道命你在这里玩骰子吗?”
    小燕子摆摆手做沉思状:“这倒没有,不过实在也没别的好玩儿的……”
    “你还敢多话!”皇帝吼道。
    我急忙说道:“皇上您别动怒……还珠格格还是小孩子,不懂事……”
    “小孩子?”皇帝瞪向我,说道,“她也是不小了,永璂比她小的多,可也比她懂事!这件事实在是她做的太过分了,——皇后你怎么还替她说话呢?”
    我这一替还珠格格开脱,皇帝反而责我太纵容了还珠格格,还珠格格在一边听了,咬牙拧眉的,很是不服,最后竟然跳出来指责皇帝说:“皇阿玛,又不关皇后娘娘的事,你干嘛这么凶?你要怪就怪我好了!”
    皇帝当然大怒,传令要责罚她,我见状,少不得挺身而出,说道:“皇上,这件事是臣妾疏忽 ,臣妾只以为有妹妹教导还珠格格,必当是万无一失的,没想到会这样……皇上若是要惩罚还珠格格,就连臣妾一起惩罚吧。”
    还珠格格瞪着大眼睛看向我:“皇后娘娘,你不用替我这样的。”
    皇帝气的甩手:“皇后,你这不是逼朕难做吗,朕怎么会惩罚你,而且这件事的确跟你没什么关系,就算真的说起来……”他撅了撅嘴,欲言又止。
    我说道:“那就请皇上您先饶了还珠格格这一次,臣妾会亲自教导她,若这一次不成,皇上再罚她也不迟。”
    皇帝踌躇了一会儿,才说道:“景娴,你快起来吧,朕就答应你好了。”
    还珠格格也跳了起来,在一边伸出手,竟然握住我的手:“皇后娘娘,你对我真好……”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我。
    皇帝怒道:“谁说让你起来了?”
    还珠格格又撅着嘴跪下。
    “皇上息怒……让臣妾对还珠格格说两句话,” 冲着皇帝笑笑,皇帝叹口气,回转身去,算是默许。
    我才转头,看着还珠格格,轻声说道:“小燕子,你是皇上的子女,皇上关怀你心切,恨铁不成钢一时想要惩罚你,也是人之常情,本宫替皇上疼你,也是人之常情,总之皇上同本宫,都是为了你好才如此的,你心底切勿记恨皇上,知道吗?”
    皇帝在一边静静地听着,闻言身子微微一动,还珠格格想了想,嘟起嘴来,点了点头:“皇后娘娘的话,我听就是了!”
    “嗯,”我笑了笑,手在她的手上轻轻拍了拍,说道,“你且记得今日的话,本宫在皇上面前替你担待了,你也要看在本宫这点上,好好地跟着本宫学点儿规矩,好不好?”
    还珠格格拧着眉,想了一会儿,终于重重点头:“那好吧!”
    皇帝同我一起离开漱芳斋,我才说道:“皇上不会是还在怪臣妾方才的举动吧?”
    皇帝沉思着,看我一眼,说道:“朕怎么会怪你呢,景娴,你也知道……朕是一时气急,到底是朕的女儿啊。”
    是不是还暂且不说……只不过皇帝的性子,倒的确是护短的。而且,就算狠狠打一顿又如何,以还珠格格的个性,恐怕会宁折不弯,哭过之后,便会故态萌生。
    我笑着说道:“臣妾也是这么觉得,俗话说打在儿身,疼在娘心,恐怕皇上心里也是这么觉得,臣妾之所以大胆忤逆皇上的意思,也是替皇上着想。”
    皇帝转头看着我,长叹一口气:“景娴你真是最知道朕的心啊。”
    我说道:“不过这一下,还珠格格答应了臣妾会好好学规矩,应该不至于会有什么节外生枝了吧?这一次臣妾会看着她点儿,至于令妃妹妹那边,还是不劳烦她了……”
    皇帝皱着眉,说道:“令妃这一次做得的确不好,当初朕向她说的时候她还满口答应着呢,竟教成了这样儿,真让朕失望!”
