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天宫情记

88 巫族之心


“谁?是谁?”库太夫人扶着丫鬟红了眼,显敏死像极其凄惨,巫马氏哭得晕了几次,怀疑四起,却不敢动弹。二房的陈夫人忙带了女儿显倾,儿子显珈帮着封了显敏的院子,拘了所有服侍的下人,把消息封住在府邸中,任何人不许出门一步。
    库太夫人连同二房、三房夫人将显敏房中的丫鬟全叫到房里一个个细细地问,只问出显敏晚间从巫马夫人处领饭回来连水也不曾用就梳洗睡下了,问遍了全说没动房中一点水食,也验看了房中之物,全无异常。等巫马夫人房里的丫鬟也被叫了进去,问的结果却是当夜显敏用的饭食巫马夫人也用了,有一两样没下筷子后边也赏给丫鬟吃了,也无异常。
    最后问到巫马夫人招待库芝贤并几个小姐的遇龙果,也是分食的,几个姐妹也无异状。此时显倾走出来禀告:“奶奶好糊涂,伯母赐饭显敏姐姐又怎会有事,都是自家的人,唯独吃那遇龙果可有外人在呐。说起来这事又岂是我家这遭,伯母娘家的绿染可还冤着呢。”显珈急忙道:“姐姐好糊涂,东西是伯母赐食的,庄王小姐又怎么做手脚?再说她那性情最是不把什么王妃之位放在眼中的,显敏与她——”
    “哎呀,我的三少爷啊,当初不在乎,可到着现今,不是什么王妃,说不得就是皇后娘娘!”三房的夫人忙出首道:“我看定然是那巫女做了手脚。”
    库太夫人满脸悲愤,此时巫马氏已经醒过来,在丫鬟扶持下径直跪在了库太夫人下首:“娘,是我不好,是我害了敏儿,”说罢就叩头在地:“媳妇有话要单独对娘说。”库太夫人见她钗环散乱,神色悲凉也是不忍,屏退了众人。
    二房陈夫人并三房夫人带着众人守在房子外间,不一会儿就听见库太夫人大怒的声音:“糊涂,糊涂,你,你可真是——”接着就是巫马氏的惊呼:“娘!娘!”众人大惊,冲进去见库太夫人手脚冰凉晕在了座椅上。
    一时间,请医的请医,就连三房的老爷们也都急忙从练兵场上回来了。就在当夜,巫马夫人被丈夫领西侯一个耳光打得口角流血,库太夫人清醒后连夜唤来三个儿子商量,整整一夜,几房的夫人坐卧不安,巫马夫人凄惨地坐在榻间抚摸着显敏那套王妃头面,金光映在她眼中一片金光,她眼中什么也看不见,直到显睿过来握着她的手。良久,她听见了自家丈夫的脚步,鼻子中冷冷一哼。
    库芝贤点燃了灯,静静看着惜心的睡容,心中思绪万端,惜心悠悠醒来,“我真不知道,真的,”芝贤喃喃自语:“女儿啊,差一点,我这心里后怕。这个家里现今也成了这样了,怪谁,怪谁?”芝贤眼中含泪。
    “娘,谁都不怪,怪她们自己。”
    芝贤掩面:“敏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
    “娘,这事谁也料不到,是她们心中起了妄念,显敏是被她母亲的妄念所害。至于害人的人,她们也逃不了了。”
    “女儿,娘求你,救她们,就当普度众生,我不愿再看见他们死。”
    惜心轻轻地拍拍芝贤的手:“娘,我现在已经失去宫主巫术,巫族已经失去控制,在我巫族的心中从无害人之心,我们只是引领人们内心中最深埋的欲望,将他们的欲望达成,在他们的心中,此刻恐怕除了我的性命,一切都不重要了。娘,谁说巫族是无情无爱的?他们会为了我和遗天宫舍去一切。”
    外面风更大,芝贤明白大势已去,伤痛不已。惜心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夜,轻轻地叹口气,巫族最爱有执念的人。
    库太夫人集合全家宣布因显敏急病暴毙,合家商议由二房独女显倾与瑞沛继续议婚,要巫马夫人将显敏那套王妃头面品服送到二房那里,巫马夫人瞪着自己丈夫领西侯银牙咬碎。
