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难测

第70章


    “孩子,以后你要好好陪着阿玛,知道吗?额娘可是会一直看着你的哦,如果你惹阿玛生气,额娘可是不答应!”
    “婵儿,哪里有这么和自己孩子说话的?”容若笑着摇头叹息,泪水却无声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故意装作没有看见,婵儿依然笑着:“今天天气很好,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
    “可是,天有些阴,风也有点凉。”
    “没关系,有你抱着我。”
    到了城郊,二人坐在了一棵大树下,静静地依偎在一起,看着远处的山水景色。
    “容若,我走了之后,你等着我来接你,不要主动来找我,知道吗?”
    “嗯,不过,你可别光顾着自己自由自在,忘了接我去找你。”
    “好,可是,如果我发现你不好好地活着,我就会远远地走开,让你永远也找不到。”
    “婵儿,我原来怎么没发现,你的心这么狠?”
    “不狠心,你就不听话!”
    “你的话,我怎敢不听……”
    “好好照顾阿玛、额娘,替我尽孝。”
    “嗯。”
    “好好照顾孩子。”
    “嗯。”
    “好好照顾玉儿,她自幼便跟随我,吃了不少苦。”
    “嗯。”
    “还有,好好照顾自己。”
    “嗯。” 
    “容若,我累了。”
    “走,咱们回家。”
    “可是,我好累,走不了了。”
    “我抱你。”
    “我困了,到家再叫我。”
    “嗯。”
    看着婵儿缓缓合上的双眼,容若的脸上满是温柔,低下头吻了吻她的脸颊,抱着她慢慢地向着前走去。
    婵儿,我答应,一定会好好的,直到你来接我的那天。
    可是,你也要答应,千万不要让我等的时间太久……
第一百零五章   当时只道是寻常(1)
康熙二十四年,五月下。
    “老爷,夫人,公子不好了。”一个丫鬟匆匆赶来禀告说。
    明珠夫妇大惊:“不是从别院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吗?前几天还和梁汾几人在渌水亭饮酒,怎么会不好了?”
    “奴婢们也不知道,昨儿还好好的,今日早晨听到颜主子唤奴婢,才知道公子不好了。”
    “请太医了没有?”
    “已经去了,少夫人和宛姑娘也已经过去了,遣奴婢过来禀告老爷夫人。”
    明珠和夫人听罢,立刻到了容若的房间。官氏迎出:“阿玛,额娘。”
    二人急忙询问:“芷幽,容若怎么样?”
    “太医已经进去了,阿玛额娘莫急。”
    夫人又转向了官氏身后的玉儿:“玉儿,昨夜公子有何异常?”
    “回夫人,昨夜公子说不用奴婢伺候,早起奴婢来看的时候,公子满身冷汗,高烧不退……”玉儿含着泪花低声答道。
    这时,张太医走了出来。明珠立刻开口问道:“太医,小儿……”
    太医摇摇头:“太傅,公子的病并非是一日而成,而是长时间积成,从脉象看来,郁积极深啊!”
    “还请太医开方。”明珠道。
    张太医叹息:“太傅,恕老夫之罪,公子这种情况,已不用用药了,还是,还是早做准备吧……”
    夫人听到,只觉得眼前一黑,不觉向后仰去,众人急忙扶住。明珠身子一震,也不禁老泪纵横:“太医,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看着他……”
    太医只是站在一旁,无奈地垂首。
    只短短几日,容若便已经是面容枯瘦,失掉了原有的神采,他无力地靠着枕头拥被而坐。
    “不早了,芷幽,宛儿,你们去歇着吧,有玉儿在这里陪着就行了。”他吃力地对官氏和沈宛说道,这两个女子已经是眼睛红肿,面容憔悴。
    “公子,我们……”
    容若伸手阻止了她们:“去吧……”
    两人只能起身,对着他福了福,转身离去。官氏不忘回头叮嘱着玉儿:“有什么事情,就赶紧遣人去告诉我。”
    “是,少夫人。”
    官氏二人走后,玉儿转身对着丫鬟们道:“你们下去吧。”
    “是,颜主子。”
    容若看着床前站立的玉儿,轻轻地笑了笑,让她做到了自己的身边:“玉儿,我就要解脱了……”
    “公子,您别这么说……”
    “玉儿,别人不知道,难道你还不知道?我是多么盼望这一天的到来。”
    “可是,可是,玉儿舍不得公子……”玉儿说着,不禁泪如泉涌。
    “玉儿,这么多年,是我委屈你了。婵儿临走还托我好好照顾你,结果我却……玉儿,我真的是太……”
    玉儿连忙阻止了他的话:“公子,您别这么说,能陪在公子的身边,是玉儿的福气。玉儿最了解主子了,她之所以那么说,只不过是为了给您在加一个牵绊而已,让您能够好好的活着……其实,她已经嘱咐过玉儿好多遍了,让我好好地照顾您。”
    “玉儿,这些年多亏有你在身边,给我讲婵儿的一切,让我能够更加了解她,更加懂她。可是,玉儿,你真的一点都没有怨吗?婵儿走了,也带走了我所有的感情,我……”
    “公子难道还不懂玉儿的心吗?玉儿怎么会想要去占据公子的心呢?玉儿只是希望能替主子好好地照顾您,做您的贴身丫头罢了,是公子待玉儿好,将玉儿立为侧室。公子如此厚待玉儿,玉儿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会有怨?”