    我敛了笑容,也说道:“臣妾也是想错了,本以为妹妹跟还珠格格交好,必定会事半功倍,没想到却……大概是妹妹怀有身孕所以一时无暇顾及还珠格格,唉,早知道臣妾就一口答应了皇上,倒是免了皇上今日这番生气。”
    皇帝重重叹气,说道:“还是景娴你知道朕意,朕发现,朕是越来越离不开你了。”说完,“深情”地望着我。
    我不免又说了切为了皇上之类大同小异的言语,委婉表达,倒哄得皇帝哈哈笑起来。
    自此三天,我并没有真正出面,只是便派了小禄子在漱芳斋,带了几个老经验的嬷嬷,教导还珠格格规矩。还珠格格虽然性子坏,倒也算是个一诺千金的人,加上小禄子是个聪明伶俐不下善保的人,最会察言观色,居然真的让还珠格格沉下性子,狠狠学了学,三天后皇帝又去漱芳斋,还珠格格像模像样的出来迎接,已经跟先前那种掳起袖子大声吆喝的江湖豪放样子大相径庭,倒有了几分格格的风采了。
    皇帝得意的仰天大笑,我在心底却想:虽然现在是卓有成效,然而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恐怕不出几天又会回复昔日那种常态了。
    皇帝满意地夸奖了还珠格格,又赏赐了些东西,才离去。我便借故留了下来,皇帝一走,还珠格格“哎吆”一声,伸了伸胳膊,忽然见我还在场,才收敛了些,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说:“皇后娘娘,小燕子一时失态……”
    我笑了笑,不以为意的说道:“小燕子,在本宫面前,就不用这么拘束啦,本宫知道这三天以来,可为难你了。”
    我这么一说,小燕子大大地松了口气,说道:“皇后娘娘你也知道啊!我可是用心了在学呢。”
    我赞叹说道:“让你学这些繁琐的规矩,本宫自己都觉得有点困难,没想到小燕子你居然坚持了下来,本宫颇觉得意外呢。”
    小燕子笑嘻嘻说道:“我都不想学了,不过想到皇后娘娘您在皇阿玛面前替我说话,就咬咬牙也要坚持下来的。”
    我望着她,说道:“你一片心意,本宫也知道……今儿皇上赏赐了你,本宫也想赏赐你。”
    小燕子跳起来,说道:“皇后娘娘,你对我那么好,我怎么还能要你的赏赐?上次要不是你,恐怕我早就挨了皇阿玛的惩罚了……唉,皇后娘娘你人这么好,我就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还要误解你呢?”
    我心头一动,说到点子上了,却故作疑惑,问道:“小燕子,什么人误解了本宫呢?”
    小燕子大眼睛一转看了我一眼,忽然低下头,说道:“没……没有……皇后娘娘,你就当这句话我没说过吧。”
    我见她如此,便笑说道:“无妨……小燕子你初来乍到宫中,这宫内的一些事是不知道的……其实,别人都看着皇后威风,能够号令后宫,却不知道身为皇后的艰辛,小燕子,你自小在民间长大,应该也懂得这个道理,有时候人会做一些身不由己的事情……”
    小燕子头拼命乱点:“是的是的,我知道!”
