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雪轻寒

第66章


    顾伯精明的眸子从我脸上淡然扫过,依旧十分恭敬地说道:“夫人着老奴来拜谒主家公子的。”
    “与我何关!”听得他是来见沈骞的我心中一宽,冷冷回了一句赶紧转身就往回走,刚走得几步就听他朗声道:“姑娘好走。”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加快了脚步。
    一路并没有遇见卓恪昭,我回了自己的院子关门上栓几乎都是一气呵成,我靠着门闩大口地喘息,思想还没来得及思考就看见那张该他出现不出现、这会子不想他出现却出现的脸!
    我吁了口气,咬牙切齿地看着他:“刚才你跑哪里去了?”
    卓恪昭站在外面掀着窗棂向我招手:“你赶紧过来,我带你走!”
    我一愣心里突然感觉难受,总感到有什么不对,干脆就不去理会他扭头就进了内屋,还没扣上门闩他就已经站在了面前,神色严谨地做了个禁声的动作,不由分说地就拽着我的手腕从后窗逾越了出去。
    “你又要做什么?带我去哪里?”我试着想挣脱他的手,结果却引得他停了脚步幽怨地看我,我解嘲地笑道:“你不觉得我像个木偶吗?”
    他的眼神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抓着我的手紧紧握在手心里,喃喃道:“叶子,我不能再错一次!我怕这一错也许就彻底失去了你,走吧,这里的事情已经不在你的能力范围。”
    说罢他毫不犹豫地拽着我向府邸深处走。
    他说得很快,句句却如同敲在我心弦上颤悠悠的,让我五味杂陈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脑海里回旋着他说过的一些话,总觉得他在暗示着什么,可我就还没有发觉,那个暗示似乎就在眼前了却又抓不着摸不到。
    我的手腕被他握得有些生疼,却也能感觉到他一贯温暖的手微微发凉,他的步履也快,快得我几乎跟不上,没走几步他干脆一把将我抗在了肩头,伏在他肩上感受着他浓烈的阳刚气息,那浓密的胡子就近在咫尺,我盯着看了许久却没勇气去拽一把。
    我住的小院本就僻静,穿过院子后面那个小竹林就能到沈府的尽头,高大的围墙下环绕着近四米宽窄的人工河,这是防范窃贼专门设置的屏障,却也成了想逃离府邸的障碍。
    “这可怎么过得了?”
    我望了一眼略显浑浊的河水居然看不见底,左右可攀越的树木距离又比较远,这时候卓恪昭从怀里掏出一团金色的丝索对我说道:“就用这个就能过去,等会儿你只管抱住我就好。”我这才看见那金索端头扣有三个小巧精致的铁爪,想必是爬墙的专用工具。
    他携了我回身去仔细勘察了地势,选了一株长势茂盛枝干粗实的竹子狠狠地拽下它的枝干反手搂住我的腰身,低声说了句:“手可要抓紧了!”我只觉得身子猛得向下一坠我们就已经腾空而起,整个人被竹子的反弹给带了出去,只不一瞬间我们就已经越过了这条河。
    可竹子的劲道只能把我们带过河去,眼看就要半途而废,卓恪昭就已经松开了拽着竹子的手,又把手中的金索向墙头抛了过去,听得“铮”的一声就已经知道那铁爪已经抓住了实处,于是乎我们两人如同荡秋千一般飞越过高耸的墙头离开了沈府。
    在越过墙头的那一刹那,我忍不住回头去望了望沈府里面翠绿的林木里隐现的楼阁,这一别也许再也没了与燕穆邪相会的机缘了,于是我的心也飞越走了,胸腔里空落落的难受!
    我们刚走过两个街口,身后热闹繁华的街市突然躁动起来,隐约能听得杂乱的马蹄声和急噪的吆喝声在惊慌的人群中炸了开去,街面上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官家追捕逃人,闲杂人等闪开!闪开!”
    我回头去只见惊恐躲避的人潮中央有大队的官兵,官兵中有几个骑马的正急速地向我们这方奔来,定睛看去为首的居然却是顾伯,我顿时就呆住了!
