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晚歌

话语中隐隐约约透着不快，慕念瑶却是顾不得这些，只是皱起眉头愣愣地看着他，不知所措。
    从后追来的浅秋的脸色更是算不上好看，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小声说道：“小姐……斛律公子他……失忆了……”
    这句话无疑一道晴天霹雳，慕念瑶不可置信地摇头道：“不可能……三哥，你连我也忘记了？骗人！”说着，大颗大颗的泪水从她的眼内滑落，流淌在脸颊上，好不动人。
    看着女孩的泪水，斛律弦风心中某处仿佛被牵动，他剑眉微蹙，缓步走到慕念瑶面前，伸手以指腹拭去她的泪水，而后低声道：“丫头，别哭。”
    
慕念瑶一惊，诧异地抬起头却对上了他略带迷茫的目光，她深吸一口气，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至少三哥保住了性命，比起生命来说，丢掉一部分记忆又如何呢。思及此处，她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抹微笑道：“嗯，我不哭！三哥，如果你忘记了我也没有关系，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就好了嘛。我叫慕念瑶，能记住吗？”
    斛律弦风愣了半晌，才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缓缓点头，下意识地轻声唤道：“念瑶。”
    “嗯！”慕念瑶用力地点了点头，“好啦，我刚回来有些累了，就不打扰三哥休息，先回房咯。”说罢，她也不等斛律弦风做出什么反应，迅速地跑出了屋子。
    忧心不能自已的浅秋赶紧追了出去，却发现慕念瑶并不如她自己所说的回房休息，而是沿着楼梯快步奔跑，一路向前直到进入了小花园才逐渐放慢了脚步。
    
慕念瑶眺望着蔚蓝的苍穹，顿觉眼睛一阵酸涩，才止住不久的泪水再次无法抑制地奔涌而出，只是这一次她并没有压制着心底的情绪，而是放声大哭出来。浅秋赶紧走上前，心中泛起一阵微疼，“小姐……”
    闻声并没有回头的慕念瑶只是固执地站在那里，良久，才哽咽着问道：“浅秋，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很贪心？”
    浅秋不解地看着她的背影，没有回答。
    
慕念瑶却也不介怀，继续说道：“原本我只是盼着三哥能够没事，那时候心里想着的是只要三哥能够活下去，要我怎么样都好。可是现在，他确实完好无损地活着，但是却完全忘记了我们的曾经，我这里……好疼……真的好疼……”捂着心头，慕念瑶缓缓蹲下身子，将脑袋埋在双臂之间，懊恼不已。
    “小姐并没有错！”浅秋抿了抿唇，大声说道，“可是我觉得斛律公子并没有完全将小姐忘记，他也许只是一时地被什么蒙了心，迟早会醒悟过来，找回曾经的！”
    
“真的吗？”现在的慕念瑶所需要的不过是一个肯定的回答，只要能够看到目标，她就有信心坚持奋斗下去，她抬起头充满希望地看着浅秋，眼见着她毫不犹豫地点头，这才吸了吸鼻子，重新振作道，“我不能就这样难过下去，毕竟三哥能安然无恙地活着，就已经足够了。即便他忘记我……呵呵，算了，得失得失，没有失哪来得呢！”
    而当另一边的斛律罹烬得到了斛律弦风失忆的消息后，顿时大怒，命人找来姚琴予，也不多说什么，直接开门见山道，“三哥失忆是怎么回事？”
    
姚琴予看着他怒火中烧的模样，自知不说定是得不了好下场，但说了更是难以善终，便极尽所能地尽量强迫自己维持往日的平淡心境，将之前对于雾翔和舞絮的说法全部搬了出来，再次转述给了斛律罹烬。
    
怎料听完她的叙述，斛律罹烬并不如那两人一般好说话，一掌拍在旁边的木制茶几上，那一方小小茶几立刻裂成了好几块，微微转首等着姚琴予，斛律罹烬冷声道：“我要听的是实话！”
    姚琴予见状吓得不轻，相处多年，斛律罹烬何曾在她面前如此盛怒过？诚然，此时的她也没有胆量继续再欺骗下去，只得惴惴道：“是……是薛大人……下的命令……”
    
斛律罹烬冷笑一声：“好个薛旻，竟然罔顾我的命令”说着，他缓步走到面色惨白跪倒在地上的姚琴予面前，弯腰伸手抬起她的下颚，“那么我又该如何对待你呢？我亲爱的表妹。”
    
