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抹微云

第58章


  
  沈浪和王怜花暗暗忍笑,却也没有出言戳穿这少年的面皮。
  
  但他们越是不说话,南天连越是觉得自己面皮发烫。到最后,简直可以煎出一个鸡蛋来。
  
  王怜花抱着李微云,三个人衣带相连,避免在黑暗中走失。
  
  南天连一言不发,越走越快,到最后竟然跑了起来。
  
  他这一跑,可是用上了轻功。
  
  沈浪和王怜花正自苦笑时,他突然停住了步子,得意洋洋地开口道:
  
  “我已掌握了这四下的方位,你们说吧,要去哪里?”
  
  这大刺刺的声音,得意洋洋地炫耀着自己的厉害。
  
  原来他一直埋头乱窜,正是为了一鸣惊人,镇住这两个人想要抢夺他阿姊的大叔。
  
  果然,听两人没了声息,南天连忍不住得意地笑出声来。
  
  “有这时间,你不如一早交代,你不怕冻坏了你阿姊?”
  
  王怜花轻飘飘的声音响起,顿时截住了南天连的笑声。
  
  “你……”
  
  南天连气的牙痒痒,但一想起之前见到阿姊只穿了薄薄的小甲,一想到那个可恶的大叔正将李微云抱在怀里,他就忍不住跺脚。
  
  “等我一下。”
  
  南天连突然说着,就解开了腰间的带子,自己跑开去。
  
  沈浪带着笑意开口道:“你猜……他是去干什么?”
  
  王怜花哼了一声道:“想必是取衣服去了。”
  
  沈浪忍俊不禁道:“王大叔,想要天连的承认,任重道远……他性子跳脱,也没什么顾忌,当真难缠的很。”
  
  黑暗中瞧不见王怜花的脸色,但却听得到他的哼声。但即便此刻,他也控制着不吵醒李微云的音量。
  
  “这莫非是沈大叔的经验之谈?”
  
  沈浪微笑道:“不错,火坑之外,请君鉴之。”
  
  王怜花又哼了一声,南天连匆匆的脚步声已经回来了。
  
  “这座听风小筑正好是我住过的,所以还算熟悉。”
  
  南天连准确地摸回王怜花身边,轻轻地将一件披风盖在了李微云的身上。严丝合缝,一条边儿也没有露出来留给王怜花。
  
  沈浪这时笑道:“你不怕王大叔等你姐姐醒来告你黑状?”
  
  南天连挑衅地哼了哼,意下自然是有恃无恐。
  
  王怜花悠悠地叹了口气。
  
  山麓白雾弥漫,惟有往上行。
  
  南天连虽然小孩心性,但他的脑子却是常人所不及。南家金针刺穴之法,既已流传多年,自然有夺造化之处。
  
  既已探明方向,南天连便十分顺畅地带着沈浪和王怜花向快活林出口的山路走去。
  
  快活林既建在兴云山麓,自然有通往山峰的捷径。
  
  泠泠淙淙的水声,断断续续的夜风,显示着浓浓的春日情意。
  
  可惜无光。
  
  这场白雾,居然弥漫到了山里。
  
  但是渐渐,前方可以瞧见点点萤火。
  
  他们竟已经走了一个多时辰。
  
  雾到了这里,已经渐渐稀薄。两颗稀淡淡的星子挂在天外,换却一抹流光。
  
  天光隐隐昏沉,正是清晨的前兆。
  
  停云吊桥,已然在望。
  
  铁索吊桥修建年岁悠久,到如今已有斑斑锈迹。不知是白云还是白雾,瑟瑟裹着那一道跨龙。
  
  吊桥之下,两山之间,是万丈深涧。
  
  沈浪放眼望去,不禁微微失色,脱口道:“那是——”
  
  王怜花几乎和他同时看见吊桥上两道身影,也是脸色立变。
  
  两道紫色人影在那高悬的铁索上往来交缠,端的是惊险万分。
  
  山风陡烈,直欲吹得二人跌落桥下。
  
  深涧之下,正是嶙峋怪石滩。
  
  快活王与云梦仙子,十年前的深怨,此时却不得不做一了结。
  
  那两团紫云每每相撞,毫厘间都撼人心神。
  
  春日的旭风,到了山巅也凛冽非常。
  
  王怜花和沈浪的速度已十分之快,但他们离那吊桥却还有很远的距离。
  
  李微云窝在王怜花怀里,这样的颠簸也终于惊醒。
  
  她乍一张眼,映入眸子的就是两片交缠的衣角。
  
  那两团紫云不知何时已合成一体,堪堪散入风中。
  
  吊桥之下,云雾霭霭。一声惊怒的呼声伴着快意的笑声渐渐坠落。
  
  谷风猎猎,白云悠悠变幻。
  
  “阿姊……”
  
  南天连终于也赶到,怯怯地拉着李微云的手,低声唤道。
  
  李微云没有理会他,悄然握住王怜花冰冷的手。
  
  四人站在吊桥中央,四周停云如水,漫漫淹过人颊边眼角。
  
  李微云知道,身后的沈浪想必唇角仍是那样温和,但到了此刻,在他眼里,会不会有异样的感慨呢?
  
