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柳记

第46章


  那少年甚是机灵,闻听立刻跪下给长乐侯爷磕头。
  裴青扶起他,温言道:“你很好,很好。七十二滚拂大流水原是王骞所创,失传已久,便是由我来弹也不过尔尔。想必你在深山之中亦是见过真正的流水,才知今人所弹‘流水’是多么苍白无力。”
  历代阁谱上的“流水”亦有滚拂的指法,只是没有这么多,这么密,弹奏起来节奏也没有这么快。琴书云“在滚拂时要感到烟波浩淼”,因此这种流水在听觉上的特征是圆润,明净,清淡,和远,说到底,这是被驯服了的流水,是将自然意志偷换了的流水。
  裴青在蜀中的深山里所见的流水,恣意绚烂,清脆空灵,激荡不平,山中水势如万箭齐发,浩浩汤汤,一泻千里,绝不是那阁谱之中温吞水一般的流水。这少年将原谱中的泛音部分做了删减,直接进入滚拂,并以此定下全曲的基调,就是大自然中实实在在不再平庸的流水。因为入题较快,仿佛将七十二滚拂独立成曲,和阁谱几乎无关,速度又极迅疾,是寻常人的两三倍,一般人不易反应过来,是以连善乐之人亦不能辨认。这样的改进,裴青少时只在《梅庵琴谱》中见过,王骞却没有能这样彻底地将之独立成曲,颇有遗憾之感。
  那少年听了裴青所说,眼中精芒立现,手指微抖,一时不能言语。
  裴青大笑道:“快哉,快哉!既遇知音,少不得献丑,借你宝琴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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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十二滚拂大流水在百度上搜了一下没有找到谱子。
  这里是借鉴《流水“七十二滚拂”的演变 (杨典)》这篇文章的一些语句
  网址在http://hi.baidu.com/%C1%F8%C8%AA%BE%D3/blog/item/358e71df5c136c14495403b4.html
  
  
 
作者有话要说:郑重说明
这文本来没想写那么多的,准备十万字以内就解决。谁知十万字没有解决,拖来拖去,到现在已经大大超过我的预料了。
这就是不写大纲的坏处,我汗。
因为这是我的第一篇文,又因为还有几个朋友在看,所以我是绝对不会弃坑的,大家放心。
只是过程会比较难捱,可能会经历卡文卡文再卡文,人物设定也可能会与文案大大不同,比如原定的兄弟文,我现在就很怀疑能不能坚持设定到底。
不管怎样,我都会坚持写文更新的,也请大家不要放弃追这篇文,我尽自己的努力保证后面一定会更精彩的。
第四十三章
  他二人一时眼中只有彼此,朝堂之上视若无人。
  裴青在琴桌前坐下,萧宁服侍他涤手焚香。
  裴青先随意弹了一段开指,琴声泠泠,恰似遮不住的青山隐隐,流不断的绿水悠悠,众人只觉白云冉冉,落我衣袂,闻村落数声,酷似空中鸡犬,皓月娟娟,入人怀袖,听晚风三弄,恍如天外鸾凤。
  萧宁低声道:“十指生秋水,数声弹夕阳,不知君此曲,曾断几人肠。”
  裴青停指,笑道:“三日不弹,手生荆棘。见笑了。”抬头看了看殿外,又道:“久旱未雨,本侯就为诸位大人奏一曲《风雷引》,凉快凉快。”
  他话音未落,一些年轻的臣工掩嘴偷笑起来,年老的便忍不住伸手去擦额上的汗珠。
  《风雷引》,相传楚商梁出游九皋之泽,遇风雷霹雳,畏惧而归,作此引。
  《周史?宗室列传第二》浓墨重彩记载了这场历史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古琴独奏。
  “是岁八月,火伏而金生。长乐侯鼓琴于大明殿,奏风雷之商声。始戛羽以騞砉,终扣宫而砰駖。电耀耀兮龙跃,雷阗阗兮雨冥。气呜唅以会雅,态欻翕以横生。有如驱千旗,制五兵;截荒虺,斫长鲸。孰与广陵比意,别鹤俦精而已。……
  一奏之有云从西北起,再奏之大风至,大雨随之,裂帷幕,破俎豆,堕廊瓦,三曲罢,雨收云散,艳阳高照。
  圣心大悦,群臣称奇,北使咸服……”
  王敞后来听在场的臣工说,长乐侯指下似有千军万马,如雷之引引,风之发发,直使山云怒飞,海水起立。
  曲未半,天地为之变色,殿外惊雷阵阵,大雨瓢泼而下,缓解了持续数月的干旱。大雨之中琴声不断,句句风云,声声雷雨,毫不逊色。不多时随着乐曲收尾自然而然又雨收云住,殿外金风送爽,草木清气,穿殿而过,真正意义上的秋天到了。
  王敞回来的时候,演奏已经结束,殿前柳枝上雨珠尚未消散,因遇喜雨宴会似乎更加热闹了。他四下寻找,却没有看到长乐侯裴青的身影。
  