    我说道:“而且……就好像本宫先前跟你说的,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本宫在这个位子上,管理六宫,自然不免会得罪一些人,但是本宫所依照的都是宫规,本宫无愧于心……可是那些被处罚到的人,未免会心带怨恨,说出些不实之词来。”我顿了顿,望着近在咫尺的大眼睛,又说道,“比如上次你触怒了皇上的事儿,假如本宫不出面替你求情,那么皇上必然会下令责罚你,而这后宫是本宫管理的,日后那些听说了这件事的人,不会说皇上如何如何,反而会说本宫故意为难你、责打你如何如何。”
    “怎么会!”小燕子看着我,皱着眉嚷嚷说道:“皇后娘娘,其实我也觉得是这样,有时候肯定会有一些误解的,而且据我所见,皇后娘娘明明这么好,怎么可能会像他们说的……”她急忙捂住嘴,大眼睛乱转。
    我不以为意的一笑,说道:“小燕子你的脾气,本宫倒很是欣赏,你这种爱憎分明的个性,才是宫内很稀少的……若宫内的人都像你这般,不会在背后玩什么花招,本宫可就松心多了。”
    小燕子听我夸奖她,乐得哈哈大笑,我又问了些话,吩咐容嬷嬷拿了些好玩的东西赏赐给她,才摆驾回了坤宁宫。
    回到宫内,天色微微暗了下来,容嬷嬷说道:“娘娘,您为什么对这还珠格格如此的好呢?听她那语气,似乎有人在她耳边说皇后您的坏话呢。”
    我坐下歇了口气,喝了点子茶,才说道:“是谁在她耳畔嚼舌,本宫心底有数,本宫如此对她,自然是因为她对本宫有用。”
    容嬷嬷想了想,说道:“还珠格格跟延禧宫似乎走的挺近的,最近也看了好几次她望延禧宫里去,难道娘娘的意思是……”
    我沉思说道:“本宫怀疑她跟延禧宫……令妃以及那两个丫头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另外……小禄子不是说过吗,最近见五阿哥和福尔康屡屡往延禧宫里去,五阿哥似乎往漱芳斋去的次数也挺多的,一个刚进宫的格格,至于让他如此?”
    容嬷嬷十分迷惘。小禄子说道:“娘娘您说的很是,奴才在漱芳斋的三天,也见了五阿哥好几次,五阿哥好像很关心还珠格格呢。”
    “嗯……”我点了点头,说道,“永琪他本不是个多愁善感的,这兰馨在宫内这么久,都没见他多么亲近,怎么倒对一个刚进宫的民间格格用上心来了呢?”
    容嬷嬷说道:“不管怎样,娘娘能笼络了这还珠格格,倒是一件好事。今儿见皇上乐得那样儿,对娘娘可是大加赞赏。”
    我叹了口气,说道:“皇上心底,是很宠这个民间格格的,本宫当然不能跟皇上对着干。”又说,“这已经好几天了,就算去山东调查,也应该回来了,怎地善保还没得了信?”
    正说着,见永璂跑进来,行了个礼,说道:“皇额娘,我刚来坤宁宫路上,见到善保他回宫来了。”
    “嗯?”我看向永璂,问道,“你刚见到的?”
    永璂眼睛闪烁,说道:“是的皇额娘,只不过,看善保的样子,好像很累……走起路来有些古怪。”
    “怎么个古怪法?”我心头一动,急忙问道。
    永璂想了想,认认真真说道:“这……细细想来,他好像用力捂着左边肩头呢!好似半边身子不能动。”
    在场的都不是蠢人,一瞬间,坤宁宫内鸦雀无声。
    千千劫 10
    永璂这一番话说的惊心,一刹那小禄子跟容嬷嬷也听呆了,坤宁宫内顿时一片寂静。
    片刻,小禄子才开口说道:“娘娘,这事情未必有咱们想得糟糕,许是十二阿哥看错了……亦或者有些个误会在内,不如让奴才去看个真切?”
    我心底一想,永璂回来的匆忙,只是远远瞧了善保一眼并没有靠前,再加上天色微黑,未免看不真切也是有的,便说道:“很好,小禄子你速去速回。”
    这边上小禄子刚刚出门去不多久,便听到有太监来报,说是善保副都统求见。
    我心中十分诧异,是小禄子在半路上遇见了善保?还是两个人走岔了?