    “不要回头!”突然身子一顷整个人已经被卓恪昭搂进了怀里,耳边听得他低不可闻的声音:“这里人多反而最安全,我们跟着人潮走!你不要抬头更不要回头。”
    “他们是找我的,”我苦笑着将头埋在他的臂弯:“我看见了花月居的管家顾伯。”
    “我知道,不过你放心,没人能带走你。”卓恪昭平静地说着话,拥着我尽量在密集的人潮中走动,让左右身材高大的人遮挡住我们的身形。
    随着人潮走出街道我们就直奔城门,好在我们逃得及时,也好在追捕的官兵晚了两步,我们刚刚出城身后的城门就轰然关闭了。
    我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回望那高大的城门,脑海里一片茫然,我就这样从燕穆邪身边消失,就这样简单摆脱了萧姓一家,从此不再被人利用、不再口是心非,如此大的喜事我却感觉不到喜悦,心里涌动的全是苦涩和酸楚,来到大燕皇朝这是第一次感觉到无助,真切地发觉自己伶仃只影了。
    转回身来看着静静伫立在我身边的卓恪昭,我喃喃道:“你该回去了。”
    “前面就是直属辖地房桥村,你暂时住在那里吧。”他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眯着眼对我淡然一笑:“走吧。”
    “你不回去?”
    “城门已经关了。”
    “为什么把我带出来?”
    “我喜欢。”
    “为什么是房桥村而不是其他地方?”
    “我喜欢。”
    “天下很大,我自己走就可以了。”
    “不行。”
    “这不是破坏你们的计划吗?我在沈府的失踪如何给花月夫人交代?”
    “交不交代与我无关。”
    “你的胡子是真的还是假的?”
    “有机会你试试好了。”
    ……
    他走在我前面言简意赅地回答我提的问题,却偏偏就轻避重,再多问几个就开始给我笑谈风景了,其余的只字不提。
    背山而建的房桥村是个只有五十来户的小村落,我的到来却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动,因为常有药材商贩在村子里转悠,村民们对于外来人早就司空见惯了。一切都是卓恪昭安排好的,淳朴的农户们只晓得张家一对哑巴老夫妻远房来了个侄女。
    张家几间土坯瓦房坐落在村子的最里头,后门一开就是山,老夫妻俩因为是近亲结婚没有养活一个儿女,又因为耳聋口哑与村民也鲜有往来,我们的到来带给他们不小的喜悦,里里外外地忙活着做起了晚炊。
    卓恪昭笑眯眯地帮着张老汉在院子里劈柴,用手势比画居然交谈得很是欢愉,那张老汉“嗬嗬”笑着露出已经残缺的牙来,张家老妇人坐在旁边一边摘菜一边用慈爱的眼神看着他裂嘴无声地笑着。
    我站在屋檐下看着院子里这三人无声的交谈,很明显卓恪昭不是第一次来张家,张家夫妇与他非常熟悉,而且交情颇深。
    老人忙碌了良久做出来的晚晌却不怎么合口,在他们盛情拳拳的注视下我还是不动声色地吃着,卓恪昭却是吃得非常香,狼吞虎咽的样子把两位老人逗得非常高兴。
    吃过晚晌天色就已经完全暗了,没有月光的夜色很沉,山村里的家家户户陆续点燃的灯盏在漆黑的夜色里星星点点,偶尔听得几声邻里的风声笑谈以及犬吠、鸭鸣,这一派恬静的田园风情倒真还让人感觉平静,置身其中烦杂的心情也逐渐平复下来,只想就这样无欲无求地生活下去。
    “想什么呢?山村的夜很凉,早些休息吧。”肩头一暖,知道卓恪昭给我添了衣服,出来过于匆忙我什么也没带,低头借着昏暗的灯光见得是他的披风,又听他说道:“我还要趁夜赶回去,你放心住在这里,等城里事情办完我们就一起离开。”
    “什么事情?是燕……”我转身来与他对视着,看着他灼热的眼睛我却没能把燕穆邪的名字说出来。
    “是,恐怕变天就在这几个月了,待尘埃落定你我就彻底自由了。”他说得有几分激动,眸子里熠熠的光辉在夜色的衬托下越发澄清鲜亮地注视在我脸上。
    我低了头回避了他的目光感慨道:“是啊,自由,”脑海里灵光一现居然就把裴多斐的诗念了出来:“生命曾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顾,二者皆可抛。”
    卓恪昭爽声笑道:“这样的自由太随意了,若为抛弃至爱才能得到的自由我宁愿不要。”
    “你……”我硬憋回了想冲口而出的话却差点岔了气,他这算那门子的道理?转念想回来明明是自己对景舒错了怀,如何怪得了古人。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把一件东西放在我手心:“这匕首是我随身之物,你留着防身吧。”
    这是一把十分小巧的匕首,适宜贴身收藏,锋利的刃子搁置在黄铜打磨的鞘子里,柄手顶端系有一缕湛蓝色的璎珞,因为是他长期随身携带,鞘上还带着他温和的体温。
    摩挲着棱角异常光滑的匕首,看着眼前神色诚挚的“桌子”,我的脑海里却浮现出燕穆邪的笑脸来,这两相交汇我只觉得心底隐藏的彷徨猛地涌上了心口,哽噎在整个心脏里憋屈得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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