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难测

    张太医叹了口气：“夫人，老夫自当尽全力，可……”
    “您的意思是？婵儿生产时会有危险？还是孩子……太医，有什么状况，您就直说吧。”
    “这……是这样，少夫人体弱，又是头胎，所以……”
    “我明白了，唉！那就只能是求菩萨保佑了。婵儿这孩子心善，又孝顺懂事，老天会保佑她的。太医，这些话你别告诉婵儿，别让孩子害怕……”夫人拿起帕子拭了拭眼眶。
    “少夫人冰雪聪明，她什么都清楚的。刚刚她还说，无论如何，她都会把孩子保住的。”
    “什么？这……这个傻孩子啊！唉……”夫人听了这些，心里更是难受。
    送走太医，夫人进了里屋，坐在了婵儿床边。已经快要到时候了，此时婵儿脸色苍白削瘦，虚弱无比，好像连气息都弱了很多。她见到夫人，轻轻弯了弯嘴角：“额娘……”
    夫人见到这种情况，眼圈又红了：“婵儿，额娘知道，你受苦了。”
    “婵儿是明府的媳妇，为纳兰家开枝散叶是应尽的本分。可是婵儿的身子太不争气了，还要额娘为我费心。”
    “傻孩子，这是什么话，你刚进府的时候额娘不就和你说了吗？会把你当成亲闺女一样疼的！看着你受罪，额娘心疼啊！婵儿，你一定要好好的，平平安安地生下孩子，然后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那样，也不枉受了这么大罪啊！”
    婵儿苦笑：“就怕婵儿没这等福气了……”
    “什么叫没有福气？傻闺女，哪个女人不生孩子？生完了还不是好好的？别担心，没事的。”夫人低语安慰道。
    正在这时，突然有人匆匆地从外面跑来喊着找夫人。
    夫人站起身来，向来人喝斥道：“做什么慌慌张张的，若是惊着了少夫人，看我不打折你的腿！”
    来人慌忙跪下，然后说道：“夫人，老爷要我告诉您，他现在要赶去霸州，让您好好照顾少夫人！”
    婵儿心里一惊，硬是探起了半个身子。
    夫人也是一愣，急忙问怎么了。来人却支支吾吾，婵儿一急，颤声问道：“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是，刚才霸州来人说公子在围场，不小心伤着了……”
    话音还未落，婵儿心里好像是被什么重物击中了一般，身子也随即一沉，重重地落在了床上。
    “情况怎么样？”夫人心中焦急，连忙发问。
    “来人着急，也没有说清楚什么，所以老爷才要跟过去看清楚。他让您不要急，好好照顾少夫人……”
    夫人还未缓过神来，只听玉儿一声尖叫：“夫人，少夫人不好了！”
    “快，快去叫产婆过来！你们，赶紧去张罗热水，少夫人要生了！”夫人猛地缓了过来，快步上前看了看之后，连忙向丫鬟们吩咐道。
    婵儿虽然已经足月，但是却是因为惊慌而动了胎气，情况不容乐观。夫人在房门外面坐立不安，既要担心房里的婵儿，又要为霸州的容若牵心。婵儿的痛呼声更加使她感到焦急，在看到丫鬟们端出一盆盆血水之后，她终于不顾丫鬟的阻拦，推开门走了进去。
    豆大的汗滴凝在婵儿惨白的面颊上，双手紧紧地抓着身下的被褥，因为用力过猛，连指甲都折断了，扎在手上，渗出了血珠。
第一百零三章   一宵冷雨葬名花（2）
夫人急忙上前，口中还不断地安慰着：“婵儿，婵儿不怕，额娘在这儿，额娘守着你呢！”
    可是，婵儿的呼吸却越来越慢，好像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手也送了，软软地垂在床边。产婆急道：“夫人，可得让少夫人提提精神啊，孩子可还没有出来呢！”
    可是夫人已然是乱了阵脚，不知该如何是好。突然，身边的玉儿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凑到婵儿耳边说道：“主子，您听我说，您可千万不能泄气，公子受伤了，他还需要您的照顾呢，您可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他，他现在还在围场呢！”
    婵儿好像听到了，她的双手又开始抓紧身下的被褥，呼吸也有力了。
    夫人这才舒了一口气，急忙顺着玉儿的话，开始和婵儿说关于容若的事情，为婵儿打气。
    就这样，折腾了一个上午，孩子总算是落了地，是个男孩，虽然比较瘦小，但是很平安。夫人这才露出了笑容，抱着孩子看个不停。可正在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产婆却突然惊呼道：“不好了，少夫人见红了！”
