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尘

第90章


自从三年前搬到海岛,云箫就将秘营进行了重组,这旋风十八骑便是重组后选出来的佼佼者,由从苗疆归来的郑夫年亲自训练,每个人都能以一当十。这十八骑中的队员每季都要与侯选队员进行评比决斗,败者当暂时离队,直到下一次决斗中战胜对手。旋风十八骑纪律严明,执法如山,故从无不尊上命的情况,像这样无故迟到,也是头一回,难怪叶鸣脸色不好了。
    云箫倒也不着急,安安静静地捧了本书看着,他现在的性子变了不少,放在以前,哪里能看得进书去。叶鸣在屋里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心中焦急更甚,但见云箫淡定的眼神,欲言又止。云箫见他这模样,不由得摇头微笑,忽然又眼神一动,道:“来了。”叶鸣闻言忙凝神倾听,好一会儿,终隐有马蹄声入耳。
    屋外仍是大雨滂沱,一行十八骑快马奔至驿站,齐刷刷地停在门口,十八杆挺直的背脊一动不动,那豆大的雨滴砸在他们的脸上身上,却丝毫不能折损他们的风姿。
    尚在厅里守护的骠骑将军明启泰面色一变,噌地站起身子,周围羽翼队的军士也纷纷起立,手搭上了腰间的刀剑。叶鸣缓缓地从楼上走下,目不斜视地从满脸防备的众人中间走过,然后“呀——”地一声打开大门。
    旋风十八骑的队长是个三十出头的中年汉子,名叫段谦。他本不是秘营中人,两年前云箫出海时从海盗手里将他救下,当时他一人徒手杀了十多个海盗,自己也身受重伤,差点就断了气。云箫将他救醒后,得知他的妻子儿女均被海盗所杀,孤独无依,便将他带了回去,后来在郑夫年的妙手之下,功力恢复了大半。由于他武艺出众,云箫就选他入旋风骑,这两年每次评比,他从来都是榜首,于是挑了他做旋风十八骑的队长,也能好好管教那些被人宠坏的,目中无人的小字辈。段谦平时不苟言笑,行事却十分稳重,赏罚分明,旋风骑里的那些少年各个都对他敬重有加,而他对云箫也十分忠心,只要是云箫交给他的任务,从来没有办不成的。
    厅里众人睁大了眼睛看着五大三粗的段谦下马,腰杆笔直地走到叶鸣面前,抬起右手,行了个古怪之极的礼,而叶鸣也和他一样,很严肃地做了同一个动作,这让厅中众人一阵疑惑,有点分不清他俩之间到底谁主谁从的关系了。
    叶鸣有点惊讶地看着面前略显狼狈的旋风十八骑,虽然他们身躯挺直,抬头挺胸,但怎么也掩饰不了每人身上数处大大小小的伤和眼睛里的疲倦。“你们这是——?”他疑惑地问道。
    “先是遇到了一群粤军,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了起来,他们人多,不过也没讨了好处,杀了他们三十多个才冲了出来。到了青名桥,不知是哪个缺心眼的人把桥给弄断了,大伙又从二十里外的浮桥过来的,所以迟了时候。”段谦说起话来有些恨恨的,一双铜铃般的眼睛睁得老大,看那样,若真被他遇到了毁桥的人,还真是一顿好打。
    明启泰的脸色略有些不自然,哼哼了两声,又继续眼睛都不眨地盯着屋外的众人,当他听到有粤军被杀时,不仅没有发怒,脸上反而明显放松了许多。
    “你先跟我上楼见公子吧,这些事情还是你亲自解释比较好。”叶鸣摇摇头,又对屋外尚且立在风雨中的其他人道:“都下来吧,先进来再说。”
    众人仍是一动不动,段谦搔搔脑袋,尴尬地赔笑道:“这群小兔崽子,只听公子的话。呵呵。”说罢,他转身冲着众人大声吼道:“下马。”
    众人闻言眼神一凛,齐刷刷地跃下马,整整齐齐地站在马侧。段谦又吆喝了一声:“组队,进屋。”眨眼的工夫,他们已经排成了一条一字行队伍,昂首步入厅中。
番外之云箫篇(三)
段谦行至云箫房门口,便一反方才大大咧咧的行径,面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而认真。叶鸣见他如此,心中暗笑,这段谦这个软硬不吃的主儿,偏偏在云箫面前就规规矩矩的,丝毫不敢越雷池半步,即使云箫和颜悦色地跟他说话,他也丝毫不敢怠慢,也不知云箫给他施了什么法。
    段谦在门外矗立了半晌,又轻轻叩了叩门,直到听到里面低低的回声,他才猫着脚步走了进去,叶鸣也紧随其后。“公子,我——”段谦正待向云箫解释迟到的原因,云箫已经挥挥手道:“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此事也怨不得你,我就不追究了,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段谦闻言顿时松了口气,呼吸也顺畅了许多。