    容若没有说什么,只是伸手将她揽过来,让她轻轻地靠在了自己的肩头,玉儿对他说道:“公子,原来都是玉儿主动和您谈起主子,给您讲她从小到大的故事。今儿是您第一次主动提起她呢!”
    “是吗?”
    玉儿轻轻地点了点头。
    容若笑了笑,慢慢地讲着:“我只是希望能够多了解她一些,这样我才能明白她究竟为我付出了多少。那时,我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为我做的一切,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若是有一天她不在我身边了,我应该怎么办。她是我的妻子啊,自然是要陪在我身边一生一世的,无论如何都会和我白头到老的。那时,这就是我的想法。可是我忽略了,人生的下一步是没有人能够预料到的,谁都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的到底是团聚还是别离。我不知道如何面对,她一直都是我的依靠,她不在了,可我还要成为很多人的依靠。这时,我才真正的体会到了,原来我认为最普通的竟然全都那样珍贵,若是可能,我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再换来一天有她的时光……”
    是啊,曾经最最寻常的情景,现在竟然只能存在于回忆和梦境中了。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静静地听着容若所吟的词句,听着他的讲述,玉儿脑海中浮现的是那一抹已经八年都未曾见到的温婉的笑容。
    还记得婵儿走的那天,容若是笑着将她抱到府里的,然后带到房间静静地拥着她,直到晚上才亲自为她换上新衣,梳妆打扮。他一脸平静地将婵儿入棺,一脸平静地看着人们钉上棺盖。知道看不到婵儿的面庞了,泪水才从他的眼中滚滚而落。
    一直到康熙十七年安葬,婵儿都厝柩于阜成门外的双林禅院,有一年有余。这些时日,容若时常一人宿于禅院中,陪伴着她的灵柩,无论谁来接,他都不肯离去。夜里,他会孤坐灯下,挥毫泼墨,写下一首首词作:“婵儿,你不是喜欢我的词吗?如今,容若专写给你,可好?”
    挑灯坐,坐久忆年时。薄雾笼花娇欲泣,夜深微月下杨枝。催道太眠迟。憔悴去,此恨有谁知?天上人间俱怅望,经声佛火两凄迷。未梦已先疑。
    心灰尽,有发未全僧。风雨消磨生死别,似曾相识只孤檠。情在不能醒。摇落后,清吹那堪听。淅沥暗飘金井叶,乍闻风定又钟声。薄福荐倾城。
    客也怎生过。梦相伴、倚窗吟和。薄嗔佯笑道,若不是恁凄凉、肯来么?来去苦匆匆,准拟待、晓钟敲破。乍偎人、一闪灯花堕,却对着琉璃火。
    青衫湿遍,凭伊慰我,忍便相忘。半月前头扶病,剪刀声,犹在银缸。忆生来、小胆怯空房。到而今、独伴梨花影,冷冥冥、尽意凄凉。愿指魂兮识路,教寻梦也回廊。咫尺玉钩斜路,一般消受,蔓草残阳。盼把长眠滴醒,和清泪、搅入椒浆。怕幽泉还为我神伤。道书生、薄命宜将息,再休耽、怨粉愁香。料得重圆密誓,难禁寸裂柔肠。
    ……
    婵儿,我怎么能放你一个人在孤零零的地方呢?你会害怕的,所以我才会来伴着你,让你不会恐惧,不会幽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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