    夫人心猛地一揪，脚下一个踉跄，连忙把孩子交到奶娘手中，然后大喊到：“快去叫张太医！”
    张太医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听了这个情况之后，急忙开了药方，然后紧急为婵儿行针止血。半晌，看着丫头为婵儿灌了药，才停了下来。
    “太医，婵儿她……”
    张太医看着夫人，叹了口气：“少夫人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什么？”夫人大惊失色。
    张太医叹息着，将婵儿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夫人。夫人听后，潸然泪下，她没有料到，这个娇小玲珑之人的心中竟然独自承受着这般的苦痛。
    “傻丫头啊，若是我早知晓，宁肯舍了孩子，也不能让她拿着自己的命开玩笑啊！”
    玉儿跪在她的面前开口说道：“夫人，主子知道，自己的身子不行，只有三年的时间了，她是怕公子还有夫人老爷担心，所以才瞒着府里人的。自从知道自己怀孕，她就明白了要用命来换取孩子的平安出声。她说过，能在临死前为明府诞下麟儿，死也无憾了……”说着，玉儿早已是泣不成声。
    让下人们退下之后，夫人缓缓地走到了床边，太医刚才的话依然回响在她的耳旁。
    “夫人，老夫已然尽力了，少夫人本身就已经虚弱之极，怀胎十月更是让她难以承受，现在已然是油尽灯枯……老夫，老夫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太医，就不能在开一方药了吗？您在为孩子开一剂药吧！”
    “请夫人恕罪，老夫无能……？”
    “那婵儿还有多长时间？”
    “以少夫人的身体状况，至多还有半月……”张太医声音低了下来，他实在是不忍说出这些，可是，他也是无能为力。
    半晌，夫人才无力地挥了挥手：“谢谢太医了，玉儿，去送送太医吧……”
    看着床上的婵儿，她还在昏睡着，头发散乱地铺在枕上，脸上毫无血色。夫人轻轻握住她的双手，细细地看着她，才发现，原来她竟然是这样瘦，好像连身上的薄衣都无法承受一般。这个让她如此喜爱的媳妇，让容若如此牵心的妻子，让全府人如此尊敬的少夫人此时竟然是毫无生气地躺在这里。这让她如何能不心疼？她好像还能看到，婵儿温婉的笑着，对着她轻轻地福身，软软地叫着额娘……
    夫人一直守着婵儿到半夜，可是她一直都没有醒过来，偶尔动一动，口中喃喃地叫着“容若”。夫人猛地站起身来，差人叫来了府中一名随从：
    “你立刻赶往霸州围场，去看看公子的情况，若无大碍，便让他立刻回府。”
    让容若赶回来，然后陪着婵儿走完最后一程，这是她此时此刻唯一能够为婵儿做的事情了。
    明珠匆匆赶到霸州才知道，容若原来是被箭射中了右臂，并无生命之忧，这才放了心。晚上两人正在帐中，还未做休息，府里的随从便赶了过来……
    容若赶到府中，径自奔向房间，所有听到的一切都令他难以置信。他快步地走进里屋，奔至床边，眼前的景象都令他全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本应欣喜地在房间等待他归来的婵儿此刻却毫无生气地、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一动也不动。
    他坐在床边，用手轻轻地触碰婵儿的脸颊，是的，轻轻的。然后凑到她的耳边轻唤着：“婵儿，婵儿，醒醒啊，别睡了，我回来了。你看，我都中箭了，还不起来为我看看伤势么？”
    玉儿用手帕掩着口无声地哭泣着，半响才哽咽着说道：“公子，太医说，主子只能再撑半月了……她留着一口气，就是为了等公子回府呢。”说罢又跪到床前喊道：“主子，主子啊，公子他已经回来了，您醒醒，快看呐！”
    婵儿好像听到了呼唤的声音，她的睫毛微微地颤了颤，低声地发出了一声呻吟。
    “婵儿，婵儿，是我，容若啊！”容若急切地对着她说道。
    “容……容若，你回来了？你……你的伤……严重吗？”婵儿微微地睁开双眼，吃力地说道。
    “我回来了，没有大碍。婵儿，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我没事儿，容若，你看到我们的孩子了吗？”
    “没，还没有。”
    “我也还没有好好地看过他呢……”
    玉儿连忙说道：“主子，您等着，我现在马上去把小公子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