  裴青此时已坐上了回家的马车。
  久已不弹朱丝弦,指法便有些生疏。这《风雷引》对指法要求却不甚严格,只胜在气势上无人能比,裴青选此曲也是意在震慑北燕使臣。只是此曲节奏奇纵突兀,苍躩险峻,无一毫柔靡之音,弹琴者必须以自身真气动人。
  他奇经八脉幼时重伤,刚才一气重弹,贯串到底,这时已是强弩之末,丹田里好不容易积蓄的一点真气早就荡然无存了。现在只觉气血翻腾,经脉抽搐,浑身上下无不疼痛难忍。
  马车到了侯府门前,他已不能行走,好在神智倒还清醒。逝川来搀扶他,告诉他府上来了客人,姓谢名石字东山。他便笑道如此正好,让人搀着他直接回厢房了。
  谢石不多时就过来了,样子倒没有大变,依旧一身布衣风尘仆仆。见了裴青,也不得叙旧,张口就问:“方才雷阵雨之时,我隐隐听见皇城那边有人奏《风雷引》,是你吗?” 
  裴青便点头。
  谢石一手按在他脉上,问:“是宫调还是商调?”
  “商调。”
  宫音和平雄厚,庄重宽宏;商音却慷壮哀郁,惨怃健捷。商调《风雷引》须以劲峭取音,整乱取致,往来动宕,音韵奇特铿锵,比宫调表现力更强,对演奏者反作用力当然也更大。
  谢石诊脉,果觉裴青肺腑间已是重伤,便怒道:“你作死吗?”
  裴青想对他笑,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阵急似一阵,以手捂嘴,谢石见他指缝间竟然渗出血丝来。
  谢石一时也顾不得礼仪,脱鞋上榻,一手扶住裴青,一手自他身后大穴输入真气。他练的是上乘的武功心法,真气浑厚强劲,一入裴青体内却如泥牛入海,悄无声息。谢石大惊,更加努力运气,那真气源源不断送入裴青经脉之中,过了两顿饭的功夫,谢石始觉有所回应,再探脉已是大好了。
  将裴青放好,他下了床,窗边凉风一吹,才觉得浑身上下都已汗湿。
  正想回头对逝川说什么,外面已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小童闪进来,低声道:“宫里的福海公公来看侯爷。”
  谢石朝逝川点点头,从窗户出去了。
  逝川尚未来得及反应,几个人已经进来了,福海后面跟着便服的皇帝,另有几个拿着箱子的人。
  逝川大惊,连忙跪下磕头。
  裴煦几步迈到裴青跟前,将他手腕拿起诊脉,面上表情又是震惊又是欢喜又是疑虑,一时五彩缤纷。一屋子人大气不敢吭一声。逝川暗叫糟糕。
  裴煦良久转头问逝川:“刚才是谁来过了?”
  逝川只盯着脚尖,也不应声。
  裴煦正要发作,忽听裴青弱弱唤了一声:“皇上,是我一个朋友。”裴煦见他已然醒转,面容惨淡,嘴角尚有血迹,心里一疼,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温言道:“你躺着,让太医正给你施针。”说话间已退到床尾。
  拎着箱子的太医正上前探了探脉,心里一跳,面上颜色却不变,也不多语,拿出金针来。裴青见他须发皆白,施针之时全神贯注,手法娴熟,下针之处无不是全身大穴要紧之处,便放下心来,抬头看床尾的裴煦。
  皇帝除了冠冕和衮服,随便套了件侍卫的衣服,初见时颇为滑稽。裴青一想便知恐怕是连回宫更衣的功夫都没有就急急忙忙赶过来了,身上还带着殿中美酒的醇香,和群臣初见喜雨的欢声笑语。
  裴青道:“臣弟今日未得旨意,胆大妄为,还请皇上责罚。”
  裴煦温言道:“你替大周争了口气,朕要赏你还来不及,为什么责罚?”
  裴青淡淡笑了一笑,裴煦瞧见了却觉得萧索得很,听他道:“皇上,臣弟还未见过皇后娘娘和小公主就先回来了,失礼了。”
  裴煦哑声道:“她们好得很,你不必挂心。等你身子好些了再去看也不迟。”见他张嘴又想说什么,连忙道:“你省点力气,养一回神,有什么话日后再说。”
  裴青便弯弯嘴角,笑着闭上眼睛,不多时呼吸已经均匀绵长,竟然真的睡着了。秋风徐徐掀起帷帐,拂动他的发丝,曾经绿鬓如云,如今已是点点白霜夹杂期间。裴煦眼中一热,不忍去看,终于扭过头来。
  太医正取走金针,又开了一个方子,停笔对裴煦说:“皇上,长乐侯经络俱损,寒凝毒积,血络瘀滞,已至脏腑,气虚阳微,臣为长乐侯开一个活血化瘀,解毒通络的方子。”说着将药方双手奉上。
  裴煦摇摇头,只道:“他从前很是吃了不少苦,你看着办吧。”
  太医正将方子递给逝川,又道:“乐者,所以动荡血脉,通流精神和正心也。五音须适音,否则使人生乱。若视听不和则有震眩,则味入不精,不精则气佚,气佚则周身经络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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