    “你们俩都坐吧。”云箫指着桌边的两张椅子道,叶鸣大刺刺地坐下,段谦看了看他,犹豫地坐了半边屁股上去,看得叶鸣心中又是一笑。
    “段谦你且说说看现在战事如何?江君庆是否已经攻下了羊城?”云箫慢条斯理地问道,仿佛只是个莫不关己的小事,但是只有叶鸣和段谦知道他在此使中投入了多少精力。这两年一批批的军需物资不算,就是“尔”组和“克”组也倾尽而出,更是动用了旋风十八骑和中原地区的暗哨,规模之大,乃是历年来从未有过的。
    段谦此时的心情已经稍稍平复,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道:“江君庆的四阿军已经打到了羊城,但是久攻不下,听闻粤国皇帝与太子已经往北逃窜,现在镇守羊城的是大将军吴守耿,而骠骑将军明启泰和南陵公主则不知所踪。护送皇帝至曾城的尚有护国大将军宋拾寇,太尉苏赭石,都尉秦猊等,另随行五万虎豹军将士。”
    云箫闻言竟是一笑,道:“这粤国皇帝也恁是胆小,不是尚有五万军士吗,怎么也可与江君庆一战,竟然弃京师不顾,哪里还有半分皇家气度。这京城一失,人心亦失,南粤的半边江山就此断送了。”叶鸣听到这里却是疑惑不解,云箫一番作为全是反粤,不知为何此时却为其惋惜。
    云箫明了他心中所想,淡淡笑道:“只是感慨一番而已,想那南粤虽是皇权削弱,但好歹也是百年之虫,死而不僵,今日败得如此之快,能不让人叹惋么。不过,这曾城以北乃是南粤势力所在,地方守备也很强,且都死忠于朝廷,江君庆想短时间一统粤境,却是不大可能。”
    “公子说得是,”段谦一反常态地插话道:“不说南粤那边如何,就是江君庆也不是个什么明主。属下此番去四阿军中,已经有数名‘尔’弟兄跟我说起此人好大喜功,骄傲自满,又猜忌心重,与他合作怕是不会捞到好处。”
    云箫但笑不语,从身侧拿过一大卷羊皮纸给他俩,道:“我怎会不知他的本性,自然也是有所准备,现在四阿军中大部都在我掌握中,他想在我手里玩把戏,还不够斤两。”
    叶鸣和段谦疑惑地打开羊皮卷,一字字地仔细阅读,最后,叶鸣皱起眉头道:“公子,此卷上的条件似乎太过苛刻,只怕江君庆不会答应。”
    云箫莫测高深地笑笑道:“他那样的人当然不会轻易答应,但是他若知道军中势力尽在我手,哪里还能有半句推辞之语。”
    “可是,这不是暴露了我们的”叶鸣疑惑地继续问,而段谦则把眉头皱成川字,一言不发。
    “他迟早也会对我们的人下手,还不如我们自己撤退来得更洒脱。不过,这只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云箫脸上的笑容更加和煦,照得叶鸣和段谦心里不停地打着鼓。“公子的意思是——我们尚另有一支伏兵。”叶鸣小心翼翼地问道。
    云箫看了看他,却不说话,良久才柔声道:“尔组的人一走,江君庆自然要找人补上这些空缺,但是他若知道这些补上的仍是我们的人,只怕要气得吐血。再说,江君庆年纪也不小了,就算他有生之年能一统南粤,但我师傅说过,他最多尚有十五年可活,等他千秋之后,不管是谁即位,这南粤都全在我掌握中,到时候也不用担心它会给我们海岛的发展造成任何困扰。”
    虽然云箫的说话的声音清朗柔和,动听至极,叶鸣听到这里却只觉得身上阴风阵阵,背脊一阵发凉,心中暗自庆幸自己不是他的敌人。云箫刚才的话明显还未说完全,却猜不透那暗地里的布置不知还有多少。
    “等雨停了,我们就一起去羊城也好会会江君庆,我也有一年没见他了。”云箫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看得叶鸣不由得为江君庆的叹息,惹谁不好呢,偏偏要惹这个小祖宗。
    出乎意料的,第二日早晨天一亮,居然放晴了。叶鸣打着哈欠走下楼梯,发现云箫和段谦已经在厅里坐下,于是忙打起精神,作出一副抖擞的模样。四周看了看,他有些意外地发现,昨晚的那群人早已不见,只在地板上留了些泥迹斑斑的印子。
    “他们一大早就走了,往东去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南陵公主应该是去联系东海王,他是粤帝的母舅,手握潮汕等地兵权,势力也不容小觑。若南陵真能说服他,那势必给江君庆的统一大计造成不小的麻烦。”
    “那公子您的意思是——”叶鸣闻言微微颦眉,眼前的云箫表情太过怪异,有踌躇、有欣赏、还有一丝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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