姚琴予大骇，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的人，“不，表哥！你不可以这样对我的！我……我……我只是想要让你登上大宝罢了！那个人……是你前进路上的阻碍，我怎么可以视而不见！最终坐上那个位置的人，只能有一个！也只能是你！”
    斛律罹烬怒极反笑：“哦？我可曾说过我想要那个位置？亲爱的表妹，如果这句话被大皇兄听到了，你说我该如何自处才好？”
    “表哥……我……我……”姚琴予浑身止不住地开始颤抖，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我的身边，不需要不听话的狗。”说罢，斛律罹烬再次站直了身子，拍了拍手，仿佛刚才沾染上了多少污渍一般，掌声才落，就见两名黑衣人不知从屋子的那一角突然闪身而出，跪在斛律罹烬面前，却是一言不发。
    姚琴予娇好的面容因为恐惧而变得扭曲，她颤抖着向后退，口中不停喃喃道：“不……表哥……你不能、你不能这么对我！父亲……父亲是不会放过你的！”
    闻言，斛律罹烬邪气一笑：“呵，怎么对你？放心，你是我的表妹，我自然是不会像对待那些杂碎一样待你，更何况，你这条命，金贵着呢。”
    听到这句话，姚琴予大大地松了口气，整了整凌乱的仪容，朝着斛律罹烬挤出一抹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表哥……”
    斛律罹烬却不以为然，朝着跪在地上的两人下令道，“请姚小姐回去好好休息一番，没事的话，就不要跨出闺房了。”
    那两人得令，应了声“是”后，便迅速地消失在了斛律罹烬的视线之中。
    
空无一人的大厅里，斛律罹烬那带着无尽邪气的笑容悠然扩大，好半晌，那略显沙哑却又好听的声音才缓缓响起：“虽然不能杀了你，可要让你失去心智，似乎并不是件困难的事呢，表妹。”
    四日后，凰京百姓之间不约而同津津乐道的一条琐闻，竟是尚书府的千金被人闯了空门，失贞而疯的消息。
    
 
醉晚歌 卷二 云破月来花弄影 第七十九章
    
尽管斛律弦风失去了记忆，但他对于时局的变动却依然精明如昔，毫不费力地看出了凰玄国动荡不安的政局，经由雾翔和舞絮的口，他也知晓了自己真正的身份，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他还是决定依照原先的计划，继续往凰京赶途。
    对于这点，其他人并无异议，于是在明紫楼逗留了近乎一个半月时间的几人，终于再次踏上了前行的旅途。
    
由于斛律涧的关系，斛律弦风并不方便明目张胆地大摇大摆进入凰玄国境，于是他们混入了一个商队之中，总算是通过了关卡，安然入了凰玄国境内。一连几天日夜兼程，饶是最好的马匹也经不起如此折腾，在赶到了距离凰京不过半日路程的鸿州后，一行人总算是暂时停下了脚步。
    这天夜里，当众人聚集在大堂里用着晚餐时，却是被一人给打破了原有的平静。
    雾翔和舞絮不可思议地看着来人，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讷讷地道：“六殿下。”
    
斛律弦风俊眉微蹙，转头看向站在门边的人，面容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只是一时之间却也不知他到底是谁，舞絮一眼看出斛律弦风的疑惑，立即解释道：“爷，这位是您的弟弟，六殿下斛律罹烬。”
    听罢，斛律弦风也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而后再次用起餐桌上的饭菜，丝毫没有上前与这位弟弟叙言的打算。
    
见状，斛律罹烬倒也不气，而是优雅地走到斛律弦风与慕念瑶同坐的桌面，礼貌性地问了句：“请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说罢，也不等两人中的一人回答，便自顾自地坐了下来，而后转向慕念瑶道，“这位就是慕姑娘吧？”
    慕念瑶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赶紧点头：“嗯。”
    席间很快便再次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斛律罹烬就着店小二添上的碗筷，悠然自得地吃着桌上的饭菜，旁若无人。
    
饭后，斛律罹烬却好似自来熟似的，语带亲昵地将慕念瑶拖到了客栈后明紫楼后的小花园里，美其名曰有事相问。跟着斛律罹烬走入小花园中，慕念瑶抿了抿唇后，问道：“不知斛律公子想要知道些什么。”
    斛律罹烬微微一笑，“慕姑娘若不嫌弃，唤我一声六哥就好，虽说你与三哥……但按年岁来算，我还是虚长你几岁的。”
    慕念瑶闻言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三哥会这样实在是之前没有想到过的，现在凰玄国根基不稳，佞臣挡道，父皇却又听信奸人谗言，欲立大皇兄为太子，可他为人刻薄，若是这江山到了他的手里，定然不得善终，放眼斛律皇家，能继承大宝的也就三哥一人。却不想……唉！”
    “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要去救亚依，三哥也不会如此……”说着，慕念瑶的眼中迅速凝起一阵氤氲，只消眨眼功夫，便会纷纷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