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上东君信

34 番外


青翠的山,缓缓流淌的小溪,热情的同门。
    一切,都和他离开时没什么两样。
    花信卿看着周围的一切,心中居然叹了口气。
    他能安然无恙归来,师门上下全都皆大欢喜,他那个师妹更是扑上来就想投到她怀里,不过这种举动再一次被从他一出现就跟在他身后的小娃娃阻止。
    小娃娃一向胖乎乎的脸上居然现出了一股戾气,森森呲着的白牙瞬间让他看上去再也不像之前那个憨厚可爱的胖男娃。
    小师妹悻悻收了势,嘴里轻轻啐了一口道:“路上白照顾你那么久了,白眼狼。若你不是师兄的亲人,我才懒得管你。”
    当天晚上,师父举办了一次接风宴,全师门的师兄弟姐妹全都参加了。
    宴上,师父问起他的行程,他一一作答,包括在万县时遇到了无极宫的人,他虽然杀了那几个人,但他们居然爆体伤了自己,由此可知这几个人其实不过是无极宫培养的“影子”,并不是正主;同时,他还说在重伤之后,亏了一个小姑娘照顾自己,这才有命回来。
    他并无心欺骗师门,但师妹听了他后面的话,笑靥如花的脸霎时阴了下来。
    他师父倒并不在意这些,只拍拍他的肩,道:“回来就好。伤恢复得怎么样了?”
    花信卿笑笑:“已经全好了。有师门的灵药在,些许小伤不算什么。”
    “就算这样,以后还是小心为上。无极宫也算是江湖正道,我们无法因为这次的事就和他们翻脸。但不管怎么说,师父倒还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师父重视的只有你,你若有什么意外,可叫师父怎么办?”
    花信卿看着师父脸上自然流露出的感情,心中也一阵温暖。不管怎么说,这个师父一直真心待他,与他感情颇深。
    “师父放心,这次不过是卿儿大意,以后定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
    他师父点点头,又和他说了几句,知道他长途奔波劳顿,生怕自己的弟子稍一放松就闹得太晚,很早就让他们散了。
    花信卿又留下来陪师父说了会儿闲话,他师父担心他的身体,又细问过一遍去万县的经历,就放他回房了。
    花信卿回了自己的房里,点了桌上的灯,将外套脱下,又掀开中衣。
    中衣里,腹部处仍旧层层纱布围裹着。
    其实,他的伤并没有完全好,只是,师门的事太过重大,现在又是多事之秋,他一能动身,便马上日夜兼程赶了回来。
    现在看来,回来的还不算太迟。
    至少,很多在路上想像过的事情,还没有发生。
    花信卿将纱布轻轻解开,将伤口换了药,又用新布条缠好,将旧纱布用火烧了,这才走到床边,抖开被子,打算歇息。
    “师兄?师兄?”外面突然传来了一个低低的女声。
    花信卿皱了皱眉头。
    是小师妹。
    这么晚了,她还没有休息么?
    还是师父有事传他?
    花信卿穿好外套,这才将门打开,问道:“小师妹,什么事?”
    小师妹迈步就往里走,花信卿只得放开了一边的手,侧了侧身子,让她进来。
    她皱起鼻子闻了闻,道:“师兄,你房里怎么有种怪怪的味道?好像是什么东西烧焦了?”
    花信卿道:“没什么。这么晚过来,是师父有事叫我么?”
    小师妹眉头拧到一起,不高兴地道:“不是我爹叫你,我就不可以来了么?”
    “那倒不是。不过现在时间不早了,小师妹若没有别的事,还是明天再来吧。我赶了长久的路,也有些累了,想早点休息。”花信卿的脾气一向出奇地好。
    小师妹一听他的话,忙道:“师兄很累了?那我帮你揉揉肩按摩一下吧。”说着就走了过来。
    花信卿身子微微和闪,躲过了小师妹伸来的手臂,不动声色地道:“小师妹,天儿晚了,你还是早点去休息吧。我这就要睡了。”
    小师妹虽然不舍,但听了他的话,也无可奈何,只得不甘心地走了。
    花信卿盯着空落落的门口,脑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单薄娇柔的身影帮他换药煎药的情景。但他立刻就甩甩头,将门重新关好,吹灯上了床。
    在山上接下来的几日,都很平淡。
    当然,花信卿身为师父最得力的弟子之一,山上的日子就算再平淡,也不可能让他清闲下来。
    “卿儿,你有什么办法么?”