    按下疑惑,我先命人将永璂带了回去。才不动声色地将人传进来,却见善保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脚步沉稳,虽然比平常有些慢,到底没什么其他端倪,我看着,同旁边容嬷嬷对了一个眼神,不由地心头啧啧称奇。
    善保进内来,缓缓行了礼,语气一如平常,禀告说道:“奴才回来迟了,请娘娘恕罪!”
    我见他如斯,微微一笑,说道:“副都统免礼,平身吧!”
    “谢娘娘!”善保谢恩起身,动作间毫无差错,一如平常。我始终看着,不由地更加惊讶,他明明丝毫无事,心想莫非真个儿是永璂小孩子天黑了看不清?
    我暂时按下疑问,只问道:“副都统此行,可还顺利?”
    善保站在阶下,低头说道:“回皇后娘娘,这一行出乎奴才所料,请娘娘详细听来——”
    先前善保得了我的令,在京城之中四处查探,撒网出去,果然是查出了些端倪,说是这小燕子曾经在某个大杂院里出现过,伙同一对青年男女出街头卖艺……好像是呆了挺长时间。但具体是呆在那个地方,却是查探不到,毕竟京城之中太大太乱,详细无法查探。善保为了谨慎起见,就连那还珠格格原先所在之处山东济南也去探了一番。
    他到了济南城中,四处查探是否有叫做小燕子的姑娘居留过,找来找去寻了两天,却一点的蛛丝马迹也没有,然而到了第三天,却偶然的遇到了一个知情之人,这人对善保说起来,以前是有个叫做小燕子的姑娘在大明湖畔不远的地方住过,原先还有个貌美的女子,似乎是她的母亲,可是已经没见她们好久。
    善保听的半信半疑,那人又指点善保去了小燕子以前的旧居。善保不免去探了一番,人去楼空,也找不出什么其他。
    有了这个知情人的指点之外,善保在旧居附近问了几家住户,他们所说的都跟那人大同小异,善保再找不到其他的消息线索,以为事实便是如此,只好怏怏返回,不料回来的途中,善保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尤其是在住店之事,善保发现有人偷偷跟随着他们。
    善保便用了个调虎离山计,派手下之人装作自己,引开了那帮跟随之人,自己却再度回到 济南,到大明湖畔去查探,然而他拍开那些原先问询过的住户家门,却发现赫然是人去屋空,那些人居然都离开,原先的知情之人,竟没有一家人还在的。
    善保心中觉得有异,想要返回京城的路上,却遇到不明蒙面之人的拦截,那些人下手毫不容情,竟如同要将善保杀之而后快,善保拼尽全力才杀出重围。
    善保详细讲述了一番,后一段被围杀之事却淡淡带过。
    “竟然有人想要瞒天过海,见事情败露还想要杀人灭口?”我皱起眉来,深深觉得这件事大有内情。
    善保说道:“回皇后娘娘,正是如此,奴才不敢有所欺瞒。”
    我沉思一会儿,说道:“那副都统你所见,这究竟是何人所为?”
    善保说道:“那帮人武功十分高强,仿佛是职业杀手,背后指使他们的人,必然身份不凡,起码也应该具有相应的财力。”
    “究竟是谁在跟本宫对着干……居然如此狼子野心,还敢对本宫的人动手!”我越想越是不解,很是恼怒,用力拍了一下桌子。
    容嬷嬷急忙说道:“娘娘不要生气,喝口茶吧。”
    我将茶杯推开,仍旧极怒,说道:“对方是自以为善保秘密行事无法曝露身份,所以才胆大包天想要将他杀死在途中,就算他们真个儿奸计得逞,本宫人在深宫又有什么办法?好一番毒计,敢如此算计本宫,背后定然有极大阴谋,其心可诛!——此事本宫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善保分析说道:“娘娘说的是,奴才也知道对方打着如此的主意,娘娘本是派奴才秘密行事,此事奴才也并没有对其他人张扬,能够发觉奴才去了济南的……恐怕是一直都关注着奴才一举一动的人。”
    “你说的没错,”我拧眉沉思,无意中看见善保略微泛白的脸色,微微一怔,叹道:“幸亏你没什么事,不然的话本宫……”
    善保双眸一抬,对上她的眼睛,平静毫无波澜,开口说道:“奴才知道娘娘定会忧心,娘娘交代奴才做的事,奴才绝对不会半途而废,这一次侥幸回来,也是托娘娘之福。奴才日后还可以替娘娘分忧。”
    他经历大变,难得仍旧如此的自谦从容,我听这话听得很是舒服,不由微笑说道:“副都统,这一次实在是有惊无险,为难你了……”
    说到这里,忽然想起先前永璂所说的话,然而看着善保不露痕迹的脸,实在吃不准,于是缓缓地又问道:“那副都统你……没有被那些杀手刺客伤到吧?”