    三房最小的小姐显郁一派天真,夜间还在花园中闲逛,正撞见巫马夫人领着众人烧显敏常用的东西给她送下去,她也过去烧了些纸元宝,口中还念念有词:“敏姐姐,你可别怪我抢了你的吃食,我小你别计较我,以后初一十五我天天给你祭好吃的。”
    巫马氏听见却强扯了笑问她:“你这小女儿又能吃多少呢,是你敏姐姐没福气,以后你多记得些你敏姐姐在地下饿着就好。”
    显郁歪着头道:“我吃了很多啊,那日大娘给的遇龙果,我见敏姐姐的多,就要了她几个,结果倾姐姐说敏姐姐为尊,怎好用最少的,提议最多的给敏姐姐,惜心姐姐就将自己那碗让给敏姐姐,还是倾姐姐亲自端过去给敏姐姐的,后来我吃不够,倾姐姐又道不爱吃还给了我几个,敏姐姐就说我贪心儿,那天走我跟她招呼都没理我。”
    巫马夫人一阵天旋地转地,她那遇龙果是美容圣品不假,但她指示丫鬟在惜心的碗中放了东西,那东西可是能叫女子血虚不育的,吃多了是个什么结果她都不知道,但她打量惜心到此一直身体虚弱不会有人疑她才下了狠手,怕就怕瑞沛坐稳了江山再叫惜心成了宠妃,然后生子危害中宫。她想得长远,却不料一着失算葬送了女儿。
    她暗地里计较着显郁的那番话,越想越心惊,陈夫人一直与她不对付,显倾只比显敏小三个月,这事过分巧合。夜间卧榻上,巫马氏一次次地梦见了显倾微笑着将那碗遇龙果端到自己女儿面前,手中的药粉落下来,掉进碗中。是了,是了,那放的东西就是吃再多又怎会叫女儿死成那个模样,一定是二房她们做了手脚,如今显倾一定拿着女儿那套王妃品服,骄傲得如凤凰一般。
    就在此时,巫马夫人仿佛魂魄离体,耳和眼变得异常的敏锐:“就说大房没甚福气,巫马家机关算尽也不过如此。”陈夫人得意地看显倾试穿那王妃嫁衣,只见显倾满脸羞色:“也不知道沛哥哥喜欢吗?”
    “喜欢,喜欢,自然喜欢,自小你就比大房那俩丫头长得好,脾性也不似那边的傲性,瑞沛怎么会不喜欢。再说了,若是瑞沛喜欢敏丫头,也不至于拖拉这样久,你那好大娘也不至于忌讳人家庄王小姐那般狠,还不是她们自己知道不讨喜的心虚。”
    “娘,你是说?”
    “你大娘怎么想的,我岂会不知?哼,他们巫马家可是能算计的,样样好事都想占全。这边显敏嫁给瑞沛,他们巫马家是王妃的外祖家,也不必争什么王妃侧妃的,倒是庄王小姐似乎是庄王私生的亲女,他们巫马家打的是庄王手中兵权的主意,你瞧瞧是不是好事占尽。哼,倒为死了个女儿就闹到我们家,打量我不知道呢,他们家的绿染可是死在自己人手里。”陈夫人放低了声音道。
    “什么?娘,你可是说真的?”显倾大惊。
    “嘘,什么真的假的,娘也是有些根底的,据说那位庄王小姐倒是真给了绿染苦头吃,满身都是黑瘢印子一下就倒了,绿染相貌也不出众,身体在巫马家一比那是下乘,他们家一见也不管能不能医就用了法子弄死,就好用来扣住庄王小姐,可见狠心啊。就是女儿多也架不住这般的,你那大娘可不是出生巫马家么,这回可叫她打错了主意,想弄人家,哼,她本事到底小了!”陈夫人愉快地喝了茶:“你只管做王妃,正室自然不怕什么侧妃,安心嫁过去就是。”
    “娘~!”显倾娇羞不已。
    巫马夫人从离魂中醒来,满眼的寒意。
    天未亮,巫马夫人就回了娘家。
    几日后,库显珈在城中自家生意里巡视,不想遇见了朋友拉着上酒楼喝得烂醉,一夜宿在妓店里,天亮才摇摇晃晃回来,回来就换了衣衫丢给仆妇清洗。不料那仆妇浣洗衣衫时,有人送来些糕点,仆妇贪吃一下两下抓了吃下肚,到天黑被人发现死在井边,死状与显敏一模一样。
    库家炸开了锅,库显珈被库太夫人一拐杖打跪在厅中。巫马夫人哭着要婆婆丈夫主持公道,显郁被巫马氏拉着逼着把那日吃食的事给说了个清楚,再问显睿,也是一样。陈夫人冷冷看待众人,毫无惧色,库显珈跪在地上也是面色铁青一口咬定绝不是自己找的□□,领西侯之弟陈夫人之夫此时端坐堂上,只问了句:“显珈,你可还记得昨日请你的人是谁?”
