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雨

  “假他人之口？难道是有人……故意跑到王爷跟前求他收你的？”春月的眼睛眯起，隐隐现出不安。
  “会不会是莲儿？她昨天也说了些奇怪的话。”
  “一定是她，她这是在害你！”春月生气。
  “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们以谨言慎行便好。”
  “王爷怎么能答应呢？难道他忘记了你是……”春月说到此及时住了口，无奈摇头。
  嫣儿笑了笑说，“我现在就是嫣儿，而已。”
  宫人走了，嫣儿抱着凤冠霞帔进了内室，她在春月面前表现的轻松，心里却难受不已。她的心底是隐隐幻想过萧琛有一天会摒弃前嫌要了她，却没有想到他给她的是一个最低级的承衣名份。
  抚着喜服之上的绣花，却觉得指端发痛。
  ——萧琛，我在这里的身份本就不明不白尴尬至极，你为何还要如此贬低我？
  春月挑帘而进，捕捉到嫣儿脸上的哀伤，她摇了摇头，看着那华美的喜服，认真问道：“嫣儿，你愿意跟了他？”
  嫣儿的脸微微红了一下，低头，不语。
  春月坐到了她的旁边，叹息说，“要说在一个屋檐下住了这么些年，没有一点点感情是不可能的，只是没想到王爷对你仍然这般薄情。”
  “罢了。”嫣儿凄然一笑，“你想想我和他之间的仇恨有多大啊，他朝思暮想的就是取我父亲的项上人头。能接受我，还真难为了他。”
  “可是，他和丞相的恩怨和你已经没有关系了啊，他改换了你的身份，都囚禁了你六年多了
  嫣儿没再说话，这时又有宫人送来喜烛花台，春月便出去了。
  整个行宫都沉浸在一种奇异的寂静之中，就连燕园那些挂灯笼的侍卫都动作轻微，生怕发出一点声音破坏这种寂静似的。
  嫣儿的心反倒平静了下来，坐在梳妆台前，等候着春月为她画完新娘妆，等侯着萧琛来的那一刻。
  想起六年前那场轰动大萧国的婚姻，虽然当时还小，可仍然记得那场景的壮观浩大。那一天她是天下女子最羡慕的人，却也是最悲伤的人。
  今日，又要嫁了，虽然没有仪式，虽然只能安静地等候着他的到来，可她的心里还是高兴的。她来到他的身边，从未想过再离去。他不知道当她得知他要把她送给燕王的时候，心里面是多么害怕。
  尽管承衣低贱，以后，她却再也不用怕了。
  望着大而红的金凤珠冠被安放到头上，深红色的彩珠吊于眼前，嫣儿从镜子里看着自己的模样，不禁笑了。
  “但愿王爷能够真正的对你好，也不枉你这些年来对他的情义了。”春月站在她的身后担忧着，“今天真够奇怪的，王爷收房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怎么不见有人来呢？连阿宣都没来，太奇怪了。”
  嫣儿只是抿着红唇仔细地看镜子里的自己，脸上洋溢的欢喜再也掩饰不住。
  春月却在心内暗叹，这真是一段孽缘。
  当一个人发现自己爱上那个把自己推入万劫不复之地的人的时候，这种爱情最让人承受不了。
  这些年来，春月在嫣儿身边，看着她哭，看着她笑，哪一次不是因为萧琛？他的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轻微的动作，足以折磨她一整天。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是幸福的开始，还是再一次痛苦的到来。
  春月深深为她担心，她却随着天色的渐晚而陷入一种兴奋和害怕的双重情绪之中。她顶着喜帕，看着自己的脚尖，一步一步，从这边走到那边，从那边走到这边，间或坐下来玩弄衣服上的佩饰，然后又把两只小手绞在一起，明显的不安。
  “他真的会来么？”暮色降临，她忍不住掀开了喜帕，跑到春月跟前蹙眉问着。
  “当然会了，君无戏言。”
  “嗯。”她点头头，又自顾地把喜帕顶了上去，没过一会儿，又扯下来，看着室内的光线渐渐暗淡，提醒道：“春姐姐，是不是该点喜烛了？”
  “我正要点呢。”春月站了起来，看着她茫然的小脸，“好了，快把喜帕盖上吧，掀来掀去的不好。”
  “我知道了。”她乖乖地盖好了喜帕，坐回床榻之上，两只纤足却又不安分地动来动去。
  这副景象，一直维持到戌时，萧琛穿着和她配套的喜服从夜色中走进来的时候。他摆手示意春月退下，看着床前娇俏的身影，有些恍然，这副景象太过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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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斗婵娟（6）