  她没有回头,只是握紧了王怜花的手,遥遥看着咫尺的飘云,提声打破了沉默:
  
  “旧怨已了,故友可归?”
  
  金无望,那个凿斧一般的黑衣男子,他既受快活王知遇之恩,又受沈浪知己之义。两难之下,也只有远走天涯,永不相见。
  
  但此刻,那颗冰冷面具下跳动的心,是否可以归来?
  
  沈浪沉默半晌,道:“旧怨已了,危楼可复见?”
  
  百晓楼,南家为之付出生命的代价,却在大火中付之一炬。
  
  但李微云还在,南天连还在。
  
  二人沉默一刻,清晨朝晖已经流散,四下开合。
  
  李微云看着身前半步绯衣公子的背影,目光中露出温柔的笑意,浅浅道:“想必楚兄还在等你。”
  
  她没有回头,但沈浪却知道她话里的意思。
  
  的确,想想这一方复杂的天地,那一对纠缠的怨偶,这里实在不是他的逗留之地。
  
  沈浪拉住依依不舍的南天连,柔声道:“保重。”
  
  他的话,不知是说给李微云,还是王怜花?也许是说给他们两个。
  
  两个人向吊桥边兴云山走去,两个人迎风伫立在小荡的吊桥中央,那头的白雾此时已经全部驱散,这边的白云已掩略了姗姗衣角。
  
  南天连一步一回头,但他显然也知道李微云此刻并不希望自己留下,所以只咬着嘴唇跟上沈浪的步伐。
  
  吊桥之上,只剩下李微云陪在一言不发的王怜花身边。
  
  旭日已在身后升起,昨夜星辰已恍如昨日。
  
  微风卷过,淡淡金色镀上交握的双手,两人衣袂轻扬,不知不觉缠在了一处。
  
  
今朝洛浦
  
  三年后,洛阳。
  
  “老板娘,老规矩,来三碗酸辣馄饨,上羊肉馅的!”
  
  大大咧咧的吆喝声如约在张记馄饨门口响起。
  
  这是一家只有一进的铺子,门脸虽小,但味道却是唇齿留香,令洛阳人念念不忘,是以每日清晨就有早起排队的客人。
  
  但今天的客人,似乎格外的多。这些人衣着打扮各不相同,既有打短的老实人,也有锦衣的富贵人,但他们的心情都还不错。
  
  正添水的老板娘闻声笑眯眯地回过头,开口道:“陈大爷可是刚走镖回了城里?”
  
  那陈大爷一张国字脸,但脸上却没有什么正色,挥挥手道:“老板娘又不是不知道我老陈的底细,今日怎地这么罗嗦?”
  
  这时候一个正在排队的年青秀才开口揶揄道:“老陈你这走南闯北的见识人,想不到也有消息不灵通的一天。”
  
  他话音才落,队中倒有不少人笑出声来。看来这陈大爷平日为人很是随和,这些人也乐得随意和他开些玩笑。
  
  还是老板娘好心,一边盛出热腾腾的酸辣馄饨,一边笑道:“今儿个咱洛阳城里有桩大喜事,一应吃食都有贵人免帐啦!”
  
  “哟——”
  
  陈大爷顿时吸了口气,赶忙追问:“什么人这样大的手笔?”
  
  他总算明白为何今天一早进城,洛阳似乎热闹了几倍。
  
  “喏——”
  
  有人好心替他往东边指了一指。
  
  “是欧阳大官人?怪不得怪不得。”
  
  陈大爷似乎恍然大悟,连道明白。
  
  顿时嬉笑声连连。一人大声道:“欧阳大官人也得给这位捧场哩,老陈你且再往东猜猜……”
  
  洛阳城里的人都知道,“中原孟尝”欧阳喜的府上整日门庭若市,就连夜间大门也是敞开的。
  
  但今天,阳光正是明媚的时候,欧阳府的大门却是紧闭着。
  
  这位好客的“中原孟尝”去了哪里?
  
  在欧阳喜的府邸不远,还有一座不大的庄院。
  
  这座庄院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存在,但直到三年前才真正热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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