    善保听我如此问,微微顿了顿,那睫毛也跟着抖了一抖,而后说道:“奴才并无受伤,劳娘娘问询。奴才感怀于心。”
    我犹豫着想永璂的话,难道真个儿是善保他刚刚回来,鞍马劳顿,且经过杀手惊魂,所以步伐不稳也是有的,可是……
    眼光抬起,望着他半边身子,却见他巍然站在原地,挺直如一棵树,只是头略略低着,神色也是如常,除了脸有点儿发白之外,没有什么异样。
    或许真是我多心了吧,他人都好端端在此,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微微一笑,宽了心,说道:“那就好,本宫无事了,你跪安吧,回去好生休息一番,且先不必管其他的事儿了。”
    善保单膝跪地,正要跪安。
    却听到大殿门口有人说道:“娘娘,奴才回来了。”
    正是小禄子。
    我目光一抬,望见小禄子快步走了进来,正巧就走到善保身边跪了下去,说道:“娘娘吉祥,奴才复命。”
    我正是不解,问道:“小禄子,你是怎么办事的,怎么善保副都统人已经在这儿说了大半天的话,你才回来?”
    小禄子欲言又止:“这……”转头看了善保一眼。
    善保眉睫略动,也转头看了小禄子一眼。
    小禄子上上下下打量着善保,双眉皱起,问道:“副都统……你……”
    善保不起身,转头看向小禄子,平静说道:“善保没事,公公不必担心,善保方才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数对娘娘讲了。”
    小禄子同善保对视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转过头来,对我说道:“回娘娘话,奴才方才走岔了路,又找不到善保副都统,所以未免用的时间多了点,请娘娘恕罪。”
    我听这话,也是真,便也没有追究:“行了,现如今无事了,都起身吧,善保你自回去好生休息。”
    善保答应一声,人才缓缓起身,小步向后退,而后才转身缓步离开。
    身边小禄子一直都目送着善保,双眸之中似有不安之色,我一瞥看到,问道:“小禄子你怎么了?”
    小禄子皱着眉,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奴才……奴才无事。”
    此刻容嬷嬷奉茶上来,笑着说道:“善保副都统这一次真个儿命大,听口气那些杀手都很是厉害,他这一次去济南又没带多少人,能够杀出重围完好无损的返回来向娘娘复命,可不是老天保佑,娘娘的洪福么?”
    说着便将茶递了过来,我正伸手去接,听到容嬷嬷说“老天保佑,娘娘的洪福”,手上一抖,那茶竟然没接住,掉在地上,发出“啪”地 声响,茶水同瓷片四处乱溅。
    容嬷嬷见状,慌忙跪倒在地,说道:“奴婢一时失手,请娘娘恕罪。”
    我皱着眉,一颗心噗噗乱跳,没来由间,手也有些抖,急忙攥成拳头,又略略一挥,示意容嬷嬷起身:“是本宫一时失神,嬷嬷你起身来!”