    “孩儿记得,此人是孩儿一朋友,多时不见盛情难却。”
    “来人,将此人给我拿了来!”库家二老爷命道。
    “慢,此事本就清清楚楚,二弟,你家图谋王妃之位竟然不顾亲眷血缘,你儿子在外寻□□,你女儿下毒,今日里证据确凿,你还想赖别人不成?”说话的是领西侯,连显璜也在巫马氏身边怒目而视。
    “兄长这话且还慢说,你若说我家贪图王妃之位还好说,但要说到狠毒如此倒还得细思量,若是我儿寻毒,这几天怎还会带在身上?还请母亲细想,显珈自小聪明,又怎么会在此时还穿着藏毒的衣裳去喝花酒?”库家二老爷对着库太夫人一跪挺直,连同陈夫人也是一脸不屑地带着显倾一同跪下,仿佛事不关己。
    库太夫人心中沉痛,一家子不安只因各有心思,眼看儿子们不和,她几乎一口气喘不过来。
    夜间,显倾梦见了显敏,歪着脑袋轻轻唤她,细看过去脖子几乎断了,血肉淋漓地双手,她开始惊叫,一个丫鬟压着裙裾随着风飘进她的房间轻轻走到她的床前,将一杯茶水递进去:“小姐,喝些茶水吧!”
    巫马夫人在深夜中披散了发看着镜中的人,阴深深地一笑,不管是谁杀了她的敏儿,做王妃的只能是她的女儿。今夜她又梦见了敏儿,还有睡死在床上的丈夫,很久之前她低头看着自己那红彤彤的绣鞋跨进了库家的大门,迎接她的是那穿红戴绿的侍妾们,她还记得那绣鞋红得令人发指,之后一团团的血迹将那绣鞋染黑了去,没有什么能越出她的手心,直到如今,没有人与她抢丈夫,更没有人能将她手心的东西抢去。她还记得自己从那女子手中扣出丈夫贴身的玉佩时,那女子的绝望和自己一身的痛快。
    黑雾弥漫在巫马氏的屋顶,显倾睁开的双眼通红。
    四王瑞沛的婚事一改再改,在库家二小姐显倾突然魔障之后,改聘三小姐显睿,陈夫人哭了又哭却无济于事,从此大房二房决裂,库太夫人染病在身,芝贤整日跪在佛龛前。巫马家不容质疑地抬进了上百抬彩礼,正式下聘庄王小姐惜心,第一抬上赫然摆着巫马绿染的牌位,就连彩礼也多是为绿染备下的嫁妆,满满堆在库芝贤的佛堂前,芝贤
    库家花圆偏僻的亭子里,瑞沛与惜心对面而坐,茶水滚动却无人动手。
    “这世上,你可有在乎过什么?”瑞沛问她。
    “我曾在乎过,四王爷,我在你的梦里见识过你的一切,我曾想也许我是懂你的。可惜,我看到的只是你的一半。”
    “你不曾喜欢过我,或者你不曾喜欢过谁,正如我。”瑞沛淡淡道。
    “所以,我们不是最相配的吗?谁也不亏欠谁。”惜心也笑。
    “皇妹,库家也是我母妃的母家。”
    “我却知道,库家若不是睿妃的母家,下场会更好。”瑞沛静静看着惜心,惜心看着茶水。
    “你母妃被库家送给庄王,庄王将她献给皇帝,贤穆皇后在时叫她受尽闲气,相传是暴毙,实则因与庄王纠缠被贤穆皇后处死,只因你父亲子嗣不多,你才活到今天。你恨库家,恨庄王,恨贤穆皇后,更恨她的儿子。我从来没有小看过你,但今日库家的血案着实叫我佩服,我幼年时从来厌恶借刀杀人,若是有恨,我情愿亲手出刀。瑞沛,你撇开了心中的情,选择了库家女儿,却又将无力自保的我放在刀尖上任人宰割。你利用娘个性刚硬叫他们图谋一时不得,更利用巫族对我的爱护设计了库家的血案,巫族和城中四家的兵力都为你所用,设计我嫁给其中一家都会叫庄王按兵不动。只是靠你一张脸,几下手腕,果然了得。”