更新时间2010-9-3 18:35:02  字数：2277
 嫣儿听到动静安静了下来，竖起耳朵，低声道：“春姐姐，是不是他来了？”
  萧琛没有说话，走近前去，看着那红红的喜帕，想象着它下面该是怎样一张娇美至极的脸蛋。
  没有回应，她在喜帕之下呶起樱唇，又压低了一些声音，道：“春姐姐，我好饿，不如让我吃点东西吧？”
  萧琛蹙眉，想到了多年前那个穿着小嫁衣跑到桌子前抓喜饼喜果的女孩儿，他随手端起桌上的点心伸到了她面前。
  喜帕之下的她咧嘴笑了，接过果盘，道：“还是春姐姐对我好。”说罢，她就拿着点心吃起来，却不小心噎到了，咳嗽起来。
  萧琛紧抿菱唇，从桌子上倒了杯茶水递了过去，淡淡道：“急什么？又不是没得你吃的？”
  嫣儿一怔，递到嘴边的茶水停滞了。慌地把果盘放到了床上，解释道：“王爷，我……我不知道你来了。”
  “无妨，你且吃饱了再说。”他撩起衣摆坐到了她的旁边。
  “哦。”她嘟了嘟嘴，却怎么也吃不下去了，迟疑半晌，道：“是不是该把我的喜帕掀了？”
  话音未落，她的眼前就现明亮，下意识地她用手挡了挡眼睛，缓缓睁开，看到一张俊美到极至的脸庞，他也穿着红衣，俊眉微敛，双眼微眯，审视着她。
  她伸手悄悄把茶水和果盘都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被他这样盯着，她有些紧张。
  刚想低下头，就被他捏起了下巴。他将脸贴近她，定定地注视着，像是一刻的恍惚和失神，又像是什么没有。
  乌黑的双眸深不见底，映进她的眼内却始终看不透他在想什么，只能从他的眼中看到她自己的影子，然后慌乱地等待着他下一步想要做的。
  她不知道，今晚，他是高兴的，还是生气的。
  “明眸皓齿，绰约多姿，虽然今日化着浓妆，却不带半点脂粉的俗气，亦掩不住原来的纯美与秀气。嫣，你是不是很明白自己的脸蛋对男人的冲击力？”他突然轻柔地笑了，大手仍然捏着她的下巴，轻抚着。
  嫣儿怔怔的，春月不止一次夸她貌美，可也只有春月而已，在这燕园，在这行宫里，哪还有别的人敢夸她，或者能夸她？
  只是，他说的什么对男人的冲击力，她当然懂，但在此时此刻从他口中听到这种话，她有些失落。
  就在她怔怔之时，他却轻轻地吻上了她的唇，却只是轻轻一点便离开了，并没有过多的留恋，亦或是别的。
  轻滑的触感一触即过，给嫣儿带的感觉几乎是假的，她重新审视着点满喜烛的卧房，看着眼前俊美到极致的男人，这是真的吗？
  他拉起她的手，拉到桌边，柔声道：“你放心，你想要的东西，本王都会慢慢给你。知道你还饿着，先吃点东西。夜还长着呢，我们的时间多的是。”
  嫣儿被动地被他拉到桌边，他越是这样温柔，她越觉得不安，但也只能听他的话，一口一口地吃点心。
  他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
  过了许久，她吃光了一盘点心，看了看她，小声道：“我吃饱了。”
  他便为她倒茶，“来，喝点茶。”
  她也听话地喝了。
  不知接下来，他又要做什么。
  “现在喝合卺酒！”他轻柔的笑，将她小心的扶起，然后拿起早摆在花烛前的两杯酒，递给她一杯。
  嫣儿静观着他的一举一动，觉得他应该是认真的吧，若是假装，这般温柔，该多难装。
  她想到在荆州之时那个夜晚，他是怎拥抱着她，还有他身上袭人的气息，他沉溺的神色，微阖的双眼，均匀的呼吸。
  于是，她笑了，接过酒杯，与他交替着手喝下那杯酒。
  烛光摇曳之下，她的一个浅笑，也万般妩媚。
  萧琛拉她到床边，抬手抚了抚她髻上的流苏，然后就把凤冠给去掉了。他用下颌抵住她的额，眸光低低扫过，嘴角溢出一丝笑意，“嫣，本王收你为承衣，你会不会觉得委屈？”
  她抬眸看着他，摇头，“我再也不想离开燕园了。”
  “哦，为什么？”他挑眉，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问着。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离开。”她的亲人近人，她的爱恨都在这里，离开了这里到别处去，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嗯，只要你安分守己，本王也不会让你离开的。”他轻笑，伸手抚着她的脸颊，想用力揉捏，又有些不忍。
  她感觉到他这种变化，有些害怕，别了别头，把脸埋到了他的怀里，闻到了属于他的清香气息。
  “你怕我？”萧琛蹙眉，重新扳起她的脸蛋。
  她怔怔点头，实话实说道：“有时候会害怕。”
  萧琛失声轻笑，将她紧紧揽在胸前，低低道：“以后不许再怕我。”