    容嬷嬷松一口气起身,唤人来收拾地上的乱瓷茶水,我目光自地上的狼狈水渍上移开,在坤宁宫内四看,脑中不停地想着容嬷嬷这句话,以及先前永璂所说。
    永璂虽然是小孩儿,可眼睛却很厉害,怎么可能看错。善保是个谨慎能干的人,就算是长途跋涉外加遇上意外,若真个儿没事,他也不可能在宫内步伐踉跄如斯狼狈还被永璂看在眼里。
    永璂绝对不会对我撒谎……如此……
    我想来想去,头一转,目光一利看向旁边的小禄子。
    “小禄子?”轻声叫道。
    我转头的瞬间,小禄子正看着我,见我望他,便急忙低下头去,做躲闪状。我心头越发有数,如此只是一声,小禄子肩头抖了抖,我再没说话,小禄子却皱着双眉便跪了下去,说道:“奴才在,奴才该死!”
    我望着他,淡淡地问道:“本宫没问你什么啊,你怎么该死了?”
    小禄子愁眉苦脸,无可奈何地说:“奴才自知是瞒不了娘娘多久的,可是……可是……”
    容嬷嬷问道:“这是怎么了?娘娘?”
    我一时怒火上窜没忍住,手啪地拍在桌上:“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同善保合谋起来骗本宫?谁纵容你这样的?”
    容嬷嬷吓了一跳,低头看向小禄子。
    小禄子叫道:“娘娘,奴才冤枉!奴才本也是不想如此的,奴才先前去寻善保副都统,他人却不在,奴才百般打探,打听了他去太医院了,奴才只好跟去太医院,不料他人已经走了,奴才不免就问了一番发生何事,因奴才是跟随皇后娘娘的,太医不敢隐瞒,便跟奴才说,善保副都统身上挂了伤,伤势颇重,偏偏他只说是自己不小心划伤的……并且让太医替他守口如瓶,不得外泄……”
    我只觉得脑中轰地一声,乱糟糟的失了分寸,耳边听到容嬷嬷叫道:“什么?副都统他受伤了?伤势还颇重?怎么方才他见娘娘的时候一点儿破绽都没有?哪里像是个受伤的样儿啊?小禄子你是不是探听错了?那人你不是也刚见了的么?!受伤没受伤,一目了然啊!”
    小禄子叹一口气,说道:“嬷嬷,我怎么探听错呢?太医说的千真万确,副都统让太医替他将伤口牢牢地包扎起来,还吩咐说务必做得一点儿都看不出的样儿,其实他的伤不能四处走动,因他失血过多……需要好生地休养些日次才是,可是他却……”
    我一时火遮了眼,怒不可遏厉声喝道:“那个大胆的奴才,敢在本宫面前玩花样!他以为他是谁?!”
    小禄子急忙磕头,说道:“娘娘,娘娘您切勿动怒,善保副都统如此做,也是为了娘娘您好,他不愿娘娘为他担忧,也想多替娘娘办事,所以才做这瞒天过海之计……奴才本是想对娘娘陈述实情的,可是见善保副都统那样……奴才怜惜他一片忠勇之心,实在不愿意就此戳穿他……”
    我忽然觉得很难受,也不知怎么了……长长地叹了口气,伸手扶住额头。
    容嬷嬷已经呆了,闻言说道:“副都统他这不是犯糊涂了么?万一伤势严重了危及性命,他以后就算是想替娘娘办事也不能够了,这不是让娘娘着急么?”
    小禄子磕头说道:“请娘娘恕罪,请娘娘看在副都统跟奴才都是为了娘娘的份儿上……”
    我心头一片乱,不知是什么滋味,便随便摆了摆手:“你起来吧,本宫不会怪你。”
    小禄子千恩万谢,起了身来。这时侯里面有宫女出来,说道:“娘娘……”
    “又有什么事儿啊?”我心思烦乱,不耐烦问道。
    宫女小声说道:“娘娘,十二阿哥方才出去了,说是……是要去找善保副都统。”
    “什么?”
    我一惊,站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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