    这一天,师父将花信卿叫进了自己的密室里。
    密室里空落落的,只有一张桌子,桌上摆着一本书。
    外表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书。
    线装,边角有些破损,墨迹暗沉。
    可是,为了这本书,江湖中几次起了血雨腥风。现在,一场大祸大概也要降临到师父头上。
    “唯今之计……。”花信卿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怕是只有毁了它才能避过此劫。”
    师父的脸上现出了几分苦笑:“我何尝不知道这样最好?可是……我舍不得啊……。”最后,带了一声浓重的喟叹。
    “当年它的守护者神锅大侠等四人全都悄然隐退,将这个任务推到师父头上,原本就不公平。”花信卿道。
    他师父略带苦涩地道:“其实,当年不过是我见了它之后起了贪念,一心想据为己有。神锅大侠等人劝过我,可惜我贪念太重,根本不听,一心想打败他们夺取此书。他们不想为难于我,便故意收了手……这事怪不到他们头上,若怪,也只能怪师父那时候太看不开了……其实,现在为师又何尝不是看不开?不然的话,毁去也就是了。”说着,又长长叹息一声。
    花信卿张了张嘴,想再劝慰师父几句,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卿儿,此事与你本无关系。你家大业大,责任也重大,就不要留在这里陪师父送死了。只是可惜璐儿……唉,师父知道你对她无心,若师父拜托你照顾她,你定能同意,但这未免就断送了你一生的幸福,”他摆了摆手,“别的不晓得,至少师父知道,你们花家的祖训,一世只能娶一个女子,不入青楼,不纳姬妾。”
    花信卿看着那本书动也不动,双拳紧紧握着,手背上青筋都泛了出来。他半晌才低声道:“其实,弟子还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
    “将这本书另记下来就是了。”花信卿含糊道。
    他师父摇了摇头:“为师何尝没想过。可是你也不想想,毁书之日,食宝必现。若书未曾全毁,尚余副本,食宝便有异兆。这骗不得人。”
    花信卿又沉默了一会儿,道:“若这本书的内容,不是被抄录下来,而是被记下来呢?”
    他师父惊讶看了看他,道:“这事绝无可能。书中内容,全是生僻之字杂乱放在一起,根本毫无实际意义。以前也不是没有人试图记下来这本书过,但就算是那些以背书擅长之人,背这本书时,在两个月内最多也不过死记硬背下来数页,而且没多久就遗忘了不少。再加上,现在时日紧迫,我们也没有太多时间去找人来背。若动作太大,惊动了别人,反而不妙。背书之人,若不是我们完全信得过的人,我们自己就没法放得下心。”
    说到这里,他师父又摇了摇头,显是完全否决了这个办法。
    花信卿一咬牙,道:“徒儿在万县养伤时,遇到了一个奇人。”
    “哦?”
    “那个照顾了徒儿一段时间的小姑娘,记忆力出奇地强。徒儿曾给她一本医书,让她照着方子抄下来,她只看过一会儿就记下了整本书。”花信卿道。
    他师父的眼睛亮了一眼,又暗下来:“说不定她是医药世家,家中代代与药草为伍,自然对药名要敏感一些。山野中人,也常有能人异士。”
    “那倒不是。徒儿虽然不知道她家到底做什么,但她对医药一类明显一窍不通。”
    他师父沉吟了一会儿,才道:“不妥。先不提她是否肯做此事,就算她肯,我们也没道理无缘无故给她家带去这么个隐患。若是让别人知道她居然知道此书,她的下场定会极惨。”
    花信卿道:“徒儿想办法让她答应不外泄此书便是。她亦是个稳妥女子,想来也知事情的轻重缓急。”
    他师父看了花信卿一会儿才道:“那小姑娘喜欢你吧?”
    花信卿一怔,想反驳却又不知道说什么,脸反而先红了。
    他师父叹了口气,道:“卿儿,你自幼家世便好,出身高人一等,很多东西,别人千辛万苦也得不到的,放在你们面前却未必能得你们一顾。只是,有些事情不能用世俗的东西去衡量,那小姑娘若是真心喜欢你,你更不该给她带去祸事。你要知道,喜欢一个人,不应该成为我们要求她为我们做事的砝码。”
    花信卿看着他师父,眼中有些迷茫。
    他师父见他不懂,也不再说,只挥手叫他退下。
    入夜,花信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眼前晃着的满是师父的愁容,时不时,还会闪过另外一张清秀的小脸儿。
    回山上这么久了,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自己不告而别,她会生气么?
    明明决定不再和她有什么联系,可是为什么白天会仍旧将她的过目不忘说了出去?除了替师父分忧外,似乎还隐隐有另一种含意让他无法忽视。
    或许,自己该回万县一次,看她一眼。就算只是一眼,知道她过得好,自己也会放心了。
    最终,花信卿悄悄从床上起来,穿好外衣,带着佩剑,悄悄向师父的密室走去。
    那本书,仍旧静静地躺在密室的桌上。
    花信卿轻轻伸出手,将那本书揣进怀里,便出了密室的门。
    走到一半时,一个小胖娃蹒跚出现,挡住去路。他吸着手指,满脸口水。
    花信卿想了想,轻轻道:“也罢,你对她的身份似乎也很好奇,便跟我去罢。”说着运轻功消失在夜色中。
    那小男娃跟在后面,摇摇晃晃几步也跟着离开,虽然步履蹒跚,但那速度却并不逊于花信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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