    瑞沛歪了歪嘴唇,“过奖,皇妹如此聪明叫我汗颜。我是对你存了点心思,既然被你看穿也无话可说,只是皮相所迷而已,皇妹休怪我唐突。到如今库家非倒不可,而你也必须嫁给巫马家,绿染不能白死。当然,我答应你一定杀了庄王为你生母报仇。皇妹,什么事也比不上报仇,你就当再嫁一次!”
    瑞沛好看的唇吐出残忍的话,惜心怒火高涨,他那点心思被点破,她与几人那点前事被抖出,两人此刻谁也不想叫谁好过。
    惜心打翻了茶水,滚烫地扑进了池水中,烫得出头的大鲤鱼狠命一跃,瑞沛懊恼地拂袖而去。
    沉默再沉默,惜心轻轻唤了声:“宫人何在?”
    “属下在此。”一个人出现在惜心面前,历孤风清瘦地立在她面前目不斜视。
    “你们为何都被他所用,库家的女子都疯魔了。”
    “宫主,遗天宫没有宫主就没有以后,历代宫主经历了一切苦痛才可以提升巫灵,我们想叫宫主真正经历苦痛成就巫灵护佑宫众。”
    “瑞沛在利用你们,他是疯子。”
    “除了宫主的性命,我们不关心任何人的生死,她们自有执念自有去处,宫主不必挂心。”
    “难怪世人只说巫族心狠,于我实在不忍娘心伤。”
    “宫人的心只为巫族而生,我们并非无情无爱,只是,乱在他人心中,我们亦有我们的立场。宫主,瑞沛对你有情,此人够狠心,够胆识,于他是利用我们,但于我们当然也是利用他。宫主,俗世间与宫中不同,善用宫主之利抓住此人才是上策。巫族需要俗世的权势!”
    “什么?你要我俯就他,嫁给他?你们可还当我是宫主。”
    “是宫主,亦是庄王小姐——将来的皇后。”历孤风看着惜心的眼一字一句,慢慢向惜心行礼,坚决如磐石。
    “身为宫主不需要多爱夫婿,瑞沛那点情分也足以受益宫中。”历孤风身后纷纷跪下的是默默潜在惜心四周的巫族们,他们脸上的坚持叫惜心浑身发抖,“宫主需历经尘世劫难,遗天宫更需要权势,瑞沛利用我们也甘愿,但此人我们也势在必得,正如金鹋,情爱如烟,长久相伴即是有心有情!”
    惜心咬牙,瑞沛道破她已嫁过之时看眼中的鄙视还历历在目,她一身骄傲怎么俯就,情,瑞沛自己也道不过是皮相吸引,她怎能甘心与他捆绑一生。但跪在尘埃里已经不肯起身的宫众,还有历历在目的杀戮血迹叫惜心闭上眼终于点点头。
    从此,她要在尘世里做她的庄王小姐,为了遗天宫,为了巫族,如季烯祈一般舍去肉体凡身,从此不择手段无怨无悔。
    可巫族的心,飘荡在哪里?季烯祈,季烯洁,她们的心在哪里?
    惜心看着库芝贤,满心是愧疚,过了今夜,库家就要天翻地覆了,而她会是最凶猛的强盗,抢夺一切。
    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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